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两依依(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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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笑。怎么笑得出来?因为这是一个闹剧,一个天大的闹剧!守寡的弟妇和哥哥相爱,这是现成的电影题材!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妈!放开她!”她听到可慧的声音,抬起头来,她看到可慧一跳一跳地跳了过来,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妈!请你不要这样!小婶婶已经快要晕倒了!”
盼云望着可慧,又笑了起来。
“可慧,”她终于开了口,边笑边说,“我并没有要晕倒,人的意志力非常奇怪,晕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十个晕倒的人有九个在装腔,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你放心,我并没有晕倒!”
可慧痴痴地看着她,眼泪在眼眶中旋转。
“你为什么一直笑?”她呆呆地问,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像要试试她有没有变成瞎子。然后,她又跳着走近她,仔细看看她,回头对奶奶说,“奶奶,她有些不对头,你们不要再说她了!”
“放心!”盼云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想掠过这些人,走到楼上去。“我很好,我并没有疯!”
“你很好!”翠薇的一腔怒火,如野火燎原般一发而不可止,她冲了过去,抓住盼云的胳膊,就给了她一阵昏天黑地的乱摇。“你这个无耻的、下流的东西!你居然说你很好!你是很好,你拆散别人的家庭,勾引别人的丈夫……你!你这个小寡妇……”
“翠薇!”奶奶厉声喊,“住口!你在说些什么?注意你的风度!”
“妈,你骂我吗?”翠薇问,“你不骂她而骂我吗?发生了这种事情,每个做太太的都该维持风度,是不是?当丈夫有外遇的时候……”
“翠薇,”文牧过来抓住了她。“你最好少胡说八道!你未免太糊涂了!是非好歹,你完全分不清楚,你根本——”他大叫,“莫名其妙!”
“我是莫名其妙,”翠薇仰着下巴,“我说错了,你这是‘内遇’而不是‘外遇’!”
盼云有些惊讶地看她,又想笑了!难得,翠薇也有一些机智和幽默感。她理了理头发,她的头发已被翠薇摇得乱七八糟。而且,很要命,她真的已开始发晕了。伸出手来,她做了个要大家安静的手势,说:
“不要吵了,我本来想明天和你们好好告别!看样子,我无法等到明天!事实上,我的箱子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们等在这儿,我上楼去拿了箱子,马上就走!抱歉,”她望着奶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们分开,说实话,你们都很好,真的很好!奶奶,”这是第一次,她改口不叫奶奶为妈,而跟着可慧称呼。“谢谢你爱护了我这么多年,我或者有很不周到的地方,但是,还不至于让你们家出家丑!您放心,奶奶。”
她不再看屋内其他的人,就转身上楼去拿箱子。全房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也没有人拦阻她。她上了楼,胡乱地把箱子扣好,换掉了睡衣。再抱起地毯上的尼尼,拎着箱子下楼,发现全屋子的人仍然呆在那儿,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她往门口走去,回头再看了一眼。
“再见!”她说。
“等一会儿!”可慧叫,扑了过来,由于扑得太急,又没注意自己的脚伤,她一跤就摔了下去。文牧本能地扶住了她,她呻吟着,爬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伤痛,她半跳半爬地跑过去,拉住了盼云的衣襟,盼云回头看她,她满脸泪痕狼藉。“小婶婶,”她抽噎着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什么,我都抱歉。我没有安心要大叫,我只是饿了,想下楼找东西吃……”
“不用解释,”她平静地说,箱子放在脚边,尼尼在她怀中发抖,她用手指怜惜地抹去可慧颊上的泪痕。“不用解释!我没有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她恨恨地说,掉着眼泪。“我害你这样子离开,不不,”她急急地说,“你不要走,小婶婶,你不要走!”
“可慧!”翠薇厉声喊。
“放心!”盼云抬头对翠薇笑了笑,“我不会为可慧这几句话就留下,这屋里,”她四面张望,连何妈都被惊醒了,躲在厨房门口偷看。“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再让我留下了。”她再看可慧,可慧那含泪的眼睛,那歉疚的神情,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以及那份说不出口的焦灼……都引起她内心仅余的一抹依恋。她用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她低低地说,“别哭,可慧,我走了,只有对你好。以后——要活得快快乐乐的,你——一直那么好,不只自己充满活力,还把活力散播给周围每一个人。可慧,坚强一点,你这么善良,我相信你会掌握住你的幸福。”
可慧仍然死命攥住她的衣襟,由于母亲在场,她苦于无法说话,她喉中哽塞着,眼睛痴痴地看着盼云,手指攥得牢牢的。
盼云用手掰开她的手指,对她安慰地低语:
“傻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这样想不通呢?你只要想我,需要我,随时打电话给我!”
