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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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军旅往事,五蠡司马的脸上顿时就有了一点笑容,都是行伍出身,最喜欢听这些军中趣事,见张宝相说的传神也就笑着说:“既然如此,今日就见识见识云府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眉花眼笑的云九立刻就邀请张宝相和五蠡司马去外面,说云家的厨子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吃面条。
  那日暮的眼珠子都要被气出来了,张宝相不帮自己也就罢了,偏偏云九这个狗奴才也不帮自己,走的时候看都不看自己,真是没了管教。
  宦娘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把云暮抱在怀里,在那日暮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恨恨地说:“就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从里到外就是一个草包,五蠡司马是个什么身份的人,我跟你说过三遍了,今日如果五蠡司马不吱声,那就随你怎么干,只要五蠡司马发话了,就立刻闭嘴,不要说是你,就是侯爷在这,五蠡司马这么说了,侯爷也绝对不会反对。”
  “还好张都督替你说话,云九也机灵,把这事盖过去了,五蠡司马既然肯去吃饭,就说明没往心里去,要不然你就闯大祸了,收编突厥部族是个什么罪名,你不清楚,侯爷到时候都会吃挂落。”
  “我就想要那片草场,谁稀罕收编部落了,多一个不如多一只羊,将来闺女的嫁妆也丰厚些,夫君本事那么大,才不会怕一个六品的小司马。”
  宦娘见那日暮犟嘴,嘴里直念阿弥陀佛,苦着脸说:“老婆子当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硬是把你塞进侯爷的被窝,这下子好了,娶了你侯爷真是倒霉死了,儿子生不出来,生一个闺女,偏偏侯爷把闺女当宝贝,把你也当宝贝,小妾嚣张到可以对五蠡司马大吼大叫,你是嫌侯爷不够倒霉是不是?”
  “那怎么办?我很想要草场,现在白白弄进来六百多人,草场却不归咱家,怎么办啊。”那日暮听宦娘说的严重,就低下头不敢犟嘴,只好拿草场说事。
  “也对,侯爷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娶一个傻老婆也算是相配,你眼睛光盯着草场,就没听出五蠡司马的话外音?草场必须归公,这是铁律,谁都不能触犯,草场归公,司马没说草也归公的话吧?谁能在上面放羊?还不是咱家。”
  “司马管律条,可是他不管草场分配啊,只要请侯公不要把这片草场分配出去不就完了,你这些年在公家的草场上放牧的次数还少了?养了那么多的牛羊,都是在公家的草场上放牧,自家的草场全被你割成了干草储存起来,谁家有这本事?契必家的草场也在附近,你何时看见他们家这么干了?这才是侯爷的本事。”
  听到可以在那里放羊,那日暮顿时就高兴起来拉着宦娘的手说:“我以后听你的,绝对不再乱说话了。”
  宦娘看着已经熟睡的丫头,怜惜地说:“怪不得侯爷会把闺女留给你,他就是害怕你这个傻女人吃亏,特意把闺女留在草原上,那些悍将就算是不理会你小妾的身份,怎么都要给云家大闺女一点面子,为了照顾你,把自己弄得骨肉分离的,想想也真是可怜。”
第三十节 想抢劫的禄东赞
  侯君集在杀人,一口气杀了八个,就是那八个从山里逃回来的斥候,他们在集体欺骗大军,那条小路弯弯曲曲的好像没有尽头,他们往里走了五十多里就不愿意往进走了,那些死了的袍泽也不是摔死的,而是被活活冻死的,他们畏惧死亡,就精心编造了谎言,说小路难行。
  结果,当侯君集接到张宝相的禀报之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审问那八个斥候,问清楚事实之后,侯君集就下令砍头,百骑司的主官在等侯君集杀完人之后,一封密奏就悄然上路,侯君集自己也写了请罪折子,被八百里加急的红翎急使带走。
