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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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路的军士翻身下马来报,“阿军门,前头大雪封山,天也眼瞧着要暗,奴才打探前头有座荒弃的狱神庙,是不是就地驻扎下来?”
阿克敦调转马头直往羽林军纵深处奔去,一路甲兵如林,雁序旁列,越往前,戒备越严密。上百的御前侍卫佩刀警跸,一身的油绸雨衣两肩有银白护甲,头上孔雀翎子被雪覆盖住了,只有猩红的珊瑚顶子还露在外头。天那样冷,没有一个是拱肩塌腰的,脚上绑着缚带,眉毛胡子上结了冰碴子,仍是钉子一般在王庭两腋侍立。
九龙乘辇像个四方月台,四角上是盘龙铜立柱,拱着一方明黄云龙顶蓬。法驾左右的内执事太监尤为惹人注目,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脸的狠戾狰狞。这帮子材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伺候奴才,当初进宫就奔着粘杆处去的,都是老公(太监俗称)里头选拔出来的厉害角色。走鸡斗狗的会玩儿,要紧时候提溜出来往行在边上一撒,那就忠肝义胆为主子玩命拼杀的死士。
阿克敦见惯了这帮红眼的家伙,瞧着就像家里养的那条牛犊子似的狼狗,没事儿就爱龇牙咧嘴的掙绳子。对外人狠,抽冷子能咬下人一块肉来,对自己人倒是绝对的衷心。不过再怎么能,在他看来横竖是玩意儿,也不放在眼眶子里。
他下马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御辇方向去,尚隔着五六丈,头道关卡就是大学士富奇。他骑着黄骠马,猞猁猴皮斗篷下穿着黄马褂,腰上佩着镶金饰红的玉带,一手执黄节锁,面上自有七分威严,正是这趟卤簿的总管带。
阿克敦就地打千儿,回了前头探路的结果。富奇应了,踅身往御前去,后头还有勒敏、继善、卢绰、陈蕴锡等一干随扈上书房大臣,众人因忌讳行在有女眷,不方便一同前往,便纷纷勒马在原地候旨。
长满寿拢着袖子早在络车前等候,看见富奇来了忙呵着腰道,“万岁爷先头有示下,前面只怕是没路了,今儿就地围营,瞧明儿天气再说。这节令上耽搁三五天的也是常情,连着赶了半个来月,一来将士们劳顿该做休整,二来贵主儿千金之躯也受不住。所幸离满洲里不远了,过了新巴尔虎,就往斡难河卫和宁古塔绿营军汇合。”
富奇垂手应了个嗻,“请二总管转禀主子,朝廷滚单到了宁古塔,鄂伦岱已经出城五十里迎驾,只是正遇上这风雪天,困在小肯特翻不过山来。”说着朝御辇上瞧了一眼,黄幔低垂,中间还隔着几道厚毡子,也瞧不真里头情形,便问,“主子娘娘的病这会子可见好?这地方冷起来和北京不一样,夹伤带寒的,别说女人,连爷们儿家都扛不住!”
“可不!”长满寿搓了搓手,带着兔皮耳套的脑袋看上去很滑稽,像县城衙门里管笔录对话,专出馊主意坑人贪小利的师爷谋士。他看着远处开始驻扎搭营房的大军,又仰头看了看这灰蒙蒙无边无际的天。穹顶压得极低,仿佛一举手就能够着似的,看来入夜还得有一场大雪!
