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1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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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笑什么?小情妇的话很贴心?”
  云烨转过头,刚刚还在做望天状的辛月,现在就趴在自己肩头,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自己。
第四十九节 金水河啊!
  云烨伸手揽住她,薄薄的绸衫下是有些冰凉的肌肤,辛月哼唧两声就不再说话,两人相拥着在石榴树下溜腿,这是辛月最喜欢的走路方式,当然是在没人的时候。
  她的做法没错,一个家里想要安定团结,一个强势的女主人必不可少,辛月就是以女主人自居,当然她也是天经地义的女主人。
  女主人首先需要控制家里的重要仆役,比如白掌柜,牡丹花只是一个由头,辛月需要的是白掌柜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看来,老白领悟的不错,哪怕就是弄不来牡丹,弄回来一片叶子,辛月也会高兴地夸奖他办事得力,无关任务成败,只看立场。
  院子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一轻一重,不用说是牛见虎,程处默回来了,两天两夜不间断的麻将生涯,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精气神可以挥霍。
  辛月跐溜一下就从云烨的肋下钻了出来,一溜烟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小秋奇怪的把头探出来看看云烨,似乎云烨欺负了辛月。对着她邪恶的一笑,舔一下嘴唇,小秋打个寒颤,又把头缩了回去。
  两只熊猫出现在面前,嘴里喷吐着酒气,连话都不说,只是扬扬手就算是打了招呼,牛氏,九衣迎出来,分别扶着两人,去了自己的卧房。
  “烨子,咱们明就走吧,我实在是不愿意打麻将了,候家轮番上阵,哥哥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明就走。”程处默迷迷瞪瞪的边走边给云烨说。
  旺财现在学得很乖,嘴里叼着一些青草装样子,云烨知道它根本就没吃,是装给单鹰看的,这几天单鹰被那些孤寡搅得焦头烂额,再也没心思管旺财,这就给了它可乘之机,脖子下的锦囊被单鹰给没收了,家丁们也不许旺财出门,没了吃的,旺财只好来找云烨混。
  云烨吃饭,它就站在窗户外面看,不作声,只是看,每回看的云烨都吃不下去饭,单鹰的交代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只有把一盘子迎春糕全部给它喂下去,再给它喝些凉茶水,云烨才能自己去吃饭,每回都被辛月埋怨,说旺财就是云烨给宠坏的,如果长得和小丫的那头猪一样,可怎么得了。家里絮絮叨叨的让人烦,决定带着旺财出去转一圈,溜溜腿,顺便看看洛阳的街景。
  钱元就是钱管家的大儿子,见侯爷要出门,招呼了六个护卫,加上自己和云三,前呼后拥的陪着云烨出了家门。
  洛阳明显的没有长安大气,街道弯弯曲曲的,不像长安这头可以一直望到那头,只有窄窄的三丈宽,拱形的天津桥横款在金水河两侧,这条河流是一条人工河,虽然并不宽,却足足有俩丈深,水流缓慢,舟船行驶于其上,如同踱步,到了有些地方甚至会行驶的很慢,几乎感觉不到船在走。
  河边没有树木,连青草都不见几根,河岸两边是两条麻石铺就的小路,已经被脚踩的油光水滑,每隔数十丈地上就会有一个孔洞,插着粗大的石条,石条上全是被缆绳勒出来的印痕。
