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12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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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1日,日本人秘密请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作调解人安排和平会议,这次会议于8月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举行。在此以前,罗斯福寻求有关日本意向的保证,并同意东京坚持满洲门户开放以及有意将满洲交还中国的答复。在谈判进行时,俄国代表谢尔盖·维特伯爵拒绝承认战败,隐瞒了俄国国内形势,并宣称俄国准备继续战斗。在俄国这种强硬路线的压力下,日本政府认识到它已无力继续作战,放弃了财政赔偿的要求;了解到对库页全岛的要求是不会成功的,而决心获得南半部。俄国在辽东半岛的权益,还有在长春附近一个地点与旅顺之间的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
了解日本真正战争形势的外相小村寿太郎,与维特伯爵进行了一波三折的谈判,他受到许多人的指责,因为这似乎是一场外交上的失败。不了解真正形势的日本公众被条约的条款所激怒。报纸谴责政府,而以东京的心脏地区日比谷公园为中心的反政府骚乱,花了三天时间才镇压下去。[21]然而政府领导人明白,朴次茅斯条约提供了他们所能得到的最佳结果,他们试图获得中国和列强对条约的认可,以促进东亚的稳定,并减少俄国复仇战争的可能性。
他们首先接近中国。小村经过与维特伯爵的令人筋疲力尽的谈判后于9月回国,11月前往北京。他与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进行谈判,得到了北京对俄国让与日本的各项权益的承认。日本也就一个秘密草案与中国谈判,以增加日本的经济收获,并包括中国对不修建任何有损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利益的铁路的承诺。1905年12月12日《中日北京条约》签字。[22][23]但在两年内,为美、英参加满洲交通建设而进行的多次讨论发现中国反对这种安排。
日本同时寻求加强与英国的联盟。因为最初在1902年签约时,英、日同盟仅适用于中国和朝鲜,但当日俄战争期间英俄间的对抗遍及整个欧亚大陆时,英国想加强这个联盟,同时日本也需要一个更强的同盟来帮助它制止俄国的复仇战争。因此,英日同盟于1905年8
月12日进行了修改,其范围扩大到印度。1907年英俄关系突然好转后,为了对德国势力的迅速增长作出反应,英日同盟的性质再次发生变化。到1911年,在第三次修订稿中,焦点是对德国和俄国,这份修订本执行了10年。与英、日一方签订仲裁条约(如英美之间)的各个国家被排除在外,减轻了英国对与美国发生冲突的担心。[24]
法国同时也认为有必要为其在亚洲的地位寻求另外的保证。1907年,日本和法国达成协议,开始确认尊重中国主权和机会均等,并继续避免干涉对方的特殊利益和势力范围。以未公布的附加条款为基础,协议指出法国愿意就日本在大陆的新地位达成妥协,也希望东亚政治稳定,使俄国可以再次自由地在发展中的欧洲反德联盟方面,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作为这次新的热诚的一部分,同年法国允许日本在巴黎发行三亿法郎债券。在业已加强的在满洲的作用以及在福建省的经济优先地位方面,日本现已得到英法的支持。
