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精校)第2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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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梁辛早就不想了,当即笑道:“你在想贾添为什么要杀飞仙之人?这可不好猜……不是不好猜,是根本就没法猜,还是暂时放下吧。等以后再多些线索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曲青石就摇头打断了他:“我没在琢磨他为何要杀飞仙之人,我是在想,他撤走时,说过一句‘反正也不差他这一个!’,虽然是他的无意之言,可我总觉得这句话的后面,会有什么深意,不过又想不通。”说话间,从梁辛手中接过凉茶,仰头喝了两口。
梁辛都快把这个细节忘记了,此刻听到提醒,才又回忆起来。
反正也不差他这一个?听起来字面的意思很简单:多一个飞仙的,对贾添来说算不得什么事情。
可是……这事不对头。有人飞仙,和贾添又有啥关系?‘不差他一个’,要是十个、百个、千个人飞仙,就和贾添有关了么?
看起来,这些年里贾添一直在着手对付第二次九星连线,神仙相东渡,现在却又和悟道飞仙之人扯上了关系……难不成这个贾添,要算计天上的神仙?
梁辛觉得自己脑筋还不错,但是只要一琢磨与贾添有关的事,一准就头大,扬手又从曲青石手中‘抢’回了凉茶,一边喝着一边苦笑:“好家伙,这事更不靠谱了,快别浪费脑子了!”
曲青石呵呵一笑:“反正等着也是无聊,就胡乱琢磨琢磨,除了这个事情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是看到和尚悟道后才刚刚想到的。”
梁辛巴不得赶快换话题,忙不迭追问:“什么事?”
“赑屃上的那八字碑文——穷尽天地,再无飞仙,可和尚这不是就要飞仙了?也不止和尚,千万年里,中土修士可从未停止过飞仙渡劫之事。”
梁辛咳了一声,不怎么当回事,摇头笑道:“那个碑文,说不定是句诅咒发狠似的戏言,不一定当真的。”
曲青石苦笑:“把‘戏言’这么庄而重之的刻在碑上,又抓个真赑屃来扛着,未免有点太离谱了吧?墨剑、丝帕、手镯还有赑屃负碑,那位骸骨老兄留下的每样东西都有惊人之处,不用问他是绝世高人……随口乱骂、胡乱狂言这种事,可不像是他干的。”说着,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叹道:“事事玄机,伤脑筋的很!”
梁辛不说话了,坐在二哥身旁,愁眉苦脸地一起苦苦寻思着,憋了一阵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装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马三姑娘:“你刚刚说舍利子?咋回事,咱俩仔细说说……”
在曲青石的失声笑骂中,梁辛咬着牙跑去找马三姑娘聊天去了。
直到快三更时,天劫才终于结束,和梁辛事先想象的也不一样,劫云几乎是说散就散,墨云与雷暴瞬间里就消失不见,天地间重新恢复安宁与沉寂……片刻前还疯狂咆哮,强光绽裂;弹指后天清云淡,只剩漫天星斗与徐徐清风。
涵禅和尚,也不见了。不过还好,地上没有舍利子。
昨天这个时候,梁辛等人还不认识涵禅,谁又能想到的,就那个不伦不类、胆小怕事、又木讷笨拙的鬼和尚,十二个时辰之后竟渡了天劫!
马三姑娘笑着说:“要是葫芦老爷在此,一定会迈着四方步,叹上一句:世事难料啊……”
梁辛也笑了,随即又岔开话题:“该忙活正经事了!”
他们带着涵禅找到小庙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查鬼道士和齐青,同时寻找女鬼头七,可到了小庙之后一连串的变故,几乎没时间提及那两头厉鬼的事情,好容易等到和尚天劫,大伙清闲了下来,但是小活佛的心思又全都放在涵禅身上,除了与天劫有关的话题,他什么都不肯说。梁辛几次问及占据小庙的鬼道士的下落,小活佛都晃着大脑袋敷衍:“这个家伙跑不掉,回头再说,再说!”
梁辛呼出一口浊气,心中为这个一天之交的和尚默默祈祷几句,抬起头望向小活佛:“鬼道士的事,你总该说了吧?”
