数风流人物第3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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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字卷
第十二节
敲定亲事“就食”与“就业”===
“小侄冯紫英见过伯父。”冯紫英深躬到底。
这是东昌府衙后堂,环境简单幽静,格调朴素淡雅,很符合江南士绅人的那种气息。
“坐,紫英。”沈珫看着眼前这个俊逸倜傥的青年,心情有些复杂。
乔应甲的信已经收到了,而且他甚至已经收到了消息。
冯家长房的冯秦被正式追封呼伦侯,而朝廷也批准了冯唐请求其子兼祧其兄冯秦所在长房并袭爵申请。
而乔应甲在信中的意思也很明确,要让自己而女儿嫁冯家长房,成为冯家长房的大妇主母,而可能嫡子未来就可以直接袭爵。
换了是别的家庭,可能早就乐疯了,但是对于沈家这种书香门第来说,反而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当然你要说都吃毫不动心那也不可能,毕竟谁也不能说自己所生子女都个个能采风流,科举高中,那么一个能够维系一家富贵安康的爵位还是非常珍贵的。
沈珫对自己女儿可能会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有些不太满意,哪怕从宗法规制来说,人虽然是同一人,但是礼仪上却属于两房,但沈珫同样不是很乐意。
自己的女儿何等优秀,琴棋书画,无一不出类拔萃,在沈珫心中堪配世间任何一个青年俊彦。
而这个冯家大郎先前自己也是以为其才高八斗,乃是绝才惊艳之辈,但是后来才慢慢知晓,此子在经义上很一般,诗赋才上甚至可以说平庸,但在时政策论上却堪称奇才。
这等古怪的人物,让他都有些犹豫了。
没想到倒是女儿来信对其十分看好,而且还说对方并非不懂诗赋,而是认为诗赋乃是小道。
按照女儿说法,对方应该是不愿意把更多精力放在这上边,所以才会对外称不懂诗赋,以免徒增烦恼,并在信中附上了一首诗,就是为京师中宅子里那幅画所题。
这首诗让沈珫很吃惊,如果这首诗真的是年前这个家伙所作,谁还敢说他不懂诗词,那沈珫真的要唾他一脸唾沫了。
沈珫也承认这个家伙很优秀。
看看他在朝廷中万众瞩目的架势,二甲进士,馆选庶吉士,这也就罢了,一趟西征平叛立下大功,要知道臣立战功乃是最容易升迁的路径,但是往往越是最危险最容易栽筋斗的路径,但此子却是一跃成名。
紧接着又来了这样一套开海举债的方略,如果说前者还有些运气的成分,那么后者就真的是要在经世济国的韬略上有相当的眼界和造诣才能行了。
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啊,这是状元待遇啊,只是比状元晚了一年而已,比榜眼探花都还更出风头。
想想自己用了二十多年才走到一个正四品位置上,而这一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到了翰林院修撰这样的清贵从六品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翰林院修撰这种从六品,比起自己的副手同知这样的正五品都还更有前景和分量。
非翰林不能入阁,像自己这样没有在翰林院呆过的进士,就只能是干到六部尚书就是极限了,甚至可能在侍郎巡抚这一类位置上就很难再有寸进。
但是对于冯紫英这样的年龄和履历,只要不犯大错误,未来一个尚书位置是稳稳的,而进内阁的可能性极大。
难怪无数人都是唏嘘感慨。
这样的女婿,若说沈珫不心动,那是假话。
更何况女儿也来信表明了态度,而自己女儿素来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便很难改变。
既然如此,沈珫也就收拾起了其他情怀心思,以一个准女婿的身份来打量看待对方了。
“乘风兄和汝俊兄可好?”