为了减少俄国复仇战争的危险,外相林董也准备就悬而未决的问题与俄国谈判。俄国起初似乎不愿妥协,但当俄国寻求德国支持的前景变得暗淡时,圣彼得堡被迫在亚洲寻求和解。俄国与英国的关系改进了,而它的法国盟友希望稳定与日本的关系。俄国正在把它的外交政策中心转向东欧。谈判以第一个日俄协议结束,于1907年7月30日签字。协议再次保证尊重中国的独立和领土完整以及在中国机会均等的原则,但在秘密条款中,日俄互相承认各自在北满和南满的势力范围。此外,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的优先地位;而日本则承认俄国在外蒙的特殊利益。[25]到1909年,当美国国务卿菲兰德·C.诺克斯提出南满铁路中立化的建议时,日本和俄国的共同反对使它们更为接近。1910年7月的第二个日俄条约,认为两个国家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保护各自在满洲的特殊范围。1911年4月,美、英、法、德组成一个财团向清政府提供贷款时,日本和俄国联合声明表示反对。结果组成了六国银行团。两国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1912年7
月8日签订的第三个日俄协议把内蒙分成两部,并承认日本和俄国各自在东部和西部的特殊利益。这样,英、法、俄、日以损害它们曾庄严保证要保护和支持的中国为代价,达成了相互间的协议。
同时,日本与美国的关系由于西海岸对日本人的排外运动而紧张起来。美国加利福尼亚对华工门户开放的关闭,已经在1882年至1895年间由美国劳工组织者领导的种族主义的煽动而完成。[26]此后,同样的种族主义对准了日本人。1906年,加利福尼亚加紧实施管理日本移民以及把日本孩子赶出公立学校的法规。
为抗议中国人在美国所受的待遇,中国虽在1905年第一次发动了大规模的抵制美货爱国运动,但清朝外交政策的制定者们却从美日对抗中看到一个获利的机会。袁世凯首先抓住了这个机遇,他从1901年到1907年占据了李鸿章在天津的原职,然后成为北京的显要人物,直到1909年下台。袁世凯和那群有志改革的皇太后的臣仆们,设法在晚清发展铁路、电报、矿山、新军和警察力量,包括与帝国主义列强的关系。[27]他们在满洲仿效20年前李鸿章在朝鲜的战略——开放该地区的对外贸易,这样给贸易大国以既得利益,以保持中国的至尊地位,或者至少反对日本或俄国的蚕食,这是一种门户开放战略。
不幸的是贸易大国的商业赶不上俄日对满洲的军事和经济侵入,所以袁世凯不得不回到竞争的战略上来,在中国主办下推动那里的铁路和其他事业。因此,他希望得到美国的财政援助。许多方案都在未定之中。1905年,美国铁路大王E.H.哈里曼曾在东京向首相桂太郎建议一个统一的环球的运输系统,包括日美共同管理南满铁路,但外相小村寿太郎从朴次茅斯归来,反对这项计划,因而计划遭到搁置。同时,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开始发展民事管理的改革。他和受过美国教育的部下、辽东巡抚[28]唐绍仪建议哈里曼投资铁路,与日本接管的俄国修建的南满铁路竞争。为了吸引资本,他们建议仿效帝国主义者,建立一个开发银行以获取美国和英国的贷款。他们的计划在年轻的国务院官员中迅速引起反响,这些官员怀疑日本对中国以及日本对美国贸易的意向。1907—1908年,中国官员积极推动中美联盟的设想,一个仲裁条约事实上已在谈判,而唐绍仪前往华盛顿企图解决中国开发满洲计划的美方投资问题。然而,在他1908年11月30日到达华盛顿时,他的希望已因现实政治而成为泡影。
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意识到中国的软弱,现实地对待日本。作为对日本限制向美国移民的“君子协定”的回报,1908年11月30日的罗脱—高平协定试图缓和美日之间的紧张关系。两国认可太平洋地区的现状,同意相互尊重对方的领土主权,坚持中国的门户开放,以及以和平手段支持“中国的独立和完整”。如果其中任何一项受到威胁,双方同意交换意见。在将条约通知北京时,东京表明它完善了此前日本与英、法、俄签订的条约。[29]