  云暮不知道禄东赞是谁,但是,侯君集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吐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相,整个吐蕃东部,都是他的领地,真正的实权派人物。这样的人物从高原下来,绝对和大唐有大事情商量,不会是普普通通的使者,轻慢不得。
  五百大唐骑兵快速的从悬挂着八颗脑袋的营门疾驰而出,向阴山下的云家牧场疾奔,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人接到朔州,不能让他从陇右进中原,使者一般都是探子,如果禄东赞这样的兵法大家将大唐的关防整个看一遍,谁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
  三花部的头人心里苦涩的像是吃了黄连,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原本该是他坐在云家的大厅里接受感谢,现在却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禄东赞。
  禄东赞说话从来算数,说把狗奴的家人送来,就送来,不含糊。至于三花家像是被抢劫了一遍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很想再看看那个灵秀的小姑娘,为了找借口,就把三花家彻底的抄了一遍,从三花的卧房里找到了狗奴的老婆,又从羊圈里找到了狗奴的儿子,扔河里洗洗干净,就大张旗鼓的登门拜访。
  人家没拜访那日暮,拜访的是云家贵女。有家臣的那个,贵族间的礼仪执行的非常到位,先是把狗奴的老婆儿子送了过来,然后就是拜帖,和礼物。很丰厚,连看门的都有,最后出于无奈,宦娘就带着小丫头出门迎接。
  再见到小姑娘禄东赞非常的高兴,红绸覆盖着的银盘子里放满了各种异族首饰,色彩斑斓的非常漂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云暮大声地说出了这句话,宦娘的脸都绿了。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她现在知道了,怠慢不得,禄东赞却大笑起来,这样才对。早慧的孩子就该是这样,文文静静,像个木头一样的孩子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说的好啊,这是一个好道理。小丫头,你看我这里有无数的奇珍异宝。还有无数的奴仆,只要你愿意当我儿媳妇,那就都是你的。”
  禄东赞的话说的无礼之极,哪里有不问人家长辈就这样赤裸裸的拿宝物诱惑人家几岁的小姑娘的,好像只要小姑娘同意,其他的他都不会在乎,老孙老刘已经做出了拼命的打算。
  窈娘笑了一下,随手翻检了一下禄东赞送的礼物,从帷帐后面端出一个笸箩,那里全是云暮的玩具,一样,一样的拿给禄东赞看。
  “贵人您看,这是我家小娘子的玩具,您看这颗琉璃珠子,里面有我家小娘子满月时的画像,当时还在襁褓里,但是啊,灵性已经露出来了。”
  一颗拳头大的玲珑剔透的琉璃珠子让禄东赞的眼角往上抽了一下,自己刚才送的所有琉璃加起来也没有这件的一成值钱。
  “贵人且看,这是我家小娘子练习数数的珠子,都是最好的东海珍珠,都是一般大的珍珠,上面编了号码,足足一百颗。”
  “这是小娘子抓周之时的用品,这个大头娃娃听说是汉代的旧物,原是皇家的玩偶,以前都被皇宫的收藏,抓周的时候太子妃送过来的,说是添点喜气。”
  “这个可就不得了了,是侯公侯大将军以前的印绶,抓周的时候小娘子别的没抓,就抓着侯大将军的印绶不松手,没办法,这东西不能给小娘子,结果,侯大将军就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底下的刻字不同,上书‘瓦弄章台’四个字。”
  至于这顶金冠,听说是西域一个国王的王冠,太重了,小娘子不喜欢……
  禄东赞的脸从红润一下子就变成了茄子的颜色,好在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自己当厚礼送过去的东西,在人家连孩子的玩具都赶不上,让他多少有些羞愧,脸烧的厉害。
  看样子这里极为富庶,说不定可以劫掠一把,这样一来,自己去长安就有足够的资财可供使用,主意打定了,就一样样的欣赏云暮的玩具,看着在那里挑着吃奶渣的云暮,真是越看越喜欢。
