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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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哧一笑,搂着他道,“嘴脸!什么‘尽些力’,真正是爷们儿家,样样放在嘴上说,人家臊都臊死了。”
“那有什么!天底下人求子,这档口上哪个不是以命相搏的?闺房里的话,只两口子说,外人不知道罢了。”皇帝坐起来,抱着她骑在身上,腰下一动,她咬着牙呜呜咽咽的,头垂在他肩边细喘。
“你这人好啰嗦样儿,这么多花式,不成个体统。”她在他耳垂上轻一啮,绵软无力的长叹,“以往端架子板脸子,宫里个个说你正经,敢情是装出来的……”
皇帝情正浓,低声道,“爷们儿办大事……面上庄严,私底下哪个是正经的?”
锦书浑身无力,半昏半醒的嗯了声,脑子生了锈没法子运转,也想不起前两天有多怨多恨,只贪恋他的温暖。依附着他,人生才得完整,倘或不小心丢了,那么漫漫浮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天高月小,树影婆娑。毓庆宫正殿里,容嫔却在灯下枯坐——
百思不得其解,慕容锦书有什么好的,值得皇帝爱得那样儿!为她连亲儿子都不要了,不是魔症了是什么?原说大英后/宫雨露均沾,如今这规矩早就废除了。六宫虚设,问问贵人主子们,哪个不是一肚子的火气?自己才是最冤枉的,并没有进幸,却叫敬事房记档。皇帝拿她当枪使,他眼里只有后身院里那位,别人对他来说,连颗草芥子都不值!
蔡嬷嬷撩了帘子往继徳堂方向看,灯火不明的,皇帝进了殿门也没见点个亮。都这时辰了,估摸着早就翻牌子临幸了,自己主子痴情,守着烛火苦熬,真个儿叫人心疼的。瞧瞧那碗酽茶,泡得药汁子似的,八成是又苦又涩,亏她还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灌,造孽透了的。
“主子,夜深了,还是安置吧!”蔡嬷嬷把茶壶摆进托盘里,觑着容嫔的脸色道,“您年轻轻的看开些才好,何必自苦呢?来日方长,再好的花儿也有谢的一天。您守着这位份,家里老爷、涵大爷都在任上,一个掌管弘文院,一个统理国子监,娘家根基好,您还怕什么?”
容嫔摇了摇头,“虽说老子娘有势自己体面,也要皇上当事儿才行。你搬手指头算,宫里除了那位,哪个贵主儿、小主儿是野路子上来的?万岁爷不是等闲人,才建内阁那会子要能臣辅佐,盼着汉人死谏,祈人死战。如今乾坤大定,犯不着姻亲上作文章,就撂开手去,给加官加俸禄,年底分赏养廉银子,国库里论车的出。老子兄弟外头官场上足了意儿,谁还在乎闺女姊妹过得好不好?横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图个家里出了位娘娘的好名声,比着不逊别人,也就是了。”
容嫔平时话不多,蔡嬷嬷听着她絮絮叨叨发了半天的牢骚,知道她是心里不受用坏了,却也没办法,只道,“您别这么说,万岁爷早晚会想起来您的,宫里乌泱泱的美人儿,就凭她一个前朝公主想独揽圣眷?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咱们耐着点儿性子,我瞧万岁爷对屋里人也不尽然绝情,就说贤主子那儿,昨儿还看见李总管从库里领了燕窝去瞧呢!”
容嫔一哂,“贤妃肚子里有龙种,那是宇文家的子孙,自然是要紧的。”她垂眼叹息,皇帝对屋里人仁慈,自己哪里算是他的屋里人?那天侍寝,她在燕禧堂傻等了两个时辰,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嬷嬷不知道罢了。
蔡嬷嬷在她边上坐下,低声道,“正是这话!太医院严太医天天的来给那位请脉,我听说她有信期里的毛病,这阵儿正吃药。那种病症最是难治的,任你药山往下推,横竖是泥牛入海。后/宫里头前十年看圣眷,后十年瞧的就是孩子!有了皇子,后半辈子不用急,就她那种的,哪天万岁爷厌了,还有什么?”蔡嬷嬷眼角的皱纹快乐的揉到了一起,“主子,她就是块儿盐碱地,万岁爷下再多的种,施再多的肥,都是枉然!咱们给敬事房塞点儿银子,叫牌子往上首递递,万岁爷还能天天临幸她?宫里没了皇后,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不能坐视不理,巴巴瞧着万岁爷废黜六宫,专房专宠?下绊子的人多了,咱们擎等着,细心的打扮,好好的作养,风水轮流转,您命里有三子呢,急什么!”
