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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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们,我告诉他们,宝贝儿,别哭别哭我告诉他们!”奶奶含泪回视,怒声吼着:“谁说桑桑要弹吉他?我们家永远不许有吉他!纪妈,把那把吉他拿去烧掉!快!”
纪妈“噢”了一声,大梦初醒般,从宜娟手里夺下吉他,真的拿到厨房里去烧起来了。宜娟愣愣地站在那儿,像个石膏像,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雅晴的“戏”不能不继续演下去,事实上,她也不明白该演到怎样的程度再收场。她软软地在楼梯上坐了下来,身子干脆伏到楼梯上去了。她哭得一直抽搐,嘴里叽哩咕噜地在说些她仅有的“资料”:
“我恨大哥!我恨大哥!没有衣裳……没有梦,我什么都没有……我恨大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没有……梦的衣裳……”她呜咽着,悲鸣着,挖空心思想下面的“台词”,“奶奶,我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奶奶,我不弹吉他了,不唱歌了,自从到美国,我就……不唱歌了。我只有奶奶,没有梦也没有歌了……”
好一句“没有梦也没有歌”,这不知道是哪本小说里念来的句子。她心里暗叫惭愧。而奶奶,却已经感动得泪眼婆娑。她坐在雅晴身边,用手不住抚摸她,不停地点着头,不停地擦眼泪,不停地应着:
“是啊!是啊!奶奶懂,奶奶完全懂!好孩子,宝贝儿,桑丫头……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
雅晴仍然伏在楼梯上喘气,桑尔旋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低头望着雅晴,他简单明了地说:
“奶奶,她受了剌激,我送她回房间去,她需要休息……把她交给我吧,我会和她谈……放心,我会让她平静下来……”
在雅晴还没有了解到他要做什么之前,就忽然被人从地上横抱了起来。雅晴大惊,生平第一次,她躺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尔旋抱着她往楼上一步步走去,她暗中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从睫毛缝里,她偷看尔旋,尔旋正低头注视她,他的眼睛亮得闪烁而神情古怪。她迅速地再合上眼。混蛋!她心中暗骂着,又让你这家伙占了便宜了!她挣扎了一下,他立即把她更紧更紧地拥在胸前,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要乱动,奶奶还看着呢!”
她真的不敢动了,躺在那儿,贴在他那男性的胸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男性的气息,她又有那种迷乱而昏沉的感觉,又有那种懒洋洋、软绵绵的醉意。老天,这段路怎么这样长,她觉得自己的面孔在发热,由微微的发热逐渐变成滚烫了。她相信他也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力,因为……要命!他把她抱得更紧更紧了。
终于走进了她的房间,他一直把她抱到床边去,轻轻地,很不情愿似的,把她放在床上。她正想从床上跳起来,他已经警告地把手压在她身上。她只得躺着,侧耳听着门外的声音。尔旋把一个手指压在她唇上,然后,他转开去,走到门口,他细心地对门外张望了一下,就关上了房门,而且上了锁。他走回床边。
她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瞪视着尔旋。
“很好,”她悠着气说,“我们的戏越演越精彩了!”
“是的,越来越精彩了。”他说,坐在床沿上。俯下头来,他第二次吻住了她。
她的心跳加速,所有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去。他的嘴唇湿润温柔而细腻,辗转地压在她的唇上。她的头更昏了,心更乱了。理智和思想都飘离了躯壳,钻到窗外的夜空里去了。她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来,环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知不觉地把他拉向自己。不知不觉地用唇和心灵反应着他,好久好久,几个世纪,不,或者只有几秒钟,他的头抬起来了,他的眼睛那么亮,他的脸孔发红,他的呼吸急促……她躺在那儿,仍然不想动,只是默默地望着他,静静地着他。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来桑园,为什么她会去花树,为什么她注定在那个下午要遇到他,为什么她甘心冒充桑桑……因为这个男人!命中早已注定,她会遇到这个男人!
