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6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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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景文侃侃而谈。
“清理军户隐户,清查屯卫隐田而已,不过就是永平府这些士绅过于贪婪,吃得太多不想吐出来而已,以前遇到都是要么得过且过混日子,要么就是沆瀣一气的官员,所以才会如此,现在轮到紫英要动真格清查核实了,就炸营了,各种喊冤叫屈,攻讦发难,……”
齐永泰其实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来自各方的消息都说冯紫英酷烈苛厉,为难士绅,但是说到具体的那些施政方略违反了律例制度,却没有人提及,反而是一味强调客观现实的困难。
很显然就是冯紫英依律而行而触及了这些人利益了,若是永平府真的一片安泰也就罢了,但是永平府连续多年考核京察都在下等,其中最大问题就是赋税历欠愈多。
很显然这就是和这些本土士绅有很大关系,恐怕还不仅仅只是军户隐户和屯卫隐田那么简单,弄不好是担心冯紫英顺藤摸瓜查到一些其他更多更深层次的问题才是。
“还有,其实恐怕还不知道紫英这么急于清理军户的缘故才是,紫英他担心九十月间察哈尔人可能会南侵,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要选择永平这边突破,届时永平北面蓟镇难以维护,肯定只能保顺天而放弃永平,届时……”
范景文的话让齐永泰悚然一惊。
大周本届内阁分工不是很明确,除了叶向高作为首辅统管全面外,次辅方从哲主要负责户部和工部,自己负责吏部、礼部和行人司,李廷机则是刑部、都察院、六科、通政司,但实际上都察院和六科也只能说是协调为主,而李三才已经正式卸任工部尚书,转而负责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事务,并协助次辅方从哲负责户部和工部事务。
齐永泰也听闻内阁讨论过察哈尔人可能犯边的情况,但是却没有一个定论,而范景文却如此肯定,难道冯紫英有什么特殊渠道知晓不成?
===己字卷
第一百一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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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果而终。
齐永泰不再多说冯紫英的鲁莽,只是给冯紫英去了一封信,要他谨慎行事,但也不必拘泥保守,非常时行非常举,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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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心领神会,回信中也说做事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齐永泰惊艳之余,也深以为然。
冯紫英给自己父亲的信中则说让箭再飞一会儿,看看究竟会有什么。
分别接到了齐永泰和乔应甲的来信之后,冯紫英心中大定,实际上他也从不认为这帮卢龙士绅能搅起多大风浪来。
原因也很简单,自己占理,清军本来就是作为同知的职责,军户隐户和屯卫隐田长期存在并不代表这种事情合理合法了,或许地方官府在里边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既成事实。
再加上永平府在朝廷中的糟糕印象,就连朝廷中许多北方士林出身的臣亦是很不满意,成日里吆喝让江南湖广多输送军资粮饷济边,看看北地自己的表现,就在京师眼皮子下边,却是恁地自打自脸,让人情何以堪?
自己清理军户隐户首先从军匠开始,连蓟镇军方都主动予以了配合,你地方士绅还能凌驾于朝廷律例之上?
真的把永平府当成了一帮关起门来坐进观天的家伙的独立王国?