“这一路万岁爷辛苦,军中一色的爷们儿,连耗子都是公的。主子娘娘病中没人能看护,万岁爷寸步都离不得。昨儿昆大人说前方战事,主子娘娘像是又厥过去了,万岁爷一刻也没法子撒手。”他挠了挠头皮,“今儿议政,估摸着还是拉帷幔的。没法子,天儿太坏,太医配的药好几剂下去都不见效。”
富奇道,“正加紧着驻扎,王庭行在先抢着布置好,叫皇上和贵妃娘娘好好的歇一歇儿。”
正说着,继善扑着袖子上的积雪过来,对长满寿道,“二总管代我进去通报一声,我有要事面见圣驾。”
长满寿一凛,“是,请大人稍侯片刻。”言罢撩袍子登上玉台,打起毡子蹭步进了御辇内。
那边李玉贵迎上来,他忙通传继善大人要面圣。李玉贵抬眼看看他,脸子像土地庙里的泥胎,只说“等着”,转身便进行在。长满寿往手上呵着热气,不敢跺脚,只觉冻得半边身子都木了。一会儿李玉贵出来,往盘龙柱旁一站,笑着对继善道,“三爷,主子爷叫进呢!”
继善跟着李玉贵进了九龙法驾里,皇帝戴着紫貂沿海龙皮正珠珠顶冠,面前摆着一张花梨矮几,正全神贯注在聚耀灯下看沙盘布阵。见他进来便赐座,也不问情由儿,眉上打着结,手里摆布着红幡小旗,自个儿嘴里数叨着,全局转换位置左右搬动,竟是入了迷的模样。
皇帝行伍出身,统筹调度是他的看家本事,继善跟他打过大小十几趟战役,他的习惯他是知道的。他想事儿的时候你不能言声儿,他不搭理你,你不能自顾自的叨扰他,要是不留神惹得圣躬震怒,什么姑表兄弟小舅子,通通的打发你上伙头营里挑劈柴去!
继善趁着静候的当口打眼瞧,须弥座两侧是雉尾双龙扇,皇帝身后的明黄幔子上雕龙绣凤,卷轴两头的八宝流苏直垂到地上。这道帘子后头就是端僖皇贵妃,大邺王朝最后一位帝姬。他想起仙逝的姐姐,莫名有些失落,死后追封到底不如受宠加封的风光,皇帝地宫里只备了两具棺椁,先头皇后自不用说,横竖是没有份子的,能和皇帝千古相随的,看来只有里头那位了。
他正发着愣,皇帝那里撂了手上小旗低声道,“先攻本雅失里部,阿鲁台部在飞云壑那头,易守难攻,必定是要费些时候的。你回头传朕旨,挪进行在后宣他们进来议事。”
继善倾身道是,“先前撒出去往东探路的哨子来回,达赉湖边上有一队商旅驻扎着,长袍、坎肩、皮帽子,腰上挂着火镰和鼻烟壶,脚上穿着毡靴乌拉,瞧样子是蒙古人打扮。上去问了,领头的会说汉话,说是往珠勒格特贩茶叶的茶商。奴才觉着可疑得紧,蒙古人和鞑靼人原就是一根藤上下来的,论奇袭是不能够的,只是这当口离大军只四五里远近,不像是普通商贾百姓。”
皇帝抚着案上手炉沉吟,“打发人远远盯着,不能扣押,也不能往军中带。十万大军非同儿戏,就像个水囊,破了个口子就可能一败涂地。几个人?”