急什么?容嫔拢眉道,“你没瞧见万岁爷为她成了什么样儿?金尊玉贵的帝王,走不成门就翻墙头,荒唐得没了边儿……慕容锦书是拿太子爷的一生换来的,得来不易极了,情深得到了那地步,你快别指望万岁爷能放下她!”
蔡嬷嬷有些泄气,摊着手道,“这么的就拿她没法子了?”
容嫔起身往寝宫里去,边走边道,“只有瞧太后娘娘了,这两天逢着先帝爷生祭,寿安宫里做法事,那头忙,暂且没什么示下,等手头的事撂下了,总还有一番动静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那个宝答应怎么和谨嫔那么像?里头有什么缘故么?是沾着亲?”
蔡嬷嬷忙着拨安息香,应道,“慕容家成了绝户,宗亲一个没剩,想是没什么牵扯吧!主子怎么问这个?”
这倒奇了,世上还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不光脸盘儿身形,说话的声气儿都肖似。这里头大约是有关联的,难道前皇室不单只有一个帝姬吗?
“明儿你悄悄上军机处找老爷,让他打发人查查那位宝答应的出身。”容嫔的嘴角绽出阴冷的花,歪在榻上沉吟,“打蛇得打七寸,通嫔她们捻酸,在太皇太后跟前揭她的短,不过隔靴搔痒。她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慈宁宫那儿看顾她,太皇太后瞧着万岁爷,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我的意思是,扳不倒她,叫她痛上一痛,也解我心头之恨。”
宝答应位份低,又不得圣眷荣宠,收拾她可比对付谨嫔容易得多。谨嫔面上平和,似乎是无懈可击的,但若是宝答应成了她的软肋,那要拿捏还不是手到擒来?
蔡嬷嬷应个是,正感慨自己主子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容嫔狰狞一哼,又道,“你听说过‘情深不寿’么?越是爱得深,越是不得长久。杀人哪里用得上刀剑?凭她怎么宠冠六宫,也要有命消受才好!”
蔡嬷嬷一凛,复笑道,“果然是主子精明,当初入宫的要是玉姐儿,这会子还能剩下骨头渣滓吗!”
容嫔斜乜了蔡嬷嬷一眼,“你仔细祸从口出,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教你?咱们离了学士府,你还和以前一样的说话直隆通儿,就算我吃你奶长大,回头不念旧情,我也有法子现开销了你。”
蔡嬷嬷干咽了唾沫,赔笑道,“我是看没有外人,一不防头把话兜了出来,好姑奶奶千万担待我。”
容嫔冷笑,“担待你原是应该的,可再出前儿那桩事,我就是个菩萨也保不住你。你别瞧万岁爷儒雅就错把他当善茬儿,我常听说他手黑,你图嘴上痛快诋毁嫔妃,回头下大狱、活烹、点天灯,那罪可受大了。”
蔡嬷嬷悸栗栗曲腿蹲安,磕巴着说,“奴……奴才省得,再没下次了。”
容嫔仰在竹篾包的引枕上谓然长叹,“我这人,输就输在心气儿高。庶出的丫头没站脚的地儿,我为我自己挣脸子,叫我妈扬眉吐气,以为替了玉姐儿,进宫侍候主子爷就齐全了。现在闹得这样……”说着背过身去,渐次沉寂下来,没了声息。
鸡起五更,皇帝自小练出的看家本事,前夜再疲累,次日一早准点自然就醒了。
两日一朝是才登基那会儿定下的规矩,一日在太和殿升座儿,一日在养心殿接膳牌子召见臣工。今儿正逢视朝,他不言声起身披衣,回头看锦书,一弯雪白的臂压在黄缎丝被上,脸颊红扑扑的,睡得像个孩子。
他站在床前挪不动步子,李玉贵在帷幔后轻轻唤万岁爷,准备伺候穿戴梳洗。他嗯了声打发了,索性蹲坐在脚踏上,探身伸脖亲她的鼻子。
她嘴角的笑靥加深,梨窝儿盛了酒似的熏人欲醉。一探胳膊勾住他的颈子,糯声道,“天亮了?今儿有早朝?”
