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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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甚几还没说话,其他的太保们不干了,指着辛月七嘴八舌的开始嚷嚷,兵刃也抽了出来,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要立刻冲杀。
  张甚几回头吆喝了一句,先让自己的兄弟安静下来,笑着说:“你我两家都是勋贵之家,也都在军中执役,找寻文官判对错,有失颜面,我们就以军中的规矩来决断,强者为王,只要你们家能找出比我们兄弟还要强大的家将,我们认栽,灰溜溜的带这张慧的尸体回去,从此不再提这件事,如果我们胜利,你云家需要立刻让出阴山牧场如何?”
  一丝了然之意浮上辛月的面颊,果然不是为了死人出面,一个长得漂亮的家仆还不值得张家大张旗鼓的打上门来,原来目的就在草原牧场上。
  辛月笑了起来,对张甚几说:“如你所愿,我们需要加上一条,如果你们战败,需要加上每人的一条腿,放心,云家有不少的医护兵,会把你们的腿小心的锯下来,不会让你们丧命。”
  张甚几很迷惑,他不明白一个妇道人家为何会有如此的底气,和自己打这个赌,心头升起一丝疑惑,现在却没有一点的退路,不管好坏都只有咬着牙上了。
  辛月最大的底气来自于自己丈夫的话,单鹰这家伙的武力已经可以排进天下高手的行列,能打过他的,最多不超过十个,这十个人中的一大半都在皇宫里,剩下的都是老将,尉迟恭,秦琼,李靖,段志贤都在其中,就是没听说过有张亮,所以这个赌,她才不会在乎,云家憋屈了好几年,由于夫君的缘故,一直小心谨慎,担心行差踏错,现在没顾虑了,夫君生死不知,这件事正好是云家立威的好机会,自己一个妇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情可原的,闹得再凶,也不会让皇家忌惮。
  单鹰青衣小帽的出现在门口,自从云烨不见了,他就发动四山五岳的响马朋友帮自己打探,自己守在云家等待消息,自从昨日知道了云烨的消息,他就准备一个人进入南诏,去寻找云烨,都准备出行了,出了这种事。
  云九坚持不让单鹰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去,而是给他换来一身仆役的装束,问过单鹰有几成把握之后,又从家里找出来一杆最破最旧的蜡杆子大枪,拴上半截牛尾巴甩子,就权当是枪缨,而且给他起了个很牛气的名字,云三十八。
  新出炉的云三十八往门前一站,就被一片耻笑声淹没,张甚几为了占领道德的制高点,不惜拿着张亮的名帖,请动了几位长安的小世家前来作证,想把事情做成让云家无从反悔的铁案。
  云府的门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云家庄子的庄户们提着粪叉,铁锨,锄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眼睛里冒着火,只要辛月一声令下张家的十几位太保就要葬身在云庄。
  张甚几有些惶然,现场的状况出乎他的预料,看得出来,云家的庄户们真的敢向他们伸手,义父为了贪图牧场失策了。
  单鹰笑着对张家的十八太保说:“我叫云三十八,是家里专门扫地的,平日里最喜欢打架,一向是一个人打一群人,今天夫人说了,要你们每人都留下一条腿,那就留下吧,不要走啦。”
  也不等张甚几有什么反应,自己抢先攻了上去,张甚几也不是泛泛之辈,见一朵枪花在面前闪烁,大喝一声,劈面一刀就砍了出去,刀走空了,心道不好,准备躲开,却发现身边出现了一大团黑影,躲是来不及了,左手的短刀就已经递了出去。
  只听噗嗤一声,短刀入肉,依然挡不住黑影的来袭,黑影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把他从马上砸了下来。
  等他揉着发昏的脑袋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可恶的家丁正站在他面前,那刚才自己拿刀捅的人是谁?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家的老二,嘴里往外涌着大股大股的鲜血,肚子上还插着自己的那把刀。
  “你是谁?”打死张甚几都不相信这人是一个扫地的仆人。
  “我就是一个仆人,我叫云三十八,喜欢打架,可惜你们一点对阵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混混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有空,我很想和张亮较量一下,看看谁更加厉害。”
  老钱不管不顾的让仆役们把铡草的铡刀抬过来,两个上过战场的老兵,抬过一个太保,不管死活,把一只大腿放在铡刀下面,摆开铡草的姿势,就准备让太保们兑付赌注。
  “且慢,我有话说。”张甚几发了急,张亮虽然号称有假子五百,但是武太保只有不到百人,其他的都是些文太保,屁用不顶,顶着张亮的头衔四处招摇撞骗,已经快成长安的公害了,如果这十几个人失去了一条腿,不用想,只会被张亮抛弃,以后的日子会过的凄惨无比,张亮从来都不养废人,哪怕这个人管他叫爹。
  “云夫人,张甚几认栽,求夫人看在同为军方一脉的份上,放过这些可怜虫,只取我一人的大腿如何?”