  就在这两条麻石小径上,曾经有数千半裸的妇人拽着高大的龙舟在这条河上蹒跚而行,钗环叮当作响,皆作盛装打扮,步伐也需要整齐,“所谓盈水不起波澜”,这段古话就是指这些拖拽龙舟的妇人,不能让龙舟上装满水的杯子起一点波澜,“否则斩旗手。”如果起波澜的话就会把最前面扛着旗子的妇人斩首,老天爷,这是一个需要变态到何等地步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谓一步一冤魂就是指这里,一个平缓的几乎没有落差的平原要造出一条自然流动的河流,是需要怎样精湛准确地测量,全长十二里,落差只有五尺,这十二里是完全没有必要修建的,洛阳城一条宽阔的陆路就在他的旁边,完全可以满足洛阳的货物吞吐,这十二里路,只是为了满足一个疯子狂妄的美梦。云烨忽然讨厌起这段河道,拽着旺财离开河道,他害怕再待一会会听见那些亡魂的哭泣声。
  都说麻叔谋善吃孩儿心,最喜妇人乳,说是世间美味无出其右者,听到这句话,是一种痛苦,来到事发现场,则让人的心在发冷。这是一个肮脏的城市,聚集了人世间最无情的疯子,和最可怕的恶魔。
  听着有商家在遥呼羊乳饼新鲜出炉的叫卖声,云烨捂住了嘴,想要呕吐,云三从腰里解下水壶递给了云烨,云烨连喝三大口才感觉舒服一些。
  得尽快离开这座城市,要不然脑子里的那些画面会把我折磨成疯子,云烨喃喃自语。
  旺财看着小贩竹筐里的青果流口水,白色的馋涎拉的老长,云烨掏出手帕替它擦干净嘴,示意钱元去买一些回来给旺财吃。
  很便宜,钱元三个大钱就买了一大堆,用袍服兜着去旁边的酒楼让伙计给清洗干净,云烨没进酒楼,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些发酵过度的绿蚁酒的酸骚味道。
  老板亲自把青果装在盘子里送了过来,弓着身子等候云烨的吩咐。伙计这时候,已经开始扯着嗓子用婉转的声调报自己的菜名。
  云烨笑着倾听,市井的生活气息是如此的浓厚,或许只有生活的气息才可以稍微掩盖一下前隋留下的腐臭气味。
  连着听了三遍,方才满足,云烨取出一枚金瓜子,抛给了受宠若惊的伙计,老板就带着笑意躬身退下,他看出来了,云烨没有要喝酒吃饭的意思,只是想歇歇脚。
  云烨其实很讨厌逛街,只要人一多,他就仿佛处在梦里的感觉,所有的人和事一下子就好像变成了电影里的道具,自己是这部电影里唯一的外来者,如梦似幻。
  旺财咔嚓咔嚓大嚼果子的声音把云烨从古怪的状态里拽了出来,看旺财吃的香甜,自己也捻起一个果子尝一下,不错,味道很好,是一种云烨没见过的青皮果子,味美多汁。
  “那个人和一匹马吃一个盘子里的果子。”
  “富贵人家的怪癖,不要多嘴。”
  “可惜那些青果了,都喂了牲口,要一文钱一斤呢。”
  这些议论声云烨不是没听见,他只是觉得有趣,除了说青果喂了牲口这句话让他满脸黑线外,对于其他的议论他反而有些窃喜,也不知道是自己脑子的那一部分坏掉了,总之,就是喜欢听。
  护卫们只把刀抽出来一点,那些围着观看的人就一哄而散,其中的一个小孩还被吓哭了,这让云烨心情极为舒畅,来了洛阳城不干点坏事怎么成。
  “侯爷,马上就要宵禁了,您也该回府了。”钱元在云烨身边低声说,他看得出来,这趟逛街侯爷很不高兴,虽然侯爷在努力地让自己高兴起来,但是效果明显不佳。
  “没听到净街鼓的声响啊。”云烨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就是没听见鼓响,一百零八声呢,怎可能听不见。
  “侯爷,就长安敲鼓,其他地方是不敲的,洛阳也是如此,您看,武侯都开始巡街了。”钱元耐心地给云烨解释洛阳和长安的不同之处。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回家吧。”云烨把最后一个果子塞进旺财的嘴里,拍拍手就带着旺财回家,一路之上,没有一个武侯敢上来问话的,就这一点,洛阳就和长安没法比,长安城里只要过了宵禁,不管是谁,武侯都有问话的权力。
  辛月站在院子里等云烨回家,见云烨回来就高兴地迎上去,却发现丈夫似乎很落寞,在脸上挤一个笑容给自己,很生硬。