“约莫二十来个人,押着七八辆货车。拉车的顶马不好,次一等的三河马,要说赶趟儿磨不开旋,就会使傻劲儿,是骡子它祖宗。”继善起身扎地,“主子别费心了,交给奴才打理就是了。”
皇帝嗯了声,“用水现取,拿雪水煎。这地方和南边不同,不说鞑子往湖里洒药,草原上人吃牲口嚼,死了畜牲往河滩上扔,三伏天招牛虻起蝇。入了冬新死的烂不掉,窝着作瘴子散毒,万一误食了不得了。还是拿老天爷现成给的,那起子猴崽子也风雅一回,昆和台还埋上年雪水泡茶喝呢,又不是老酒,越陈越好。”说着一笑,“你上那队茶商那儿去,把他们的茶叶全买下来,就说博格达汗要赏三军茶喝,他们有多少咱们要多少。他们做这买卖的,八车货,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你细瞧瞧,拿得出就罢了,拿不出,带上禁军格杀勿论。”
继善嗻地一声领命却行出去,冲着外围几个军校和标营管带挥了挥手,十几个人翻身上马,牛皮鞭子狠劲儿一抽,抬脚就陷进两尺来厚的雪堆里。跑了老远了,看不见马蹄子,就看见上下翻腾的,披着厚毡子的圆溜溜的马屁股。
黄幔子后的人咳嗽了下,声气儿很弱,伴着微微的喘。皇帝回身进去,锦书斜歪在靠枕上,脸色潮红,眼睛里黯黯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皇帝的心无端颤起来,强作镇定端了茶盏来,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嘴边,笑道,“醒了?脸这样红,八成又发热了。过会子让他们送水来,我给你擦身子散热。先把药喝了,放了有时候,都凉了。”
她动了动,皇帝以为她要自己喝,忙往她背后垫靠枕,小心翼翼把碗送过去。谁知她突然扬起手,一掌便将那药盅挥开了。
黄釉碗骨碌碌滚了几圈,倒扣在龙头竿前的芙蓉簟上,墨黑的药汁溅得满地狼藉。皇帝一时怔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平和了太久,是时候该开虐了,不然点击又要下滑了,555……
第178章
造物乘除
“你别躁,这么的对身子不好。”皇帝也不恼,躬身去拾那碗,只道,“是这天气闹的,我原说不叫你随扈,你偏不听,看看眼下,人多遭罪!伤风总要缠绵个十天半月的,哪能一气儿就好了?慢慢的调息,到满洲里横竖就差不多了。”
他尽量说得轻松,心却一直往下沉。隐约感觉不对,她再纵性儿,大节上向来是不失仪的。前儿还倚在他怀里说拖累了他,今儿眨眼就变了成色。他飞快的回忆,一处处的过滤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突然想起昨天晌午她冲热得厥过去,严三哥用银针给她封穴推宫,他见她不安稳,前方又有新战事回禀,一头撂不下她,一头军务又亟待解决,便留着神的在御辇里召见了军机大臣……
难道是议到攸关的地方说漏了嘴?他愈发的心惊,试探道,“你是在榻上躺久了不顺意儿是不是?咱们眼下正安营,行銮布置成了就挪过去。外面雪下得大,你要是愿意,过会子退了热,我扶你出去瞧瞧。”
她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她说,“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都听见了,你要杀弘吉驸马,要杀我的弟弟!”
皇帝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果然是这样,自己疏忽,竟以为她病得昏沉沉,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他两难地看着她,“这事儿咱们再议,你也别揪在这上头……”
“你杀光了皇城里的宗族,连一条根都不肯给慕容家留下吗?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什么屠皇族不是你的本意儿,分明是狡辩!”她抚胸急喘起来,“你要在太和殿升座,你要皇位坐得安稳,所以你要把姓慕容的杀得一个不剩……既这么,索性连我一块儿杀了吧!”
皇帝的头剧烈痛起来,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早知道不该带她随扈,这件事瞒了四个月,终究是到了头。他横了横心,早晚都得有这一天,该来的逃不了。
他旋身把碗搁下,只道,“你姓慕容是不假,可出嫁当从夫,这话我早前就同你说过。还有一点,后/宫不得干政,如今不是家务事,慕容永昼勾结鞑靼人在大英边境烧杀掳掠,这些你是亲眼见的。”他捏着拳说,“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大英的子民不是原来大邺后裔?他这样的人,就是把天下重交到他手里,他能治理好么?暴虐堪比桀纣,除了喝百姓的血,还会什么?”
锦书不听他那些,她到底是女人,女人心里装不下江山社稷,她只知道血浓于水,她为了自己的弟弟可以拼命。
“你要剿灭鞑靼是名族大义,可永昼能不能留下?届时只要你一句话,不求你封王封地,只要留他一条命,我们姐弟可以远走天涯,永远不再踏足中原。”她有些卑微的弓着身子,放缓了语气,“你就瞧着咱们的情分,放他一条生路吧!我去找他,好好和他说,成不成?”