虽然罗斯福总统对日本的强盛持有现实的看法,而且美国舰队在1908年访日时受到热情款待,但是美国对日本在满洲扩张的担心并没有结束,而且每个国家的海军领导人都把对方的舰队作为潜在的敌人。1907年日本海军的国防计划的中心,就是把美国作为日本的假想敌。[30]
日本在1906年建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以管理根据朴次茅斯条约由俄国转让的铁路线,达到了向中国有效渗透的新水平。公司的首任总裁后藤新平以前曾担任台湾民政长官,他对满铁有雄心勃勃的计划。他把计划看作包括矿山、农业和工业的开发和运作以及铁路附近土地的管理在内的经济计划的中心。后藤认为用这种方法,日本将能协调其对满洲实行殖民化的努力,并抵消由徐世昌和唐绍仪组织的中国开发事业的成果。满铁是按照日本商业法建立的一个合股公司,50%的股份掌握在政府手里。余额出售给日本和中国的投资者,但是在1906年10月5日最后期限结束前,没有任何中国人购买股份。由于中国人缺席,公司就这样全部归日本人所有。中国政府事后提出抗议,但已为时过晚。[31]
在日俄战争之后转让给日本的关东租借地的管理机关,设在位于辽东半岛南端的小城旅顺。旅顺的阿瑟港在俄国占领下已发展成一个给人深刻印象的海军基地;乃木将军的部队围攻该港,是日俄战争中代价最为高昂的事件。然而它的港湾浅,日本海军在那里只保持有限的设施。关东租借地总督的权力仅仅涉及这一有限的地区。直到1919年,总督个人指挥那里的军队;当这个职位变成文职时,军队控制权传给统率关东军的将军。
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基地在大连。大连是深水港;在满铁管理下,该城迅速发展成东亚主要商港之一和满洲的门户。从那个基地出发,公司几乎像一个独立政府那样运作。最初管理铁路的授权不久就扩大了。俄国时代的宽轨距钢轨被标准轨距替换,一个野心勃勃的发展计划开始运转;而最新铁路技术,甚至连铁路枕木在内都是从美国进口的。由于与俄关系改善,沿南满铁路经哈尔滨,以及沿西伯利亚大铁路经伊尔库茨克的旅程,成为连接东亚和欧洲的最短路线。满铁从其土地征收的税款被增添到它的运营利润上,而大笔款项被用于从城市规划及道路、水和煤气管道建设到教育和研究活动的一切事业。满铁的中、小学的设备经常优于那些日本国内的学校,而满铁的满洲医学院成为全中国最先进的医学院之一。满铁的中国研究是另一项杰出成就;它集中于现状的研究,当时很少有学者这样做,从而为后来大量的日本研究现代中国经济和社会的著作奠定了真实的基础。[32]
如上所述,日本政府为保护它在关东租借地和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权益,建立了关东军。它的司令部设在旅顺,它的各分遣队驻在租借地以外。根据朴次茅斯条约,每公里铁路线最多允许驻兵15名。这允许日本在和平时期有一个整陆军师团驻在满洲。这些部队很快成为日本渗入中国的先头部队。
这一系列的活动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大量摩擦的根源,对此朴次茅斯条约的条款没有解决办法。中日关系在日俄战争前还算是友好的,但在日本取胜并殖民后,这种关系随围绕下列四个主要问题引起的冲突而迅速恶化。
第一,间岛地区:这个边境地区曾形成传统的、没有标记的中朝边界。到1905年11月,当日本把朝鲜变为保护国时,它派军队进入间岛地区,宣称拥有领土主权。然而后来日本把该地区让给中国,而这一地区朝鲜居民的权利则得到1909年9月关于间岛的中日条约承认。但随着日本在朝鲜推行殖民化,许多反对日本统治的朝鲜人迁到间岛,因而这一地区变成朝鲜反日运动的基地。
第二,安奉铁路问题:日俄战争期间,日本曾从鸭绿江边的安东到沈阳修建一条窄轨铁路,作为通往北部前线的辅助线。1905年中日北京条约把这条铁路的管理权委托给日本。这条铁路与釜山—新义州铁路连接将使它成为日本与欧洲间的最快路线,也是一条从朝鲜到满洲的军事供应线。为此,满铁试图把这条铁路换成标准轨距。中国强烈反对,因为条约中没有规定这种变换。日本最后在1909年夏发出最后通牒,强迫北京屈服后自行其是。
