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第12部分在线阅读

“一直盯着对岸，一会儿我就把你甩过去。记住，我让你松手，你就必须松手。你最好用垂吊的方式只用双手抓着斧头！”
挂在上面不行，只能吊在上面。事已至此，多玛也没别的办法，只有照着做。
在多玛的头顶上，达贡一直说着鼓励的话，同时开始加强摇摆的幅度。本来就一直在摇摆，就像荡秋千那样。达贡受过几乎所有武器的训练，对于流星锤和鞭子也不陌生，因此对摆动控制也有经验。他将武器上的经验用在这个地方，靠着对重心和惯性的把握，逐渐加大摇摆幅度。
两个矮人在空中忽忽悠悠，身下几十米的地方就是湍急的地下河。河这岸，坚古族年轻人没一个能够说出话来，他们紧紧揪着胡子，死死盯着多玛，心里默念着奥力神保佑。
巴尔德一时也呆住了。他一没料到达贡还活着，二没料到他居然想出了这么杂技的方法来帮助同伴过河。这种行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在创造奇迹。
达贡“抬头”看着下方，河水在他的视野中晃来晃去。之前在桥上，他看一眼水面都会觉得眩晕，现在却完全顾不上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腿、腰、肩膀和手臂，努力摆得更猛烈，但也不能超出力量的承受极限。
“多玛，做好准备，到极限了。”达贡看着河岸，在他刚刚飞跃最低点时，他便大喊道：“松手！飞吧！”
多玛听到声音再松手，差不多是上升弧线一半的位置。他及时松开手，保留了非常关键的向前速度，这有助于他跨越剩余的距离。就在众人期待且不敢多看的注视下，多玛臀部着地，扑通一声砸在对岸的地上。他随即发出哎呦一声痛呼，立刻弹跳并站立起来，双手不停地揉着屁股。
“神灵点化的人都这么疯吗？”巴尔德皱起眉头，眼露凶光，暗暗咬紧后槽牙。
“巴尔德先生，他们飞过去了！我们应该怎么办，也用这个方法？”
巴尔德立刻藏起凶狠的目光，摇摇头：“这太危险了。我让熊蜥往返带你们过去。”
他将手伸向腰带，却在摸到挂扣时停了下来。“不行，这样不断解开、绑住乘客太慢了，我一个个抱着把人带过去。”
看起来这样似乎比飞向空中、接住再甩过峡谷要好一些。巴尔德招招手，抓起石须，两个坚古族人紧紧抱在一起，便催促坐骑赶紧上墙。
熊蜥还是太瘦弱了，而且之前狂奔了许久，体力下降明显。别说带着两个坚古族人吸附在洞顶，就是沿着洞穴墙壁垂直向上攀爬，它的腿脚也在打滑。虽说峡谷只有十米，但熊蜥需要从平台一侧向上爬到洞顶，然后绕过整个洞穴再下去，这一单趟至少四五十米。
大家都能看出熊蜥的不良状态，每次熊蜥身体发生不正常的扭动，都会让人将心提到嗓子眼。大家低声议论，觉得熊蜥这个方法似乎也不太靠谱，只是它相比于峡谷杂技还是要稍好一些。
如果没有时间限制，熊蜥的方法的确很好，但是众人身后还有饥饿的蛞蝓泥怪追赶。依靠着持续的下坡加速，泥怪在隧道里横冲直撞，几乎有了一丝浪涛奔涌的感觉。它的身体撞击隧道四壁，轰轰的声音就是如此而来。长距离的追赶让它感到疲乏，但是坚古族人散发的肉香就在前方。
“它来了！”有人指着隧道喊道：“我在拐角看到了它的褐色身体，还有一百米！”
听到这话，达贡立刻喊道：“不能等了！熊蜥没那么快！能过一个就能活一个！快，谁来跳？”
与此同时，已经到了对岸的多玛也开始招手喊叫：“我在这边接着，我也能帮忙！不用害怕，其实一点都不费劲，只要听指挥就行！”
“那我来！我把熊蜥的机会让给你们。”一个坚古年轻人大吼一声，便开始从洞口开始狂奔，一路加速向前冲。他来到悬崖边，因为有些紧张，并没有在最边缘起跳。达贡赶忙将胳膊伸到最远，尽量延长触及距离。
险之又险，他刚刚用手指抓住了锤头和斧刃侧面，只差一点就滑下去了。达贡长出一口气，他也被吓了个半死，但根本不敢表现出来。“看到了吧，我把你接住了。现在，将全部力气集中到手上，用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对岸。没错，多玛很丑，你现在就想着怎么飞过去，一拳打在他的丑脸上。”
达贡见下面的同伴稍减紧张，便开始摆荡。他有了上次的经验，就敢用更快的频率加到最大幅度。时间不等人，泥怪不等人，达贡认为可以了，就大喊一声“松手！飞吧！”
“哇呀呀呀呀！”矮人在空中大大喊大叫，张牙舞爪，这样很显然增加了空气阻力。若不是多玛在悬崖边伸手拉扯一把，这一次摆荡很有可能失败。
