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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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通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反正他自认是云府的人自是不会在乎是奴仆还是幕僚,拱手说一句:“谨受命。”便吩咐自家娘子几句,就站到云烨旁边等候安排。
  钱通不愧是老长安人,原以为很复杂的买人环节被他简单化了。一排四五个人伢子站在云烨面前,任由侯爷挑拣。
  云烨没有挑拣,只是告诉人伢子,自己需要十岁到十四岁的男童,要聪明的,识字最好,人数控制在十五人,如果有极为聪慧的女童也可以收下。
  “钱我是不问的,但是来路一定要清白,如果有拐骗来的,本侯爷会让你生不如死。”在最后云烨告诫了这几个人伢子,他不想成为拐骗孩子的罪魁祸首。
  人伢子个个拍着胸口说不会干那种天打雷劈的事,再说了,官府管的严,出了这种事,不用侯爷动手,牙行也会扒了他的皮。
  人市啊!封建王朝的另一个特色,小时候学历史看到里面的插图一个健壮的男子被胖胖的奴隶主掰开嘴看牙齿,就感觉和买牲口没有区别,女奴就要面对更残酷的现实,每天都要面对无休止的猥亵,在大唐律法里奴仆等同大牲口,甚至还不如,私自宰杀耕牛会被官上问话,还要被罚款,搞不好会被关几天以儆效尤。没听说打死奴仆有官上过问的。《唐律疏议》上虽然明确规定了无故杀奴婢会被杖一百,但是没有人因为这条罪受过处罚。
  程处默说每天都有无名死尸被扔在乱葬岗,他们金吾卫每次巡查都能看见,只要没有苦主,就无人过问,所谓的民不告官不究就是此理。
  钱通很好用,来家里几天就把上下理得顺顺当当,是一个干练的人。老奶奶让管家姑姑退下来,只管内院就好,外院就交给钱通处理。他们一家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倒也自得其乐。
  “老钱,给家里当管家委屈你了,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就不要干这差事了,到我身边帮我如何?”云烨有些愧疚,明明说好了是幕僚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官家。
  “呵呵,侯爷多虑了,老夫人事前问过我当管家是否委屈了,我告诉老夫人在来云府之前,我就把自己的身份改成了贱民,既然已失去了尊严,这良民的身份就不适合我了,当初伸了手,就注定了成了贱民,要不是侯爷援手。我恐怕连二十俩银子也卖不了,贱内的身体也早就埋进了黄土。侯爷如今意气风发,正是扶摇直上的时候,我钱通卖身投靠说不定是我的福气。”
  他看得很开,没有委屈的神色,想必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活早就把心里的英雄气消磨殆尽。如今在云府刚刚获得一些平静富足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管家姑姑悄悄告诉云烨,刚安排钱夫人全家住进小跨院,钱夫人就哭的稀里哗啦,一遍又一遍的摸屋子里的家什,还总是问这真的是我们住的屋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且不管钱通口中的福气到底为何物,只要他愿意,就是好福气。我心安处是故乡!
第三十八节 民以食为天
  书房里静悄悄的,云烨在奋笔疾书。这样的状态他已经保持了六天。
  恪物院一穷二白,在这之前人没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建立这样一个机构,如果不是云烨一再坚持,并保证自给自足,皇帝不会养一个看似笑话的机构。在他看来,恪物院就是太子和云烨的玩具,如果有收获就是意外的惊喜,如果没有收获,也无伤大雅。
  他料错了云烨,作为一个现代人早见惯了这种创业模式,只要皇帝给政策,他就可以白手起家。李二没有计算他无形的投入,光皇家这两字就足以抵得上一万贯钱财,更何况在千疮百孔的唐律里钻漏洞云烨觉得可以赶着马车来回跑。
  恪物院在紧锣密鼓的整修,那三十几个老人分成六组,各干各的事,有条不紊。雇佣了数十人在日夜誊抄从工部借来的山川地理资料,云烨想重新认识一下大唐。军械属于机密,军器监不给面子,严词拒绝了恪物院的非分要求,就连李承乾都碰了一鼻子灰。将作监还好说话,借出了一些民用器械的图纸,并申明这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特别给的优待。
  敝帚自珍!这是云烨的断语,越是翻看各种资料,云烨就越是生气。你看这张直辕犁的图形,不但画的难看,就连各部尺寸都不标,整图说明只说用料几何,没有施工说明,鬼才知道怎么造出来。再说了犁头就一个正三角形,连必要的刃口都没有,怪不得只能用牛耕田,马根本拉不动,垃圾!
