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2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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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有趣了,一个高手居然在学狗爬,还被木桩子顶的像只大虾,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丁彦平狞笑一声,不理会和尚,从木桩子上下来继续往前爬。
  虬髯客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但是他的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这时候他如果再看不出来通道有古怪,就白白纵横天下这些年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子,重重地砸在地上,还好,没动静,他立刻收起那块弹起来的银子,一步就跨在银子砸出的白点上,丁彦平看到和尚如此探路,不由得老脸一红,也站起来,用飞蝗石探路。
  在他转过弯角的时候,一块飞蝗石从肋下钻了出来,朝着虬髯客的光头飞了过去。虬髯客刚刚准备迈脚,耳听得有破空之声,扯过背上的陌刀横在脸前,啪的一声飞蝗石击打在陌刀上一时间碎石乱溅。
  脚下感觉一软,立刻知道不好,陌刀带着风声就往脚下砍去,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过后,虬髯客只觉得冷汗直流,脚下的方砖已经翻覆,一杆铁枪断成两截,枪头掉在脚下,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这时候已经被铁枪串成肉串了。
  听到背后又有开门的声音,虬髯客赶紧背贴在墙壁站好,唯恐重蹈那个老头的覆辙。怒气冲冲的看着那个要进门的人。
  贺天殇追了好一阵子,才追到书院大门外,他知道书院的大门有古怪,早就被传成龙潭虎穴一样的存在,思虑了良久才推开大门,一进门他就看见一块巨石马上就要从墙头掉了下来,而下面正好站着那个和尚,不由得喊了一声:“和尚小心头顶。”
  虬髯客闻声迅速地往回退,一块巨石轰然落下,砸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看到这一幕,虬髯客就萌生了退意,却无奈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合拢,只好再往前走,走之前不忘提醒贺天殇一句:“兄弟,沿着有白点的方砖走,这地方古怪绝伦,走错一步就会小命不保。”
  贺天殇自然从善如流,两个人费了很大劲才转过墙角,抬头就看见丁彦平像个老鼠一样的钻来钻去,看样子折腾的有一阵子了。
  看到仇人,虬髯客立刻就挥刀冲了上去,贺天殇见了丁彦平也怒气难平,刚才的那一脚踹的他实在是郁闷。
  丁彦平并不和两人纠缠,他伤了一条腿,和这两个人纠缠没有半点好处。沿着一条岔路跑了进去,顷刻间就不见了人影。
  云烨来到影壁前面,三两下打开影壁上的门,一头钻了进去,然后关上门,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影壁后面的小树这几年已经长大了很多,虽然被深秋的寒风带走了树叶,依然挺拔的立在那里,没有树冠,矮粗的树身密密的靠在一起,形成俩堵结实的树墙。
  一些很大的蚂蚁忙忙碌碌的背着树叶排着队往自己的洞穴走,有几个甚至拖拽着一只老鼠,往回走,难得有出来的机会,蚂蚁都忙着储存粮食。
  这些巨大的红蚂蚁在经过云烨脚的时候,全部绕了一个大圈子,对云烨似乎没有半点兴趣,云烨的出现没有打乱它们正常的生活,看着蚂蚁拖着老鼠从自己身边走过,又看着蚂蚁拖着一只乌鸦从自己身边走过,这一幕云烨很熟悉,大蚂蚁的力量很大,百十只大蚂蚁就能举起一只鸡,李泰喂蚂蚁的时候云烨看得很清楚。
  影壁外面有金属敲击的声音,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丁彦平居然能够找到这里,这家伙的确凶悍,翻板,流沙,都对付不了他,看来只有动用杀手了。
  墙上有一个红色扳手,旁边写着轻易不得动用的字样,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云烨重重地把扳手按了下去,一阵闷雷一样的声音从影壁外面传来,听见丁彦平绝望的大叫了一声。云烨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理会外面的地动山摇,赶紧把绞盘上的面粉换下来,换上旁边的生石灰,生怕不够,又往袋子里加了俩锹才作罢。
第四十二节 搏命(三)
  丁彦平此时已经感觉非常的疲惫了,一路上数之不尽的陷阱让他吃尽了苦头,小腿上的伤口又在流血,头发也被墙壁上的猛火油烧去了大半,只余下一小绺披散在背后,胸腹间一阵阵的烦躁让他几欲呕吐,这是受了内伤的征兆,内脏被木桩重击,估计已经有些移位,衣衫也被荆棘林撕成了布条,只有手里的两根短矛依然银光灿然。
  多年来未逢敌手,想不到今日在阴沟里翻船,又让他对云烨充满了恨意,瞟一眼肩头稀疏的白发,长叹一声,艳娘少艾,而自己已经老暮,虽说白发红颜也是一桩美事,可是每回替艳娘梳拢头发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一个貌美如花,一个鸡皮鹤发,自己从心里都感到别扭,虽说艳娘不在乎,总是劝慰自己,说喜欢自己的年长,温柔,可是镜子是不骗人的。
