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6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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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黄泉不得相见!郑庄公一句绝情话将自己陷于不义的地步,这个酒樽恐怕就是为了纪念这段史实所铸造的,以管窥豹,金石一道确实不凡。”
  “陛下以前就说过,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人为鉴可知得失,现在人镜已然故去,臣等也是白发苍苍,只想着苟延残喘的渡过余生,人老了,就好为人师,在书院里讲授一些往日的心得,确实老怀大慰,陛下天纵之才,何不将这些年的执政得失编纂成册,用来教育子孙后世岂不妙哉?”
  房玄龄忽然突发奇想,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皇帝。
  “你说朕也可以去讲学?”
  “为何不可?这些学生将来有三成的人是要成为我大唐官吏的,三成注定要成为各行业的精英,其余三成会成为技术性的官吏,至于剩下的一成会充实到各地的书院成为教谕。不管是他们成为官员也好,官吏也罢,甚至商贾,教谕,他们的地位都是不能小觑的。陛下学贯古今,如果在这里开堂授课,必定人头涌涌,就算不能学到陛下学问的精髓,也能从道义等各方面受到教益,如此一来,陛下当为从古至今开堂授课的第一位君王,有何不好?”
  听了杜如晦和房玄龄的蛊惑,李二心中立刻就掀起了风暴,确实如此啊,书院的这些人说到底还是要为自己所用的,说学问没这个必要,书院里的大儒已经多的数不胜数,只要看书院的小型楼房都已经快要建到秦岭里去了,就知道这里人才济济的厉害。但是作为皇帝,自己有必要亲口告诉这些学生,帝国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管理者,旧有的体制,已经在贞观年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帝国强盛的就如同烈日,那么就需要它的管理者也要具有相应的品德和才华。
  如今帝国正在平稳的发展,对官员的品德要求就要超越对他的才华要求,现在不是三国混战时期,曹魏唯才是举的方法不适用于现在。
  回到房间的李二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长孙听,长孙特意整理了仪容盈盈下拜,祝贺皇帝开万世之先例,可谓万世师表。
  李二还有些不好意思将这个想法告诉云烨和李泰,因为这样做多少有点沽名钓誉的感觉,还是长孙把皇帝的意思转达给了云烨李泰,以及元章先生。
  这是一件大好事,学生有机会面对面的和帝国的帝王见面,只要是学生就会趋之若鹜,元章先生也非常的同意皇帝这样做。但是,有一个问题,皇帝没有讲过课,从来没有,他在朝堂上可以对着底下的官员赞扬也好,训斥也罢,不管是雷霆还是雨露都是君恩,底下的人就只能受着。你在书院讲课可就不是这样了,你只能说自己的道理,不能动粗,这里没有廷杖,没有抓人的武士,也不会给你准备刽子手。元章先生非常的担心皇帝讲不好课留下笑柄,这对书院并没有好处。
  李二见元章先生还能保持自己一贯的礼贤下士的姿态,当元章先生告辞出门以后,李二立刻就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讲课而已,算不得什么事,不过,你们两个都是讲过课的,给朕说说朕都该准备些什么?”
  李泰焦躁的对皇帝说:“父皇,您千万不要小看一堂课,和您驾驭朝堂的难度没有多少区别,孩儿虽然不知道您要讲什么,但是一定要言之有物。如果您要讲人品,那就要准备这方面的讲义,还要知道自己在一个时辰里能说多少话,还要讲的生动。当然,这一条您没有必要去管,儿臣认为,只要您把一个时辰坚持下来,就可以了。”
  这话就是挨揍的话,果不其然,李泰刚刚说完,后脖梗子就被李二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怎么说话的,你父皇不知道怎么讲吗?朕是这个帝国的主宰,言出法随,讲什么所有人都必须低下头去听,不论好坏!”
