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5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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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针对朝廷上对他的策略日益增多的批评,早些时候曾上奏说,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把浙江的局势置于控制之下。他的敌人认为他对此负有责任。但是,舟山岛不能攻下,帝国军队在他们几次攻击主要港口时又遭受了重大损失。与他的作战报告一起,胡呈献了在岛上捉到的一头白鹿。皇帝因这一吉祥的兆头而感到高兴,宁愿宽容他的失败,抨击了批评他的人,命令胡照旧任职。
胡的将领们没有这样走运。1559年4月,俞大猷由于胡宗宪的命令而被捕,因为他没有追击1558年12月放弃舟山岛的海盗船队。尽管帝国军队未能夺回这个岛子,但海盗被包围,受到多次袭击,为时将近一年。当弄清楚他们打算撤走时,俞和其他的将领想追击他们,反而就是胡宗宪让他们扬帆而去。1559年早期,一个福建籍的御史指控胡放海盗到福建去,为的是他不必再和他们打交道。胡怀疑俞(他也是福建人)向这个御史透露了这种情况,所以他反过来以同样的罪状告发俞,设法使他被免职。
戚继光也在1559年夏被免职,但他奉命训练一支军队,并在战斗中赎罪。戚从杭州以南的农村(这是一个以农民难以管束而闻名的地区)招募了3000人,用设计来与日本武士作战的专门战术训练他们,戚认为他们是优秀的战士。这支军队后来以戚家军而闻名,证明是很有成就的,在1567年以前被用来镇压海盗和盗匪活动。
1560年以后的海盗活动
在残余的王直船队于1558年放弃舟山岛之后,只有一些小股海盗留在长江三角洲地区,大部分是在沿长江北岸的扬州府。这些帮伙在1559年夏逐渐被消灭。在60年代期间,南京以南地区的多数动乱由遣散的部队引起,这些部队是50年代中期招募来镇压海盗活动的。
1559年,一场可怕的旱灾毁坏了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夏季作物。在多年的盗匪活动之后,当地农民被迫艰难地活过另一个季节。饿死的事很普遍,又不能得到救济。盗匪活动的报告很快开始送达朝廷。1559年12月,南直隶巡抚在几百人一伙的当地恶棍攻击他以后,被迫逃离苏州。这伙人在海盗入侵的高峰时期被招募来保卫这座城市,后来不肯解散。在这一事件之后,他们逃离这座城市,跑到太湖的船上,在那里继续为盗。1560年1月,类似的被遣散的士兵团伙攻击了长江以北的一些城市。这些团伙没有给地方当局引起真正的困难。他们没有海外帮手,能够被孤立起来逐个消灭。1560年以后,从南京往南到杭州湾这个地区继续保持平静。大规模的入侵和盗匪活动这时限于福建、广东和江西南部。
在1560—1563年之间,剩下的海盗帮伙聚集在福建海岸以外的岛屿上。残余的王直部队于1559年拿下金门岛,和广东的海盗船队联合,主要开始袭击福建南部和广东北部。1562年12月,一支入侵的大部队在围攻一月之久以后,占领了兴化府城;周围多数行政城市也被占领。朝廷的监察官们报告说,局势失去了控制。
1563年早期,戚继光和他的部队奉命到福建。他与当地部队合作夺回兴化,到5月已摧毁了海盗在福建海滨的最后的主要基地。1564年和1566年之间在江西南部和广东进行的一连串战役中,那些设法逃走并扬帆驶往更南地区的海盗逐渐战死或被俘。在这些战役中,以前掌握在盗匪手中的许多地方和许多人回到了帝国的控制之下。在这样一次对广东北部一伙盗匪的战役期间,夺还的人有8万多。从16世纪初年起即为盗匪渊薮的广东、福建和江西南部之间的多山地区又被置于帝国的控制之下。
到了1567年,海盗活动已不再是东南海滨的严重问题。对海外贸易的政策仍然是一个争端,主要因为皇帝拒绝改变他的主张。但是,在他于1567年1月去世之后不久,福建巡抚就请求撤销海上贸易的禁令,建立海运关税机构。由于严嵩的继任者大学士徐阶(1503—1583年)的建议,这一请求被批准。40年以前开始的朝廷对海外贸易政策的争论终于结束。