  锄头用生铁打制,垃圾,镰刀只有一尺长,垃圾。什么?种子是用手洒地里的?那种犁尖有洞的篓哪里去了?不是汉朝就发明了吗?怎么大唐农业最发达的关中居然还在用手播种?这些混蛋,连中国最早的联合播种机都弄没了,实在是不可原谅。
  民以食为天,农具就是恪物院现在的主攻方向。历朝历代都把农事看得比天还大,春种要祭祀,秋收要祭祀,皇帝,皇后都要亲自下地耕作,虽说是作秀,能让皇帝皇后作秀的事,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不像后世,连总统亲自买个雪糕都归类到作秀行列。
  将作监,你给我面子,我就给你面子,新制作出的农具就交给你们传播,功劳大家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军器监,你不是牛吗?说老子非分?就你那些破烂,什么云梯,攻城车,投石车,我会看到眼里?老子知道什么叫回回炮,就是不告诉你。
  正当云烨沉浸在极度的意淫之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书房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云烨有些不高兴,不是吩咐过了不得在书房附近走动,怎么回事?
  “老庄,怎么回事?谁在吵闹?”
  “侯爷,是程公爷和牛家侯爷联袂来访,老奶奶说侯爷吩咐过这几天很重要不许打搅,所以请两位老爷子到了客厅。”
  云烨这几天吃住都在书房,由于要保持机密性,云烨不打算闹的满城皆知,所以谢绝了所有访客,准备给满朝文武一个突然袭击,要他们对恪物院有一个基本的认识,那就是恪物院很重要,非常重要,不是他们木头脑袋所想的恪物院可有可无。
  老程,老牛在云烨眼里就是纯粹的长辈,瞒全天下的人也不会瞒这两老汉。奶奶有些大惊小怪了,她总是认为孙子想出来的新东西只有她能看,虽然看不懂,却不妨碍她老人家收藏的热情,她连一张写了字的纸片都要锁到箱子里,钥匙只有她有。
  自打孙子回来,随手画几张图就把整个穷困破烂的昭国坊带动的生机勃勃,现在家里有三成的收入就是那些铁炉子,煤球,带回来的。孙子辛辛苦苦跟老神仙学的本事,可不能给不相干的人学去了,不用说她老人家又起了这种怪心思。
  “请两位长辈到书房来,就说我不方便离开。”云烨一边吩咐庄三停去请老程,老牛,一边整理这几天记录的摘要和画的几张图纸。有些东西的确见不得人,比如这张脑门上写着猪头二字的李二画像。
  在把罪证湮灭之后,老程,老牛到了。
  “几天不见架子大了许多,老夫降尊到你府上看望,连迎都不迎一下,家教哪去了?”就喜欢听老程唠叨,看来自己的长辈缺乏症愈发严重了。
  “胡说什么,这孩子什么脾性你不知道?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会对你我失礼?到他这里跟到家有何区别,多走两步路罢了,就你多事。”老牛不理嘴里碎碎念的老程,接过云烨斟好的热茶。
  “小子,你这些天在干什么?也不见你找丑牛,见虎他们一起玩耍,一个人闷家里算怎么回事?为那两万贯钱的事?如果是那事,老夫告诉你,小子,你赚大了,除了你,你听说过陛下,娘娘勒索过别人吗?两万贯!在普通人眼里是钱,在陛下眼里什么都不是。如果真的缺钱,你觉得陛下会没地方弄钱非得勒索你?这是没把你当外人看,你没见太子赢的钱被充了公,你赢的钱被充了公,我们俩赢的比太子还多,怎么就不见陛下吭一声?酒呢?怎么拿茶水来糊弄老夫?”
  赶紧吩咐上酒上菜,请两位上了书房里的小炕,云烨坐下首陪同。
  “程伯伯,两万贯小侄还没看在眼里,娘娘就是不说,我也会自动上缴,这钱是赢百官的,好拿不好消化,不找个大腿抱着,小侄连六千贯都拿不安稳,娘娘是好心,你当小侄不知道?”云烨翻着眼睛没好气的说:“小侄年纪小不假,又不是傻子,好赖都分不清楚?”
  老牛哈哈大笑,指着老程说:“老夫说过,这小子是人精,这点小事会看不清楚?用得着咱俩来给他宽心思?说你多虑了,还不信!”
  老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姑姑亲自端着酒菜来到书房,把酒菜摆好,头都不抬就下去了。
  “你这书房是你家的禁地?”老牛夹一筷子猪肝边吃边问?
  “是奶奶硬给划下的,说这里全是机密,不许家人乱闯,下人进来估计会被活埋。”
  “机密?墙上的这些图画?”老程干了一杯云府佳酿眯着眼睛问。
  “这是我大唐将作监送来的图册,说是天下最好的农具。”云烨有些不可置否。
  “那你认为呢?”老牛认真了。
  “垃圾!”在这两人面前没必要掩饰,如果是别人,两百字的赞美之词是少不了的。
  “噗!”老程还没咽下去的一口酒飞了出去,喷了老牛一脸,老牛似乎没有知觉,丝毫不顾脸上的酒水低声问道,“你有不是垃圾的农具?”