皇帝笑着道是,又调侃着说,“你再睡会子养养神,昨儿累坏了,难为你小胳膊小腿儿的,没把这毓庆宫工字殿闹塌半边。”
锦书一窒,大大的窘起来,抱怨道,“我原说忒不像话,是你说的,云雨之声大雅,这会子又来笑我!”
皇帝直起身子穿金龙褂,边抿嘴笑道,“朕听着就是大雅,谁敢驳斥朕?”
锦书下地来给他更衣,他亲亲她的脸,顺带在腰上捏了一把,“像是长了点子肉。”转脸叫李玉贵。
李玉贵耷着眼皮垂手进来,紧走一步打千儿道,“奴才在。”
皇帝说,“给宫膳房的厨子打赏。去问问你主子娘娘的三餐是谁打典的,传个口谕过去,让好生伺候着,娘娘长一两肉就给他加一两银子的月俸。”
李玉贵暗里吐舌头,皇帝清华郁懋的尊崇,料理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也不含糊哩!这声“主子娘娘”从金口里出来可不简单,看来锦书又要晋位份了。皇后的位置虽没腾出来,不过这回的名号也差不离了,少不得是个贵妃的衔儿。
第159章
红萼宜簪
锦书接过团龙纱罩给他披上,应道,“你别这么的,一两换一两,大伙儿都算得出我长了多少肉,白惹人笑话。”
皇帝拿青盐漱了口,坐在床沿用参汤,一面道,“谁敢笑?我就爱你长肉,摸上去一把骨头什么趣儿?宅门里头还讲究养胖丫头呢,朕的心尖儿弄得披甲人母夜叉似的,朕也扫脸。”抬眼看她,她歪着头站在槛窗下,一缕晨曦从窗口照进来,她身上的中衣极薄,隔着日影映照,娉婷柔弱,当真是纤腰一把。他笑了笑,“升个座儿时候不长,你歇会儿,回头我再过来。”
“万岁爷又打算把养心殿搬到毓庆宫来了?”她垂首揉弄衣带,“您有政务要办,窝在我这儿,臣工们有本参奏也不方便。”
皇帝撂了盖盅站起来牵她的手,“你就纵些性子吧!我是叫你多歇着,我前脚走,你后脚上养心殿去,路上也耗气力。你不知道,我如今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说罢抬她下巴嘬了个嘴儿。
“没正形儿!”锦书红着脸推他的手,替他整了整腰上吉服带,“臣子们看着的,您是智珠在手的人,没得让人背后闲话,老婆子嚼舌头,可是气得死人的。”
这分明就是夫妻絮叨说家常,难为皇帝还有这甜嘴滑舌的功夫,外间议事房里侍立的李玉贵和长满寿酸倒了牙,对着望了一眼,咧嘴傻笑。廊子下的典仪太监掏出怀表看,已然到了卯时牌,还不见皇帝出来,不由有些焦躁。不好扯嗓子叫,便在菱花屉子上弹了个栗子,指了指日头,示意里头的人通传。
长满寿攮了李玉贵一下,往里间努了努嘴。总管的名头不能白挂,俸禄也不是白拿的,通常人憎鬼恶的事儿都由他们这号人干。李玉贵无奈的跨前一步,小心翼翼道,“万岁爷,是时候了,午门落了钥,大人们都往朝房点卯了,请万岁爷起驾吧!”