  “我不管,我是一个女人,不知道外面有什么说法,既然敢打云家的主意,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会不会放过云家满门妇孺?我夫君教过我,打蛇不死,遗祸三年,所以你就忍着吧。”
  听见夫人没有松口的意思,老兵高兴得就把铡刀按了下去,一边的医护兵早就准备好了烧红的烙铁,腿才掉下来,就把烙铁按了上去,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过后,一股烤肉的味道弥漫在人群里,不少的人立刻就呕吐了出来。
  辛月的脸色苍白,对那几个前来作证的小家族说:“瞪大眼睛看好了,他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想抱大腿,你最好找根结实些的,不要是这种随时就能掉下来的大腿。”
  为首的刘姓老者,趴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夫人开恩,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是他们拿着勋国公的名帖找来的,实在是不敢不来。”
  辛月拿定了主意要利用这件事情立威,宁可自己背上一个恶毒妇人的名头也绝不退让,要是万一夫君回不来,自己就必须变得坚强,家里百十口子人还指望自己做主呢。夫君留下来的产业,不管是谁想抢,辛月都会和他拼命。
  有人快马赶到,从马上跳下来就看到旁边的油布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九条人腿,另一边躺着九个缺了一条腿的人,有的在哀嚎,有的在哭泣,和周边围观的庄户们兴奋的笑脸形成了两个极端。
  来的人正是张亮,他本来躲在自家的庄子里听好消息,一想到自家马上就要多出来一片巨大的牧场,光是每年的牛羊,就是一笔大钱,谁知道有人给他带来了噩耗,他的太保们打不过云家的仆人,现在就要被人家把腿砍掉了。
  假子虽然只是自己豢养的看门狗,如今要被人家统统杀掉,自然也有些狐悲之意。
  已经被放在铡刀下面的张甚几连忙呼救:“义父救我,义父救我。”刽子手出身的老田,丝毫不理会,又是用力地把铡刀按了下去。
  张亮怒极,指着辛月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第十三节 辛月发威(三)
  辛月上前规规矩矩的给张亮施了一礼,而后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叫人情理法,我只晓得,夫君留给我们娘俩的财富,我会完完整整的交给我的孩儿,不管谁抢,我就和他拼命,拼不过,死也要咬他一块肉下来,张公,你是陛下的老臣子,我夫君嘴里的长辈,如今却干出如此下流卑鄙的事情,对我夫君已经有身孕的小妾,使用美男计,你是哪门子的老臣,哪门子的长辈。”
  “你居然说我恶毒,如果我夫君回来,打上门去的,会是我夫君,不是你,他只不过去侍奉几天神仙一样的长辈,你们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抢夺云家的财产,明日我会上殿,问问我夫君用命换来的爵位还能不能保住,如果不能,我会立刻带着奶奶,孩子躲到深山老林里,再不出来。”
  张亮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一个好好的计划,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云家那个仆役拿着一把破枪,眼睛盯着他的咽喉,好像随时准备把矛头刺进去,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躲避,都逃不出那杆破矛的攻击。
  身后还有一个老书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站在那里,张亮绝望的发现,如果云烨的老婆想要杀了自己,自己一定没有活路。
  上一回这种感觉还是自己激怒了尉迟恭,被他揪的双脚离地时才有,那一刻他发现尉迟恭真的很想杀死他。
  他看得很清楚云辛氏真的有杀他的心思,如果他不是国公,今天铡刀说不定就会落在他的腿上。耳边听着一声声惨嚎,那是他的假子们在受刑,每一声惨叫都教他的心哆嗦一下,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一般的女人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受刑的环境,辛月之所以没有昏过去,就是在一遍遍的念叨云烨的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夫君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他的话一定不会错,夫君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的话一定不会错。