第三,煤矿:俄国已经开始开发南满铁路线附近的矿藏。日本接着开发沈阳以东40公里处的抚顺露天富矿。日本也经营鞍山以北的烟台[33]高质量无烟煤矿。因为所有这些煤矿离条约中提到的铁路地区很远,所以它们的经营没有条约基础或中国的允许;最后中国政府承认这种状态为既成事实。
第四,营口—大石桥铁路:俄国原来曾经同意允许修建这条铁路作为临时措施,从营口港为中东铁路建设运送物资,并承诺在后者完工后拆除。因此中国要求日本拆除这条铁路。中国的真正目的是接收这条铁路,但日本拒绝了中国的要求,并保留此路作为南满铁路的支线。
所有这些冲突刺激了中日关系,而日本国力的上升激发了中国民族主义的成长。在东京的中国学生学习日本国家生活现代化进程中的榜样,同时清政府有志改革的官员被唤起反对日本的扩张。[34]这反过来又使日本坚定其走向帝国的道路。同时,与美国达成妥协的努力正在导致1908年11月的《罗脱—高平协定》。1908年9月25日,桂太郎内阁正式通过的外交政策计划,透露了日本坚持其在满洲权利的决心,并正式决定使关东租借地成为日本的永久财产。[35]
日本的二十一条
1911年10月中国革命爆发时,日本政府主要关心的是保持1905年战胜俄国后在满洲得到的权益。由于与清政府订有协议,而革命党是未知因素,外相内田康哉和驻北京的公使伊集院彦吉两人倾向于向清政府提供援助。甚至在革命遍及长江以南后,他们仍坚持这种主张;许多保守的日本人争辩说,甚至一个由清朝统治北方的分裂的中国,也比一个由民国统治的统一的中国好。一种遍及全中国的共和制度,将成为日本君主制度的反面榜样,也将危及日本的利益。[36]所以日本政府建议英国政府组成联合军事远征队。它也同意满足清政府购买军火的请求。英国拒绝了日本的建议。英国的大部分利益在革命军控制的地域内,而援助清政府将危及这些利益。因此伦敦答复说,虽然它赞成中国的君主立宪,但它并不认为外部干涉是可行的。当11
月13日袁世凯终于回到北京时,英国人已在扮演他与革命者之间的秘密调停人。因此甚至在袁正对日本外相伊集院宣布他支持君主立宪时,他已开始与革命党人和谈。甚至北京与革命党人的谈判代表唐绍仪也赞成共和。形势向着袁世凯为总统的共和制方向稳步发展。于是袁世凯的熟练的政治手腕赢得了英国的支持。日本觉得在所有列强中它在中国利害关系最大,但没有英国盟友的支持,它不能派遣军队,也不能要求保持清朝的君主立宪。干涉失败后,日本政府开始与英国协力并转向不干涉。
不少日本民间人士坚定地支持孙逸仙的革命运动。据说有600多人曾到中国参加革命。有些人曾活跃于日本的民权运动,并认为中国革命符合中国的民主化利益。多数人相信,一个强大的中国对于从西方统治下解放亚洲是必要的。然而其他许多人,是以他们自己的利益至上作为“革命者”去中国的。最初这些日本人受到中国革命党人热烈欢迎,但不久他们被当作麻烦的肇事者而受到冷落。有影响的右翼分子头山满等知名日人跑到上海,试图控制冒险家们的活动和行为。[37]
中国的革命力量部分由于财政原因,终止了与袁世凯议和。例如,孙逸仙抵达上海后,立即与三井公司上海办事处接触请求武器。它的负责人同意几笔大的贷款;日本的目标是把汉冶萍公司置于中日共管之下。[38]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作为临时总统在北京上任后不久,日、美、英、德、法、俄组成了银行团,签字同意贷款给中国。
日本已经采取了不干涉政策,外务省试图通过在北京的谈判稳定中日关系。这种努力,被未来几十年将会损及日本对华政策的那种独立军事行动所削弱。战场上的军人比外务省的代表更具侵略性,而日本对侵略分子的专擅行为普遍接受,并纵容了他们。政府以外的日本人对政府政策的第一次挑战,是满蒙独立运动。一个曾参与清朝警察改革计划名叫川岛浪速的活动分子,已经与满族贵族成员发展了亲密的私人关系。1911年革命期间,川岛和一群日本军人密谋使满洲和蒙古独立,并劝说满族肃亲王(善耆)领导这次行动。根据计划,肃亲王离开北京前往关东租借地的旅顺,于1912年2月2日到达。但由于日本外务省一再向军队提出抗议,肃亲王被迫脱离这次运动,并隐居旅顺。(他的女儿与川岛结婚。[39]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作为日本人的合作者而被处死。)