小活佛还有些意犹未尽,明知天劫已经结束了,却还仰着脖子,眼巴巴的望向星空,好像涵禅还会掉下来似的……过了一阵小活佛才总算叹了口气,回过头对着梁辛等人咧嘴一笑:“那座宗莲寺虽然平凡,可毕竟也是座庙宇,白日里,鬼道士呆在其中有损无益,所以每日深夜时,他才会回去,天亮前就会离开。”
梁辛正想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有些纳闷的问道:“他是个鬼道士,为何要盘踞小庙?别说白日里,就是黑天,他也不该呆在庙里。”
小活佛笑着回答道:“这座宗莲寺,本来是座风水庙!古代时那附近打过仗,死了不少人,阴气颇重,后来有高僧指点,便建了这座小庙来镇一镇。每天三更后,破晓前这段时间,小庙下镇压的阴煞气都会透出来,不过因为当初建庙时在围墙中埋了法器,所以煞气散不出去,只能在庙里流转。鬼道士贪图这些煞气,每晚都会过去。”
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小活佛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今天太热闹,涵禅渡劫,又有不少修士赶来查探,此处距离小庙不算太远,鬼道士今晚不敢活动也说不定。”
这数十里的范围之内,来得修士可着实不少,三五成群,东一簇西一伙,最少也有数百人,现在天劫已散,大伙没什么可看的了,都在彼此招呼、告别,正准备离开此处返回门宗。
曲青石仍维持着隐遁身形的法术,对同伴道:“咱们也走了,回去了!”说完,又看了小活佛一眼,笑道:“其实就多余来,也没啥看头,平白耽误了大半夜。”
小活佛也不当回事,笑得挺厚道:“这不是我点化的嘛,送佛送到西这句话你都没听说过?”
虽然和涵禅没太多深交,但这个老实和尚给大家的感觉还算亲切,尤其梁辛,并不介意送他这最后一程,此刻闲事完结,一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准备启程赶回宗莲寺去抓鬼,不料就在他们正要动身之际,突然一阵阴森冷笑,毫无征兆地从夜空中飘落……
涵禅和尚的渡劫处响起冷笑的时候,张尚正在吃花生米……
张尚是个老得几乎连眼睛都已睁不开的老头子,官拜九龙司天字院佥事,统领五百精干青衣,专职负责卫戍镇山浩荡台,替皇帝家看管神庙。
最近这几个月里,皇家都没有祭祀的安排,张尚清闲的很,手下的儿郎们早已就干熟了这份差事,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再说,镇山上除了他们天字青衣之外,还有屯有重兵,没有那个不长眼的贼敢来这里捣乱。三更时分,镇山之中万籁俱静。
张尚捡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不过满口牙都掉光了,只能用牙床子来一点一点磨碎它,一边磨着,老头子叹了口气,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了,鼻孔里永远都充斥着一股连自己都恶心的老人味,每次呼吸,他都忍不住要皱眉头。
八十六岁?还是八十七了?张尚算得有些糊涂,这个年纪早该回家抱重孙子了,可他就是舍不得脱掉这身墨鱼袍,愣是倚老卖老逼着石林那小子收回了‘谢功状’……
正感慨的时候,突然从浩荡台深处,炸起了一阵癫狂的大笑声。
笑声响亮,竟不逊于大河奔流时的怒唱,把镇山的清宁撕扯了个纷纷碎碎!
啪,口中一声轻响,张尚用牙床硬生生挤碎了花生米,并不算锋利的渣滓,还是把牙龈上的嫩肉硌破了,咸咸腥腥……这些年里,张尚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老人味之外的味道:血腥味!
嘭的一声里,房门被撞开,手下的两个副官冲到张尚跟前:“是梧桐殿,大人……”
“大人个屁!鸣号调兵,放雀子传讯京师;对方是修士,而且修为恐怕不低,传令下去,围而不攻,等我号令!”说话之间,老头子已经挽起绣春刀扑了出去!
随着那阵狂笑,镇山陡然躁动了起来,号角锵锵,风灯升空,青衣结队从四面八方向着传来异响的地方急速冲去,几乎与此同时,马蹄声也自山下隆隆响起,自山脚扎营的大洪铁骑倾巢而出。
不过片刻的功夫,梧桐殿便进入了张尚的视线,那份震耳欲聋的哭声,从大殿之内不停的传出来。
张尚距离大殿尚有百丈之遥,人未至便以开口说话:“何方……”
可他才刚说了两个字,大殿中的笑声突然变作了凄厉长啸,继而偌大一座梧桐殿,都开始颤抖起来,发出一阵爆豆般的闷钝响声!
张尚大吃了一惊,拼足力气开声大吼:“且慢……”
仍是两个字……一声轰鸣震裂苍穹,也湮灭了张尚的断喝,那座恢弘大殿竟炸了个粉碎,一个中年道士冲天而起,手舞足蹈,乱叫乱跳。
张尚距离梧桐大殿还远,可仍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汹涌扑至,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口喷鲜血向后重重地倒摔了出去,半空里的疯道士映入眼帘,在张尚落地昏迷前,最后的一个念头是:朝阳妖道!
朝阳曾在此处参与过三堂会审,又曾大闹京师,九龙司门下的青衣中倒有不少人认得他。
朝阳披头发散,势若疯魔,在催动神通炸碎大殿之后,又开始放声大笑,手中掐起剑诀,一柄飞剑绽放出灿灿金光,仿佛烈日一般,四下里乱飞乱舞,全没有一丝章法可循,可金色剑芒中孕育的力量却澎湃惊人,绝不是武青衣能够抵挡的……
主官重伤,青衣犹自苦苦坚持,但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扬起手中的劲弩寡妇,向着朝阳激射而去。一个青衣头目破口大骂:“朝阳妖道,乾山道已灭,你怎么还不死!”