“过去了！”达贡趁着让自己停止摇晃的时候，看向巴尔德领队。巴尔德不过也刚刚到达对面，他将那名矮人从天花板上扔下去，因为座下的熊蜥已经快要吸不住岩石了。
“嗷！嗷……”熊蜥吼了两声，然后不断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巴尔德皱着眉，他看了看现场的形势，咬牙切齿地一拉缰绳，驱策熊蜥向回走。“必须要好好表现，这事关生命和任务！一定要把该救的人救过去。”
蛞蝓泥怪越来越近，它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放平，形成一个前突的坡面，努力扩张所能控制的范围。此时仍旧处于危险的坚古人也在心里进行估算，他们发现留给自己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了，现在不是可以挑选的时候，是要做出行动。
于是，又一个跳了起来。他充分吸取了前面两个人的经验教训，要在最边缘起跳，要尽可能挂在武器上，要听指挥。除此之外，他还做出改进，先把背包负重接下来，用力扔过十米多的距离。反正另外一边现在有三个人，不管是收拾场地还是辅助拉拽都比之前好多了。
他跳得更高更远，挂得更稳，这便节省了时间，只是达贡的手臂和腿弯一直在承受它们设计之外的消耗，此时已经开始酸痛，开始有些使不上力。达贡努力将他的第三个乘客甩过去，然后先让对面等一下，抓紧时间将猎首斧改缠到另一个胳膊上。如果不这样做，他很可能受伤，导致失败，而不是简单的疲惫问题。
巴尔德领队只运过去一个，而达贡已经运过去三个，还不包括达贡曾经自己跳过去现在只不过是折返的。虽然谁也没将这件事公开说，但是对比客观存在。巴尔德在无声的逼迫下也拿出了改进方案：他不再要求熊蜥回到地面去接人，而是在天花板上垂下两根绳子，让试炼学员将胳膊挂进去，直接用吊装的方式将其运送过河。
如此一来，熊蜥只在十米左右的距离上承受大负重，这大大减轻了它的体力消耗，更节省了时间。达贡接住第四个人的时候，巴尔德也将他的第二个乘客运送过去。如此一来，对岸只剩下最后一个。
此时，蛞蝓泥怪已经挤过洞口，来到吊桥一侧的平台上。它的身体完全平摊开，如同泥石流一样向前蔓延。一股腥臭的味道刺激着所有人的鼻腔和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呛咳并且流下眼泪。
“已经没有助跑距离，只有靠巴尔德领队的绳索了。”达贡对最后还没通过的同伴摇摇头。虽说已经告诉他杂技接力跳跃并不是好选择，但达贡并没有离开战位。他还在金属杆上倒吊等着，直到那人抓住绳索，离开危险的平台。
“耶！”已经过去的六个人高声欢呼，达贡也握紧拳头。蛞蝓泥怪冲到悬崖边，扑了出来，但是在它触及范围内并没有任何坚古族人。它的一部分身体开始下落，如同馊了的棉被一样拍在悬崖上。重力的变化让它警觉，再也不敢向前半步。于是，泥怪一边将吊桥剩余的残骸吞掉泄愤，一边开始回缩，结束这徒劳无功的行动。
达贡稍微舒缓一下肩膀，然后向上折叠，抱住钟乳石跨坐在金属杆上。他准备在这里歇一会儿，然后站到杆子上，跳到另一边去。这里的高度能够弥补无法助跑带来的损失，对面还有伙伴帮忙，但是他做这样准备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考虑到巴尔德领队的熊蜥状态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闪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达贡看到是三根绳索正在下落。这一瞬间，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直接伸手抓向绳索！
他抓住了，巨大的拉扯力量将他往下拽，钟乳石似乎也要抛弃他。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用力甩动胳膊，用自身当做支点，顺着绳索的冲力方向，先把绳子向后甩，再加速向前。
绳子底端的矮人哇哇大叫，他根本没法控制，但他距离对岸越来越近。多玛冲了出来，一个跳扑冲出平台，而他身后的人用力压在他的腿上。几个矮人重叠着压住多玛，多玛张开双臂尝试抱住被甩过来的最后一人，总算在他失去前冲速度回摆之前把他抓住了。
达贡几乎失去了所有平衡，他从钟乳石上掉落，但靠着向上甩过去的猎首斧重新勾住了金属杆，大致恢复了第一次返回时的状态。