官绅共荣的良性循环运作模式一旦被打破,吃亏的绝不可能一直是地方官员,恶果最终会反噬士绅,这是谁都明白的,只不过永平府士绅们囿于眼前利益而都刻意漠视,掩耳盗铃罢了。
现在就该轮到自己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明白国法如炉的道理。
当然,这还需要一些时间,不急,慢慢来。
“宋三,军户隐户档可曾清理出来?”轻悠悠地品着茶,冯紫英好整以暇地看着满脸晦暗不安的这位兵房司吏。
“真的就那么难?你手下典吏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这些豪门大户们关注的焦点并不在军户隐户上不是么?本官都替你把清理屯卫隐田的棋子扯了起来,帮你减轻压力,怎么,还坐卧不安,那不如你就请辞吧,我相信会有人乐于来为朝廷效力的。”
听得冯紫英提及手底下典吏,宋三心里也是一颤。
自己在司吏位置上一坐十多年,压得两名手底下典吏喘不过气来,双方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这二人哪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就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自己表现不入这位小冯同知的法眼,露出要换人的意思,这二人就会扑上来。
宋三也知道小冯同知说的没错,自打要清理屯卫隐田的风声放出去之后,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了。
士绅大户们都一股脑儿的去找户房的鲁瘸子了,那才是关键所在。
对于这些大户们来说,隐户也不过就是两三千户人,他们所逃避也不会是劳役,而士绅大户们也不过就是出面和县里周旋,让这些附籍于自己名下的隐户们佃田耕作罢了。
“大人,都已经清理完毕,并已经逐一通知到了涉及的军户,”宋三艰难地道。
“哦?来登记报道了么?”冯紫英平静地问道。
“到了七成多,但是都是些老弱病残,”宋三叹了一口气,“还有一成多未到,”
“那兵房可知晓这些人去向?”冯紫英不相信宋三敢在这个问题上糊弄自己,这是兵房职责,这个情况都不掌握,那么他这个司吏就做到头了。
“约摸有二成多逃亡关外大宁和宁远,还有少数,就在本地边远山区,”宋三心中砰砰猛跳,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引发不可测的风险。
“哦?大宁和宁远那边我已经行,请该地镇卫勒令这些军户返回,如果妇孺一时不便,但丁状必须返回,你要做好清点核实。”冯紫英淡淡地道:“那其余大概还有几十户吧?县里三班衙役和咱们府里的人都快要闲得饿死了吧?这不就是他们的机会?”
宋三嘴里发苦,他当然知道冯紫英这话的意思绝不是指向那几十户苦哈哈们,自然是指向以为可以瞒过躲过或者赖过的几户大户,自己早就通知了他们了,但是这几家仗着有些人脉,便想要顽抗,也不想想这小冯同知会是善人么?
“大人,以卑职之见,还可以再通知”
“没有必要了,把名单交给我,我来看看,”
接过名单,冯紫英似笑非笑,手持朱笔,轻轻在三户人名字中的第一户点了点。
有些意思,廖福德,卢龙北庄士绅,秀才出身,但其侄儿却是举人,现在彰德府任推官,不仅仅在北庄拥有接近三千亩上好良田,名下附籍户数多达六十余户,还有佃农奴籍若干,在卢龙士绅群体中能排到七八位。
完美的目标,冯紫英心中暗道,吴耀青已经提前调查了该人情况,其侄儿其实是其寡嫂带过来的拖油瓶,结果嫁过来没几年其兄也过世,其侄儿与其关系并不算密切,据了解其侄儿已经有六年未曾返乡。
“好了,宋三,此事便与你无关了,这还是刑房和三班衙役们的事情了。”冯紫英笑了笑,摆摆手,“你去吧。”
朱志仁得到消息时天还是麻麻亮,得知下人来通报消息,忙不迭地险些从床上滚了下来,还是身旁的小妾一把扶住,才免于这位府尊大人滚落床头。
气急败坏地一边喊着小妾赶紧拿衣衫来,朱志仁一边急吼吼地来回在房中踱步,“这个冯紫英,简直是胆大包天,这是要捅马蜂窝么?隐匿军户罢了,多大个事儿?”
见老爷急得跳脚,小妾也是连衣衫都为穿好,只着一件肚兜便来和丫鬟一道替老爷穿衣,若是平日看着这新纳小妾肉光致致的景象,定要好生调教一番,过足手瘾方才罢休,但是今日却是半分兴致皆无,只催着赶紧穿衣梳头。
朱志仁一踏出门,长随已经迎上来,“听说是同知大人行兵备道,督请兵备道那边从蓟镇借兵两百,并点齐了府中衙役,突袭了北庄,廖家一门三十二口皆被拿下羁押,”
“疯了,冯紫英疯了么?全家拿下?”朱志仁脚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面带惊恐,脸色煞白,“他这是把一个隐匿军户当成谋反大逆案子来办么?”
