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9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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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重印关于武器和弹药的传统著作以外,这时期还出版了22部关于西方武器的新著作,其中七部是关于制造枪炮,六部是关于地雷和炸弹的著作。两部著作论述炮兵阵地的位置,另外两部则论述黑色火药的生产。其余五部论述的是炮兵的攻防战术。这22部著作大部分是在1840—1850年期间完成的,最迟的也在1860年以前问世。[17]这些著作的价值相对地说是参差不齐的,但是它们都表明中国知识界急起直追地学习西方军事技术的意图。此外,这时期有十多位作者研究和写出了关于西方军舰的著作。解释最详细的是郑復光的《火轮船图说》。[18]所有这些反应都是因与西方接触而被直接激发出来的。它们终于使中国人自己产生了真正的需要。总起来说,正如魏源所指出,这些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
同时,在中国能利用它自己的军事力量以前,曾经提出过各种制服夷人的暂时办法。一种政策是“用商制夷”。在朝贡制度下,中国作为东道国通常把对外关系和通商当作一回事。事实上,中国甚至不承认存在与西方国家的对外关系,而只存在“夷务”,所谓夷务本质上是贸易的别称。因此,这个时期的某些文人自然想利用通商来应付对外关系的需要。中国人在对待远方国家的商人时,很早就利用开放或关闭市场的办法来控制他们。中国的用意并不是绝对拒绝通商,因此,并不经常采用这一极端的办法,虽然越来越频繁地利用停止通商来对设在广州的东印度公司施加压力。19世纪40年代,中国官员有着低估西方列强真正力量的倾向,因此过多地采用这种政策。同时,他们由于对自己的力量和准备状况缺乏恰当的估计,因而招致了战争的灾难。徐广缙和叶名琛这两个前后任驻广州的总督主要采用了这种停止通商的办法,他们两人都是这种政策最重要的鼓吹者。[19]
按照中国人的理解,对中外贸易的基本估计是,外国人不能放弃通商,因此可以利用通商来迫使他们屈服。[20]这种政策的实际价值是什么呢?现代主权国家经常利用这种政策,它似乎是国家主权的必要组成部分。但是在朝贡制度下的中外通商的古老传统中,拒绝通商仅仅是摆布夷人的一种手段。其基本策略是以通商和利润为诱饵去迎合外国人的要求,以为这样就能安抚他们和避免军事冲突。在鸦片战争和开埠以后,中国官员仍然持这种想法。耆英想让所有列强一体均沾通商利益,就是利用通商作为积极争取和平的手段的最好证明。因此,对于利用通商来控制外国人的政策来说,扩大贸易便具有某种实在的价值。[21]
因为这种由来已久的政策在19世纪中叶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于是“用民制夷”的策略又被提了出来。这一观念回到了“天视自我民视”这一古老思想,即百姓的默认就是对政府的赞许。人民的反抗可以推翻政府,也可以被利用来反对侵略者。最明确地建议实行这种政策的是两广总督徐广缙和钦差大臣胜保,[22]但是议论这种政策的人很多,它的影响也相当广泛。其真正目的是要利用人民群众的情绪反对外国人进入中国,首先是利用这种情绪反对外国商人抵达通商口岸。后来,在内地也逐渐采用这一政策来反对传教,结果经常引起严重的外交纠纷。这种政策反映了知识界的两种基本信念:第一种信念是每当唤起老百姓反对外国人时(老百姓常常受到中国官员的挑唆),外国人便害怕老百姓,所以可以利用老百姓的情绪来制服洋人。[23]第二种信念是,老百姓是忠君爱国的,喜欢成群结队行动,鲁莽而又易于受人调唆,因此可以利用他们反对外国人。[24]