  “夫君,今日是妾身的不是,不该耍那些小心思,更不该说些胡话气您,那些摘来的芍药这就给人家送回去,妾身去赔礼,只求您千万不要生气。”
  “瞎扯什么,我不高兴是应为今天逛街逛得闹心,和旺财吃一盘子果子,还被全洛阳的人笑话,还有说果子都喂了牲口的话。明明我也吃了。”看满脸恓惶的辛月,云烨胡乱找了一个借口,把下午在河边怀古的忧郁掩盖掉。
  “这些杀才,钱元,云三,还有护卫们是干什么吃的,连家主都护卫不好,要他们何用,妾身这就去处置这些没用的,夫君受了委屈,先歇着,妾身去去就来。”
  “算了,你又发疯,有那功夫不如挑几朵好看的牡丹戴头上,好让我心情好起来。”把辛月夹在胳膊底下就回了屋子。
  屋子里摆满了牡丹,估计喜欢种花的宋家花园里所有盛开的花都在这里了,姚黄魏紫,异彩丰呈,每朵花都如碗口大小,艳丽非常,就是没有香味,牡丹从来就没有香味,只有一股子青草的味道。
  辛月挑出一朵紫色的牡丹,让云烨给她插在高髯上,果然,花比人艳,人比花娇。
  辛月又跳了一朵大红色的给云烨插在耳后,说男人家最称的就是大红花,还把脸凑过来和云烨贴在一起,作鸳鸯状。
  感受着辛月细腻的粉脸呢,闻着她身上馥郁的甜香,云烨不由自主的在想:宋家一门老小,现在一定哭的活不成了吧。
第五十节 伤离别
  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地段,板渚无疑是运河上的明珠,守在通济渠的顶端,南北货物的中转站,大唐建国只不过十余年,这座小县城就已经有了勃勃生机,操着不同口音的商贾在小小的县城摩肩接踵,几乎汇成了一片海洋。
  河道里帆樯林立,无数穿着短褂子的挑夫,在长长的木跳板上穿梭不断,这时候一定不会少了县衙的收税官员,码头上拿着水火棍,腰挎横刀的就是,验货估值就在一瞬间。
  程处默很奇怪云烨为何舍近而求远,明明直接去嵩阳县就好,为何要绕远路来到板渚,这样一来路程足足远了一倍。
  想要问,却被牛见虎拦住,哥俩使个眼色,就躲开云烨嘀嘀咕咕起来,一个谆谆教诲,一个侧耳倾听,做恍然大悟状。
  日头才爬到头顶,云烨就吩咐在板渚停留一天,也不住店,没有一个能容纳得下两百多人的客栈,辞谢了板渚县令邀请自己去县衙居住的邀请,车队一直来到黄河边驻扎了下来。
  云烨只带了单鹰和旺财,和辛月打了一个招呼就出了营寨,在辛月不解的目光中,在程处默,牛见虎熊熊的八卦火焰缭绕中,云烨施施然的去了黄河上游。
  黄河边到处是圆润的石头,棱角全都被水流磨没了,河边的这座石山,也是如此,黄河水轻轻的拍击着石头的空隙,发出咕咕的响声。
  黄河的土腥味很重,夏日里的河水有些浑浊,由于地处平原,河水流得缓慢,只是水面上不时出现的漩涡显示着水面下的不平静。
  想起自己小时候光屁股在浑浊的黄河边游泳,被母亲揪回来狠揍的往事,云烨就对这条河越发的亲切了,拣一个薄薄的石片,顺着水面扔出去,石头不停地在水面跳跃,溅起了一连串的水花。
  十一朵,云烨很满意,单鹰随手捡起一个,在手上掂一掂,一抡胳膊,那颗石头就飞了出去,不知道溅起了多少水花,扔完石头,就抱着胳膊站在河边,一派高手模样。
  “小鹰,一会有船队经过,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送到船上去。”云烨掏出一封没有糊口的信封递给了单鹰。
  “你在等谁?不像是等好人,莫非是你的情妇?送淫信这种勾当我可不干。”单鹰给了云烨不同的答案,见云烨诧异,又说:“牛见虎的悄悄话,说得比别人大声说话还要夸张,我想听不见都不行。”
  “这里面的事情说不清楚,总之这不是什么情信,是我对岭南的一些安排,京城里不好露面,正好在这里安排一下,小屁孩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干,那就把我的宝刀还给我,我要剁石头玩。”
  单鹰的心都抽了一下,用那把刀杀人他都舍不得,更不要说剁石头,一股贫贱少年万事哀的情绪升上心头,气急败坏的说:“好吧,好吧,我帮你送信,债务减掉一百贯。”