可慧悄悄点头,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手。
盼云拎起箱子,听到奶奶在叫:
“文牧,去给盼云叫辆车!送她出去!”
怎么?还派文牧工作啊?盼云回头看了奶奶一眼,奶奶那白发的头很尊严地昂着,那老眼并不昏花。她和奶奶很快地交换了一个注视,心里有几分明白,奶奶并不昏庸,奶奶也不老迈,但是,奶奶很精明很果断,很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家庭。
她走出了大门,花园里,一棵芭蕉树被风吹得簌簌瑟瑟响。天上有几颗寥寥落落的寒星。风扑面而来,已带着深秋的凉意,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怎么天气一下子就变冷了?穿过花园,打开大门,文牧始终一语不发,到了门外,她很快地拦到一辆计程车。
“盼云,”他急促地说,“抱歉。”
她打开车门,很快地上了车,仍然没有再说话。车子驶向黑夜的街头,她望着车窗外面,双手紧抱着尼尼,到这时,才隐隐感到那种深夜里被放逐的滋味。放逐!是的,她已经被婚姻、爱情、家庭……统统放逐了。她把面颊又习惯性地深埋在尼尼的长毛中。
第十二章
高寒第二天晚上,就知道盼云搬出钟家了。
在钟家的客厅里,只有可慧和高寒两个。大家都很识相,高寒一来,全家都避开了。可慧腻在高寒怀里,脑袋半枕着高寒的膝,小脸蛋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她已经把经过情形很简单地告诉了高寒,再加上了她自己的自怨自艾和懊恼。
“我真不懂,我开门关门,跳呀跳地跑出来,声音够大了,他们怎么会听不到?我也不好,明明听到有人在哭,我还去开灯,弄得全家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小婶婶走了,妈妈哭了一夜,到现在也不跟爸爸说话,奶奶也生气……哎,”她转了转眼珠,看着高寒,“你猜怎么,奶奶并不怪爸爸,天下的母亲好自私呵,儿子总是自己的好,她反而骂妈妈不懂事,不了解男人,不会拴住丈夫……气得妈妈哭得死去活来!”
高寒愕然地听着这一切,脑子里昏昏然地像被浇了一锅烧热的蜡,把所有的思想都烫伤了而且凝固了。好半天,他根本弄不清可慧在说些什么,然后,他懂了。坐在那儿,他双手撑着下巴,苦苦思索,苦苦回忆,苦苦分析……他不动也不说话。可慧却仍然在唉声叹气。
“其实,也不能怪小婶婶,她和我小叔的感情那么好,结婚两个月小叔就死了,那时,小婶婶才二十一岁,我爸当时就说:她等于还是个孩子!我想,我爸一开始就喜欢她!其实,一个男人要爱上小婶婶是很自然的啊,你说是不是?她那么美,那么年轻,那么忧忧郁郁文文弱弱的。又会弹钢琴,又很有才气……哎!你知道吗?我同情爸爸和小婶婶。怪不得,这些日子来,我总觉得小婶婶有心事,总觉得她好不对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高寒瞪着可慧。
“你爸怎么说?”他闷声问。
“爸爸呀!”可慧摇摇头,“他当时就对妈又吼又叫,说他就是喜欢小婶婶,喜欢她有思想有深度懂感情……反正说了一大套。你不了解我爸,他不是怕事的人,他很多情,如果把他逼急了,吃亏的还是我妈!”
高寒磨了磨牙齿:
“可是,他还是让她走了?在深更半夜里,让她一个人走了?”
可慧看了他一眼,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她开始剥橘子,一面剥,一面说:
“你要他怎么办呢?家里有老的有小的,他总不能跟着小婶婶一起走吧?唉!小婶婶也很可怜,我看着她出去,心都痛了,说真话,我好喜欢好喜欢她!怎么想得到她会……她会……唉!”她左叹一声气,右叹一声气,把剥好的橘子一片一片喂到高寒嘴里去,她瞅着他,终于甩了一下头,“高寒,我们不要谈这问题了,好不好?我们不要谈了。”她抓过他的手来,“好啊,起水泡了!你起码一个月不能弹吉他!”