  云烨不得不佩服李二说的太他娘的有道理了,赶紧凑上前说:“这样也好。陛下随心所欲的说,底下人全神贯注的听,都是子民,不管您说的什么,微臣等一定洗耳恭听。”
  李二诡异地笑了一下,嘿嘿的笑了两声就进了里屋,估计是要去准备自己的讲稿。李泰很发愁,但是云烨却对李二信心百倍,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格魅力非常强的皇帝,根本就不会有怯场的说法,所以这一堂课,必定会被载入史册。一个帝王的智慧,尤其是李二的智慧火花,必定是璀璨无比的。
  皇帝要亲自讲课的消息不胫而走,沸腾的不光是玉山书院,国子监,弘文馆的监院红着眼睛向元章先生咆哮,届时一定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座位。否则国子监和弘文馆就会和玉山书院老死不相往来。
  想要进入玉山书院听课的可不光是学子,还有许多的大佬也纷纷提出听课的要求,长孙无忌的要求还不是玉山书院能够拒绝得了的。
  至于那些商贾,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前排的座位价格已经被炒到了百金的地步,即便如此,依然有价无市。
  许敬宗感到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他虽然已经走进了宰相的行列,但是玉山书院院判的差事他这辈子不打算从自己身上解开。看着桌案上高高的书信,只想一头撞破窗户落荒而逃,因为,云烨把分配座位的差事推给了他。
第二十七节 揭疮疤
  书院的大礼堂里至少能容纳千人,半圆形的穹顶,和回音壁式的墙壁设计,让整个礼堂里不需要高声说话,就能让最后一排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知道皇帝会讲些什么,包括长孙都不知道,前来听课的人熙熙攘攘,朝中的大佬几乎是空群出动。但是谁的脸面都不给的元章,执意要将其中六百个座位分给学生。这六百个座位是按照三家书院的人数比例给的,这样一来,就让国子监和弘文馆无话可说。
  长孙无忌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间,正在闭目养神,其实他是不愿意过来的,皇帝的讲话而已,没必要特意放下政务来听。但是褚遂良却再三地要求长孙无忌必须到场,皇帝的这一次授课,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感到皇帝嘴角似乎带着丝丝的嘲讽。
  他是天下至尊,不管说什么,全天下的人都只能侧耳倾听,整整一个时辰的授课,绝对需要大量的话语来支撑,所谓言多必失,想从平日里惜语如金皇帝嘴里知道他的打算,这该是最好的时机。
  云烨靠在柱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他看到尉迟恭和程咬金联袂到来的时候,不由得想发笑,来听课没问题,但是他们两个穿上文士衣衫,怎么看怎么别扭,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手里拿把折扇,不知要干什么。
  所有的人都绕着他们两个走,长孙无忌忍耐了好久才没有出言训斥他们两个,他如今掌管门下省,有监督百官衣冠的权利。
  “我们兄弟离近点,等一会陛下讲到妙处,也好听得清楚明白。剩下的日子里就靠着陛下这次的讲话活人呢,必须听仔细了。”
  尉迟恭说完这句话,就把褚遂良提溜起来放到后面,自己跨过椅子安稳地坐在长孙无忌身边。褚遂良刚要大声地喝骂,见后面的学生开始鱼贯入场,只好脸红脖子粗的坐了下来。程咬金嘿嘿笑着对褚遂良说:“黑炭头就是一个憨货,看谁都不服气,上一会差点把李道宗的眼睛打瞎,你不是不知道,忍忍,忍忍就好了。”
  褚遂良哼了一声就扭过头,恨恨地看着尉迟恭的背影。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对尉迟恭说:“你想到前面来,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把人家拎出去?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留点颜面不好吗?”