  吐蕃人劫掠成性,只要是自己能抢回来的,就是自己的,包括妻子也是一样,抢劫这种事,不要说禄东赞经常干,就是松赞干布也没少干,抢劫云家对禄东赞来说,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在他看来,这是最方便,最快捷的解决难题的方案。
  看到了禄东赞眼睛里的光芒,宦娘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非常厚实的小玻璃瓶子,拿在手里对禄东赞说:“贵人说不定今晚就会来带走小娘子,抢劫是吐蕃的习俗,大的抢小的,年轻的抢年老的,强壮的抢瘦弱的,势力大的抢势力小的,就像鹰巢里强壮的小鹰会把瘦弱的小鹰推出鸟巢摔死一样,都是祖训。”
  “早年间突厥人也是这样的,奴婢就看过无数次抢夺,自己也被抢夺了很多次,所以对抢劫这种事,半点都不陌生。”
  禄东赞欣赏地看着宦娘说:“你确实不错,如果再年轻一点,我说不定也会抢你回去。不过你现在老了,容颜不再,真是可惜。”
  云九走进屋子看到宦娘手里的玻璃瓶子大骇,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指着宦娘大喊:“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你没事,方圆百里的人还活不活了。”
  听了这句话,禄东赞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什么东西可以杀死方圆百里的人?不过转瞬间又平静下来,沙场上的将主被这样的话吓住就太可笑了。
  “你不信?”宦娘笑着问禄东赞。
  禄东赞摇摇头,看都不看宦娘手里的瓶子,慢悠悠地说:“瓶子里装的最可怕的东西无非就是毒药,好像还没有一样毒药有这样的效果,南疆的蛊毒说到底就是一个玩笑罢了,杀死方圆一百里的人,亏你说的出口。”
  “三十年前,漠南草原上忽然有了一种病,开始就是浑身起小疙瘩,红点子接着就会发烧,咳嗽,然后昏迷,最后全身都是脓包,就算是活过来也会毁容,像恶鬼一样不敢见人,不知道大相知不知道漠南最后的结局?”
  “三十年前?你说的是虏疮?那里自然千里无人烟。你不要告诉我你手里瓶子就装着虏疮这个恶魔。”禄东赞逐渐变得警惕起来。
  “三年前,我家主人和孙思邈老神仙一起研制出来了一种东西,名字叫疫苗,然后我家人就不再害怕虏疮,草原上的人都是什么德行,我家侯爷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就把一瓶子虏疮交给了奴婢,很明显您面前的就是。”
  “虏疮可以医治?”
  “治不了,只能预防。”
  “如果我晚上来,你会怎么办?”
  “摔破瓶子!”
  “好吧,你赢了,如果你说谎,等我从长安回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禄东赞敲了一会桌子,然后很认真地对宦娘说。
  宦娘笑的很开心,捂着嘴说:“假如你能在我家侯爷的手里逃得性命再说吧,我家的信使已经上路了,如果我们出事,侯爷一定会亲自上高原一趟找你,到时候吐蕃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活着。”
  “唐人上不了高原的,只有我们揍你们的份。”禄东赞觉得自己这趟云家走的很值,不管这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打算涉险,虏疮这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别人有没有上去过不知道,但是我家侯爷去过,有一回他给夫人讲高原上的事情,奴婢都听得入了神,什么柔水绕雄山,玉壁金川。咆哮巨浪上云端。素裹银妆娇且艳,扇子竖峰巅,雾绕腰间。奴婢没有学问,听不懂,请问贵人,可知是哪里?”
  宦娘还真的听云烨给那日暮讲述玉龙雪山的情形,那些诗一样的句子,宦娘倒是记下了几句,这时候说给禄东赞听,倒是很合适。
  禄东赞如何能听不出来,大雪山就在他的领地内,那些熟悉的景致是从小就看惯了的如何会不知晓,被人家轻易地潜到自己家中,而自己居然一无所知,真是该死。
  沉默了一会问宦娘:“你家主人是谁?”
  “蓝田侯云烨,云不器,禄东赞,别惹他,你惹不起,即使现在你去长安都会受到他的无情打击,你们吐蕃人都是这样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么?”