  为何自己少年时遇不到这样好的女人呢?丁彦平大恨,鼓起余勇,准备破去眼前的影壁,将云烨揪出来,拿到玉牌之后,再把他碎尸万段。
  影壁上的那些奇怪的字符,他看都没看,都不认识,谈什么破解,不就是一堵影壁么,撬破便是。
  当他的矛尖触到墙壁的时候,就知道在墙上打洞是做梦,抬头往上看,墙壁高达三丈,还好,墙壁上总有些缝隙,他把两根铁矛交替着刺进墙壁,这样一来,总有上到墙顶的时候。
  天不遂人愿,最高处的大洞里忽然有了动静,丁彦平跳下墙壁,背靠着一堵看似结实的矮墙,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当他看到三枚巨大的石球从洞里滚落的时候,绝望得都忘记了矮墙上的钻出来的铁刺,后背的刺痛,让他强自镇定下来,四处巡梭可以躲避的地方。
  当石球带着风雷之势滚过来的时候丁彦平躺在地上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矮墙的墙角,不知道这个恶毒的机关是谁建造的,矮墙上全是密密的铁刺,为了节约空间,他不得不把身体靠近矮墙,让那些铁刺深深地扎进自己的身体里,当石球滚过身体的时候,丁彦平平生第一次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听到动静的可不只有云烨,虬髯客,贺天殇也听到了,丁彦平的惨叫他们也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临时结成伙伴的家伙,远比丁彦平幸运,一路上走过来虽然也惊险万分,总算是在互相帮助的情况下安然度过险境。
  这时候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和丁彦平的惨叫,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贺天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对虬髯客说:“老头子完了,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厉害的机关,让这样的高手都折在这里了。咱们小心些。”
  虬髯客点点头对贺天殇说:“兄弟,原本想着这次事后,哥哥带着你去南海打天下,陆地上的天下,是李家的,咱斗不过,但是海面上的事情,老天爷都要给俺几分颜面,到时候咱兄弟醇酒美妇享用不尽,现在先渡过难关再说吧,云烨这个天杀的,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布置,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贺天殇奇怪地看了一眼虬髯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已经决定,只要一出去,立刻就把这个海上巨寇捉拿归案。
  轰鸣声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当石球露头的一瞬间,虬髯客怪叫一声,转身就跑,跑了没两步又跑了回来,背后跟着一个更大的石球,贺天殇怪叫一声,一脚就跺在一块之前他死都不会去碰的方砖上,一柄铁矛电光火石般的钻了出来,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一条尺余长的伤口。
  虬髯客看到地下的大洞,大喜,一刀就砍断铁矛,自己当先跳进坑里,贺天殇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跳进去之后就发现虬髯客苦笑着看着他,这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痛才从脚底升起,坑底下铺满了铁蒺藜,是两军交战时阻挡骑兵用的那种。
  两枚石球在他们的头顶轰然撞在一起,石屑纷飞,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尖利的碎石划破了虬髯客的光头,也划破了贺天殇的肩背。
  外面静悄悄的,好像所有的危险都过去了,虬髯客惨叫一声,从铁蒺藜上拔起脚,趴在洞口四面看一下,艰难的爬了上去,再把已经陷入昏迷的贺天殇从铁蒺藜上拔下来,拖了上来。
  看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抽搐的贺天殇,虬髯客现在对于自己曾经遇到云烨师徒坚信不疑,只有那样的神仙高人,才能教出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子,也只有那样的神仙高人,才能设计得出如此精妙的迷阵。
  他在努力地回忆,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秋天啊,一个须发皆白的仙人对着自己招手,要自己去喝杯水,一个聪慧调皮的少年躲在仙人的背后冲着自己做鬼脸。
  水很普通,可是能让自己忘记尘世的喧嚣,茅屋虽然破旧,可是一梁一柱都是那样的雅致,自己为何记不得仙人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仙人那张慈祥的笑脸?
