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7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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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我很欣赏此子,讲规矩,有底线,但绝不古板拘泥,总能在这中间找到最合适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这种人才尤为难得。”柴恪捋了捋颌下胡须,“礼卿,说实话,朝廷每科出来那么多进士,才华出众者多见,但是真正放在朝廷上下内外各个位置上能这么快进入状态做事的,少之又少,而不但能够做事,而且能做成做好的,更是屈指可数。”
袁可立微微点头,认同柴恪的观点。
“君豫和弱算是大家都比较看好的了,但是比起紫英来,都还有很大差距,别的不说,把君豫和弱放到永平府去当这个同知,他们能打赢迁安这一仗?他们敢断然派兵出塞增援李如樟部?他们敢单枪匹马去和内喀尔喀人谈判?他们敢一拍胸脯接受十万流民?”
柴恪把练国事和杨嗣昌拿出来与冯紫英作比较,练国事是河南人,与袁可立是老乡,也是北地青年士子的领袖之一,杨嗣昌则是湖广人,与柴恪本人是老乡,这二人分别代表了新晋年轻士人中表现最优异的一批,但是和冯紫英比起来,差距都是十分明显的。
袁可立缓缓摇头,这四件事情,练国事和杨嗣昌都做不到,别说他们俩,便是其他为官多年的官员,也一样很难做到。
这需要集以往的军务经验,胆魄,眼光和分析判断,协调、动员和统筹能力等多方面因素于一体,才能做得下来。
虽然他很欣赏练国事,也认为杨嗣昌的确很有能力,假以时日,这二人都能大放异彩,但是要和冯紫英比起来,无论是哪一方面这二人都有不如,不是这二人不优秀,而是冯紫英太优秀。
这是不争的事实。
===庚字卷
第一百三十四节
锥处囊中===
“礼卿,北地这几年出了不少青年人才,练国事,范景,侯氏兄弟,郑崇俭,叶廷桂,宋统殷,曹衡,陈奇瑜,孙传庭,都很不错,你们河南尤多,他们进士观政其间就表现都不差,但是不得不承认,和紫英比都还有相当差距。”
柴恪的话也赢得了袁可立的认同。
袁可立的性子也是比较刚硬的,但是他不会说昧心话,是什么就是什么,河南士子这两科涌现出来不少优秀者,像练国事和侯氏兄弟,还有叶廷桂和曹衡,都是他家乡河南士子,但他也得承认,哪怕如练国事这般优秀,比起冯紫英来都要逊色不少。
“紫英和我说过,他说年轻士子在进入朝廷中枢之前,最好都还是能踏踏实实下到州府一级去历练一番,时间不一定太长,哪怕就是两三年,那收获都会非常大,”柴恪字斟句酌。
“所以他才会主动选择去永平府?”袁可立问道。
“对。他当时还向乘风兄也建议过,可以把永隆五年这一批的进士多安排一些到各府州历练,同知、通判,推官,知县,都可以,距离不用安排太远,比如顺天府或者北直其他府,又或者山东、山西、河南,抑或沿着运河的南直隶和浙江的一些府州,”
“,每隔一年或者半年,把这些到府州历练的进士们召回来打破翰林院,大家交流一下从政和做事的经验,请翰林院这边就他们的从政为官做事的经历进行提炼,撰写一本集子,这也算是对他们这一类新进官员的心得体会和经验交流。”
“他认为这种打破壁障的交流,会让大家都受益良多,同时也能为下一批进士们观政前后去地方任官时做一个示范性的培训,”
柴恪显然对当时冯紫英的建议印象十分深刻,说起来还是记忆犹新。
袁可立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点头:“紫英这个想法非常难得啊,这些新进的进士们哪怕是观政三年,但都是在六部和都察院通政司这些部门,很多都对下边州县的具体事务一无所知,这种观政太过表面,到州县还是很难适应,要么只有聘请熟手幕僚,但家境好的都还好说,家境一般甚至不好的,哪里请得起?要么就只能上下其手搂钱,要么只能孤身上任被下边那些属官胥吏们所欺瞒,”
袁可立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他进士观政结束之后便到了苏州府担任推官,与时任知府石昆玉联手将苏州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官声极佳,而石昆玉则是又是湖广黄梅人,算是柴恪的同乡前辈。