皇帝随口应了声“知道了”,配上正珠朝珠,戴上万丝生丝缨冠,转眼就是九五至尊的作派。敛尽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你在云锦宫侯着,回头朕有恩旨给你。”
锦书抚膝蹲身应个是,披了罩衣送到宫门前,看着皇帝上了三十六抬御辇往太和殿去,又在廊子下站了一阵。
到底节令儿到了,正是头伏天里,清早的风里带了燥意,响晴的天气太阳露了脸,愈发的闷热起来。
蝈蝈儿撑了把伞来给她遮挡,笑道,“主子仔细了,这嫩豆腐似的肉皮儿晒伤了了不得。日头升了筷子高了,回去吧!膳房送了早膳过来,都是清淡的,绿豆小米粥、玉米面贴饼子、香拌搅瓜丝儿,还有宫制的紫姜,是给主子开胃的。”
锦书转身回惇本殿,抚了抚后脖子说,“像是落了枕,头有点儿痛。你瞧我眼睛里头有血丝没有?眼里涩得慌呢!”
蝈蝈儿掩嘴窃笑,“想是昨儿夜里没歇好,小别胜新婚,真一点儿不假,万岁爷缠得厉害么?八成是累得够呛,不过您脸色倒真是好,怪滋润的样儿。”
锦书捏她的脸,嗔道,“亏你还是没出阁的姑娘,这话也敢说,我都替你臊!快说,是不是想配小女婿了?你点个头,我给你主张,出籍找个好爷们儿配出去,也享享主子奶奶的福。”
蝈蝈儿吃吃地笑,“嫁男人什么好的?还不如这会儿轻省。”一头引路,一头又道,“万岁爷说有恩旨呢,我料着九成是晋位的上谕。恭喜主子了,这可算是平步青云了。”
锦书缓缓摇着扇子道,“晋不晋位的是后话,让我安逸活着才是正经。他那头要是搬了上谕,我也受着,到底两个人在一处……蝈蝈儿,我是个贪的人,我也求名分,也想得他的专宠,你说我是不是不足了些?”
蝈蝈儿看她苦恼的样儿忙开解,“主子这话不对,情字上头谁是足意儿的呢?自然是爱了还要再爱,宠了还要更宠。别说咱们宫里,就是外头大家子也是这样式的。您太在乎万岁爷,在乎极了就想独占。您是人,不是菩萨,菩萨才没私心呢!妒一妒也是人之常情,您越妒,万岁爷越喜欢。”
“混说!”锦书抿嘴笑,“越说越不着调,仔细让人听见一状告到太皇太后跟前去!”
蝈蝈儿不应她,使了眼色让她看前头。锦书调转视线瞧过去,前面睡莲池旁站着个宫装美人,绛色的杭绸,那样饱满的颜色,衬得人如芙蓉般热烈鲜亮。
容嫔捏着帕子笑得极优雅,温声道,“圣驾荣返了?姐姐福泽真是深厚呐!我那儿有鲜釀的梅露,叫厨子做了梅花汤团,姐姐赏脸用些个,也好赎一赎我上回的罪过。”
锦书尚未搭话,蝈蝈儿便接口道,“难为容主子一片情儿,咱们主子肠胃不好,吃不得糯的东西,回头要泛酸水的。”
容嫔瞧都不瞧蝈蝈儿一眼,上前携了锦书的手,眼里是可怜巴巴的神色,嗫嚅道,“我知道姐姐还为前几天的事恼我,我管束下人不严,犯了姐姐的驾,我罪该万死。姐姐不待见我也是应当的,就是打我两下撒气儿,我也没有二话。”她眼眶子泛了红,转脸拿手绢掖,又不无感慨的说,“姐姐也知道,蔡嬷嬷是从小奶大我的,我感念她,也敬她,少不得惯了她一些。奶妈子名分上是下人,实际上抵得上半个妈,向来只有她教导我,没有我越过次序去说她的道理。今儿她上内务府领月钱去了,我才瞅准了机会来给姐姐陪不是的,要是她在,我也不好出来。我还是那句话,求姐姐好歹好歹瞧我的薄面儿,别为下人伤了咱们的情分。咱们一个院儿里住着,该当比亲姊妹还要亲的,下回梅姐姐,宝小主儿来,姐姐也带上我吧!”她腼腆的低头揉衣角,小声道,“我看你们聚在一处眼热得很,就是不好意思覥脸凑趣儿。”
锦书微讶的打量容嫔,暗道这人太不简单了,她这份韬光养晦的能耐令人心惊,前一刻咬着钢牙和你对峙,转个脸儿就能笑容满面的和你套近乎。这么小的年纪,哪里来恁么深沉的心机?