  对于自己踢了那个小少年一脚的事情,虬髯客此时充满了歉疚,一个长久跟在仙人身边的调皮孩子,好奇心自然重了一些,翻检一下自己的背囊实在是人之常情。
  可惜啊,自己身入宝山而空回,向仙人求教一下长生之道,岂不是要比自己拿着一面玉牌瞎闯要好上一千倍?
  从脖子上解下那面玉牌,苦笑了一声,云烨如果不是仙人子弟早就把这面玉牌拿走了,他根本就看不上,可笑自己还多方面隐藏,哪怕面对那天梦一样的场景也没有吐露一句,还不知道云烨那天给自己治病的时候是怎样的鄙视自己。
  “和尚,我们的脚都伤了,剩下的路大概要爬过去才好,此地危机重重,不宜久留,鼓起勇气来,咱俩现在需要挣命啊。”
  贺天殇悠悠醒转过来,看到了堵塞在通道上的巨石,又转头看到了迷茫的看着头顶的虬髯客,知道是虬髯客把自己从铁蒺藜上拔下来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这次就算了,最多下次再见到他为非作歹再捉拿不迟。见到和尚似乎沉浸在迷茫中不可自拔,连忙唤醒他,再迷茫下去,血就要流干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帮忙包扎好双脚,对视一眼,一人一边从拱起的石球边爬了过去,地面上留下两道殷红的血痕……
  丁彦平依然坚强的活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糟,背上不知道有多少血洞在流血,左腿不规则的翻转着,两只陪伴自己多年的铁矛弯曲的不像个样子,可是没有这两只铁矛改变了一下石球的方向,自己这时候早就成了肉泥了吧。
  一只石球脱离了轨迹砸在了影壁上,将那道墙砸了好大一个洞,云烨正伸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自己,见到自己在看他,又迅速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甩掉手里的铁矛,丁彦平抓着墙上那些带血的铁刺站了起来,不捉到云烨这只老鼠,将他碎尸万段,如何泄老夫心头这口恶气?
  眼看着僵尸一样跳着过来的丁彦平,云烨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老家伙都这样的还不放过老子?杠上了是吧?
  看着脚下那些不停抖动触角的蚂蚁,它们似乎闻到了血液的味道,这对它们来说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感觉到食物很多,互相碰一碰触角,一些很快就钻到树根底下去了,另一些开始抖着触角寻找食物到底在哪里。
  云烨干脆打开影壁的大门,自己站在大门口等待,丁彦平的到来,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男儿,怎么会被一个半死的老头子吓着。
  马上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丁彦平还没来,飞蝗石却先来了,带着刺耳的破风声,敲在云烨的两个膝盖上,如果不是穿着盔甲,云烨都怀疑自己的膝盖会被打碎。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两条膝盖以下似乎失去了知觉,云烨大骇,这个老混蛋就他妈的不是人,这时候还有力气打出飞蝗石,这下子老子要遭殃了。
  还好,丁彦平跳的很慢,也很艰难,现在他全身都是伤口,动一下都疼得要死,见自己的飞蝗石奏效,沙哑的笑了一声,继续跳着逼近云烨,他已经决定了,不管能不能要来玉牌,他都要把云烨撕成碎片。
  没办法,云烨只好拖着两条失去知觉的腿往树林子爬,离这个老家伙越远越是安全,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偏偏在这里修建了很多的台阶,每爬一级台阶,膝盖就磕一下台阶,钻心的疼。
  爬了不到十米,丁彦平就已经出现在门口,丝毫不管扭曲翻卷的小腿,任由鲜血滴在台阶上,露出一张狰狞的笑脸,一跳一跳的逼近云烨,可惜啊,飞蝗石没有了,否则,再打断云烨的两只胳膊,这只可恶的小老鼠,就彻底无路可逃了。
  刚才没有捡几块石头备用实在是失策,现在每动一下都无比的艰难,虽然只有几步路,丁彦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步步的逼近云烨,一点点的看着云烨惊恐的表情,这已是自己最大的享受了。
第四十三节 搏命(3)
  血液灌进靴子里有些湿滑,丁彦平每跳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他没有回头看,所以他也不知道他的脚印上爬满了蚂蚁……
  云烨不爬了,翻过身子看着丁彦平,他看见有好几只蚂蚁已经爬到了丁彦平的腿上,还有好多,排着队在等待他落脚,好继续爬上去。
  “怎么,小兔崽子,认命了?你怎么不爬了?快爬,老夫追上你的时候,会一口口撕下你的肉。”
  云烨把手枕在脑后对丁彦平说:“老丁,你不好好的在海岛上享受你的美人,跑到中原来干什么,如今把命葬送在这里,冤不冤啊。”
  “为了找到白玉京,小子,你说值不值得?田襄子邀请我去极北之地寻找白玉京,当时我的爱妾马上就要临产,老夫放心不下,就没去,现在老夫感觉自己精力大不如从前,为了我的爱妾和幼子,你说老夫是不是应该多活几年?”
