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校对)第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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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她直视着他,低语着,“决不回去!”
他一把握紧了她的两只手腕,开始强烈地摇撼她,一面摇,一面发狂般地大声叫:
“你一定要跟我走!你非跟我回去不可!我捉了你,也要把你捉回去!”他跳起来,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神情浄狩而可怖,他死命地扯她,“你马上跟我走!你马上跟我回去!我不和你讲理,我也不听你那一套谬论!走!你走不走?”
她挣扎着,往床里面躲,他死命拉扯她,他们开始像一对角力的野兽,拼命地挣扎抗拒。最后,两人都有点糊涂了,不知到底为了什么而争斗。眼泪从她面颊上滴滴落落,她喘息着,啜泣着,颤抖着。他抓住她胸前的衣服,用力一扯,衣服破了,那撕裂声清脆地响起,她慌忙用手遮住胸前,睁着一对大大的、带泪的眸子,畏惧地、却坚决地,凝视着皓天。于是,皓天呆了,他停了手,也喘息着,瞪视着碧菡。
好久好久,皓天只是瞪视着她,像中了魔,像入了定。然后,他忽然扑了过来,碧菡惊颤,却已无处可躲,无处可退。但是,皓天并没有来抓她扯她,却把她紧压在床上,用他灼热的唇,一下子堵住了她的。
她四肢无力,她瘫软如棉,被动地躺在那儿,她的心飘飘荡荡,她的意识混混沌沌,她的思想迷迷茫茫,她一任他解开衣扣,一任他褪下衣衫,他的唇紧紧地吮着她,她逐渐感到那股强大的热力,从她身体的深处游升上来,不再给她挣扎的余地,不再给她思想的能力,她的手圈住了他——那个她生命里唯一仅有的男人!
风平浪静,良夜已深。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他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他的酒意已消,火气已除,他显得平静而温柔。
“在这一刻,你敢说你不爱我吗?”他问。
“我从没说过我不爱你。”她说。
“那么,我们不再争吵了是不是?”他更加更加温柔地。
“我从没有要和你争吵。”
“那么,”他更加温柔,温柔得让人心酸,让人心痛,“你要跟我回去,对不对?”
她不说话了。他回过头来,静静地凝视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面颊、下巴,和她那小小的鼻头。
“是不是?”他再问,声音柔得像水,“你爱我,你不愿离开我,所以,你要跟我回去,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强大的、催眠的力量。她的思想在挣扎,感情在挣扎,终于,她闭了闭眼睛,低低地说:“我爱你,我不愿伤害你,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忍耐地望着她。
“你不再是我的妻子吗?”
她垂下睫毛。
“我一直不是的。”她清晰地说。
他的手指捏紧了她的下巴。
“你在指责我吗?”
“我没有,是我自愿献身给你的,我并不想要那名义,我只告诉你事实。”
他的眼睛重新冒起火来。
“请你不要惹我生气。”他说。
“我希望你不生气。”
“那么,”他阴鸷中带着温存,担忧中带着祈求,“你要跟我回去!”
“我不!”
他凝视着她。
“好吧。”他说,“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他振作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温和而冷静。“你看,我真糊涂,我一直强迫你回去,而没有代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那天离家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连件大衣都没穿,你无家可归,无钱可用,走投无路。当然,你只能想出这个办法,走进歌台舞榭,谋求一个起码的温饱。何况,你还有一个需要你接济的家庭。所以,我了解,碧菡,你欠了舞厅多少钱,你签了多久的合同,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料理清楚。”
她把头转开去,泪珠在睫毛上颤动。
“我没有需要你解决的问题,”她低语,“我只是不要跟你回去。”
他屏息片刻。
“我明白了,”他再说,“你怕我父母知道你当过舞女而轻视你,你怕依云看不起你。好了,我发誓,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们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你这三个月在什么地方。这样,你放心了吗?”
她咬紧了嘴唇,咬得嘴唇发痛。
“你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柔情,“我已经说中了你的心事,是不是?我终于猜到了你的心事,对不对?我们编一个很好的故事,回去之后,大家都不会疑心的故事。你回去了,一定会快乐的,我会加倍地疼你,怜惜你,我发誓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要竭尽以后的岁月,来弥补你这几个月为我受的苦!”他把她的脸扳转过来,用手指抚摸她的泪痕。他的声音轻柔如梦。“瞧,我总是把你弄哭,我总是伤你的心。碧菡,我懂的,我了解的,我并不笨,我并不痴呆。我知道,你在这三个月里,受了许许多多的苦,受了许许多多的折磨,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来补报你。嗯?碧菡,你放心,我一定会补报你!”
她眨动眼睑,泪珠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我很抱歉。”她低语,“我感激你待我的这份情意,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死盯住她。
“为什么?”他阴沉地问。
“我已经说过理由了,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婚姻幸福,我只有离开。如果我今天肯回去,当初我也不会出走!我说过了,我是你们的一个赘瘤,只有彻底除去我,你们才会幸福!”
“我不要听你这套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他爆发地大叫,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呼吸沉重地鼓动着胸腔,他的忍耐力消失了,他暴怒而激动,“你不要再向我重复这一套!我要你回去!你听到了吗?你不要逼我对你用武力!”
“你不会对我用武力!”她说,声音好低好低,“因为你知道,用武力也没有用处!”
“你……”他气结地瞪着她,终于痛苦地把头仆进了手心里,“我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过一个人,”他自语地说,“我从没有被任何人折磨得如此痛苦,碧菡,”他摇头,拼命摇头,从齿缝里迸出一句,“你太狠心!太狠心!”
