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元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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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杀声四起,引得唐括合打的下属们无不惊惶。待到十余人身上染血,沿着马道奔上城墙报说杨安儿反了,唐括合打浑身冰凉。再往后看,数十叛军刀枪雪亮,跟着杀过来了!嗖嗖的箭矢,已经往墩台上射了!
杨安儿这厮!我待他不薄!上次他没能拿下昌州郭宁,我也没怪责他,只索了他一具金扣玉带为偿!结果他就这么……这厮哪怕提前关照一声呢,让我先走一步不行?
唐括合打探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支撑起身体,可连着两次用力,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僵成了铁石,怎么也挣扎不动。他竭力要催促自己想个办法,可脑子里一片混沌,又好似琴弦崩断,再无连接处。
恍惚间,他看到墩台周围的射粮军纷纷逃散;他看到他从中都带出的几名重甲勇士,持狼牙棒、铁锤等武器堵在墩台下方厮杀,却遭一名手持长枪的少年武士轻易杀败。
他看到那少年武士提起长枪指了指,然后许多人狞笑着围上来,他们手里高举的刀剑反射阳光,刺眼的很。
此时,在定兴县西南方的故城店里,郭宁正与骆和尚和李霆谈说,忽然止住了话题,将漆黑的眸子投注向窗外。
“好!动手了!动手了!”李霆起身便往外走,他的动作太大了,几乎把桌椅都掀翻。骆和尚摸了摸脑袋,重重地“嘿”了一声。
而在定兴县西北、易县东南的燕昭王所筑金台旧址,有一队身着戎服,手持枪矛的士卒簇拥环绕。金台之上,靖安民站在一侧,中间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细眼长须的中年人,另外一侧则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
三人凝视着定兴县中腾起的浓烟,久久不语。
再远一些,距离定兴县数十里外,范阳县以北,有一座军营。军营简陋而松散,看起来是临时设立的,很多营帐就只用树枝交错,然后盖上毛毡。但军中将士的神气,却无不凶暴剽悍。
在中军辕门处,老卒韩人庆正跪伏着。他风尘仆仆,浑身都是泥土,又因为跪了很久,疲惫至极,身体都开始颤抖。眼看他要坚持不住,一名甲士脚步铿锵地从中军帐里出来,沉声喝道:“元帅让你进来!”
===第三十七章
攻袭===
杨安儿这样的大反贼,就算降伏,朝廷内外也没谁真把他当做自家人看。当年将他的基干兵力组建为铁瓦敢战军,然后抽离山东,调到漠南山后的前线,甚至皇帝亲自向杨安儿手书发令,就是要用他们垫蒙古人的刀头。
后来野狐岭大败,界壕防线崩溃,杨安儿退入涿州。但朝廷除了唐括合打以外,还有各方监视。只在定兴县四周,便有涿州永泰军、易州高阳军、雄州永定军、保州顺天军四节度,全都屯驻重兵,便如天罗地网,将杨安儿笼罩在中央。
只是谁也没想到,次年朝廷在西京密谷口又遭失败,号称百万的大军溃散,西京路、河北东西路、中都路各节度州的兵力几乎被彻底抽空。这四个节度州,便成了纸糊一般。
当时朝廷若从中原调兵补充,仍可恢复这几处重兵。但一来蒙古人的威胁毕竟大得多,二来,杨安儿始终雌伏不动,待上司极其恭顺客气。哪怕河北各地的溃兵彼此倾轧,杨安儿却从没有扩充势力的迹象。
这局面,终于使得朝廷稍稍安心,而杨安儿则就此发动!