  尉迟恭呲着自己的大白牙笑着说:“下一回,下一回一定讲道理。”
  听了尉迟恭的无赖话,长孙无忌又闭上眼睛养神,今天这里的氛围让他非常的不安,他总觉得今天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
  两个青衣小帽的书院小吏,抬着一个硕大的牌子走了出来,这是一块可以移动的黑板,上面用白粉写着,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专场演说。
  长孙无忌大怒,将皇帝的名讳直接说出来,这是大不敬!才站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杜如晦就拉住他说:“别发火,看仔细了,那行字可是陛下亲手写的,没人不遵守规矩。”
  长孙无忌仔细看了两遍之后,这才肯定这行字就是出自皇帝的手笔,不由得烦躁的问杜如晦:“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讲课!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陛下就是想讲一堂课。”
  杜如晦呵呵笑着,搀扶着长孙无忌坐了下来,他的年纪比长孙无忌为长,但是论起身体素质,可比他强的太多了。
  长孙无忌坐定之后,谢过杜如晦,感慨地说:“杜相自从交卸了差事,眼看着容光焕发,真是令人羡慕。”
  “你我都是朝堂上打滚多年的人,你如何会不知道朝堂就是一架血肉磨盘,不管你多么精壮的身子,投入到朝堂上,用不了几年,你的精气神都会被那架磨盘一点点的消磨殆尽。老夫比较惜命,所以早日从那里逃了出来,辅机!你的身体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想当年你可是能文能武的悍将啊!征讨薛举的时候,你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也没有衰弱成这幅样子。”
  长孙无忌苦笑着摇摇手对杜如晦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把这一生献给了大唐,如今看来真的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就在俩人轻声交谈的时候,云烨敲响了案子上的金钟,只听得一声铮鸣,整个大礼堂顿时就鸦雀无声。
  云烨抱拳作揖道:“今日乃是陛下亲自给天下人授课的时间,且容云某在这里做一个小节。以及说明一下陛下讲课之时的课堂纪律。”
  “全堂讲课,陛下只讲,不接受询问,讲课之时,不得交头接耳,不得随意走动,务必保持课堂的安静。”
  “以上,就是课堂的纪律,至于陛下要讲什么。不知!陛下打算讲多久,不知!陛下会不会提问,不知!现在就让我们欢迎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
  随着全体起立,李二笑吟吟的从后台走了出来,皇帝今天的打扮很随意,身上就穿着一袭书院的青衫,手里抱着一叠纸张,光着头,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随意的向台下点点头,儒雅的打扮依旧遮不住李二顾盼自雄的气质。
  众人落座后,云烨想要接着介绍李二的生平,以及他的辉煌的战绩,却不料李二走到桌子后面,推开云烨笑着对所有人说:“还是朕自己来吧!”
  云烨向皇帝鞠躬之后就退了下去,径直走到台下,安静地坐在准备听丈夫讲课的长孙背后。和李承乾,李泰,一起等候皇帝开口讲话。
  李二久久的没有开口,而是一遍遍的扫视了一下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等他觉得满意了,这才张口说道:“朕,就是李世民,李世民即朕,你们的帝王,你们的父兄,你们的晚辈,你们的儿郎。”
  “朕今天要讲述的不是什么上古的典章,也不是什么治国的心得,朕只想借着这个地方,向朕的子民亲口讲述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真正的李世民,万古之下,我为尊!既然是皇帝,那就说皇帝的事情,而这一切都要从玄武门说起。”
  “玄武门,玄武门!在天下人眼里,它不过是都城长安的众多城门之一。在我眼里,它就是天下!”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我、建成、元吉之间的恩怨,终于以血腥的方式画上了句号,坊间有无数的猜测,哈哈,朕来告诉你们,你们猜得没错,他们就是死在这场动乱之中的。”
  “一直到死为止,建成都没想明白,朕和他最大的差别,是在于朕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朕只有一个目标,最关键的目标,制敌死命的目标,心无旁骛,如此而已,这,是朕十几年来纵横天下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不!陛下,这些都是微臣,以及尉迟恭,秦琼,牛进达,殷开山等人的做的,与陛下无关,史书已有定论,此事不可再提!”
  长孙无忌得惊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早些年,这些事情还是谁知道砍谁头的事情,怎么到了现在,就变成了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可以随便提及的事情了?
  李二呵呵笑着安抚了长孙无忌,要他坐下来,然后接着说:“这些事情都是陈年的旧疮疤,朕为何还要提起,唯一的原因就是由于疮疤下面还有脓血,脓血挤不出来,这道恒垣在我大唐躯体上的暗伤永远都不会愈合。”
  “自从王薄在齐地的长白山唱响了那首《无向辽东浪死歌》之后,天下鼎沸,已经被大运河工事劳役的精疲力竭的百姓,又要面对了无休止的征辽,这是在竭泽而渔啊!”