而且,可以用计谋使外国人互相对立。这叫做“以夷制夷”之策。早在公元前6世纪,中国人已经发挥了“天子守在四夷”的思想。这一概念很容易导致以夷制夷的思想。[25]自西汉开始,当中国最初卷入亚洲腹地时,学者们理论上的议论和对外关系的实际行动都证明“以夷制夷”政策的重要性。鸦片战争时期,这一思想又被提了出来。林则徐大力主张,除英国外,允许所有其他外国与中国通商,作为制服英国的方法。战争期间,阮元建议利用美国去钳制英国,但被清帝国的谈判代表伊里布所反对。在战争之后的讨论中,魏源建议中国在陆地上应与俄国结盟,以威胁英属印度,甚至威胁越南、缅甸和尼泊尔,在海上则应与法国和美国结盟,以形成对英国的联合攻势。直到后来耆英在广州主持对外事务时,人们才起来反对这种政策。反对派所依据的论点有两个。第一,虽然中国自古以来就利用“以夷制夷”的政策,但中国本身必须真正强大起来才能使这种政策生效。在目前情况下,美国和法国远离中国,中国没有力量控制它们。其次,即使美国和法国帮助中国,也不能保证它们会得胜。而且如果它们得胜,那时中国会面临更大的控制问题。[26]
在这个时期的“以夷制夷”政策中,并没有设法去影响远方的欧美诸国的企图。中国官员和文人学者还没有如此远大的抱负。这种政策的目标只是那些来到中国的英、美和法国的官员和商人。它打算利用与中国通商的诱饵,使各该国互相倾轧、敌对,甚至开火。这种政策所凭借的是中国给予各方面以通商的有利条件。显而易见,1840年的政策同1870年以后在强权政治和帝国主义竞争的世界中李鸿章与张之洞提倡的“以夷制夷”政策是十分不同的。在“用商制夷”、“用民制夷”和“以夷制夷”这三种政策中,最后一种具有最深远的影响。
误会和惰性
因为中国和西方的迎面相遇在广义上是一种文化冲突,所以毫不奇怪,对于这种新情况的反应便引起了许多误会和措置失宜。两个著名例子是英国1793年派遣马戛尔尼勋爵赴华和1816年派遣阿美士德勋爵赴华。中国人不真正了解英国的国力或国威,他们单方面强调需要按照清帝国藩属制度的繁琐礼仪行事,强迫外国人接受中国的规格。因而他们丧失了两次与英国建立正式的双边外交关系的机会。根据藩属制度,中国强迫外国人仅仅在广州保持贸易往来,这种政策终于使中国人自食其果。
中国人对西方人的误会显然出于西方人的形貌。西方人的外貌本身是使人感到惊奇的原因:白皮肤、红头发、蓝色而深陷的眼睛、高鼻子、络腮胡子、高个子和穿着紧身衣服。所有这些事物引起了奇怪的反应,导致误会,这在鸦片战争期间留下了许多记载。这个时期的一个文人汪仲洋写了一首诗来描述他的印象。他描写的英国人有着鹰钩鼻子、猫眼睛、红色的络腮胡子和头发,他们的长腿不能弯曲,因而他们不能奔跑和跳跃。他们碧绿的眼睛畏怯阳光,甚至在中午不敢睁开。[27]两江总督裕谦在几个地方明确地描述英国人不能弯曲腰身和两腿,所以他们如果挨打,便会立即倒下。[28]应该承认,有少数士绅怀疑这些流行的观点。例如,文人萧令裕根据他亲眼所见提出了反证——外国人能够敏捷地跋山涉水。包世臣凭常识判断:英国人既然生长在陆地,因此他不能接受常人之见,以为英国人一旦离船上岸,就不能有任何作为。[29]尽管如此,中国人和西方人相貌的差别,的确在中国人心目中引起了误解。
中国和外界的关系是从通商开始的。在中国,人们普遍认为外国人需要大量丝、茶和大黄这类中国产品。因为对于情况的认识肤浅,中国部分文人作了一些被人们坚决相信、广泛传播和互相添枝加叶的颇为荒诞的结论。人们广泛知道外国人需要茶叶和大黄,外国人进口这两种产品也是很明显的。鸦片战争期间许多人深深地相信,外国需要的茶叶和大黄是如此之多,如果切断供应,他们就会变成瞎子和易患肠胃病。虽然有些开明士大夫如战后的广东巡抚黄恩彤和魏源就指出,外国人需要中国的茶叶是因为茶叶味道臻于极致,而不涉及人身的生死问题;[30]但是关于茶叶和大黄重要性的错误观念仍然盛行。实际上,这种观念在中国已深入人心,从当时的著作中至少可以摘引20处表现这种过于自信的怪念头的引文。此外,在同意这种观念的人们当中也有一些注重实际的经世派士大夫,如钦差大臣林则徐、包世臣和萧令裕等人。[31]