只半日功夫,他便夺下了定兴县城,杀死唐括合打,大散府库资财予百姓,随后大张旗鼓地沿着涞水南下,向容城县前进。
杨安儿本来不过千余人马,后来迫降了涿州南部的溃兵数百人,再挟裹定兴县里的土兵、丁壮,总数超过了三千,声势壮盛非常。
他们又从唐括合打的府邸中夺取了良马近百匹,行军的时候,杨友、国咬儿、展徽、王敏等猛将更亲自催动轻骑四出哨探,先后击溃了好几支意图拦阻的土兵,一律都砍下首级,悬首于马前。
当夜杨安儿所部突入容城大掠,前队更取了容城县里的许多舟船,高张松明火把,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越过塘泊,直逼雄州治所归信。
兼任雄州永定军节度使伯德张奴见此情形,简直吓得腿软,立即召集阖城良贱,无分老幼皆登城防御。然后连夜遣使,火急通报左近,恳请来援。
有没有援军还在两说,既然雄州率先倒霉,其它几处军镇的主官都松了口气。
伯德张奴连续几日登城探看,但见数十大舟循行水上,船上枪矛如林,时时迫近。
他这个女真人是读圣贤书起家的,正经北选词赋进士出身,当下并不敢领人出去侦察,只在文书上把战况写的花团锦簇。
他又连夜苦思得了佳句,唤作“竟夸新战士,谁识旧书生。”待反复吟咏,配了另几句凑成整诗,他将之仔细录在战报上,令使者带了战报不断出外叫苦叫难。
然而这时候,舟船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在,那些枪矛之类,都是苇杆做的。
杨安儿从容城县勒兵折返向北,并遣刘全领一支精锐分队,皆用小舟,经琉璃河和涞水之间的湖泽地带,逆流而上,直取涿州范阳。
霸州益津关方向,此时有一名都指挥使率部赶来,在琉璃河东岸挑战。杨安儿以正军隔河对峙,偏师乘坐小舟渡河包抄,只半个时辰便将之击破,夺马二十匹,扩军四百人。
当日两路兵马行军迅速,彼此应和,一日之内就行军六十里,给涿州刺史粘割贞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粘割贞也是女真人里的有名文士,当过教授、主簿、提刑知事、转运户籍判官,后来又先后担任德兴府治中、宣德州刺史。野狐岭的败战之后,粘割贞随溃兵入河北,因其名望,转任涿州刺史兼提点山陵,朔望致祭。
又因为帝陵在涿州的缘故,自前年起,涿州重新恢复永泰军的编制,以粘割贞为节度使。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随着这几年大金与蒙古作战时的连番失败,朝廷的兵力配备渐显捉襟见肘,但各路节度州、镇州乃至刺州的下属武官和军队编制反倒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多。
比如粘割贞刚到涿州的时候,部下的军官只有兼巡捕的军辖一人、军典二人。后来设了都军司,有了都指挥使统领的兵马数百;再后来,有了县尉下属的弓手、巡检下属的土兵,保甲编组之兵和直属节度使的效节军等等。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面对在北方愈来愈沉重的军事压力,涿、易等州的作用已经从二线支援转为在一线直撄蒙古人的兵锋。故而这几州的军事地位每隔数月都在提高,朝廷竭尽全力维持各州的军事力量,归属在节度使帐下的官兵数量,也就越来越庞大。
唯一的问题是,军官个个都在粘割贞面前活碰乱跳,士卒却都在文书上和纸上活跃,现实中的数量,比起早前只少不多。
粘割贞、徒单航、伯德张奴、梅只乞奴、高锡等地方官,面临的局面全都一样的。他们屡次三番上书,奏请朝廷要兵力增援、要武器装备、要粮秣物资,可朝廷什么都给不出。只给了些军饷,乃是废纸一般的交钞。
粘割贞虽然身在涿州,却也曾听闻,边疆形势危殆如此,朝中的政争却愈演愈烈,当今皇帝与女真勋贵之间互不信任,彼此的争斗已将至不可收拾。
这种争斗又影响到了军队中,使得各地将帅茫然不知所从。更有一些人将朝廷的虚弱看在眼里,愈发的骄横跋扈,在朝廷体制之外拥兵自重,俨然成了军阀。
粘割贞是文人,看得明白,却没有解决的办法,更没有与人对抗的胆量。总之他这个节度使,既无威望也无实力,能用心做好的,只有洒扫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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