“我在苏州刚任推官时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幸亏汝重公多番指导,我才能有机会慢慢熟悉适应,想起十多年年的种种,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袁可立对石昆玉的提携至今难忘,也正是在苏州推官任上干得极为出色,所以他才能在苏州推官之后回京出任巡城御史,然后才一步一步走上现在的兵部武选清吏司位置。
这个位置已经是兵部仅次于尚书侍郎的高位了,一般说来很多人一任三年便会擢拔晋升,甚至干不满三年都可能破格提拔,孙承宗就是先例,袁可立的才能不输于孙承宗,没准儿一二年后就有可能左迁。
“嗯,所以紫英所言极有道理,不过当时齐阁老也是思衬再三,考虑到时机仍然不成熟,恐怕很难得到首辅和次辅大人他们的支持,”
柴恪摇摇头,一个吏部尚书是很难推动这么大的动作的,那种意图太过明显的举措,很容易引起其他阁臣们的担心,本身吏部尚书就是十分敏感的位置,对进士们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来关注,毕竟这些人都是未来朝廷官员的中坚力量。
朝廷内部的派系纷争虽然都控制在士人内部,在局面平稳是尚能寻求平衡和妥协,但是一旦局面不好的时候,尤其是皇上意见也捉摸不定的时候,就很容易引发纷争,所以对于内阁诸公来说,他们都宁肯求稳而不求变。
“但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不在府州干几年,真正历练一番,很多人到了朝廷中枢便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州县的基本运作模式,不了解州县经常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不清楚州县官需要上司和朝廷在哪些方面给予指导和提点,单纯的在上边闭门造车,发号司令,往往都是南辕北辙,事倍功半,甚至适得其反。”
袁可立也很有感触,他从苏州推官起步之后干过巡城御史,后来又在工部干过几年主事和员外郎,最后还在吏部干了两年员外郎,才从吏部到兵部担任郎中。
大周的任官并不太讲究专务一行,六部和都察院乃至通政司之间的官员流动很正常,各省直以及各府也一样可以晋位朝官。
当然要进京那都是大计优秀且有大佬推荐提携的,地方官要进京的确要比京官晋升难度高得多。
如果干到一府知府或者各省的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中的参议这一类四品以上官员,机会就要大很多,毕竟能在这个位置上基本上都已经入了朝中各位大佬和皇上的视线了,多多少少都有些名气了。
“是啊,许多人虽然读书厉害,但是做事能力却未必,便是考中进士者,读死书的迂夫子也不少,可朝廷事务岂是能背几本经义就能行的,好在朝廷的这种渐进式改革还是很好的,哪怕做事上需要历练磨砺,但起码时政精通,你能搞明白朝廷和地方上该做什么,至于能不能做好,如何做好,就要看你任官时肯不肯沉下心去学去摸索了。”
柴恪也很难得和人这么探讨,也是今日兴致来了,而袁可立也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对象,所以才说这么多。
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虽然分属不同,但是在很多时候都是出于半盟友状态,但若是分属北地江南,只怕就没有那么融洽了,起码在这种较为深层次的谈话上是很难推心置腹的。
“看来礼卿也觉得咱们这种进士观政的规矩该改一改了?”柴恪含笑问道。
袁可立心中微微一动,“子舒兄,你这话里有话啊?你要去吏部?”
张景秋动不了的话,那么柴恪这个兵部左侍郎接任兵部尚书无望,而其他几部尚书恐怕也都有难度,要想再进一步,就是去吏部或者户部担任左侍郎,这样勉强算是一个升迁,毕竟吏部和户部与其他几部相比,分量都要重得多。
兵部原本排名还在礼部之后,但是随着九边军务日趋繁重,兵部地位日渐提升,现在逐渐超过了礼部,而排在了吏部和户部之后了。
这一轮吏部尚书要由江南士人来担任,那么左侍郎按照惯例便不会由江南士人来担任,防止吏部这样一个重要部门被某一派系独揽,右侍郎比左侍郎分量要轻一些,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要求,所以柴恪出任吏部左侍郎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柴恪倒也没想到袁可立如此敏锐,略一沉吟之后才道:“有此可能,不过现在朝中局面混沌,内阁诸公现在都还没撕扯明白,加上这顺天府这边的局面还有些混乱,所以现在还说不到那个份儿上去。”