  张宝相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胄都没卸。
第三十一节 惹不起,那就走
  再嚣张的外族人,也不敢在大唐边军面前说自己打算抢劫的话,张宝相接到了侯君集的命令,要把禄东赞送到朔方去,他已经派了五百骑兵出来迎接了。
  宦娘看着禄东赞被大军簇拥着走出了云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那日暮从后堂跑出来,抱着宦娘哭,云暮也哭,老孙,老刘一脸惭愧的低着头,云九坐在门框上仰头看着天,没办法,云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牧场里拥有超过三十人的武装,的否则就是违制,三十人在禄东赞面前毫无抵抗力。
  “云九,收拾行囊,准备马车,我们进关!”宦娘的胸口起伏不定,喘的厉害,拔开玻璃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小心地喝了一点,又塞紧,推开那日暮,抱起云暮坐在椅子上说:“只有进关回家,这里交给哈赤他们就好,小娘子在这里不安全,现在的时间还早,准备好了即刻出发,少马车,多马匹,能骑马的就不许坐车,日夜兼程往关内赶。”
  那日暮这回很听话,刚才在后面偷听,知道事情很麻烦,宦娘不许她出来,虽然一时半会的拿治疗哮喘的药水唬住了禄东赞,但是对于这种人,不敢有半点的大意。闺女是自己的命根子,她不敢想闺女被人家抢走了之后,丈夫会是什么反应,一怒之下杀了所有人都说不定,她知道丈夫一般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非常的可怕。
  云九,老孙,老刘都去外面帮忙,那日暮抱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云暮呆坐在椅子上,把闺女抱得很紧,生怕别人抢走。
  宦娘解开自己的衣领,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银葫芦,在手上紧紧地握住,这才是虏疮的引子,只有给自己灌下去,才会诱发,传染,当初离家的时候,自己问侯爷,拿什么保证那日暮母子的安全,侯爷就给了这个小葫芦,敢伤害云暮的人只能去死,他不在乎死多人,死的是谁,闺女和老婆都接种了疫苗,最后的结果就是别人都染病了,就剩下她们母女俩。
  不大工夫,云九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三辆马车,剩下的都是战马,那日暮也骑马,只有云暮和宦娘坐车,云暮的旺财一纵身跳上了马车趴在云暮的身边,支楞耳朵。
  老孙一马当先,喊一嗓子就率先出发,云家的三十个护卫全身皮甲,护卫在马车周围,坐在车辕上的老刘一抖缰绳,缓缓跟上,远处的牧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互间低声询问。
  乃日结束了,路途上总有关中来的商贾赶着从牧民手里换来的牛马,慢慢的往关内走,这条道非常的平安,因为大军就是走这条路的,护卫们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有胆敢拦路者,杀无赦。所以他们的强弩都是上好了弦的,就挂在顺手的位置上,只要发现不对,就立刻击发。
  不多时就超越了大部分人,茫茫的草原上就再也看不见人烟,前面有五个骑士探路,中间三辆马车碾倒大路上刚刚长出来的青草,寂然无声的奔驰,云家的马车都是加装了软钢的,里面也加了软垫子,所以坐在马车上并不太颠簸,云暮趴在窗口瞅着一身劲装的母亲问宦娘:“我们要去哪?”
  宦娘挪挪身子对云暮说:“我们去看你爹爹,这里有坏人,只有去了爹爹那里才安全。”
  “坏人要把我嫁给他儿子吗?他那么丑。还臭!”云暮赌气地转过头,还拿自己的小胖手在鼻子跟前扇两下。
  “我们小暮将来一定是一个又美丽又聪明的大家闺秀,野人的儿子想都不要想。”说起云暮的未来,宦娘就两眼冒光,这样的好闺女不知谁家的好儿郎有这个运气。
  “爹爹长得好看吗?我没见过爹爹。”
  “你爹爹也是一个美男子,不过啊,男人美不美的不打紧,重要的是聪明,小暮的爹爹就是最聪明的人,这一点奶奶可以作证。”
  听了宦娘的话,小丫头就双手托着腮帮子,在那里努力想自己美男子的爹爹,不知道她见到父亲后会不会失望。
  “后面有三骑追上来了,是吐蕃人。”一个断后的护卫向赶车的老刘禀告。
  “杀之!”老刘想都没想,就下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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