尔旋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和她那尖尖的小下巴。
“天知道,”他哑声说,“我每天要用多大的力量,克制自己不要太接近你!天知道你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强!天知道你使我多迷惑多感动多震撼!你的机智,你的聪明,你的善良,你的伶俐,你的随机应变……老天!”他大大喘气,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拉进了他的怀中。他用双臂紧箍着她,而再度把嘴唇落在她的唇上。
片刻之后,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她听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听着!雅晴,”他热烈地低语,“你要设法距离我远一点,否则,你不会穿帮,我会穿帮了!”
她多喜欢听这声音呀!她多喜欢听这心跳呀!她多想就这样赖在这怀里,再也不要离开……噢,我们的合同里没有这个!噢……我却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她悄悄地笑了,羞涩地笑了。原来,这就是爱情!原来,这就是让桑桑宁可放弃生命而要追寻的东西……桑桑,她一震,理智回来了,思想也回来了,她赶快推开他,急促地说:
“你还不下楼去!你会引起怀疑了!”
“我知道。”他说,却没有移动。
“你们害我差点出丑,知道吗?你应该告诉我桑桑和万皓然的故事,还有那支《梦的衣裳》!”
“我知道。”他再说,仍然热烈地盯着她。
“什么时候告诉我?”
“改天。”他轻轻地拂开她面颊上的发丝,紧紧地注视她的眼睛。“答复我一个问题!”他说。
“什么?”
“有一天,当你不需要当桑桑的时候,你还愿意姓桑吗?”
她转开头去,悄笑着。
“到时候再说!”
“现在!”他命令地。
“不!我不知道。”
他温柔地用胳膊搂着她:
“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一连串地低哼着,有三分羞涩,有七分矫情。
他的胳膊加重了压力。
“你敢再说不知道,我就又要吻你了!”他威胁着。
“不……”
他闪电般地用唇堵住她的嘴。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飞快地分开了,他惊跳起来,她立刻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挥手叫他离开。尔旋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兰姑正搀着奶奶,在门外探头探脑呢。
“她怎么样?”奶奶关怀地问。
“劝了她半天,总算把她安抚下来了。”尔旋说。
雅晴躺在床上,闪动眼睑,想笑。她只好一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去了。
“我没想到,隔了三年多了……”奶奶感叹着,“这孩子还没有忘记万皓然啊?”
“嘘!”尔旋警告地嘘着奶奶,“拜托拜托,我的老祖宗,你可千万别提这个名字!”
“哦,哦,哦,”奶奶结舌地,“我实在是个老糊涂了,我知道,我知道,不提,以后绝对不提。”她伸头对床上张望,雅晴正在那儿不安静地左翻腾右翻腾,天知道!你怎么可能刚听到一个男人对你示爱以后,还能静静地“装睡”呢?“她没有睡着啊?”奶奶问,一向耳朵不灵,怎么偏偏又听见了。
雅晴干脆打床上一翻身,坐起来了。“奶奶!”她叫。
“哟!”奶奶立刻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望着她,伸手怜惜地摸她的面颊,“小桑子,你没睡着呀!”
“奶奶,”她扭着身子,脸上红潮未褪,呼吸仍然急促,情绪仍然高昂……奶奶,如果她姓桑,这声奶奶可真是应该叫的啊!她想着,脸就更红了。
“怎么,”奶奶摸她的脸,又摸她的额,“好像有些发烧呢!尔旋,我实在不放心,你还是打个电话,请李大夫来给她看看吧!”
“哎呀!”雅晴叫了一声,打床上跳到地上来了。“不要小题大作,好不好?我没事了!我只是……只是……”她转动眼珠,噘起了嘴,“我刚刚好丢人,是不是?”她委委屈屈地问,“我一定把大家都吓坏了,是不是?哎呀!”她真的想起来了,“宜娟呢?”
“在楼下哭呢!”兰姑说。
“哦!”她闪着眼睫毛,看着奶奶,“我……我并不想惹她伤心的!奶奶,我闯祸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奶奶拍抚着她的手,“不怪你,谁教她毛毛躁躁冒冒失失地送东西来?”