沈珫面带微笑,目光里的那份考量让冯紫英也在琢磨。
“二位师长都很好,齐公每日公务繁忙,小侄离开时也未能见得一面,乔公履新,虽说是游刃有余,但乔公性子谨细,许多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所以一样忙碌不堪,,小侄临行前,亦有交待,,若无意外,家伯父之呼伦侯追封和兼祧礼部公依然下行,”
有条不紊,细细道来,冯紫英毫无骄矜之气,一番言语也是循规蹈矩,听得沈珫也是暗自点头。
年轻士人最怕是骄矜浮躁,有一点儿成绩就眼高于顶,不把同僚放在眼里,这也是读书多年士子的通病。
冯紫英这两年在朝中创出偌大名声,沈珫也估摸着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这方面的习气,本来就打算好好提点规劝一番,但现在看来此子似乎老成持重远胜于同龄人,但是也不失锐气。
心中期许至于,沈珫对冯紫英又高看了几分。
难怪齐永泰和乔应甲都对其视为拱璧,北地士人中难得出这样一个翘楚人才,特别是思路开阔,眼界广博,且没有太多门户之见,这就尤为难得。
沈珫虽然与乔应甲亲善,但是仍然对北地士人中一些墨守成规和地域主义过于严重的心态不太认可,只不过关系到各自利益,一时间也很难改变。
但像冯紫英这等北地士人的后起之秀,却能理解南方士人心态,兼顾南方士人利益的思路,委实让沈珫很欣赏。
“紫英,汝俊兄的来信我已经看过了,你父亲亦来了信,先前种种不必赘述,,既是如此,此事我便允了,请你家及早来人下聘议亲,”
沈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计较细节,这让冯紫英对其印象很好,联想到那姑娘和沈自征,冯紫英一时间也觉得这门亲事好像也不是自己最初担心的那么糟糕。
倒是这位沈家姑娘素有才名,这才恐怕就是指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了,这倒是直指自己软肋,日后倒还要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来相处。
说完家事,沈珫又谈起了公务:“先前崔大人已经和我说了临清贡砖解封之事,我本人并无异议,但是这鲁南流民却要来我们东昌来承担,虽说为君分忧为臣子大义,但具体到实际上,恐怕还是要计较斟酌一番的,这流民若真是北上,即便是我们这边开始做准备,但三五个月这窑炉怕建不好,这些流民若是要安置下来,也需要花销,此等情况我已和崔大人交涉过了,他说朝廷肯定会有一个统一安排,但贤侄这一路上,也需要替我们东昌府提醒一下崔大人莫要小觑了这里边的问题,”
对沈珫的不推诿,冯紫英很认可,大周朝官员们的品性风格冯紫英也算是有所了解了,遇上麻烦事儿不是躲就是拖,实在熬不过去了,才会来硬着头皮来处置,真正勇于任事者百里挑一,而既有担当却不乏做事能力的人就更少了。
对沈珫的行政才能冯紫英不好置评,毕竟没有实质性的接触过,不太好评价,不过从段喜贵以及临清这边的风评来看,起码也算是中上水准,不是那种单纯的书生人。
想想也是,若是单纯的士人臣,乔应甲这等极善政务的人物又如何能看上眼?一科数百进士,而且乔应甲是山西人,沈珫是苏州人,南北隔阂,还能有一番交情,自然是有共通之处。
“伯父放心,此事亦是小侄提议,自当尽我所能让此事能有一个圆满结果。”冯紫英点头。
沈珫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紫英,此事崔大人亦和我提起,可能他尚不知道你我之间关系,不过崔大人是个实诚人,并没有遮瞒你的功劳,他已经急报朝廷,预计很快就有结果,照理说这不该是我东昌府之事,但兖州那边一乱,势必影响到我们东昌府,而且若是能借此机会刚开贡砖之禁,对临清百姓来说亦可多一分就食途径,便是那运河码头上的力夫,运送石炭和贡砖的船夫,造船的工坊,都须得要有更多的人,这一点崔大人说得特别对,”
冯紫英心中暗笑,这也是冯紫英给崔景荣灌输的产业链思维。
一个产业的博兴,毫无疑问会带动一条产业链的扩张。
像烧制贡砖主要需求就是两样,石炭煤和泥土,贡砖窑炉选址基本上都是靠近运河所在泥土适合所在,而石炭就需要通过运河运来,既有本地石炭,也有南边兖州来的煤炭。
而贡砖外销规模如果成几何倍数的增长,那么势必对石炭需求大增,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从采掘到运输再到装卸,还有石炭、贡砖外运暴增对船只的巨大需求,这一系列都会给临清本地以及未来鲁南可能来的流民带来“就业”岗位。
“就业”这个词儿很新鲜,显然是一个新造词,但是如果和“就食”相对应,就不显得突兀了。
冯紫英和崔景荣耐心的探讨了与其让流民四处“就食”,还不如让他们“就业”。
“就业”就意味着找到了能糊口填饱肚皮的职业活计,然后他们就能凭借自家劳力来挣到钱银为一家人生计糊口解决问题了。
===丙字卷
第十三节
动静近乡情更怯===
“看起来聊胜于无,但是这份心却很值得嘉许。”永隆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感慨道:“若是朝廷多几个如崔卿这般心存国事的臣子,朕又何须成日忧思不解?”