川岛小组成功地从日军获得了一大批武器和弹药。仇视汉人的强烈情绪在蒙古人中间流行,而且很少有人欢迎将来接受袁和他的政权统治的想法。两个蒙古王公受到川岛的诱惑,参加了满蒙独立运动。然后,武器在日本人护送下运进内蒙,用马车从南满铁路的公主岭站西运。然而,这支护送队受到中国政府军队的攻击,13名日本护卫人员和9名蒙古人丧生,这次周密的冒险就这样结束了。但是,直到1931年满洲事变,日本人继续卷入满洲和蒙古的独立运动。[40]
非官方干涉的另一端,是日本人帮助革命党人反袁。当1913年7月称为第二次革命的反袁运动爆发时,它在7周内就被镇压了;而孙逸仙、黄兴和军事领导人李烈钧不得不逃命。袁世凯政府请求英国和日本不要接纳中国的政治避难者进入其领土。尽管外务省作了最大努力,日本民间人士和军官还是帮助了革命党领导人逃跑。黄兴乘日本军舰“龙田丸”从南京到上海。从那里他乘日本私人轮船逃到香港,然后转到另一艘开往日本门司的日本轮船。孙逸仙从上海到福州,日本轮船“抚顺丸”在那里把他接走,经台湾把他带到神户。李烈钧在战斗失败后,于1913年9月1日获准在长沙的日本领事馆避难,然后乘日本轮船前往汉口,从那里他乘军舰“伏见丸”逃脱。[41]
二次革命因三次意外事件而受到损害,这三次事件影响日本舆论反对他们政府的谨慎政策:扣压一名日本陆军上尉,逮捕一名陆军少尉,以及袁军进入南京时的暴力行为导致三名日本人死亡。东京外务省寻求以温和外交来解决这些问题,但被这些“侮辱”激怒了的日军要求惩罚那些责任者。当压力升级时,外务省政治事务局局长阿部守太郎被一名强硬派青年杀害。几千名愤怒的东京市民示威反对外务省的政策。这些压力迫使外务省向袁世凯政府交涉。[42]东京政府最后占了上风,但在此过程中中国的知识分子,包括革命党人在内,广泛显示了反日的猜疑和敌意。
当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时,中国马上提出了一项二十四点声明,表示不介入战争。声明的要点是交战国不能占据中国领土或领海,或在中国领土或领海上交战;以及不能利用中国领土作为发动进攻的地区。交战国的军队和武器如经过中国领土,将依法扣留或没收。
至于日本,第一次世界大战提供了稳定其帝国主义利益的机会。日本从俄国获得的满洲的利益只要短时间去经管,而对德国曾于1895年组织三国干涉的有意侮辱现在能够予以反击。然而,英国试图劝阻日本方面对德国采取军事行动,而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加拿大等自治领甚至更反对日本卷入。英国以保护太平洋上英国商业航运免受德国武装商船袭击的方式,试图限制日本参加海上行动。然而日本不愿接受这样一个受限制的角色,并于8月15日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国不迟于9月15日“无条件并无偿地将胶州租借地全部交给日本帝国政府,以便最后将其归还中国”[43]。外相加藤高明的看法是,如果无偿得到胶州租借地,可以在相当时间内归还中国;另一方面,如果以鲜血和金钱的高昂代价获得,日本不会轻易将其放弃。
由于德国没有对最后通牒作出答复,日本宣战,并封锁了德国租借地内的青岛。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日军决定从背后进攻德国防区,但这样做需要通过中国领土,违犯了中国的中立。东京向北京施加很大压力,要求把山东省排除在中立区之外,但被外交部总长孙宝琦坚决拒绝。相反,中国在山东集结了大量军队。尽管中国怀疑日本在以武力占领后会信守诺言将胶州归还中国,但中国最后屈服了。
1914年9月2日,日军在山东半岛北部登陆。然而日军不是全力进攻德国在胶州湾的防区,而是以部分兵力占领潍县,然后西向,占领通往济南的山东铁路全线。日军随后又攻占青岛。然而,甚至在德国投降后,日本仍沿铁路全线留驻军队。