“奶奶!”雅晴不安地耸耸肩,“人家又不是恶意,我……我……”她认真地握紧奶奶的手,认真地看着奶奶,认真地说,“我不能再弹吉他了,奶奶。”她哀伤地说,“我受不了!我也……再不能唱歌了!”
“我懂我懂,”奶奶慌忙接口,“忘记这些事,宝贝儿!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如释重负。转过头去,她看到尔旋和兰姑,兰姑正对她悄悄地、赞美地含笑点头。尔旋呢?尔旋那对闪亮的眼睛是多么灼灼逼人啊!她转开眼珠,依稀听到楼下传来宜娟的哭声和尔凯的说话声。尔凯有罪受了,她想。她听到宜娟哭着在喊:
“……你骂我笨蛋!你凶得像个鬼!谁知道你妹妹是神经病!”
“你再叫!你再叫!”尔凯低吼着,“给奶奶听到了有你受的!”
“你家老的是老祖宗,小的是小祖宗,我不会伺候,”宜娟哭叫着,“干脆咱们分手!”
“分手就分手!”尔凯喊。
事情闹大了。雅晴求助地看了兰姑和尔旋一眼,就松开奶奶的手,冲出房门,直往楼下跑去。到了楼下,她正好看到宜娟冲出大门,她也往大门跑,一面直着喉咙喊:
“宜娟!宜娟!不要生气,宜娟……”
“让她去!”尔凯在后面怒气冲冲地喊,“不要理她!让她去!”
雅晴回过头来,瞪视着尔凯。
“你疯了吗?桑尔飢!”她低低地说,“你还不去把她追回来?”
“让她去!”尔凯跌坐在沙发里,用手痛苦地抱住了头,“这是报应。我逼走桑桑,桑桑再逼走宜娟,这是报应。”
雅晴目瞪口呆地看着尔凯,这是演戏呀,难道你也演糊涂了?她张着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七章
有好几天,雅晴都有些精神恍惚,总觉得自己的神志不能集中,内心深处,像有一道潜伏的激流,正在体内缓缓地宣泄开来。她仍然成功地扮演着桑桑,原来任何事情,都难在一个开始,一旦纳人轨道,什么都变得顺理成章了。奶奶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怀疑过桑桑的真实性,即使雅晴有什么和桑桑不同的小习惯,奶奶也会自然而然地把它归之于:
“到底在外面住了三年呢!”
一句话遮掉了所有破绽,雅晴认为不可能再出错了,除非是尔旋。
尔旋确实越来越变得危险而不稳定了,他眼底经常流露出过多的感情,常常燃起一支烟,就对着雅晴呆呆痴望,一任那香烟几乎燃到手指。以至于“桑桑”确实在小心地避开尔旋了。但是,她的人是避开了,她的心却甜蜜的,像发酵的酒般冒着泡泡,每个泡泡里都醉意醺然。
好在,尔旋的工作很忙。尔凯接收了父亲遗留下来的大部分事业,一家成功的贸易公司和好几家外国名厂的代理商。尔旋却开了家传播公司,包了好几个电视台的节目和时段,因此,他不止上班的时间忙,连晚上和深夜,他都经常不在家,要不就是和客户应酬,要不然就在录影棚里。尔凯的忙碌也不比尔旋差,但是,兄弟两个显然都有默契,他们尽量抽空回家,每晚总有一个是留在家里的。他们都了解一点,奶奶的岁月已经无多,而竭力在争取能相聚的每分每秒。
宜娟在三天后就和尔凯讲和了,雅晴看得出来,软化的不是尔凯,而是宜娟,她照旧来桑家,小心地讨好奶奶,也讨好“桑桑”,绝口不提“吉他事件”。兰姑私下告诉雅晴,她已经对宜娟解释过了,桑桑曾受过感情上的创伤,而不愿再弹吉他。也在那次私下谈话里,雅晴问过兰姑:
“当初桑桑引起家庭大战时,你和奶奶是站在桑桑一边呢,还是站在尔凯一边?”
兰姑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坦白地回答:
“尔凯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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