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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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担心的,是自己做不好……
  因为在他看来,墨家的连队代表,绝非寻常人可以做的。
  要能打、要能服众、要各项训练都做的极好,这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要组织连队的人学习识字,要在训练结束后组织一些学习,打仗的时候要冲锋在前,撤退的时候也留下殿后,这也是最基本的东西。
  这些,他自忖自己还能做到,识字什么的自己认得不多,但是也比那些新兵多,而且旅里面还会派下来一些专门的人负责教习。
  不只是识字,还有稼穑事、作坊、手工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隔三岔五的就要组织学习。
  庶轻王就是靠自己学到的那些,才在村社做出了好大事,开办了捞纸的作坊,这一点他向来认同。
  宣义部之前就一直说,打仗是为了将来不打仗,服役是为了儿孙少服役,终究还是为了“利天下”,“利民生”,所以在军中要学很多东西。
  若说能打、能服众、能不怕死,庶轻王觉得自己都能做到。
  可是,还有更多的东西,只怕他就很难做到了。
  因为,以前他在义师时候的那些连队代表,都是些多年的老墨者,甚至还有跟随巨子游历天下的人物。
  他们还要和连队的人讲道理。
  讲为何而战,讲墨家的道义,讲何谓乐土,讲何谓皆天之臣人人平等,讲尚贤非攻……
  而且还要讲,为什么人人可以平等?为什么要尚贤?为什么要非攻?为什么要同义……
  以及不断地发展很多士卒加入墨家,成为墨者。
  这些东西,庶轻王觉得对自己而言太难了,若只是不惧死亡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他觉得自己做起来并无问题,无非是个死。
  可是,墨家根本不在意生死,却很在意那些“道理”,他觉得让自己做好这些,实在太难。
  不懂道理,是做不好一个代表的,尤其是军中的代表,这一点他很清楚。
  各级的代表,有最后的权限发动士卒,反对军官的“违背利天下大义”的命令。
  如果不能透彻了解怎么算是“利天下的大义”,那么那道最重要的权限也就无从谈起,更不要说做好。
  用他在军中学的九数,略微算了一下,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无可奈何。
  每个连队至少要有五名墨者,这是最低的,现在扩军到了十六个旅,最少也需要八百名墨者。
  几年前墨者的数量不过四五百人,这一点庶轻王是知道的。除却军中,还有政府、作坊、矿冶、财货、宣义等等部门,也都许多墨者。即便是军中,墨家掌控的那三千多人中,墨者的数量比例更高。
  仅以连一级的墨者代表和以上来算,这就需要二三百人,那些跟随巨子多年的老墨者不可能全都在军中服役,庶轻王知道,自己这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可就像是适刚刚说的那样,是否遵守墨家的命令是一回事,做的过程中有很多困难要去克服那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他起身问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好这个连队的墨者代表。”
第三六三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四)
  庶轻王看到前面的适和公造冶对视了一眼,随后适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我也是想说这个事的。凡事都是要学的。”
  “下个月士卒补充完毕,你们这些最连代表的,就要比士卒更忙碌。除了训练,还要每个五天去学习一次。”
  “怎么做好一个连队的墨者代表?墨者代表是做什么的?怎么判断这件事是否有利于天下?这些都要学。”
  “不要怕,说都不是天生就会的。”
  庶轻王听到每个五天要学习一次,终于放下了心。
  心说只要有人教,那么自己总能学好,这是自己这个墨者必须要做的事。
  之后,适和公造冶以及其余人,又讲了一些别的事,到了晚上众人也就先散了去。
  离开之前,庶轻王来到适的身边,问道:“适,我弟弟还好吗?”
  看得出,适记得他,自然也记得他的弟弟,庶轻王听到适说:“你说轻侯啊?很好,学的很好,这几年一直学的很好。你不用挂念,他很用功。”
  “倒是你家里还好?几年前那时候还是修水渠的时候吧?我去过你家呢,你父亲身体还好?”
  很是生活的对话,庶轻王心中一阵轻松,点头道:“还好。”
  适又道:“这几年你带着村社捞纸,做的很好。不过你们村社一下子抽走了六十多人,很多事要安排好。减税的事,你提的好,不能说我们墨家做了点事就觉得你们亏欠了什么,终究还是为了利于百姓嘛。”
  “家里安排的怎么样?”