在整个过程中,中国处境孤立。英、法、德全神贯注于欧洲的战争,没有时间和资源关心亚洲。英国也感到日本的利益集中在华北,可能有助于稳定英国在华中和华南的利益。此外,因为协约国在欧洲受到很大的压力,英国愈来愈感到需要日本的帮助,所以默许日本向中国施加压力。俄国自己正在策划向中国的渗透,也不反对日本的行动。只有尚未卷入欧洲战争的美国,给中国一些同情。但即使是美国,主要关心的仍是欧洲的战争,不希望为中国而与日本对抗。由于不能指望外部的帮助,最后外交部次长曹汝霖向日本人转达了袁世凯就日本的经济要求进行谈判的意愿;作为回报,希望日本严格控制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人。
于是战争年代为日本提供了一个稳定其与中国关系的良机。由于用武力攻占的山东需要重新谈判,似乎这是重新谈判满洲租借地的适当时机,不需很长时间去进行。欧洲不可能干涉。许多日本团体煽动与中国全面解决;老政治家们认为,鉴于欧洲自相残杀,意见一致是重要的,同时,各种各样的激进团体提出了全面推翻中国政权的理由。甚至再度在日本避难的孙逸仙,也认为他看到了帮助反对袁世凯的机会。不消说,军队领导人态度特别坚决。
外务省及时制定了十四条要求表,列为四号和七点“希望”(第五号),大隈政府在11月11日的内阁会议上正式通过。1915年1月18日,日置益公使在北京直接把它们交给袁总统,并以一种傲慢的方式对它们进行解释;他向袁保证,如果它们被接受,日本将控制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人和留学生。
日置益要求袁对要求内容和谈判过程保密,但北京政府通过年轻的外交官顾维钧很快把要求的内容泄露给美国公使保罗·芮恩施。孙宝琦辞去外交部总长,由陆征祥接替。然后开始了缓慢的谈判过程,其间袁耗尽了日本人的耐心。在84天中,进行了25次正式谈判和20次非正式谈判,作了许多修改。[44]在谈判过程中,美国政府对日本的要求以及谈判的方式越来越不安,而美国舆论则转向反对日本。国务卿威廉姆·詹宁斯·布赖安最初准备接受日本大体上不谈“第五号”的保证,但当明白日本人并未对他坦诚相告,以及芮恩施公使应中国的警告从北京发回日本人侵略的紧急预告时,威尔逊总统接过来指导美国的反应。[45]最后东京放弃了“第五号”,并于1915年5月7日发出最后通牒。于是中国屈服了。5月9日晨一时,新任外交部总长陆征祥和次长曹汝霖来到日本使馆,并按他们的最后修订文本接受了要求。最初要求与最后要求之间的区别,包括它们的长期效应,可以用下表概括。
按帝国主义的先例来看,二十一条并不包含什么新东西;除满洲租借地的扩张外,它们也不意味日本在中国更有地位。它们符合列强在华所获特权的顺序,也没有直接威胁美国的经济利益,或直接与贸易方面“门户开放”的总原则对抗。[46]日本人把第五号“希望”,看作是给予他们的同胞以西方传教士已经享受的权利;中国大多数派系都已寻求日本的顾问和武器。日本外交的迟钝和愚笨是要求的特色。全世界特别是美国注意到一个诡计多端的日本在西方列强全神贯注其他地区时欺负虚弱的邻邦。由于要求保密,日本外交官使中国政治家因泄露假定并不存在的要求内容而惶恐不安。1915年5月,日本人向袁世凯提出的最后通牒,使其感觉迟钝到了顶点。在中国人原来不同意的各个方面,这份最后通牒并没有使日本有多少收获,但为每年5月25日成为国耻纪念日提供了象征。日本企图阻止中国的共和民族主义保卫自己的地位,而这种企图以推进民族主义并使其集中为反对日本而告终。二十一条使中国和美国大众如此激愤的原因是它们的不合时宜。它们是按照19世纪90年代帝国主义的掠夺精神炮制的,但晚了20年,在中华民国和美国的进步运动兴起之后。从任何意义上说,它对日本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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