他抽下手来,烦躁地站起身子,在室内兜了一圈。
“你家有香烟吗?”他问。
“香烟?你又不抽烟,要香烟干什么?”
“我想抽一支。”
他翻开茶几上的烟盒,拿了一支烟。可慧慌忙取过打火机,帮他打着了火,赔笑地说:
“你这人粗手粗脚,搞不好打个火,再把手指烧起来,如果你要抽烟,让我来帮你点火。”
他燃着了烟,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喷出来。可慧稀奇地看着他,叫着说:
“你会抽烟!”
“会的事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
“哦?”可慧挑着眉毛。“敢情你在我面前装正经,你是个伪君子!”
“世界上的伪君子也多得很,不止我一个!”
“噢,”可慧翻了翻眼睛,“你吃了冲菜吗?”
“什么意思?”
“没吃冲菜,怎么尽冲人呢!看样子,你今天脾气大得很,为什么?”
他勉强地笑了,望着可慧。
“不为什么。”他低叹着说,“我的脾气一向就不好,你知道的。”
她娇媚地笑了,用她温暖的小手去握住他的手。“我不会惹你生气,我尽量不惹你生气,假若我无意间惹你生气了,你可以骂我吼我,甚至打我,但是,你不要去爱上别人,永远不要,好吗?”
他盯着她,在她那深情的、专注的、柔媚的眼光和声音中迷惑了。她用手勾下了他的脖子,又献上了她那柔软而甜润的唇,她舌尖还带着橘子的香味。
同一时间,盼云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接受楚医生的治疗和打针。楚鸿志是贺太太请来的,是贺家的家庭医生,事实上,楚鸿志不是内科,而是心理科的大夫。自从文樵去世以后,盼云每次回娘家,都被贺太太逼着见楚鸿志,逼着吃他的配方,安眠药、镇定剂……和深呼吸。
这次,请楚医生几乎是必要的,盼云自从半夜回家后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总是笑,不停地笑,笑得古怪而凄凉。她整夜没睡,只是坐在床上发呆和傻笑。贺家两老都被她弄了个手忙脚乱,贺太太想打电话问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盼云严词阻止了,她用手压着听筒说:
“我们和钟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再也不要打电话过去!再也不要去惹他们!”
“但是,”贺太太懊恼而焦灼地说,“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是不是?”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盼云呆呆地坐着,呆呆地说,还带着呆呆的笑,“首先,是文樵死了,然后,是我买了尼尼……尼尼!哦,尼尼!”她忽然惊慌地四面找寻,“尼尼!尼尼呢?”
“在这儿!”倩云嚷着,慌忙抱过那正瑟缩在床脚的尼尼,放进她怀里。那小东西由于不习惯换了环境,在簌簌发抖。盼云立刻把它紧抱在怀中,用睡袍的下摆包着它,给它取暖。
“我买了尼尼……”盼云继续说,像在做梦,“可慧参加了舞会,然后,可慧有了男朋友,然后,可慧出了车祸,然后,我和文牧被他们抓到了……”
“你说什么?”贺太太听出了要点,“你和文牧怎么样?”她心慌慌地问,母性的直觉在提醒她,可能,出了大麻烦了!二十四岁,她才只有二十四岁呀!
盼云怔了怔,又笑了起来,笑得把脸藏在尼尼的长毛中。倩云坐在她身边,用手环抱住她的肩,轻轻地摇着她,紧紧地追问着:
“到底怎么回事?姐,你不要弄得全家心神不定好不好?”
“我是个‘鬼’,”她笑着说,“我到哪个家庭,哪个家庭就不会安静!”
贺先生看着这一切,简单地说:
“去请楚大夫来,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不要小题大作!”盼云收起了笑,正色说,“我并没有精神错乱,我只觉得人生的事很可笑。许多时候,我们都在演戏,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盼云!”贺太太喊,“你说说清楚,什么叫你和文牧被抓到了?什么事被抓到了?”
盼云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她又笑了。
“他们以为我和文牧在恋爱,全家闹了个天翻地覆,紧张得不得了,只好把我遣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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