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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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花的面色有些发白,她心中已经有数,嘴里仍然多余的问了一句:
“是谁?”
“他已改了名字,叫石光祖。”
石榴花深抽了一口气,许许多多疑惑,在这一刹那间都明白了。她点点头说:
“所以,今天在台上,你是有意逼我施出连环剑来的了?”
“不错,只要你施出连环剑来,我就知道我所找的人没有错了。”
石榴花又深呼吸了一下,抬起眼睛来,她目光如炬,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万年青,冷冷的说:
“好了,你已经找到我父亲了,你预备怎么办呢?”
“抱歉,我必须取他性命,以报父仇!”
“那么,你就先取到我的性命再说吧!”石榴花大声说,话一完,剑就出了手,直劈向万年青的头顶,万年青用剑架住,立即,两人就又交上了手,打了起来。
同时,银姑的剑也直取石豹,一来一往,也战得个难解难分。
就在他们这两男两女,杀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天色已逐渐的灰暗了,落日早已西沉,暮色无声无息的笼罩下来,像一张大大的网,网住了山岗,网住了原野,网住了树木,也网住了在交战的人们。暮色广漠无边,秋意正浓,天空上寒鸦数点,原野上落叶纷飞,平芜衰草,苍茫无际,四周是一片模糊。
石榴花是已经拚了命,再也不是打擂台的打法,而是“拚命”的打法,何况又没有“不许用连环剑”的顾忌,她的一套连环剑原就使得滚瓜烂熟,运用自如,战起来已大非下午在台上的情形可比。那万年青的连环剑,虽也不错,却到底是从纸上学来,远没有石榴花娴熟。所以,他的功力虽在石榴花之上,却一时拿石榴花奈何不得。
那银姑和石豹,是真正的“棋逢敌手”,你来我往,简直分不出上下。于是,这一战就越打越久,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时竟有一群人正暗暗的向他们潜来,并默默的观看着这场战斗。
时间一长,石榴花就已有些招架不住,汗涔构而喘吁吁。同时,那银姑也喘不过气来,手下也有些松懈了。女孩儿家毕竟无法和男人比体力,没多久,两个男性就都已占了上风。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暗地里喝了一声:
“看镖!”
就有一样暗器,直奔万年青的脑门,万年青正和石榴花战得火热,根本没有防备,这暗器打了个正着,万年青“呀”的叫了一声,向后就倒,石榴花一愣,收了剑,那万年青已晕倒在地。石榴花正愕然间,陡然又听到一个声音在喊。
“看镖!”
这次,倒下去的却是石豹了。
石榴花和银姑都惊愕的呆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当她们举目四顾,看到的是山影树影,重重叠叠,暗暗沉沉。而在那昏暗的夜色里,一幢幢的黑影,正从四面八方缓缓的移来,如鬼,如魅,无声,无息……她们还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些黑影陡的扑了过来,中间夹着一个男人的哈哈长笑声,于是,她们才愕然的发现,已被人重重的包围住了。

石光祖跟着万之清,走出了住处之后,两人都很沉默。一直走了好长的一段,谁都没有说话。石光祖是满面凝霜,万之清是一脸沉痛,就这样,他们离开了热闹的街道,来到郊外的江边。江中帆影点点,天边落日熔金,几苇芦花,摇曳在深秋的晚风中,几只大雁,嘹唳在白云深处。他们站定了,万之清抬眼看着石光祖,这时才先开了口:
“石大爷,不知您是不是准备好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石光祖说,凝视着万之清:“假若您的意思是要在这儿动手,我随时准备奉陪。”
“石大爷,”万之清慢慢的摇了摇头,神色暗淡。“想我万之清,有多大能耐,敢向石大侠讨教!今天我只能带石大爷到小侄万年青那儿,一切血债,该由做儿子的亲自讨还!只是……”万之清咽住了,若有所思的看着江边,那儿,有只失群的大雁,正在芦苇丛中哀啼。一阵秋风,落叶成阵。那大雁扑扑翅膀,似乎欲飞无力,万之清忽然深思的看呆了。