她也换了个笑脸子,和煦道,“妹妹这么说太见外了,您愿意和我们扎堆儿顽,谁还能嫌弃您不成?只管来就是了!不过我们聚在一处的时候不多,横竖各有各的忙处。上回说赶趟儿斗雀牌的,等凑了人,我再来请你。”她眯眼笑着在她手上一拍,“谢谢您惦记我,情儿我领了,今儿团子就不吃了。蝈蝈儿说得没错,我胃不好,吃糯米做的点心容易积食,等下回我做东,请妹妹吃筵席吧!”
容嫔脸上讪讪的,心里计较这位谨嫔也不是善茬儿,听那几句应对很有些城府,不由重新审视起她来——
她不爱浓妆艳抹,自有一股天成的秀气。头上只斜插了根挽发的扇头簪,乌发如云,眉目平和,着一身烟青色的潞绸,静静立在池畔,素淡得像株新荷。
从头回见她起她就是那样子,待人客气,面上笑模样,办事仔细周全,难得的不焦不躁的脾气。这种人随和,却轻易走不近,一旦走近了,也许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惜了,这深深的宫苑,哪里装得下单纯的东西?个个想拔尖,个个想冒头,瞧谁挡横就下死劲往下踩。女人云集的地方是非多,能挣个一席之地多不容易,这位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谨嫔娘娘,难道就是无欲无求的吗?
“既这么,那我就等您的好信儿吧!入了宫娘家亲戚都断了路,就算见着面也是君臣的礼数,还不如咱们姐们儿亲近,往后求姐姐拂照我。”容嫔谦和的让了让,“说了这么会子话,姐姐想是乏了,您自便吧!”
锦书笑了笑,“日头毒,那边的洗墨池都晒裂了,妹妹也别在外头久留,回头中了暑气伤身子的。”说罢一颔首,绕过睡莲池朝继徳堂去了。
蝈蝈儿嘀咕,“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姐姐妹妹叫得亲热,私底下算盘珠儿拨得噼啪响。主子您性善,别叫她骗了才好。”
锦书出了一头的汗,抬腿进了明间儿,木兮绞帕子来净脸,底下宫女抬了小炕桌来伺候早膳,她喝了一口才道,“别操心她的事儿了,我先头说的洗墨池裂了,回头上内务府去报一声,叫他们打发工匠来修。”又对春桃道,“井里湃上西瓜,等万岁爷来了呈上来。”
春桃应个是,掩嘴儿笑道,“主子娘娘如今真成了管家婆子了,样样儿的费心张罗。”
锦书慢慢用了一碗粥,小宫女倒温茶漱了口,歪在美人榻上叹了一声,“太子爷这会子不知道怎么样,问万岁爷,他也不说,我心里真是不受用。想想我这会儿悠闲,却害得他那样,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命数,也无可奈何,您别往自个儿身上揽。”木兮来给她掖眼泪,边说,“快别哭,万岁爷散了朝来,瞧您眼睛肿了,又要不自在了。”
几个人正喁喁闲话,内务府太监到了门上,捏着嗓子道,“有赏。”
锦书忙下地接迎,后面苏拉太监抬了好几个盒子进来,颁赏的蓝顶子唱歌似的念单子,“着赏谨嫔慕容氏,白狐皮十二张、东珠十颗、赤金盘螭璎珞圈一套、金镶宝头面两盒、端研二十方、玉如意两对、鹿胎膏六盒、两尺四寸玉观音一尊、彩银一千两、金瓜子儿六袋……谨主子领旨谢恩呐!”
锦书泥首行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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