  “于是便有了天下无数的反王,他们或者割据一州,或者割据数县,一时间群龙并起,天下熙熙,朕若不出,天下间还不知道会有几人称王,几人死难。”
  “前隋完蛋了,朕在仔细的研究了前隋的执政得失后骇然发现,真正能左右天下大势的是百姓,真正可以决定皇朝更替的也是百姓,所以朕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打了多年的仗,朕百战百胜,百骑破万这样的阵势都没有将朕难住,自夸为绝世名将,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可是在贞观二年,朕看着天下民册田亩几乎欲哭无泪。无他,多年征战,天下已经困顿不堪,可就在这个时候,颉利又趁火打劫,清空了大唐的国库,让朕的江山变得摇摇欲坠!”
  “现在说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当时我大唐的岁入只有区区一百六十万贯,如果放到现在,也就是长安城半年多的赋税,那点钱够干什么的?朔方还有叛乱未平,河西之地又有人不安稳,处处和朕作对,朝堂上的大将东征西讨的没有一日安闲。”
  “好在,朕熬了过来,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王珪,他们都是一时的豪杰,硬是用微薄的岁入,保证了大唐朝政的艰难运转,说到那个艰难的时期,皇后连拖地的裙子都没有。”
  “莫笑啊,真的如此,贞观三年的一个晚上,朕已经安寝了,就在这个时候,有红翎急使到了长安,说是有陇右的急报,朕当时想不通陇右会有什么急事,难道说程咬金连几个叛乱的羌人都打不过吗……”
第二十八节 开胸怀
  “程咬金在急报里说有一种能够亩产五十石的粮食,朕当时就火冒三丈,以为这是在胡说八道,他竟然敢在军报里和朕开玩笑,真是不可原谅。”
  “皇后说不大可能,因为牛进达也在文书上签了字,不可能有假。朕当时的心情复杂至极,一夜再无睡意,只盼着这封军报确实可信……”
  “后来,大家也都就知道了,我们没有计划地乱种,结果土豆这东西多得吃不完……云烨在朕面前气急败坏的样子朕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哈哈,这也是朕第一次对盛世的来临充满了信心。”
  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底下不管是官员还是学生,都跟着皇帝大笑起来,四处张望的长孙无忌奇怪地发现,没人关心皇帝是不是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囚禁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对皇帝所说的帝国经历过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更加的感兴趣。
  李二哈哈笑着按了一下手,下面的笑声逐渐平息,只听他继续说:“云烨背地里笑话朕是个土包子,不就多收了三五斗粮食吗,至于高兴地睡不着觉,还说这只是一个开始。有了后面的那句话,朕就忘记了他的大不敬。”
  “他一个少年人哪里知道朕的心思,贞观四年,我们举全国之力才平灭了东突厥,那一战艰苦绝伦,将士们缺衣少食的在冰雪里坚持,最后终于将颉利生擒活捉,别的战报朕几乎忘记了,唯有孙思邈道长给朕的信里说的一句话,朕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信里说他和云烨两个人拿剪刀剪下来将士们冻伤的脚趾、手指足足有三大箩筐!”
  “每每想到这里朕就捶胸顿足,这都是朕的过错啊,如果多一些粮食,多一些皮裘,将士们决计不会受这样的苦楚,云烨嘴里的多收了三五斗对我大唐至关重要。”
  “建国之初,无数的征战,使得咸阳桥上征尘不断,哭声不绝,不是朕好大喜功啊,绝对不是啊。朕做梦都想安静的过几年平安的日子,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可是,你看看,大唐的四周,吐谷浑,薛延陀,西突厥,靺鞨,高丽。他们每一刻都想着入侵中原,打不跑这些饿狼,大唐建立的繁华,和安宁终究只会是沙子建成的城池!”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一个年轻的学生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叫喊。但是没有人附和,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玉山书院的山长元章怒冲冲的看着这个热血上头的傻子喊了一声道:“杀谁?他们在哪?”
  那个学生这才醒悟过来,双手作揖羞愧地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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