几个宰辅都赶紧谢罪,但永隆帝只是摆摆手示意。
“叶卿,方卿,齐卿,李卿,还有郑卿李卿,崔卿在在奏折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大周亿兆子民,若是要想让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单靠某一法是不可能的,只能多策并举,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得各路神通都得要使将出来,方能让更多百姓有更多的谋生法子路子,”
“陛下,以臣之见,崔大人此策,虽说只能解山东一时一地之困,但是其导向却是和开海有异曲同工之意。”李三才抓住机会发表意见。
“哦?道甫,这二者有何共通之处?”永隆帝来了兴趣。
“解禁贡砖之用,自强的意思也就是一是解决鲁南明春可能的流民生计问题,二来贡砖需求极大,若是在原有基础之上规模扩大几倍,那窑厂所需从挖泥、制胚、搬运、烧制到后期出厂运输装卸需要人力极大,若是后年鲁南灾情缓解,流民返乡恐怕也未必愿意全数返回,也可吸纳部分本地民众,”
永隆帝微微颔首。
“开海一事亦是如此,海税作押举债,本是事急从权之举,并非朝廷本意,其更重要的一面则是能让闽浙沿海数万甚至数十万地狭人稠的百姓能找到一条赖以谋生的生计,无论是在码头当力夫也好,在船上当船工也好,甚至因为茶山茶场、制瓷工坊、药材坊铺、丝绸作坊为了外销而扩大规模去做工也好,都能找到一条为一家人谋生的路子,”
“所以臣以为这等想法如先前陛下所言,便是为朝廷谋事,为君分忧,”
叶向高和齐永泰心中都是暗自鄙视,倒是方从哲心中微微一动,这番言辞投其所好,倒是很符合皇上的胃口,这个李三才看起来也有些不甘寂寞了。
或许这尚缺的一名群辅,此人已经有了几分想法?
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面色表情愉悦的永隆帝,方从哲已经在开始琢磨如何与这位突然间开始冒头的工部尚书交涉沟通一番了。
“道甫所言甚是,开海之事众说纷纭,但朕以为其间多为徒逞口舌之利的无聊之徒,只知道一味反对,却不思如何解决问题,朝廷之事若是交给这一帮清谈之徒,只会好事办好,坏事更糟!”
永隆帝这段时间也是被朝野内外反对开海的言论弄得不胜其烦。
这帮士人说怎么做怎么解决是半点办法没有,但是反对其某些事情来却能说得头头是道,一二三四五,能给你罗列出一大堆来,其中不少还是自己父皇时代的重臣。
当然这里边也有一些夹杂着利益在其中反对者,若是为了利益,永隆帝倒也能理解,但是那些个食古不化,为了反对而反对,或者是为了刷存在感或者所谓大义而来卖吆喝的,就太让人恶心了。
听得永隆帝这般一说,一干臣工已经明白了永隆帝的心思,只要是能解决问题,哪怕会引来一些非议和攻讦,都只管大胆地去干,若是都察院那边有反应,那就该是他这个皇帝来扛起的时候了。
走出乾清宫,方从哲和齐永泰都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离去的李三才,这才各自离开。
郑继芝要入阁无论是年龄还是精力以及皇上对其的看法都是不太可能了,但李三才却成了一个引人瞩目的亮点,尤其是这几桩事儿都和原来排序靠后的工部瓜葛甚大。
而对于皇上来说,只要是能让朝廷国库充盈起来,只要是能减少支出,那就是最好的事情,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能臣。
待几位臣工散去,永隆帝径直去了东书房。
“皇上。”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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