“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后渚,欲飞复不飞,悲鸣觅群侣!”石光祖喃喃的念着一首古诗,也望着那只大雁,脸上的怆恻之情就更深了。
“石大爷!”万之清心中一动,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您不用多说了,”石光祖及时的说,唇边浮起一个凄恻的微笑,眼光炯炯,坦白、真挚,而又明亮的望着万之清。“万二爷,您的一番意思,我完全了解,子报父仇,是天经地义。如果您担心万年青经验不够,年纪太轻,想我石某人,也算是他的叔叔,我不会让万大哥绝后的。”
万之清心中又一动,定定的看着石光祖,他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感情的脸,时间在那脸上已刻下不少的痕迹,眼角鬓边,已遍是皱纹,而须发皆白。这是个老人了。是的,他们都是老人了,老的一代过去之后,新的一代将继而起之,继起的世界,该是万年青和石榴花他们的。他望着石光祖,后者是准备牺牲了,他知道。他将为二十几年前的错误而牺牲,世界上有这样的侠义之士吗?那几乎是让人不能置信的。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肃然起敬,对石光祖拱了拱手:
“石大侠,有您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石光祖惨然一笑,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他们开始向福安客栈走去,暮色已慢慢游来,山光水色,都是一片昏黄。万之清忍不住,终于问:
“我能请问一句吗?当日石大侠和我哥哥,因何反目?因何动手?”
石光祖神色凄然。
“说来或者你不信,我从未和万大哥反目过,当时动手,只为了争执万石连环剑中的一招剑法,大哥坚持他的对,我坚持我的对,终于决定当场试验,于是比武,谁知刀剑这玩意,功力再深,终有一失。我证明了我是对的,大哥却因此而亡。从此,我不再仗剑江湖,只作个卖艺的老头儿,你以为我是怕你们寻仇吗?不是,我只是心灰意冷,手刃义兄,我何以为人?因此,发誓不再弄刀弄剑了。但是,自小只受过武功训练,不知何技为生,只好教了儿女几手小武功,带着儿女卖艺。又不忍让万石连环剑失传,教给了小女,竟因此被你们寻获,也算天意。我石某人儿女皆已长成,如今也别无牵挂了。”
万之清沉吟了,这是他们都不知道的内幕,当时动手,两家亲人,皆不在场,事后,石光祖就带着家眷,一走了之,从此失去踪影。大家都认为是反目成仇,义弟弑兄,畏罪潜逃。因此,让万年青苦学武功,以报父仇。而今……而今……他看着那石光祖,白发皤然,皱纹满面……他猛的收住了步子。
“怎的?”石光祖愕然的问。
“既是比武失手,夫复何言?”万之清说:“我想……我想……”
“我们去吧!”石光祖微微一笑,笑得豪放,笑得洒脱:“反正这笔帐是我欠下的,应该由我来偿还,你既是我那大哥的弟弟,叫你一声老弟吧!老弟,你也不必感情用事,你看,秋风已起,你我老矣!能有多少欢乐的时光呢?知道秋风辞吗?”于是,他慷慨的念:“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念完,他又笑了,说:“咳,我也累了,一个疲倦的老人,近来,我真想返回家乡呢!”
万之清无言以答,一瞬间,他对面前这个老人,充满了某种难言的、感动的情绪,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就这样,他们到了福安客栈。
他们来到福安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一进店门,他们就从店小二处知道石榴花和石豹来挑战的经过。两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敢有任何耽误,他们立刻冲出了店门,开始向郊外的旷地里寻找。郊外地广人稀,听不到刀剑之声,也听不到人声,只有树木森森,荒原漠漠,和那秋风瑟瑟的声响。他们四面搜寻,直到月上树梢的时候,才发现了万年青和石豹。
一眼看到万年青和石豹躺在地上,石光祖和万之清心里都凉了一半,赶过去仔细一看,两人都只是晕倒,并未受任何重伤。石光祖从地下拾起一个飞镖,看看万之清,说:
“你们家的银姑会使飞镖吗?”