还没等他舒口气，一个更大的阴影从头顶坠落下来。在众人的惊呼中，达贡、巴尔德和熊蜥都坠入河谷，消失在翻滚的浪花中。
===章节22
醒来吧达贡（上）===
坠落的时间非常短暂，而且坠落的过程中达贡是翻滚着的，他能看到的大多是天旋地转。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尝试团起身子。尝试是失败的，他根本没法控制身体，吸一口气已经是极限。在坠落的末尾，他觉得自己撞在一个又硬又软的东西上面，然后就被水吞没了。
河水寒冷刺骨，到处都是泡沫，到处都是气泡。达贡觉得自己被坚硬而冰冷的东西撞击了数次，早就不知道哪是上下。他在水中非常无助，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眼睛也睁不开，只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隆轰隆和哗啦哗啦。
他根本不会游泳，但是河水湍急，又不让他站在河底。达贡只觉得有东西拽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一直在前面胡乱上下甩动。随后他感觉自己掉落了一次，又一次，重重撞在某种东西上面，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口水峡悬崖边，多玛在其他人的协助下将最后一个试炼学员拽上来。他想跳水去救达贡，被其他六个人死死拉住。多玛奋力挣扎，不惜挥动拳头和撕扯其他人的胡须。无奈之下，大家也只好挥起拳头，将他打晕。
来到岸边，众人向下观望，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痕迹。口水峡的河水持续冲刷，消失在一个隧洞中，那里也是达贡、巴尔德与熊蜥消失的地方。他们看到几块浮冰在隧道口撞成碎片，随后打着旋儿消失，便知道没有办法营救了。
怎么办？停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前进，沿着大道向熊蜥的营地出发。大家一边要缅怀牺牲的朋友，另一边还是要把生活进行下去。于是，试炼学员们收拾好行装，轮流背着昏迷的多玛，开始了悲伤与蹒跚的行进。
“啊！”达贡惊呼一声，坐了起来。他立刻就注意到周围一圈燃烧的火焰，便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一次瑞德就在达贡对面，他坐在一个石墩子上，用手托着下巴打瞌睡。
“没死？我睡着了，而且还做梦了？”达贡高兴地跳了起来，同时也把瑞德吵醒。他的第一句话就让达贡重新摔倒在地上。
“啊，欢迎来到奥力神的领域。你死后，会人来接你去与你的祖先团聚，你不会孤单的。”
“我死了？”达贡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觉得还能有其他可能？”瑞德摇摇头，声音中透着失望。“我让你回去，你不回；我不让你回头，你倒偏偏回头了。这不是找死，还有什么能叫做找死？你觉得亏不亏？你这条命亏不亏？”
达贡坐起来，仔细想了想，说道：“命有点亏，但不亏心。”
“命都没了还要心做什么？真是不知好歹！”
达贡拽拽胡子，憋着脸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不喜欢这种沉默，瑞德才摆摆手说道：“行啦，不管是谁，死了都会不甘心。和我比起来，你已经算不错的啦！”
“对哦，你应该是死了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灵。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的死法叫做没能等到出生。”瑞德说道：“我没呼吸过世界的空气，没喝过世界的水。我知道什么事花花绿绿、五彩斑斓，但却无法触摸。相比之下，你还救了五个人，很不错了！”
达贡板着指头数了数，然后道：“你确定是五个，也就是说……”
“对，你想的没错，最后用绳子甩过去的矮人也得救了。”瑞德微微点头，然后鼓鼓掌表示祝贺。“好了，现在是个回忆人生的好机会。如果你知道是这个结局，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这我可不知道。”达贡拽着胡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爸给我讲过一个道理，不知道放在这里合不合适，但我觉得大致差不多。”