这种错误判断的基础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制度上的惰性。例如,道光帝认为南京条约便是一种“永杜后患”的方法。没有一个军机大臣为变革起过非常必要的促进作用。穆彰阿和赛尚阿是庸碌之辈,理学家祁寯藻是保守分子和好战分子,道学家王鼎自杀,注重实际的潘世恩年迈体衰,最后于1849年隐退。的确,鸦片战争以后北京的政治气氛使人们对政治如此漠不关心,以致人们可以在茶楼酒馆里看到“免谈时事”的告白。[32]各省领导人也没有多少作为。他们应付这种新形势的纲领仍旧是墨守传统,着重训练士兵游泳,对敌人准备火攻,恢复战争时期被破坏的沿海军事阵地。两广总督耆英呈送了一份大约1100年以前唐朝一位著名官员撰写的军事战略论文。另外一些沿海总督如琦善、杨国桢、怡良、牛鉴、璧昌和李星沅,全都对改革漠不关心。刘韵珂和何桂清是例外,不过甚至刘韵珂也只是一个不彻底的改革者。这种政治—制度上的惰性也表现在沿海省份的巡抚和高级军事将领们身上。[33]
从一些政治领袖对待西方所持的观点中也可看出中国的惰性。从最初的中西方接触起,这种对外关系被普遍认为只是经济关系,不是政治关系,因此高级官员应该置身事外。例如,1842年8月17日,耆英打算在当时正在进行的和谈中亲自会见英国人,但是道光帝指示不宜这样做。还有,1846年5月8日,钦差大臣赛尚阿提出了一个对付外国人的方法:切断外国人可以要求中国官员接见的所有渠道。[34]在外交上,这确确实实是“关门”的对外政策。
另一手便是好战的政策。虽然钦差大臣林则徐并不想同英国全力以赴地进行战争,但是他的强硬政策受到这个时期许多士大夫的称道,其中包括经世派作家包世臣和姚莹,以及京师的一些高级官员如王鼎、李棠阶和祁寯藻。一些二三流文人也为林则徐的政策所吸引。1832年的举人臧纾青,鸦片战争期间在家乡江苏组织了一支约一万人的乡勇。由于这种努力,他在南京条约签订以后被授予“同知”官衔。但他谢绝了这一荣衔,他坚决认为在抚夷政策成功以后得奖是一种耻辱。[35]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建议未被重视也就不足为怪了。虽然在1840—1860年间已开始虚心地研究西方,但是中国人关于西方关系的观点仍受到误解和思想—制度上的惰性这两者的限制。由于拒不考虑外国的现实情况,中国没有形成一种全国规模的紧迫感,直到更强烈的震动使之大吃一惊时才有所改变。最后结果是,中国在为现代化防务的奋斗中,基本上“丧失”了鸦片战争以后的二十年时间。
西方力量和财富的冲击,1860—1895年
中国人承认“变局”
1860年以后,部分文人认识到中国面临着几千年未曾见过的新情况。黄恩彤把这种情况叫做“变动”,黎庶昌称之为“变端”。王韬把这叫做“创事”,丁日昌、瑞麟、曾纪泽和李宗羲称之为“创局”。不过最通常的术语是“变局”;夏燮、薛福成、王韬、李鸿章和恭亲王(奕)在19世纪60年代,郑观应在70年代以及康有为和其他经世派学者在80年代,都使用这个术语。
虽然后来的政治家和历史学家也许有充分理由认为鸦片战争是划时代的事件,但是晚清的绝大多数士大夫直到1860年以后才觉察到这种变局。现有的史料表明,1840—1860年之间只有扬州秀才黄钧宰在1844年毫不含糊地写道,西方人的到来是一大“变局”。[36]但是在1861年以后,许多士绅认识到了这一事件的重要意义。
我们发现,从1861—1900年至少有43个人评论了这种巨大变化的意义。最早的一个人是多产作家王韬,他在1864年对于西人之杂处中国感到惊讶。前广东巡抚黄恩彤在1865年认识到,中国已经面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变化。丁日昌在1867年断言,中西接触的扩大是一千年来所发生的最大的一次变化。李鸿章在1872年声称,西人东侵是三千年来所发生的最大的变化。光绪在位时期,曾纪泽称这是五千年来最大的变化,张之洞书之为亘古未有的奇变。[37]实际上,这种变化太大,不能根据过去的经验来认识。确实,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