皇帝像被踩着了尾巴,一下变了脸色,“你是朕的皇贵妃,是入了宇文氏玉牒的人,你要和他远走天涯?你凭什么?问过朕的意思了吗?就冲这一点,慕容永昼万万不能留!不用多费唇舌,你是宇文家的人,和慕容氏再无瓜葛!做好朕的贤妻,比什么都强!”
她一点点落寞下来,颓然瘫倒在狼皮褥子里。
自从得知弘吉驸马就是永昼起,她熬得心肝都要碎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失散的兄弟,这样的两难!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永昼的,以前他血洗皇城时她还小,有心无力。如今不一样了,她大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再重演。
她想念弟弟,和永昼分开十年了,他吃了多少苦,自己有好多话要和他说。那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要死,也要和永昼死在一起!
皇帝看她丧魂落魄的,思忖着自己才刚的话说重了些,不免又后悔。踌躇着挨近她坐过去,温声道,“锦书,你素来通情达理,咱们夫妻是血肉相连的,什么不好商量?别说要和老十六走的话,在我这里是大忌讳,你忘了上次你出逃的事了?朕会发狂的,你不怕要我的命么?”
她心里发酸,身上燥热得几乎燃起来,头昏脑胀的半阖上眼,只觉腔子里发紧,额上起了层细密的汗,不能缓解病症儿,愈发的沉疴起来。
胸口好空,浑身都疼。她抓住他的衮服箭袖哭道,“澜舟,我真是难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慕容家的男人?我跟了你,你却要把我娘家人赶尽杀绝,你为什么这样狠?”
他探身把她抱在怀里,她烧得滚烫,抽泣的样子像个可怜的孩子。他是无可奈何,除了这条道没别的路可走。慕容永昼要是个庸碌无为的废物倒也罢了,偏偏生成大将之才,这种人放到哪里都不安全,即便他这一辈不起事,他的子孙也不能叫后世君王安生。好比插在肉里的刺,不连根拔起就会令人痛不欲生。
“你先别琢磨那些,好生颐养身子是正经。”他捋她的发,一遍遍不厌其烦。稍顿了顿方道,“战争和女人不沾边儿,生死大伙儿都是以命相搏,我若是败了,照样儿的死无全尸。你舍得我么?我能放过老十六,他未必能放过我。你用不着替别人操心,不论谁胜谁败,你照旧的稳坐钓鱼台,谁也伤不了你……这就够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剩下的只有拼尽全力,击倒敌人!”
她慢慢抿上唇抽身出来,或者是她不懂战争,不懂男人的心思,他们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慢慢摇头,她只看见他情深似海,从没见过他对敌人的狠诀。他自有他的孤高嗜血,把她和皇位放在一起,他的选择一定是后者。她当真昏了头,会把她当成用情左右得了的普通男人。
她垂下头,无力到了极致。她舍不得他,也撒不开永昼,不能抉择,束手无策。
皇帝的眉头拧成死结,他回头冲门外道,“打发严三哥重新熬药来。”
李玉贵听见御辇里起了争执,老早就让到门外去了。提心吊胆在寒风里站了两炷香,冻得脸色发紫,百骸发僵,就像四九天把手泡在冰水里,一丝钝痛沿着经脉往上蔓延,闪电一样直劈在脑仁儿上。
皇帝一出声,他猛打个激灵醒过味儿来,着急忙慌应个嗻。远远看见土丘那端扎营的军士在牛皮大帐前点起了火把,便踅身进辇,隔着黄毡通禀,“回万岁爷话儿,行在已经搭成了,诸位大人在营前侯驾,请主子爷升帐。”
皇帝看一眼榻上的人,无奈道,“你先歇着,等到了满洲里往你身边填人伺候。我这会子且忙,等办完了再来瞧你。”说着披上乌云豹氅衣冒雪出去了。
锦书恹恹闭上眼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减轻痛苦似的。身体抱恙,脑子不清明,走马灯样儿的想起以前的人事。想起皇父,想起母后,想起老十六和他的生母。
她和永昼年纪相仿,不像和别的哥哥们那样疏远,他们时刻玩在一起。大邺没有换子教养的规矩,永昼长在他母亲身边,端肃贵妃是个恬静平淡的人,没有惊人的美貌,却有海子一样宽阔的胸襟。她爱女孩儿,常感慨的说永昼要是个闺女有多好。她不喜欢她的孩子生活在勾心斗角里,她会在春日里带着他们坐在大柏树下做草蝈蝈儿,讲她老家的故事,语言生动,引人入胜。锦书觉得她对自己比母后对自己好,母后性子冷,高高在上端着她的威仪,对她没有笑脸子。每回找她,除了检点课业就是训诫。她儿时所有对母亲的想象,都是从端肃贵妃那里得到完善的,所以在她的思维里,永昼该像他母亲那样善良温和。可如今他变成了鞑靼人,为夺回河山不择手段。
她翻个身,成串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永昼,弟弟!倘或知道她成了宇文澜舟的妃子,他还能原谅她么?