“托蒙德说过什么？”
“那是他教我武技的套路，也就是遇到什么情况用什么方法。我记得他单手拿着棍子来打我，让我记住是怎么打的，然后再考我该怎么应对。我每次都被打，少有能挡住的，哪怕是面对同一个起手。于是他就给我讲道理，说哪怕完全一样的招术，也可能衍生无数的变化，因此不能抱有‘我看过这个，我知道该怎么接招’的想法来战斗。你花心思去想这个念头，对抗的是想象的威胁，就会在面对真实威胁时缺了些可用的心思。”
“我听懂了。就算再来一遍，你也只当是新的，不会受之前的影响。这不是不长记性吗？”
“说这些有什么用？死了也不可能重来，你其实还是在这里消遣我。”达贡双手枕头重新躺下去，说道：“我只希望那些我救过去的朋友能多照顾照顾我的父母，别的就不谈了。”
瑞德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晃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说道：“那活儿不能指望别人，还得你自己去。”
“我自己怎么去？”达贡一开始还发楞，突然琢磨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从头至尾，你就没明确说过我死了！所以我还活着，对不对？”
“对，你还活着，大概是个受了不少伤、陷入低温昏迷以及呛水导致的半死不活的状态。”瑞德说道：“坚古族的身体坚韧，你应该还能醒过来。”
“太好了！”达贡在火圈范围内绕着狂奔起来，时而纵跳、时而横窜，仿佛一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兴奋野猪。转了一会儿，他走向瑞德，一下子将他拥抱住了。“谢谢你给我这个好消息。如果我醒了，我会……”
“停，就停在这儿，我现在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在未来要你做一件事而已。”瑞德说道：“到目前为止，你符合我的要求。你对人不错，敢于承担责任，能够照顾别人，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有解决问题的智慧和行动力。”
“嘿嘿，还没人这么夸我呢……”
“任何一个善良的坚古人都具备以上的特点，你只是其中之一。真正让你与众不同的其实是你对重来一次的态度。你既没有逃避选择，也没有拘泥于选择。我之前没想过这点，但你提醒我了，或许你这种态度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达贡竖起耳朵听着，努力想要跟上瑞德的想法，但他最终仅得出一个简单结论：“谢谢你夸我。”
“你救了五个人，该夸。而且你是被害下来的，应该得到帮助。”瑞德抬头看着天空，上面黑洞洞，原本什么也没有，现在却突然出现一颗流星。
流星滑过夜空然后转向，在空中盘旋两周后开始下落。随着与流星距离不断拉近，达贡注意到那是一颗白炽状态的五角星，其散发的光芒一直在以极高的频率闪烁，持续盯着看会让人感到眩晕。
“坚古族会制造符文器，也就是将法力、法术以符文的形式嵌入到工具或武器中。经过不断的总结归纳和改进，奥力神殿中的牧师形成了一整套符文器的制造、使用规范，得以让工匠和其他非神术的使用者也能运用符文。”
瑞德伸手一捞，将流星抓在手中。白炽的物体往往具备高温，那流星远远地就烘烤着达贡，但它完全没有给瑞德造成任何灼伤。
“牧师们的总结和改进是很不错，但最早的时候符文都是点化来的。在我手里的就是一枚神灵点化的符文，作为你拯救坚古族人性命的酬劳。神殿给你的叫做恩赐，而对于先祖们来说，你为坚古族做好事，拿到的叫做报酬。”
“你可以认为神灵点化是一种平等的契约，没有任何强制成分。你照顾先祖的后人，你就可以得到奖励。这其实与牧师差别不大，他们照顾族人，也就得到神术的使用权和相应的力量。区别只有两点：先祖不是在给你恩赐，这个是原初的点化符文。”
瑞德向前伸手，将白炽的五角星送给达贡。此时，五角星不再烘烤达贡，它只发出与体温相当的热量，温驯的飘到达贡面前。与此同时，原本炫目的闪烁也消失了，达贡能够看到五角星内有一个依稀可见的文字：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