1862年李鸿章致沈葆桢的一封信中指出,中西杂处之势方兴未艾,这种情况是不可变更的。两年以后王韬以同样语气写道:“现在,外国人从地球上的各个角落向中国聚集。这的确是史无前例的事件——天下的大变局。”他后来断言,这种变局将一直继续下去,直到合全世界成为一大同族体而后已。曾纪泽在出使欧洲以前,在70年代初期对于西方船舶云集于中国这一事实已经有了非常深的印象。薛福成对于世界上所有海运国家由于其轮船的往来而终于互为邻国这一事实,同样感到惊讶。[38]其他有远见的文人,包括夏燮、瑞麟和郭嵩焘,在60和70年代也无不作出了类似的评论。
根据这些思想开朗的人士的说法,西方的到来招致了各方面的大变。首先,新局势给中国带来了外交问题。改良派冯桂芬在60年代初期曾经恰当地指出,虽然中国不久将把国内叛乱镇压下去,但它不能把肯定要在中国呆下去的西方人赶走。所以,正如夏燮和黄恩彤在60年代中期坚决主张的那样,与来自远方的人们保持和平是中国政府的重要任务。中国在随后几十年非常注意它和西方的关系,这促使中国驻日公使黎庶昌在1884年肯定地认为,在中国同外界打交道的漫长历史中,它不过刚进入一个新时代。[39]
新形势的特点也表现在西方军事的优势上。不祥的外国威胁使得中国猝不及防,这不仅因为威胁的来路与往昔不同,而且也因为它有其无可争辩的军事力量。高级官员杨昌濬在1874年指出:“西洋各国,以船炮利器,称雄海上,已三十余年。近更争奇斗巧,层出不穷,为千古未有之局。”李鸿章以同样的口吻指出,西方可怕的军事威力表现在其破坏性的大炮上,大炮可以摧毁中国最强大的阵地,使得沿海和内地的要塞都无法防御。此外,轮船和电讯提供的快速交通通信设施也助长了这种军事优势。因此他得出结论说,西方是中国数千年来所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40]
按照许多人的说法,变化的实质在于这一事实:西方不是游牧国家,而是海上强国。1874年李鸿章奏称:“历代备边多在西北,其强弱之势,客主之形,皆适相埒。且犹有中外界限(在长城)。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统领周盛传所持观点与李鸿章完全相同。[41]
一些有识见的官吏常常把这种变局归因于政治帝国主义。1865年黄恩彤写道:“迨英吉利互市开关,粗就条理,而米利坚、佛兰西各使踵至,均不免非分之干。其余各小国亦窃睨其旁,茭生觊觎。洵数百年来中外一大变动也。”[42]许多人认为,往后局势会越来越坏。恭亲王和李鸿章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都曾指出,外国人不仅活跃于沿海,而且侵入腹地,甚至闯入京师。李鸿章说,这些西方人“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另外一些高级官员如杨昌濬和王文韶也所见略同。[43]
随着19世纪时光的流逝,政治帝国主义变本加厉起来。邹诚敏锐地发现,列强的包围是从未有过的变化。据他说,中国在唐宋时代只需专注西北边界,在明代只需特别重视东北边界。但是到19世纪后期,中国发现自己处于四面八方备受外敌入侵的境地。丁日昌具有同样的紧迫感。他在1874年的奏折中指出,中国完全被外敌包围了。法国以安南为基地,威胁广西、云南和贵州;英国在夷印度为殖民地以后,威胁四川和云南。俄国赫然耸立于北方,威胁新疆、甘肃、陕西和满洲。东南沿海七省经常处在西方海上列强入侵的威胁之下。他作出结论说,中国在漫长的历史中还从未遇到过同时又有陆上又有海上的入侵。[44]
在某些改革派看来,“变局”的特点还表现在西方的经济侵略上。60年代夏燮和李宗羲讨论过中西贸易的重大结果;而改革派商人郑观应指出,中国与西方的大规模贸易是中国历史中从未有过的事件。1867年丁日昌对西方机器的奇迹表示惊讶。70年代,许多士大夫如李鸿章和吴云都强调,新时代在中国已露曙光,因为中国已采用轮船和铁路。实际上,许多绅士在随后十年间把引进技术看作变局的核心。在薛福成看来,西洋技术的到来,“实开千古未创之局”[45]。