长随也是满脸惊惧,“府衙里的三班衙役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是午间让各人把各色书枷具备齐,一直等到晚间亥时才出发,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只管跟着去,才发现还有边军配合,”
永平兵备道在永平府这边存在感很低,因为永平府北面西面都是蓟镇边军,加之三卫二十年前辈裁撤之后,永平府除边军外的驻军几近消失,这兵备道就更像是一个空壳子衙门了,兵备道是挂着山东一个佥事名字,那个家伙同时还简直德州兵备道,所以很少来这边,不知道冯紫英却如何和那边扯上了关系。
边军未得都司行是不能进入非镇军辖地的,这是铁律,但是有了兵备道行,那就是具备了法律手续,朱志仁很清楚这里边的门道,冯紫英这是蓄谋已久,恐怕早就要拿这些士绅们开刀了。
只不过这种隐匿军户的事儿,哪怕是侵占屯田,也算不上什么大案,不过就是罚银、笞杖,而且大周律在大明律基础上弱化了许多,尤其是对士绅的优待更甚。
侵占隐匿田土赋役等罪名,对士绅都有从轻的规制,除非有其他特殊情节,否则是以罚银和剥夺士名为主,笞杖为辅。
这冯紫英一下子将其全家枷锁回来,这简直就是当成了谋反大案来办了,这厮难道在来之前没有学习一下大周律?
担任刑部、同知、推官等官职者,按照规定在任职之前都要先学习大周律,这冯紫英号称治政能人,难道会不懂这些?
穿好衣衫冲出后院,朱志仁正欲直奔同知公廨而去,却见冯紫英早已经抢先而来。
几乎要咬牙切齿,怒斥对方,但是朱志仁千言万语还是抓做了一句话:“紫英,你糊涂啊,怎么能这么干?”
“大人放心,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下官焉敢如此放肆?”冯紫英赶紧一句话宽心,朱志仁狐疑地看着对方:“当真?”
“府尊面前,下官如何敢妄言?下官正是前来汇报。”冯紫英笑意盈面。
朱志仁稍稍放心,看样子对方是有所斩获了,只不过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哪方面得手了。
“那好,先去我那边。”朱志仁心中一定,又恢复了寻常的镇静自若模样,一步三摇,“紫英,你也该先给我打个招呼才是啊,行兵备道请借边军,虽说令尊是蓟辽总督,但是地方借兵边军,风险极大啊。”
借兵边军,除非涉及几类大案,否则便是违制,而地方官府和兵备道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己字卷
第一百一十二节
高实在是高===
跟随朱志仁进了后堂,朱志仁会试示意下人都出去,只剩下他和冯紫英二人。
“大人放心,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岂敢用边兵行事?”
冯紫英也是第一次经手如此事情,说实话,内心也还是有些紧张,在永平府这边,他手里还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府衙里无论是刑房的人也好,还是三班衙役,都难以托付重任。
所以除了吴耀青协助自己外,冯紫英对其他人都都没有透露半点口风,而封锁抓捕廖福德一样都是借用边兵,而且是直接点名让尤世禄的心腹带队,事后他宁肯给尤世禄那边多谢花红感谢,也胜过事情泄露或者操作过程中出问题。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个道理冯紫英还是明白的,他现在是半点纰漏都不能出,整个永平府的士绅都盯着自己,恨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出点儿差错来。
这就是一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死我活的战斗,没有第二个结果。
谁胜出,就能在日后的博弈过程中占据绝对主动,甚至赢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紫英你这一下子,就把整个永平府的士绅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了啊。”朱志仁叹息不止,但是先前还有些恼怒和紧张的表情却已经和缓下来了。
听得朱志仁用了“我们”二字,冯紫英知道这家伙还是上船了,也说明这厮足够聪明。
自己敢这么干,背后岂能没有撑腰的人,岂能没有万全之策?自己能想到,他朱志仁也能想得到。
“大人,恕我冒犯,廖福德代表不了卢龙士绅,卢龙几个害群之马也代表不了卢龙士绅,更代表不了整个永平府的士绅,下官始终认为,如果一群连官府都不愿意维护的士绅,那么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么是朝廷律法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们品德不修,贪欲过甚,进而触犯王法了。”
冯紫英很坦然,“或许大人会觉得私藏军户不算是什么大事儿,甚至他们隐匿屯田,化公为私也不过是罚银、笞杖,剥夺士名,但是大人你要这么想,这么些年来,他们如此肆无忌惮,难道就没有其他违法乱纪之举?我看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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