在1565年占领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最初了解这个其他方面差一些的殖民地可以作为与中国进行大量贸易的基地的同时,东南滨海地区意外地开放了海外贸易。最先到这个群岛的舰队指挥官于1569年写道:“我们将得以和中国贸易,从那里得到丝绸、瓷器、安息香、麝香,以及其他商品。”这种贸易实际上始于1573年,当时有两艘西班牙大帆船——马尼拉西班牙大帆船——装载着中国丝绸和瓷器回到阿卡普尔科。到了1567年,中国和美洲之间的贸易关系已经很好地建立起来,并不间断地继续到了下一个世纪。[34]
严嵩之死
1560年,严嵩已有80岁。他的心力和身体都已衰弱,不能再像他从前那样勤恳地侍奉皇帝。一些年来皇帝的多数敕令事实上是由他的儿子严世蕃草拟的,当他入值时,严世蕃陪伴着他。在严的妻子于1561年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必须在家里伺候他,这是严能够让他的儿子避免离开北京去照料他母亲葬礼的唯一办法。这时戴孝的他的儿子不能再和他一道到皇城的西苑去侍奉皇帝。严这时甚至不能看懂皇帝的手诏,他为了回奏,必须把皇帝的诏令带回家中给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常常喝醉或者干些其他放荡的事,因而什么东西也不能及时准备。当皇帝派太监去催要答复时,严不得不自己起草点什么,而他草拟的东西却被发现原来是不合格的。继续干这种工作,他的确是太老了;他毕竟不是道教的神仙,而是一个有病的老人。他容易受到责难,很快就倒了霉。
严嵩在内阁的副手大学士徐阶,最初是夏言在朝廷上推荐的,夏言于1548年被严嵩处死。徐阶和严嵩从来不和,在他于1552年成为大学士之后,他努力削弱严在皇帝面前的有利地位,反对他的政策,提出相反的建议,暗中指挥对严和他的代理人的弹劾活动。严怀疑徐以某种方式背地支持弹劾他的各种企图,但他什么也不能证实。他有几次试图使徐被免职,但每次都失败了。徐继续在政策问题上向皇帝提出建议,他终于被允许筹办不死药和草药,这项工作以前是只交给严嵩的。
皇帝从未完全信任严嵩。他有时会干脆不理或拒绝严的建议,以便行使他裁决事情的绝对权力。当严不能再侍奉他时,他开始寻找一个代替的人。徐阶等待这个机会已有八年。他知道皇帝觉得严嵩已不再有用,知道他瞧不上严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可能他就加深皇帝的不满。1562年,他亲自照管1561年12月焚毁的皇帝寝宫的重建工程。严嵩反对重建这座宫,另外建议皇帝移居到上世纪50年代被废黜的英宗皇帝实际上被当作囚徒时住过的另一座宫里去。皇帝拒绝考虑这个建议。他的宫只不过四个月便复原,1562年6月,在他重新定居以后不到两月时,严嵩便被免职。
在皇帝的知己和顾问陶仲文得病而于1559年从朝廷告退以后,他只好重新挑选一个道教名家来指导扶乩仪式。他的新的扶乩者最初只是焚化交给他的密封的问题,而皇帝很少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扶乩者和送交包封的太监开始在焚化包封之前阅读所提的问题。他们因而能够按照皇帝的意愿而占卜答案。
徐阶和这个扶乩者联合,开始攻击严嵩。在严被免职之前不久,他是一连串扶乩所得答复中的话题。当皇帝按惯例询问帝国为什么没有治理好时,他被告知,那是因为好人没被任用而不孝顺的人没有退职。问及谁孝顺和忠诚,谁不孝顺不忠诚时,他被告知,徐阶忠诚而严嵩不忠诚。当这个答复随后在别的占卜中得到证实时,皇帝变得非常不安。有关这件事的消息被一个太监非正式地传给了一个御史,这个御史立即弹劾了严嵩的儿子。当严试图代他的儿子说情时,皇帝指责了他。很明显,他已经不再受宠,他于1562年6月被迫去职。
皇帝这时信任徐阶。1560年,当陶仲文和陆炳在几星期之内相继去世时,皇帝失去了仅有的亲密伙伴。他把陶当作同等的人对待,把陆炳(陆在1539年救过他的命)当作兄弟对待。严嵩走了。只有徐阶仍然受宠。徐小心谨慎,没有立即攻击严嵩和他的党羽;他反而显得很和解。当1562年晚期接到弹劾胡宗宪的奏疏时,皇帝说胡不是严党中人,而徐也没有催逼这个问题。
他不能冒险批评皇帝。过去每一次贬黜严嵩的尝试都因为上奏的人不能把他们的批评限制在严嵩身上而失败了;他们常常也攻击了皇帝的某些政策和决定。立太子的事已经搁置了10多年,而皇帝不想讨论这件事。可是上奏的人认为不得不联系严嵩的罪恶而提出这个问题。皇帝有可能终于对上奏者非常生气,以致他可能忽略他的奏疏的主旨,反而惩罚他。徐阶记住了这一点。
1562年,严世蕃在他父亲去职时,被谪戍瘴疬之地。他不前往他的戍地,反而回到他在江西的祖居,他在那里开始招募一支大的卫队。1564年9月,在皇帝生日的时候,严嵩进呈一篇如何召鹤(道教神仙的使者)的文字,同时请求允许他的儿子从戍地回来照顾他。这个请求被拒绝了。1564年12月,一个御史上奏说,严世蕃实际上住在江西,并且招募了4000多人。严世蕃和他的同伙被控谋反,被捕,并被带到北京受审。