  辛月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这句话,想要从云烨的理念里汲取力量,只有这样她才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日暮走了出来,握住辛月的手,低声说:“姐姐,你没有在草原上生活过,如果你到了草原,看到冬天里孩子们踢着冻得硬邦邦的人头,你就会知道,对你的敌人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受伤害的就会是我,就会是我们的宝贝,就会是老奶奶,大丫,小丫,您的决断是对的,现在死的是敌人,否则死的就会是我们的亲人。”
  辛月终于看完了行刑,铁青着脸对张亮说:“张公,我们明日金殿上见,我宁可受三十脊杖也要面君,我们在御前好好地论一论今日的事情。杀你一个贱籍的仆人,不过罚铜十斤,算不得什么,弄残废一个仆人,也不过罚铜五斤,我立刻就让管家算钱给你,云家不欠账,谁的也不欠。”
  老钱很机灵的站出来,从怀里掏出一颗金锭,双手捧给张亮说:“勋国公,这是五两金子,是上好的足赤,您死了三个儿子,伤了十六个儿子,云家应该赔付铜钱,按照大唐律法,我家夫人有爵位在身,所以可以依律减半,所以这五两金子,请您收好,顺便给我家打个收条就好。”
  张亮冷静了下来,多年的官宦生涯,虽然抹去了他的悍勇,但是处变不惊,还是能勉强做到,从盘子里拿过毛笔,随手写了几笔,就抛下手中的笔,对他带来的仆役们一招手,那些人就匆匆忙忙地把所有少了一条腿的太保搬上了马车,张亮看着旁边堆积的人腿,迟疑了一下,对辛月说:“这些腿你就还给他们吧,让他们将来也好有个全尸。”
  “不行,这些腿要挂在庄子口,供人观赏,为后来者戒。”辛月不给张亮一点机会,说完,挥挥衣袖,堵着张亮退路的庄户们就散开一条路,让张亮他们通行。
  走了一截路,张亮回过头大声说:“云辛氏,这件事不会就此完结的,明日金殿之上,老夫等着你。”
  等到他们都走远了,辛月对前来帮助的乡亲们施了一礼,大声说:“多谢诸位高邻前来护佑,云家感激不尽。”
  庄户们乱糟糟的回着各种各样的礼,有的还指着离去的张家骂骂咧咧自然被其他人嘲笑,仆役们拎来清水,一遍遍的泼洒在青石板上,刚才还浓厚的化不开的血腥气,立刻就减少了好多。
  辛月在那日暮的搀扶下回到卧房,门才掩上,辛月就趴在痰盂上一阵阵的干呕,似乎要把心肺一起呕吐出来。
  这是男人家才该有的经历,一向被云烨保护得很好的辛月,终于迈出了她作为当家主母的第一步,只是这第一步,来的太迅速,太猛烈,也太残酷了。
  泪水和着鼻涕一起往下流,整个身子在竭力的缩成一团,哭号的声音才发出来,就被自己的手生生的捂了回去,只发出一声类似猫叫的残音。
  那日暮抱着辛月,不停地用手来安抚她,两个人相拥着坐倒在地上,一直过了许久,屋子里逐渐变得昏暗,又一天过去了,只是这个白天太漫长。
  时间不过三更,辛月就坐起来,那日暮也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辛月把那日暮按倒在床上,给她盖好毯子,拍着她的脸说:“你就是一个享福的,夫君在的时候,偏你,疼你,夫君不在的时候我又要照顾你,总之一辈子活在屋檐下,不用经历风雨,不用到外面厮杀,多好。”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夫君的心里有多么苦涩,一天到晚的装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哄我们姐妹高兴,嫁了这样的男人是我们上辈子积了德,我以前还总是耍小性子,让你连个新婚之夜都过不好,姐姐欠你的,以后好好地还你。”
  云烨以前上早朝就是三更天就起身了,洗漱完毕,简单的吃点东西,辛月给孩子饱饱的喂了一顿奶,这才坐上马车,在离石先生的陪伴下,直奔长安。
  事实证明,在长安没有什么秘密可以保住,辛月在朱雀街就下了马车,徒步来到皇城前面,老秦,尉迟恭已经站在那里等候,昨夜秦夫人,尉迟夫人已经联袂拜访过辛月,不多时,连从不出府门一步的红拂女也来了。
  在参观完云家的人腿京观之后,秦夫人,尉迟夫人连连的念佛,只有红拂女哈哈大笑,拍着辛月的肩膀说:“咱们女子,有时候也要狠得下心,要不然这贼老天就不给我们活路。丫头,干得好,如果在我家,我会亲手斩下他们的头颅做京观,人腿总不是那么回事。”
  辛月知道红拂女的话算不得数,因为丈夫曾经告诉过她,红拂女的脑子不对劲,也不知现在还疯不疯。
  “侄媳妇,听说你昨天一口气斩下来十八条腿?好样的,你家的人腿京观还需不需要一些腿来凑数,如果需要,老夫这就去张亮家里再斩下来几十条,反正他儿子多,他娘的足足五百个。”