  问到了家里的事,庶轻王更加轻松,就像是平日聊着家常一样道:“我让家里明年少种一些低,掘河淹一部分,等回去后放水再垦。棉花什么的明年就不种植了。”
  “不过村社里还是组织起来种了一些棉花,一则是为了缴纳定下的实物棉花税额,二来村社里剩下的人一起忙碌,也能摘完。捞纸什么的,也都可以完成。”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说起了村社的一些事,适又问了一些关于村社众人的想法,天也晚了,便分开了。
  适告诉庶轻王,下一旬会最后放一次假,可以回家看看,还要处理好村社明年的一些事,以及将村社需要服役的人组织起来送到沛郭。
  又说还要去别的旅转转,明天旅里面这些人还要开个会,主要是互相熟悉认识一下。
  回到营地,庶轻王和连队的连长也互相熟悉认识了一番。
  这连长也和他之前一样,没有姓氏,出生的时候家里给起了个名字叫“於菟”,楚语中老虎的意思。
  宋楚两地之间的方言差别甚大,不过语法大体相同,而沛地如今的方言也混杂了不少楚语,於菟从牛阑邑之战后就来到了沛县,如今已有两年多,两个人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於菟此时只是个候补墨者,尚未正式加入,庶轻侯闻了一下,知道这人是孤身一人来的沛县。
  家中父母都已经死了,来之前自己也欠了鲁阳公一笔钱,连利息都还不上。这笔钱其实也不多,无非每年也就是三四石粮食的利息。
  放在此时的沛邑人眼中,不过是一亩地的产出,可在牛阑那却是压在头上的噩梦,这辈子只怕都还不上。
  因为牛阑邑一战,墨家为民请命,算是逼着鲁阳公免除了债务,来到沛县后就一直在军中做火枪手。
  在牛阑用过那种笨重的手炮,在沛县用过十六斤的重火枪,在滕地表现的出众立下了功勋。
  之前藤地一战,於菟是跟随孟胜的那个旅拦截越人的,那时候他就是头排的枪手,之后弃枪的乱战中又俘获了几名越人,因此这一次就让他做了这一连的连长。
  熟络之后,庶轻王就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们这些牛阑来的,将来退了后墨家会提供牛马铁器,在沛泽垦耕?”
  於菟咧嘴笑道:“我就一个人,可没打算种地。我想了,以后就在军中做下去了。做个连长,每年的钱财用度也足够养家了。”
  庶轻王半开着玩笑道:“不要女人了?没有女人可就没孩子,将来变成鬼,可没人供碗饭吃。”
  墨家节葬、节用,但是并不反对鬼的存在,虽说愈发淡薄,可是暂时并没有强制要求唯物,这是此时天下的习惯。
  於菟嘿嘿笑道:“我想了,找个在沛郭做工的女人。纺织作坊、纸币、教师、医者,女人越来越多。我是不想种地了。”
  庶轻王点点头,心说这的确是好。沛郭很多女人在做工,一些棉布作坊内的女工自己也能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余钱,更不要说那些作教师、医者的了。
  墨家内部现在也有女墨者,虽说数量不多,但已经足够惊掉天下其余地方人的下巴,也是墨家被指责为“祸乱天下”的一大原因。
  如那教师、医者,做得好了未必就比做农稼穑差,而且城邑也有许多乡村没有的东西。
  比如庶轻王就很羡慕城邑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演戏”的,非是桑林之舞那样的舞蹈,而是有故事情节的戏剧。
  大多数的戏剧,都是简单的宣扬墨家道义、利天下之类的内容,但相对于什么都没有,依旧引人入胜。
  再者,庶轻王也知道一直从军其实也是一件可以安身立命的“职业”。
  他和於菟现在都属于义务。
  他是因为沛县万民的“公共意志”通过了“特殊征召”的法令,来此服役。
  於菟则属于当初在牛阑的从军义务,暂时还未到期。
  到期之后,如於菟继续做连长,在军中开伙,每年两套军服之外,每个月还能领取墨家发的一百八十钱的薪资。任何超期服役的士卒,每年都会多出二十钱。
  不发粮米,因为仅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二十钱一石麦的粮价以及沛县每年收获的粮食,让这粮价极为稳定。
  每个月可以换九小石麦,也就是大约二百四五十斤,足以养活家人。
  墨家在沛县的手工业发展,是从零开始的,所以也就是从最基本的铁器、纺织、瓷器等等日用品起步,这些都是平日的消费品,不是那些村社暂时用不到买不起的高级工业品。
  这导致每年大量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被售卖为钱,然后这些钱再流入到墨家的手工业作坊。
  庶轻王明白,就像是自己家一样,粮食产的多了,之前要偿还牛马铁器的贷款,现在开销也逐渐大了。
  有时候家人喝口酒,有时候买个瓷罐子,还有现在据说要卖铁锅,这都是攒着钱准备买的。
  这些东西,都要用粮食换钱再去买,而这些粮食集中在城邑,又保证了物价的稳定。
  庶轻王和於菟聊了一阵,便聊到了将来的生活上,两个人就核算了一下。
  假设於菟继续做连长,超期服役三年后,可以每年缴纳二十个钱在城中有自己的一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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