  给老牛递上一条手帕,从地上的花缸里抽出几幅卷轴递给老程。
  “曲辕犁?”
  “一头牛就可以耕作的犁,可以深翻土地,达到精耕细作的目的。”
  “耧车?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老牛也打开一幅。
  “相传是汉时赵过所制,为何关中竟然没有?将作监一群饭桶,把这么重要的农具都遗失了,《正论》中就有记载,一天可播种六百六十七公亩的利器居然没人知道,什么道理?”
  老牛眼睛快睁圆了:“你说这个一天可播种六百余亩的好东西早在汉时就有?”
  “没错,你老人家只要查查东汉崔寔写的《正论》上面就有提到。”云烨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参观兵马俑时,被搭售旁边民俗博物馆门票,从讲解员嘴里知道的。
  “一群杀才,好东西都守不住,老夫要上本参奏这些尸位素餐之辈。”
第三十九节 传承和学生
  传承是个大问题,中华民族从来就不缺少智慧,多少智慧的光辉湮灭在异族的铁蹄之下,每一次中华的社会发展到极致,都会遇到强盗来袭,他们用铁蹄和马刀肆意的蹂躏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民族。
  我们善于从废墟上建立华厦,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悲哀。善于创造的民族却不善于战斗,上苍之主却在他的周围布满了最凶悍的饿狼。
  从周朝的犬戎,再到匈奴到突厥,直到蒙古,女真,中华民族如同韭菜被一茬一茬的割,每割一次,我们就得从头再来,每割一次,先人的智慧财富就被伤害一次。珍贵的书籍被当作引火之物,奇巧的农具成为草原上孩童的玩物。
  有过一个反抗的英雄,他叫冉闵,他告诉了上苍之主,他要杀光胡族,他真的那样做了,胡人因他死了几百万。他后来战死了,就没有多少人再关心他了,只是说:冉闵死,遏陉山草木悉枯,蝗虫大起,天以不雨以示大哀无泪。天地大恸无非屈圣贤辱,千年不得昭雪。连上苍都知道冉闵的冤屈,上天都感动了。
  人心没有感动!
  没有人知道冉闵的杀胡令解救了多少汉人,也不知他为汉文化的传承做了多少贡献。男人依旧喝酒,女人依旧喝药,就在江南的弹丸之地!衣冠风流的名士们穿着晋式独有的开裆裤吟风颂月,对着人群高歌:“我要书尽天下歌赋,藏于南山,传诸于后世。”
  所以,我们有幸读到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美的句子,一个有文化的文士见到美丽的女子发出了最深刻的意淫!
  炒钢法没了,耧车,没了,传说中的五彩琉璃没了,秦朝的流水线工作法没了,只有那只死亡的兵团在地下默默守护那些逝去的辉煌。
  老程没有说话,老牛也不作声,只是轻轻啜着杯中酒。
  听云烨诉说整个中华文明的悲惨命运。
  “你小子传承了多少?”老程抬头问。
  “小子只是在大海边上捡到了几枚美丽的贝壳……”
  老牛不说话,只是小心地卷起那几张卷轴,顺手扯下云烨窗户上新做的窗帘,把他们包起来,挽成一个包袱,捆在胸前。
  “老夫家里还有几千贯,没用处,找人给你拉回来,恪物院用得着。”
  “牛伯伯太小看小侄了,如果只是简单的钱财问题,小子有的是办法弄钱,把国库掏空也不是没办法,说实话,小子还真没看上国库里的那几十万贯”。云烨自信满满的说。
  “大话精!”这是老程给云烨下的定语。
  “人啊!没人啊!满世界能真正称得上合格的人才就小侄一个,这年头,人才最重要!”
  “啪!”脑袋上挨了一记,抽的云烨一头栽炕上,老程打人从来就不看地方,程处默大概就是被他打傻的,他要把我弄的向他儿子看齐?云烨嘀咕着又坐好。
  “左武卫里先给你弄一百人。”老程很大方。
  “小侄要他们干什么?帮我吃饭?能在恪物院真正有用的人太少了,就是国子监,崇贤馆的大儒也不一定够格,您左武卫的大头兵就算了。”话说出口就感觉不妙,今天怎么了?有些热血上头,怎么什么话都说,敢说左武卫的坏话,是活腻了?
  正要抱头逃窜,却听老程叹口气,“小子,你当我不知道那些人不合用?可你让老夫上哪去给你找会念书,会写字能上知天文,下识地理的人?还要懂制器,会制图,心思灵活。会这些的人早就名扬四海了,哪会等你招揽,你也是左武卫的人,家底你也知道,老夫和老牛在左武卫千挑万选才挑出一百个识字的,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看着办。”老程有些颓废。
  “我不要他们,我要处亮和处弼,小侄还从人伢子手上买了十几个孩子,打算自己教。”云烨给老程交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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