朝阳披头散发,大笑着回答:“我怎会死?不止不会死,我还要成仙了!”说话之间,金色剑芒暴涨,舞得更加狂猛了。
五步大成之力,凡人莫能抵挡……漫天箭雨,却难伤朝阳分毫!
这时候,突然又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梧桐大殿的废墟中响了起来:“你要成仙了?这么说……你同意受我点化,准备一朝悟道,平地飞仙?”
神仙相贾添,背负双手,从废墟中走了出来,仰头望着半空里的朝阳,目光含笑。
朝阳仍在发疯,指挥着飞剑四处乱打,并未回答贾添。
贾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沉不住气,道心哟,也实在脆弱了些,我本来把它当做一桩趣事来说,你却把它当做一件惨祸来听,听完就发狂,惹出偌大的动静,嘿,惊动了旁人无所谓,倒是你自己要当心会走火入魔……”
他正说着半截,就被朝阳挥手打断了:“你说的那件事,根本就是惨祸,我听不出它的有趣之处!”
朝阳无礼,贾添却不以为意,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双手轻挥,轻轻拍了一记手掌……双掌合击,只是一声轻轻脆响。
可就是这声脆响之下,一蓬淡青色的气浪,肉眼可见自贾添的手掌中陡然涌出,向着四下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无论青衣还是官兵,所有的凡人全都一头栽倒在地,不知死活。
青色气浪,席卷数十里,本来躁动咆哮的镇山,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朝阳也不再乱舞飞剑,但还是浮在半空里,双目通红瞪着贾添。
贾添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和蔼轻松:“现在安静些了,镇山上的所有人,都被我震得昏厥了过去。不算你我,这里一共六千四百三十一人……”说着,贾添似乎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目光里的笑意更浓了:“要是不管他们,等两个时辰之后,他们便会苏醒回来,全不受一点伤害;可若想要他们死,也容易的很,只需要再拍下手掌便可。”
说着,贾添好像上台阶似的,抬腿跨上了一步……一步登天,来到了朝阳面前:“我听你的,这些人,你是想杀,还是想放?”
朝阳的五官抽搐,喘着粗气问道:“杀了怎么说,放了又怎么说?”
贾添失声而笑:“你怎么会算计到这件事上?杀了就杀了,放了就放了,没有一点说法,不过就看你的心情了。”
说完,贾添又琢磨了下,补充道:“小孩子高兴了,弄些白糖洒在蚂蚁窝门口;小孩子不高兴了,烧壶开水去浇蚂蚁窝……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现在,你高兴吗?”
第二五四章
蚂蚁和驴
朝阳回过头,举目望向附近到底昏迷的青衣和官兵,嘶哑着笑了起来:“他们,凡人,蚂蚁?那修士是什么?”
贾添居然坏笑了起来,回答道:“修士是驴……被蒙上了漂亮眼罩,把眼罩上的漂亮画当成终点,一路拼命傻跑的蠢驴。”
朝阳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被口水呛到,发出一串痛苦压抑的咳嗽,半晌之后才喘息着说道:“我也是那群蠢驴中的一头,可在半路上,你把我的眼罩揭开了……不止揭掉了眼罩,你还告诉我终点不是画上的样子,而是一片没有青草的大沙漠,我去到那里只能啃沙子……你说,我还会跑下去么?”
说着,朝阳长长吸了一口气,:“我抛家舍业断灭凡情,什么都不要了,只留了这么一个飞仙愿望,纵然明白自己的资质有限,此生难登仙途,可心里还是总还留了一份侥幸,直到现在,嘿嘿,梦碎了!”
贾添耸了耸肩膀,语气中满是遗憾:“这么说,你不想悟道、飞仙了?”
不料朝阳却又摇了摇头:“我若不飞仙,在你眼里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烂泥巴,你会杀我,然后把我的尸体送给梁磨刀示好!”
贾添失声而笑:“这么说,你还是要飞仙?我说,你别总变来变去的好不好,搞得人头大。”说着,他的那张由千万碎片拼凑而成的脸孔,每一只‘碎片’都同时显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我……你……”朝阳咬牙切齿,双目通红仿若蒙血,死死盯住贾添,嘴里却什么都说出来,憋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退路没去路……没退路没去路……没退路!没去路!”与此同时飞天法术消散,老道从半空十余丈处摔落地面,可他却恍然未觉,只顾哀哀啼哭!
现在的朝阳,哪还有五步大成的高手气度,更丢了一派之首的掌门风范,就那么趴在地上,呜呜地哀鸣哭泣。看上去就像个刚死了爹娘,又失去儿女老婆的中年人……
贾添也落了下来,也不嫌地面腌臜,双腿一盘就坐到了朝阳身旁,并未急着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着。
过了一阵,朝阳的哭声渐渐低迷,贾添才再度开口:“就算你不想飞仙,非要赖在中土不走,我也不会把你交给梁磨刀,多半会抹了你最近这段的记忆,放你出去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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