袁可立微微蹙眉,“若是子舒兄你去了吏部,那兵部这边就有些单薄了,本身右侍郎就缺着,你再一走的话,这左右侍郎来的人如果是外行,那可就麻烦了。”
柴恪一笑,“尚书大人还在呢,再说了,内阁诸公自然也能考虑周全,我原本希望稚绳或者礼卿你们俩能接任右侍郎,”
袁可立相信柴恪这不是虚言,大周的晋升制度与前明既继承又有些变化,在四品官员以上,尤其是京官和有着较深京官资历的,这种破格晋升的情况就比较多见了,比如连升两级甚至三级的情形都不罕见,当然,这也一般要凑着机缘。
比如像孙承宗和袁可立这种本来是正五品的郎中,但孙承宗去了西南,晋升一级为从四品,那么一仗打下来,如果表现优异,那么直接升三级晋位右侍郎也不是不可能。
袁可立的情况也一样,只要就着机会,连升三级还很不是中写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削减脑袋要混京官资历,因为只有京官资历,朝中大佬才对你有印象,才有破格提拔的希望。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对冯紫英不在六部里边留着而去了永平府大为不解,当然对于冯紫英来说,他有了翰林院修撰身份,实际上已经具备了京官资历,至于说在大佬们心目中的印象,他倒是不在意,别人最急需的,比如像朱志仁,对他来说,却不在话下,随便在哪里,他也能随时吸引到朝中大佬的目光,不缺这个。
===庚字卷
第一百三十五节
羽翼===
“子舒兄,稚绳倒是有可能,我可没有这份痴心妄想。”袁可立笑着摇头。
柴恪却是摇头,“礼卿,什么叫痴心妄想?这都是为国效命,替君分忧,紫英也和我提到过,他说其实兵部、户部和工部相对于吏部、礼部和刑部乃至商部都更为专精一些更好,倒不是说尚书侍郎一定要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是最好不要经常调换,如果可以的话也尽可能从内部擢拔,这样可以让其有一定延续性和专务性,当然在这期间可以有一些外放历练的经历,这不矛盾,”
“哦?”袁可立大为好奇,笑了起来,“我可是推官出身,要说我也该去刑部了。”
“不是说了么?地方历练另当别论,到了朝廷中枢,慢慢也能看出谁更适合哪一方面,紫英对你和稚绳都是十分推崇,这很难得,他这个人还是有些傲气的,平素待人接物都十分亲和,但是要说到这上边儿,却不肯轻易许人。”柴恪看了袁可立一样,微笑着道。
袁可立性子刚烈倔强,所以人缘关系在兵部里边不算很好,但这方面的缺陷并不影响其能力,张景秋和柴恪对他和孙承宗、熊廷弼三人的一些军务观点都十分赞同。
“呵呵,难得啊,我还以为我在紫英心目中是个难以打交道的人呢。”
袁可立有点儿意外,冯紫英居然对自己很推崇?孙承宗也就罢了,颇受齐永泰看重,但自己好像和冯紫英那边没什么往来和交情。
“礼卿,如果和紫英多打几次交道你就会发现,他这个人的成熟远胜于同龄人,看事情的角度和深度也异于常人,这可能和他自小跟随其父在大同边地磨砺有关,听说他六七岁就开始跟随冯唐在边镇上骑马射,其父在军中处理军务,他也就跟着在一旁随侍,一直到冯唐从大同总兵卸任回京才到国子监读书,这种经历的确比较少见,许多虎父犬子都是父亲英雄对儿子过于溺爱照拂,结果却是养出来一个窝囊废,冯唐只有此独子,却敢这般历练磨砺,委实难得。”
柴恪在朝中算是和冯紫英打交道比较多的人了,除了齐永泰、乔应甲和官应震外,就要属他了,特别是宁夏平叛,冯紫英敢亲自孤身深入草原与土默特人首领卜石兔谈判,更是让他刮目相看,所以此番能与宰赛商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唔,子舒兄,这我倒是不奇怪,虎父犬子和将门虎子这种情形都经常存在,冯唐老辣沉稳,不过倒是养出一个胆大妄为敢于冒险的儿子,恐怕也还是和紫英跟随其父上阵有很大关系。”袁可立点头,“迁安那一战,说实话有些冒险,寻常官员是拿不出这份胆魄的,安排黄得功部出塞雾灵山救援李如樟部,我估计朱志仁只怕都被瞒过了,先斩后奏吧,否则朱志仁怕是不敢”
柴恪笑而不语,论迹不论心,以成败论英雄,如果黄得功部真的在在塞外被蒙古人伏击,只怕冯紫英就真的要为此承担责任了,当然冯紫英做出这个冒险决定,肯定也是经过周密的调查了解才敢走这一步的。
就在柴恪和袁可立准备启程前往三屯营点验京营兵时,尤世功和冯紫英却已经在三屯营汇合了。
“尤大哥,这才多久不见,怎么瘦了许多,鬓间也见银丝了?”