“不会呀!”万之清说,也从万年青头边拾起一个飞镖:“看样子,他们都是被飞镖所伤的!”
“他们并未受到大伤,使镖的人手下留了情。”石光祖审视着说:“但是,他们显然是遭了暗算,镖都是打在脑后,这耍暗器的人似乎不太顾江湖规矩。弄点水来喷喷,我们先把人救醒再说!”
幸好离江边不远,他们弄了水来,很快的救醒了万年青和石豹,两人翻身立起,茫然四顾,一时都弄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石光祖追问着说:
“发生了些什么?你们怎么会中了暗器的?”
“暗器?”万年青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后脑,环视四周,不禁“呀”了一声,说:“糟了!他们掳走了银姑!”
“还有榴花!”石豹接口。
“是谁?”万之清问。
“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定有一大群人,瞧!”万年青在草丛中拾起了一只绣花鞋:“这是银姑的鞋!”
“这儿,是榴花头上的玉钗!”石豹也拾起一股钗子。“她们一定抵抗过一阵,仍然被捉走了。”
石光祖一声也不响,他握着手里的那两支飞镖,在月光下仔细的研究着,脸上一股深思的表情。然后,他走到万之清面前,把镖递给他说:
“看到上面那个骷髅头似的符号吗?”
“是的。”
“这使我想起二十几年前,黑道上的一个人物,名叫索名郎君熊武。这熊武所使用的飞镖,就都有这个符号。但是,那熊武虽是黑道上的人,却专门劫富济贫,属于盗亦有道之类,所以我和大哥对这熊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如今二十年来,都没听过熊武在江湖上活动,听说早就去世了,怎会有他的暗器出现呢?又干嘛掳走我们石家和万家的姑娘呢?难道那熊武还活在世间吗?故意留下暗器,又似乎有意在告诉我们是谁干的,会不会有人要故意引我们走入歧途?”
“爹!”石豹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过黑煞星熊大爷的名字吗?”
“黑煞星!”万年青叫:“对了,准是他!”
“没错了,”石光祖点点头:“熊武应该已过世多时,这该是熊武的后人了。”
万之清握紧了手里的飞镖,看看万年青,又看看石光祖,被这件事一混,他们彼此都顾不得原来那笔帐了,万之清低沉的叫:
“青儿。”
“叔叔。”万年青答了一句。
“我们现在没时间来报往日之仇,必须联合两家之力,救出银姑和石榴花,听到了吗?”
“是的,叔叔!”
“那么,我们去吧,不能再耽搁了,先把龙儿和虎儿也叫来,全体一起去找那个黑煞星!”石光祖咬着牙说。再掉头面对着万年青,直视着他说:“关于我们之间那笔帐,你能信任我吗?”
“凭您一句话!”万年青朗声说。
“那么,让我们先找回银姑和榴花,我自会给你一个公平的了断!”
万年青深深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月色里,他们一行人向前疾奔而去。

石榴花和银姑被囚在一间地牢里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
她们没有被捆绑,只搜走了身上所有的武器。石榴花已一寸一寸的研究过这间地牢,整个地牢也可以说是一间石牢,可能是山石中打出来的,除了顶上有个小洞可以透点空气之外,丝毫也无出路,而那小洞仅有一臂粗细,是休想钻出去的。那石门厚而重,只能从外面用机关控制开关,她已试过几次,去推那石门,石门纹丝不动,最后,她筋疲力尽,只好放弃努力,在屋角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闷声不响。
整整一个时辰,银姑没有和石榴花讲话,当石榴花勘察这石牢时,她只是默默旁观,等石榴花放弃之后,她却站起身来,也到各处去巡看,石榴花望着她,忍不住说:
“罢咧,毫无机会的!”
银姑望望她,石牢中有一盏油灯,灯光下,石榴花周身穿红,也像一团小小的火焰,那眼光在灯光之下看来,已无白天的凶霸之气。银姑竟对她生出一份难言的好感来,也放弃了努力,在屋子的另一角坐了下来。石榴花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石榴花,彼此默默的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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