碧菡侧过头去,忍声地啜泣。于是,他陡然狂叫一声,把她从床上一把抓了起来,他大声问:“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她惊吓地用被单遮住了自己。
“什么男人?”她问。
“你知道的!”他大吼,“你那个男人!那个使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的男人是谁?你说!你说!你说!”他直逼到她眼前来,“你快说,是谁?”
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
“你——你一定要制造出这样一个人来,是吗?”她愕然地问,“有了这样一个人,你就满意了,是吗?有了这个人,你就死了心了,是吗?”
“别告诉我没有这个人!”他喊得声嘶力竭,“你变了!你说过,你愿意做我的奴隶!你曾经柔顺得像一只小猫,而现在,我已经哀求你到这种地步了,你都不肯跟我回去!除非有一个男人!你说,是谁?是谁?是谁?”他抓紧她的胳膊,猛力地摇撼她,摇得她的牙齿格格发响。
她哭了起来,嚷着说:
“不要这样,你弄痛了我!不要这样!”
他废然地放开了她。转过身子去,他气冲冲地拿起西装上衣,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只有一个空烟盒,他愤怒地把烟盒丢到墙角去,咬牙切齿。碧菡悄悄地看看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她取出一包三五,丢到他的面前。
他接过香烟,盯着她。
“你也学会了抽烟?”
“不是我,”碧菡摇摇头,“是陈——”她惊觉地住了口,愕然地望着皓天。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谁抽烟?”他大吼,“是谁?”
“是——”她哭着叫,“是陈元!”
“陈元?”他逼到她眼前去,面目狰狞而扭曲,“那是谁?陈元是个什么鬼东西?你说!你说!”
“就是那个歌手!你见过的那个歌手!”碧菡哭着,在这种逼问下完全崩溃了。她神经质地大哭大嚷起来,“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才满意,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才能对我放手,那么,我告诉你吧!是陈元!那个歌手!他是我的男朋友,爱人,丈夫,随你怎么说都可以!我已经和他同居三个月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满……”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抽了她一下耳光,她惊愕地停了口。他站起身来,匆忙地穿好衣服,他的脸青得怕人,眼睛血红。回过头来,他把那包烟扔在她脸上,哑着喉咙说:
“你这个——标准的贱货!”
她呆着,傻愣愣地坐在床上,头发零乱,被单半掩着裸露的身子,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她不说话,也不动,像个半裸的雕像。他望着她,目眺尽裂。
“天下居然有像我这样的傻瓜,来哀求你回去!”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吧,你既然已经是职业化的风尘女子,告诉我,刚刚的‘交易’,我该付多少钱?我不白占你的便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他也不管数字多少,就往她劈头扔去,钞票散了开来,撒了一床一±也。他恨声说,“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再也不会了!如果我再来找你,我就是混账王八蛋!”
说完,他打开房门,直冲了出去。碧菡跪在床上,伸出手去,想叫,想喊,想解释,但是,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房门已经砰然一声合拢了。
她仍然跪在那儿,对房门哀求似的伸着手,终于,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低下头,她看着床上的钞票,身子软软地倒下去,她的面颊贴着棉被,眼睛大睁着,泪水在被面上迅速地泛滥开来。
第二十五章
台湾的初夏,只有短短的一瞬,天气就迅速地热了起来。六月,太阳终日照射,连晚上都难得有一点凉风,整个台北,热得像一个大火炉。
舞厅里有冷气,可是,在人潮汹涌,乐声喧器,烟雾氤氲里,那空气仍然恶劣而混浊。碧菡已一连转了好几个台子,和不同的人周旋于舞池之中。今晚的乐队有点儿奇怪,动不动就是快华尔兹,她已经转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头晕目眩。在去洗手间的时候,陈元拦住了她,对她低声说:
“你最好请假回去,你的脸色坏极了。”
到了洗手间,她面对着镜子,看到的是一张脂粉都遮掩不住的、憔悴的脸庞!天!这种夜生活是要活人短命的!打开皮包,她取出粉扑和胭脂,在脸颊上添了一点颜色,对镜自视,依旧盖不住那份寥落与消瘦。无可奈何,这种纸醉金迷、歌衫舞影的岁月,只是一项慢性的谋杀。或者,自己应该像陈元所说的,找一个有钱的老头一嫁了之。但是,为什么脑中心里,就用不开那个阴魂不散的高皓天!长叹一声,她回到大厅里。那陈元正站在台前,用他那忧郁的嗓音,又在唱他那支《一个小女孩》:
当我很小的时候,
我认识一个小小的女孩……
一个小女孩!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小女孩,每个小女孩有属于自己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堆积成人类的一部历史。她回到台子边,胖子礼貌地站起身来,帮她拉椅子,她坐下去,头仍然晕晕沉沉的。胖子喜欢抽雪前,那雪前味冲鼻而来,奇怪,她以前很喜欢闻雪前的香味,现在却觉得刺鼻欲呕。她病了,她模糊地想,这燠热的鬼天气,她一定是中了暑。
“跳舞吗?”胖子问。
陈元已经下了台,现在是支快步的吉特巴。不能不跳,是吗?你的职业是舞女!她下了舞池,旋转,旋转,再旋转……舞厅也旋转了起来,吊灯也旋转了起来,桌子椅子都旋转了起来……她喘口气,伏在胖子的肩上。
“对不起,”她喃喃地说,“我病了。”
胖子把她带回座位,殷勤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家,她摇摇头,努力和胃部一阵翻涌的逆潮作战!天,希望不是胃病的重发,这种关头,她禁不起生病。可是,那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她起身告罪,回到洗手间,冲到马桶旁边,她立刻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
一个名叫安娜的舞女也在洗手间里,她立刻走过她身边,递来一叠化妆纸。她吐完了,走到化妆台前坐下,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安娜毫不在意地搽口红,一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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