  云烨这下子就满意了,这孩子终于学会了怎么赚钱了。
  旺财跑东跑西的在柔软的沙滩上踩脚印子,闻闻带着土腥味的黄河水打个响鼻,这水不合它胃口,又跑回云烨身边躲着单鹰。
  一个巨大的船队从上游顺水而下,船头挂着的飞凤旗迎着风呼啦啦的响。云烨站在河边的巨石上背手而立,青衫也被风卷起,显得潇洒风流。
  原以为自己这样特殊的造型一定会被船上的李安澜看见,谁知竟然无人理睬,船上的船夫还指指点点的,这些杀才嘴里就不会有好话。
  单鹰很想藏起来,可是云烨交代了,他必须把那几封信送到船上去,他把几封信绑在箭上,取过自己的长弓,对着那艘最大,最豪华的船,张弓就射。
  长箭带着呼啸声就钉在了桅杆上,船上就响起了有刺客的呼叫声,无数持刀的汉子来到船舷,叫嚣着要上岸,把河边的两个小子碎尸万段。
  骂声很难听,云烨对单鹰说:“小鹰你能不能让那个骂我们骂的最凶的混蛋闭嘴?”
  单鹰的脚一搓,一个鸡蛋大的石头就跳到掌心,也不见他用力,那颗石头就飞了出去,居然带着破风的声音。
  那个跳脚骂人的秃子立刻就闭嘴了,云烨甚至看到了他牙齿飞起来的样子,巨大的石锚立刻就被投进了河心,大船只往下飘了少许,就停在了河心,船头轻轻地摆动,像一头被拴住的野兽。后面的小船也依次停了下来,在黄河里这样下锚是危险的,船上所有的人都开始鼓噪,几个穿着绿袍的宦官,叫骂声尤其刺耳。
  桅杆上的箭被取了下来,侍卫只是看一眼就匆匆的进了船舱,马上,穿着湖绿色的裙子的小铃铛就跑了出来,冲着云烨招手,一身白色衣裙的李安澜也站了出来,那些侍卫如同潮水般褪下。
  头一回发现平静的黄河发出的也声响很大,就像在永不停止的叹息,小铃铛的话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云大哥,你保重,我们去岭南了。”
  听得出来她在哭,很伤心的样子,甚至有些哽咽,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云烨是她唯一的朋友,在长安上船的时候,其他的人似乎都有人送,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像这天地间一朵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没有人会在意她飘到哪里,她在人群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云烨的影子,她以为云烨早就把她忘记了,自己就要和公主去那个人世间的地狱,现在陡然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头的苦楚似乎有了倾诉的对象,就不管不顾地哭了出来。
  铃铛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在她简单地思维里,只要每天有可口的食物,不要有太多的活计,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是最美的生活。
  谁知道,命运总是和她作对,她喜欢吃好吃的,却没有美食,她想少点工作,却有无数的事情找她,她想平平安安的生活,命运却偏偏要她去最可怕的地方。
  李安澜搂着铃铛,搂得很紧,她生怕云烨把铃铛带走,她发誓要给铃铛最好的生活,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云烨的出现,也让她那颗酸涩的心有了一丝的甜蜜。
  看着云烨在岸边走来走去,想要安慰自己和公主,却束手无策的样子,铃铛忽然笑了出来,扯着嗓子喊叫:“云大哥,你有空就到岭南来,我会想你的。”喊完这句话,铃铛就捂着脸跑回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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