对严世蕃的最初的控告书,其中也指控他和几个官员的死有牵连,这几个官员是按照皇帝的命令被处决的。当有人把控告书的草稿给徐阶看时,徐把有关谋反罪行的材料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删去了。皇帝立即批准了判决。他长期以来就瞧不上严嵩的儿子。1565年4月,严世蕃被处死,他的父亲被贬为平民,严家的财产被没收。严嵩,一个在朝廷上无人可求的无家可归的人,死于这一年的晚些时候。
皇帝的晚年
皇帝至少从1560年起就患失眠症(金石药中毒的一种症状)。他常常彻夜工作,批阅奏疏和案卷。1564年早期,徐阶请求皇帝选拔更多的大学士,部分地是因为他不能独自处理工作。这时皇帝的情绪还常常容易波动,变得时而抑郁,时而激怒。随侍他的太监只要可能就尽力顺着他。1564年夏,他们开始在他睡着时把桃子放进他的床里,过后告诉他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是神仙所赐。他很高兴。
到了1565年,他的脑力无疑减弱了。1566年3月,他告诉徐阶他大病了14个月。他想回到他的出生地去增强他的生命力。尽管他一再提出此事,徐阶每次都劝阻他,认为在他当前的健康状况下,他经不起旅途的艰苦。1566年11月以后没有颁布过手诏。皇帝挨过了两个月,1567年1月23日,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他从他的西苑宫被移到他在紫禁城里的寝宫,正午前后死在那里。
18世纪的《明史》的编者们认为嘉靖皇帝是“中材之主”。明代史学家谈迁(1594—1658年)说,嘉靖皇帝比许多依靠道教的灵丹妙药追求长生的汉、唐和宋的皇帝多少要好一些,但从整体来看并无区别。他作为君主的主要缺点是常见的,弗朗西斯·培根(1561—1626年)的评论适当地总结了这种缺点:
君王工作的障碍多而且大,但最大的障碍常常是他们自己的意向。因为〔泰西塔斯说〕向对立的一方行使意志力,Sunt
plerumque
regumvoluntates
vehementes,et
inter
se
contrariae(君主的愿望多半是强烈而前后矛盾的),这在君王们是常见的。
因为想左右结局但却不容忍中庸,这是权力的误用。[35]
16世纪早期的明帝国
16世纪前半叶一般认为是一个经济非常活跃的、农业技术和生产发展的、纺织品和手工业生产大规模发展的时代。它还被认为是一个皇帝的专制权力增强、帝国的控制能力强大的时期,可是这些看法似乎是矛盾的,因为如果帝国的控制是牢固的,那么税收,尤其是新开垦土地与商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税收,理论上应当提供岁入的新来源。事实上却渐渐不能按一个多世纪前制定的定额征税了。按照上述标准,控制至少不像它从前那样牢固了。
尽管正德和嘉靖两个皇帝以不同的方式尽力维护他们的君权,像专制君主那样进行统治,但结果都失败了。每一个都不得不以消极的方式来维护他的权力。分享特殊利益的官员们能够把皇帝的政策引向他们自己的目的,而不顾皇帝的愿望。
官员们和这两个皇帝之间的主要对抗涉及君主应起的作用,两个皇帝虽然方式很不相同,却都使官员们失望。这些对抗所显示的对皇帝职责的想象是从新儒家的治国之术的学说引导出来的,这是一套在南宋(1127—1279年)朝廷形成的思想。这种对皇帝职责的想象推崇像周代的创建者武王(公元前1067—公元前1065年在位)那样的古代贤明君主,他们“垂拱而天下治”[36]。理想的皇帝行事要像一个不偏不倚的官僚政治的争论的仲裁者,一个躬行礼仪的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连在其统治初年要求伸张君主职责的优良传统的嘉靖皇帝,也觉得这种想象是太压抑人了。不过,这对约束、牵制皇帝为坚持自己的权力而作的种种努力是有用的。尽管在这个时期进行了预定的,而且有时是粗暴的尝试以推行皇帝的意愿,但总的来说,它们证明是无效的。收回已经落入私人手中的租税收入的尝试一再失败,这是最好不过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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