迷迷糊糊想了好多,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似乎要打起摆子来。没多会儿李玉贵端药进来,小声道,“主子,药好了,奴才伺候您用吧!”
她头都没回一下,只说,“搁下吧,我回头再喝。”
李玉贵垂手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道,“万岁爷吩咐一定要瞧着娘娘用药的,娘娘就念万岁爷对您的心,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语罢不见她回答,又道,“娘娘,万岁爷也有苦处,您是他的枕边人,好歹顾念些儿吧!奴才昨儿伺候爷洗脚,看见他脚上冻疮都溃烂了。这鬼地方,比北京城冷上好几倍!大人们说万岁爷金贵之体,在御辇上保重方好,万岁爷不听,执意骑马行军,要和将士同甘共苦。他肩上担着事儿不和您说,他劳心劳力,您不心疼他,咱们做奴才的披肝沥胆也隔了一层不是?”
锦书心里抽搐,又叫他说得生恨,斥道,“总管仔细了,我这儿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没听见吗,他要诛杀我兄弟,到了这田地你还要我顾念他?他何尝赤诚待我来着?”
李玉贵讪讪住了口,也难怪她发火,确实是难事儿,难得人陷在里头挪不动步子。依着皇帝的立场是杀好还是不杀好?不杀,慕容家的男丁就是个疽疮,放着早晚要烂到骨头里去;说杀,好歹算是小舅子,皇贵妃面儿上交代不过去……
正是焦灼着两难,突然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就倒下了。
锦书听见声响回身看,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倏地看见个大个子鞑靼人,包着头巾,只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眼睛。她被这突来的意外吓得纵起来,张嘴要喊人,一块帕子兜脸捂了上来,只觉眼睛发酸,鼻子冲得喘不上气来,只一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79章
有泪如倾
这是间茅草屋,正梁上架着根小腿粗细的毛竹。雪积得厚了,檐子往下凹着,随时要把屋顶压塌的样子。
窗上没有窗户纸,拿两块牛皮蒙着,光透不进来,屋里阴沉沉的。好在炕是暖和的,炭火烧得也匀,偶尔听见哔啵的声响,四周静悄悄,连声狗吠都没有。
锦书头晕眼花的坐起来,四下打量。屋里没别的摆设,炕前有张柏木八仙桌,四围是模样不太齐整的条凳。屋子正中间竖了根圆木,大约是用来支撑房梁用的,上面挂了个水囊。北边墙上供了张财神年画儿,香炉里积满了灰,蜡签儿上是两截烧剩下的红烛,一边泄了蜡油烧空了,耷拉着几乎要倒下来了。
一个人也没有!她有些慌,只记得是被个鞑子掳走的,先头还吸了麻沸散,这会子手脚也是酥软的。想出门瞧瞧力不从心,只有等恢复了力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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