  尉迟恭一见面就大大咧咧和辛月开玩笑,他自己最看不起张亮这种马屁精,上一次居然敢坐到自己的上首,实在是不知死活。
  “小月啊,你要做好准备,张亮不会善罢甘休,听说他已经给皇宫里的某些妃子传了话,想要左右陛下的心思,不过他一定是徒劳的,后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妃子寥寥无几,陛下也不会听,最多在你的廷杖上做点手脚,魑魅魍魉之辈不要在意,把廷杖忍下来,到了金殿,自然有我们为你说话。”
  再次拜谢了两位长辈的好意,这时宫门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宦官,打开一张黄绫子,抽着嗓子高声说道:“皇后娘娘懿旨,云辛氏听旨。”
  辛月连忙站出来,躬身听旨,“云辛氏端庄明慧,着免三十脊杖,赦其女子上殿面君不敬之罪。”
  没头没尾的念了一句话,就把旨意送到辛月手里,转身离去,让辛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张亮黑着脸来到辛月面前,拱手:“云夫人,我张亮认输,此事还请不要再提起,您也不要上殿了,云家庄子后面的那个庄子老夫以一文钱的价格卖给云家,就作为老夫对云家不敬的赔偿如何?”
  辛月不解的回头向秦琼求教,她实在是想不到堂堂勋国公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自己道歉,就张亮而言,这已经是非常痛苦地惩罚了。
  “丫头,这事就到此为止,回头让管家去接收后面的庄子,你不知道,现在想要一个离京城近点的庄子已经不可能了,陛下说了,以后的封地只会在大漠草原,或者岭南之地,中原的土地只会分给百姓,没有我们什么事啦。”
  尉迟恭打着哈哈对辛月说,这一定是皇帝给张亮的教训,如果在上朝前,张亮还是不能和云家达成和解,等待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张亮努力地想要保住自己的颜面,一直不愿意屈服,总想着三十脊杖会让辛月退缩,这是他最后的稻草,谁知道,就在刚才,被长孙的一道懿旨击得粉碎。
  太阳出来了,辛月坐着马车往家赶,怀里抱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张亮赔付给云家的庄子,她抚摸一下匣子,喃喃地说:“夫君啊,你快回家把,我又给咱家挣来了一个庄子。”
第十四节 绝地
  南诏的大河和其他地方的大河不同,有时候一开始还烟波浩渺的大河流着流着就变成了涓涓细流,一路上云烨就看见了好几个巨大的山洞在吞噬着河水,心惊胆颤的避开那些地下河的入口,溶岩地貌造成了地下河流的纵横交错。实在没有去溶洞里探险的胆子,能在河面上飘着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想起这句诗,云烨就很想知道李白的祖母是谁,河面越来越窄,水流越来越急,竹筏快逾奔马,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两面犬牙交错的山崖飞一般的往后退,前面还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传过来,不用说,前面就是一个该死的瀑布,拼命地往岸边划,可是云烨个人的力量在湍急的水流面前,几乎不起作用。
  还好,好像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水流缓了下来,瀑布的声音却更加的大了。趁着最后的机会,云烨把竹筏撑到了河岸。
  在竹筏上趴了两天的旺财,急不可耐的跳下浅水,好好地在岸边的沙地上打两个滚,云烨把竹篙穿过竹筏,将它固定在浅滩上,也上了岸,仰面朝天的躺在暖暖的沙滩上,他听见自己的脊椎在舒坦的欢唱,是个人在经受了两天两夜非人的折磨后,最渴望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觉。
  云烨不能睡,也不敢睡,必须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才能没有顾虑的睡一觉,绕着小湖泊走了半圈,云烨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牢狱,唯一的入口就是那条湍急的河流,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条瀑布,不知道对面的是什么情况,就云烨的看来,也不必报太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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