冯紫英见到尤世功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才几个月,尤世功苍老了不少,不过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出来蒙古人的入侵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而他又是刚走马上任的蓟镇总兵,本身就还没有来得及服众,就遇上了这么大一桩事儿,也难免让他有点儿顾此失彼的感觉。
“紫英,你的伤势如何了?”尤世功见冯紫英下马动作还算敏捷,心里也放下大半,从龙禁尉和刑部察悉的刺客是来自山海关潘官营的逃卒时,尤世功也吓了一跳。
谋刺朝廷命官是灭罪大罪,而且也不避免要影响到蓟镇军,虽说是以前的事情,和尤世功关系不大,但是冯紫英可是总督大人独子,而且还是在顺天府境内,从军务角度来说也属于蓟镇辖地遇刺,还是蓟镇军中的逃亡的军官,始终就有些让人不自在。
“没什么大碍了,在休息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冯紫英略微活动了一下身子,笑着道:“倒是尤大哥你也莫要太过操心了,此番蒙古人突然入侵,而且规模如此之大,非你我能敌,而且还是从宣府那边突破,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才是。”
“不影响你下个月的婚事吧?”尤世功早早已经把贺礼送到了冯府,一边叹着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蓟镇应对乏力,后续的战事也打得不太好,墙子岭镇鲁营那一线放弃得太快了,如果再能坚持一段时间,也许能够给平谷那边有更多的撤退时间,”
“不能那么想,蒙古人都是骑兵,来势汹汹,那个时候情况不明,宁肯谨慎一些,若是被蒙古人包了饺子堵在潮河和洳河之间,那才真的是大祸临头了。”冯紫英摇头,“那种情况下,果断大踏步后撤是正确的选择。”
“平谷那边损失太大,顺天府颇有议论,已经有御史提出了质疑,”尤世功也知道自己坐上这个蓟镇总兵是因缘际会,论资历和功劳,的确还有些欠缺火候,如非冯唐的力荐和朝廷有意要在辽东系和大同系势力中寻求平衡,自己是很难坐上这个位置的。
但是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尤世功就不愿意轻而易举就被人掀下来了,除了要在战绩上说话,也需要在各方面都维护好关系。
“理那些御史作甚?”冯紫英不以为然,“内阁和兵部都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无外乎就是平谷那些士绅要出口气,发发牢骚而已,仗着有点儿人脉关系就四处吆喝,要论追究责任,首先该追究谁的责任?牛继宗的宣大总督当得安好,大同镇那边一副歌舞升平,还能说到你头上来了?打硬战打苦战的人得不到嘉奖也就罢了,那些玩忽职守的不处理,还来处理卖命打仗的?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了。”
听得冯紫英言辞铿锵,尤世功心中稍稍放下。
他知道自己坐上这个蓟镇总兵位置很多人都不服,一个来自榆林那边乡下旮旯里的副将,也就在辽东镇那边过度了一下副总兵,就陡然间坐上蓟镇总兵位置,这如何不让人眼红?
这可是蓟镇总兵,倒转去二十年,那可是和宣府、大同平起平坐的三大总兵之一,也是这二十年建州女真兴起辽东镇的分量日益加重,这才跃居蓟镇之上,但是看看蓟辽总督这个称谓就知道,蓟镇名义上仍然是排在辽东之前,只不过实际上辽东地位现在更重要了。
蒙古人退兵之后,他也进京述职过,也和蓟辽总督府那边联系过,冯唐信里也宽慰他不必忧心,还举了抚顺李永芳叛变沦陷的例子来安慰他,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没法和总督大人比,而且李永芳和建州女真那边的勾搭也绝非一二年的事情,只怕在李成梁时代就眉来眼去了,只不过赶上了这次机会罢了。
但他在京中几日却是深刻感受到了这位小冯修撰的影响力,在士林中的声誉冯紫英堪称青年一代士人中的翘楚,便是与张景秋、柴恪等人汇报时,都能偶有提及,这对尤世功来说,简直有点儿刺激,什么时候这个前几年还显得格外稚嫩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就完成了层级飞跃,成为京中的大人物了?
正因为感受到了冯紫英在京中士林和朝中不俗影响力,尤世功也才对冯紫英的态度观点十分重视,冯紫英来三屯营论理他这个蓟镇总兵完全没必要来一趟,现在三屯营还是京营这些俘虏驻留在这里,而蓟镇总兵府现在仍然在遵化那边,但尤世功仍然决定来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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