  丁彦平依然在逼近云烨,云烨的话语他认为是在拖延时间,好让自己的帮手过来,闯荡天下这么些年,这些伎俩见得多了。
  “田襄子死了,同行的两百多人就活着回来一个,他看到了五彩霞光,却不得其门而入,是被活活气死的,你就这么肯定你能进去?”
  “老夫是丁彦平,不是田襄子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进不去,凭什么老夫也进不去?”丁彦平离得越发的近了,染血的牙齿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癫狂。
  云烨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为什么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自信?不知道他们的自信都是来自哪里,都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也不明白到底强在哪里,他的那条独腿上已经黑压压的爬满了正在喷吐酸液的蚂蚁,他凭什么还要找自己的麻烦?
  丁彦平忽然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着火了,这种疼痛似乎来自于灵魂,低头一看,顿时大惊,伸出双手去扑打腿脚上的蚂蚁,很可惜,越扑打,爬上来的蚂蚁就越多,不多时,两只手上也沾满了这种红的发黑的蚂蚁。
  吃惊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只蚂蚁的云烨说:“你好毒的心。”说完纵身一扑,就想扑在云烨身上想来个同归于尽。
  早料到他有这一手,云烨往旁边翻滚几下就靠在树上,看着在自己身边翻滚的丁彦平,大蚂蚁是一种很有秩序的动物,咬人也不会胡乱咬,咬的很有秩序,现在是深秋,储备粮食才是第一要务,所以云烨看着一只只的蚂蚁扛着米粒大小的血肉排着队往洞里钻的时候,大是感叹,没有一个偷吃的。
  蚂蚁们就钉在丁彦平的四肢上不停地切割血肉,虽然丁彦平在不停地扑打,依然没有妨碍它们高效的工作,不一会,云烨就看见了丁彦平的雪白的脚趾骨……
  虬髯客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贺天殇也在浑身发抖,他们从来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残酷的死法,那些平日里被自己踩死无数的小东西,居然如此的让人感到恐怖。
  两个人趴在地上,把下巴搁在影壁大门的门槛上,想到自己如今绝对跑不过蚂蚁,就面如土色,虬髯客大悔,自己已经吃了亏,为何不离这家伙远远地,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贺天殇却在佩服皇帝陛下的知人之明,以前以为云烨得居高位完全是幸进,对他很是不屑一顾,现在看来,陛下早就知道云烨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机关高手,身居高位的,没一个是酒囊饭袋,他不由得对朝堂上的兖兖诸公钦佩万分。
  让虬髯客恐惧的不是蚂蚁在给丁彦平分尸,而是云烨那双饶有兴趣的眼睛,他居然拿着小棍子把丁彦平自己抓下来的碎肉拨到蚂蚁群里,这让他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头顶。看到云烨朝自己两人在笑,虬髯客和贺天殇都不由自觉的打了冷战。
  “云侯,你不能执行私刑,这个老儿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行,你也不能私自杀了他,只能由国法将他明正典刑,云侯,你是国家重臣,不要知法犯法。”
  “我可没有杀他,是蚂蚁要杀他,他居然敢杀了我家的家将,仆役,就该有这个觉悟才对,云家的人命一向值钱,贺天殇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云侯,下官职小位卑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陛下的金毗令箭您也无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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