新的形势使某些士大夫回想起中国历史上周亡秦兴时的巨变。他们意识到,中西关系的发展是可与公元前221年古代的转折点相比拟的新的起点。70年代后变化加速进行,许多革新人士都认识到这一事实。例如,1874年丁日昌把西方的入侵比作一场势不可挡和横扫一切的烈火。张裕钊在80年代初期评论说,变化的速度非常快,变化的性质是前所未有的。[46]
可见,许多士大夫已认识到一个新时代的黎明,但是他们认为的这种变化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呢?由于他们都出身于儒家社会,他们希望到传统中去寻找答案——而且他们也找到了答案。实际上,传统思想并不缺少对变化的信念和敏感。关于这个问题最重要的经典是《易经》。王韬、丁日昌、郑观应和郭嵩焘等西洋通都经常引用该书的中心思想之一,即“穷则变,变则通”。从1860—1895年用来指模仿西方的各种努力的“自强”一词,实际上就来源于这部经典。曾国藩注释说:“大易之道,重时与位。二者皆有大力者冥冥主持,毫不得以人力与于其间。”[47]
“运会”一词来源于邵雍所阐发的理学的宇宙论,意指一种不可思议的宿命的变化。它认为存在着人们不能抗拒的一种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不可预见地要表现出来,并给人类世界和自然界带来巨大变化。由于所有巨大的历史变化都可被认为适用于这个概念,因此许多改革派人士便把1860年后的新形势描绘成“运会”。有些人主张,“运会”可以被看成天意的表现,因此是不能抗拒的。严复对这种思想解释得最清楚。他说,中国正经历自秦代以来最大的变化,变化的原因则是不可知的。但是,如果非要给它取个名称,那就是“运会”。一旦“运会”的力量动作起来,虽是圣人也不能改变其进程。许多有改革思想的学者,如王韬、郑观应和汤震都曾预言,“运会”很快将引导世界成为一个全人类自由融合的巨大而和谐的社会。[48]
部分文人学者大胆地断言,不只他们鼓吹变革,因为他们声称,孔门圣人如果生活在19世纪,也会照此方式行事。在这方面,郭嵩焘提到了古代圣人尧、舜;皮锡瑞举出了理学大师朱熹、程颢和程颐;王韬、李鸿章和郑观应暗示,孔子如果生活在19世纪,他本人也会随着时代而转变;严复提出了最大胆的观点,因为他断言,圣人也是“运会”的产物,即使他们想抗拒变革,也是做不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圣人因为能够预见“运会”的趋势,故能适应时势而行动。[49]
许多文人学士认识到时代变化的性质,但什么是变化的信息呢?他们强调指出,西方的到来给中国提供了绝好的机会。1864年王韬认为,上天使西方诸国麇聚于中国,不是为了削弱中国,而是来磨砺中国,就像把刀放在磨刀石上磨快那样,使它也变成富强国家。后来他解释说,这是因为中国有聘用西人为中国效劳的机会。
按照郭嵩焘的意见,新形势就像一把两刃刀。它可以加害于中国,也可以有利于中国,这要看中国是否能因势而利导了。事实上,许多改革志士——包括60年代的薛福成和丁日昌、70年代的李鸿章和郑观应在内,都曾敦促国人利用这种天赐良机。[50]
可见,改革派人士是认识到了中国面临巨大变化的,这种变化使中国遇到了挑战的机会。问题仍然是,中国对这种形势应作出什么样的反应?郭嵩焘说,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就必须了解外国人;为了把握时机,就必须学习外国方法。[51]那么,中国怎样才能了解外国人,又从何处开始学习外国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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