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7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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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的是墨家辩术中的“籍使”假设,这个假设的前提之下,他说的滴水不漏。
  确实,假使泗上和魏因为宋国开战,秦国假使出兵攻打西河,那么两者出兵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可问题就在于“籍使”这个词。
  秦国使者的确和适谈了一下午,乃至一直谈到晚上,可问题是双方除了一开始聊了几句和宋国有关的事后,剩余的时间一直在聊西域的事。
  报纸的文章上,也的确没有说秦人已经和泗上达成了一些盟约,绝对不能说墨家在撒谎。
  文章上的内容连部分真相都算不上,因为通篇都是说假设籍使、没有一句说的是现实。
  而且这文章早在秦国使者见到适之前,就已经写出来了。
  ……
  第二日一早,秦国使者看着泗上官方报纸上的头条评论,默然不语。
  昨晚上整个泗上所有盯着他的各国细作都亲眼看到了他进入到泗上的核心地带,也都知道和适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现在就算是有个魏国的细作出现在他面前,他对天发誓说昨天除了谈谈西域的趣事、晚上的时候谈了谈极西之地的西王母之国的什么狮身人面像之外,别的都没谈……只怕那魏国细作也不会信。
  再说,就算是信了,也没有用。
  魏侯会不会信?
  就算是秦君现在写了一封亲笔信,和魏击说你们放心大胆地在宋国打仗,我要是乘人之危谋取西河我是孙子,魏击会不会信?
  报纸上不止写了那些籍使,好写了西河的山川地理形式,以及西河的重要性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并且剖析了一番秦国的改革。
  当然,用的是批判的笔触去批判的,句句不离秦国的变革并不能使得天下大利,但句句不离秦国的变革可以使得民众为私利而战而效死、秦国的锐士已经和以往孱弱的秦军不同云云。
  秦国使者正默然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正是一名墨者,送了他一样东西。
  那墨者只是个使者,手里拿着一张纸道:“这上面是火药的配方,如今听闻秦国正在修建渭水灌溉,正需要火药,这是有利于民的事,墨家当然要支持。”
  “如今战乱将起,转运火药至秦,多有不便。”
  “昔年巨子做火药,是为了利天下。”
  “然而子墨子言,如剑,可救人,可杀人,天下之君多不义,火药如剑,不可入不义之君之手。”
  “故而巨子一直隐藏着火药的配方,以防备不义之君拿去,用作不义之战。”
  “故而,火药的配方泗上从未泄露。”
  “如今天下战乱又起,不少人或是自悟,或是研究,知晓了火药的配方,但配比未必正确。”
  “可配比不正确也能杀人,但是配比不正确开挖水渠炸石开山的时候,却又不好,所以听闻秦国要修渭水灌溉,又担心转运不易,故而将火药配方拿出,希望秦地民众获利。”
  “昔年,当涂山之大巫启,得悟天志,以得火药,助涂山女娇献于大禹,使得天下河川得以治理,民众再无为鱼鳖之灾。火药之物,本就是利民之物,今日既要治水,那还是要从大禹之志……”
  最后的那番涂山女娇和大巫、大禹的那些事,是墨家早就编造的,已经流传了十余年以至于天下都以为这才是正确版本的涂山女娇和大禹、以及大禹之子何以名启的“史实”。
  这是当年火药出现之后适编造的故事。
  秦国使者看着那张被仔细封好、有蜡封的信条,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道,泗上这些人,倒是一些妙人,极为有趣。
  秦国会火药配方的事,整个天下都知道了,而且按照泗上的“以验为先”的方法和准则验证之后,确定无误那就是正确的配方,绝无错误。
  这火药配方要是在五年前拿出来,价值数城,可现在对秦国一文不值。
  泗上知道秦国人知晓,秦国也知道泗上没有给秦国配方,再联想了一下今日他看到的报纸,秦国使者登时明白过来泗上的意思。
  四年前火药之债,今日让赢氏还来。
  四年前借火药事,魏国不敢和秦摩擦,使得秦国变法没有外部干扰。
  现在你们秦人该还债了,所以泗上今天把火药的配方拿出来,那是因为知道这火药配方现在对于秦国来说一文不值,但是火药配方后面的那个故事却是价值整个秦国顺利变法没有外部干涉的无价之物。
  这个一文不值的东西,曾经无价,现在是否有价毫无意义,适只是借此告诉赢师隙,我喷我的,你该干嘛干嘛,你做你认为对秦国最有利的事就行。
  至于盟约,还是算了吧,彼此之间都做最有利的选择,那就比盟约更为有效,今日的事就当还了当年火药的债。
  当年无盟,今日依旧无盟。
第四十四章
外交破盟
  关于战争中的利义之辩,后世孟子曾有过一个说法。
  孟子认为墨家制止战争的说辞,过于功利,尤其是当年墨子制止齐鲁战争的那番话,除了谈义之外,还站在齐国的角度上仔细谈了谈利弊,认为齐鲁战争齐国不会得利,反而可能会遭到魏楚韩越的外交压力和孤立。
  但孟子认为这样说是不对的,不能够谈利,因为谈利的话战争永远没有终结:今日无利便不战,明日有利又该怎么办呢?所以要谈义,要谈仁爱,唯有如此,才能够终结战争。
  泗上墨家虽然经过了适的修正,但在义利这件事上,尤其是战争即将爆发的前提下,除了谈义,更多的是利。
  秦国是否结盟,泗上不在乎也根本不想和秦国结盟。
  报纸上的言辞也不可能触怒秦国,从秦国的政策上可以看出来秦君和吴起等人很明白,真理越辩越明,他们不会选择辩论,甚至不会在言辞上反击,只是在渭水以西禁止墨家、纵横家、儒家、杨朱的学说传播。
  既是要谈利益,秦国很清楚自己在可能爆发的第二次中原大战中的立场。
  中原的事,此时的秦国尚且没有资格参与,地理位置决定了秦国得不到西河之前永远会被困在西陲,远离中原。
  秦国使者已经知道了泗上的意思,也明白了泗上总动员的目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欲不战,必要做好战而胜之的准备,这是秦国使者极为佩服的一点。
  在观察了一下泗上的军备情况后,他更确定如果只是围绕着宋国开战,只怕魏韩都要被拖垮,那无疑是对秦国最为有利的状况。
  不久之后他就要返回秦地,时间还有很多,魏楚韩如果真的决定在宋国开战,至少也得准备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足够秦国调整自己的战略方向。
  但无论打还是不打,对于秦国都是好消息,无非就是大利和小利的区别罢了。
  打,自不必谈。
  不打,经宋国一事,魏韩都需要在东线部署大量的兵力、牵扯极多的精力。
  ……
  在和楚国使者以及秦国使者交谈之后,泗上长袖善舞的外交政策也继续盯向了另一个国家。
  几天后,宋公和宋国民众请求墨家出兵平叛的书面文件抵达泗上的同时,一队泗上的时节大张旗鼓地前往已经衰落的郑国。
  同一天,泗上这边约见了韩国在这边的长期使节,谈了一下泗上对于宋国事的态度——宋地的事由宋地人民决定,就像是负黍的民众选择归于韩国使之免于战争之苦。
  约见之后,泗上的外交方向就朝着继续瓦解魏楚韩可能同盟的方向而努力。
  绕开了魏国,泗上直接派出使者前往郑国,也就是前往韩国认为是自己的盘中餐的势力范围的郑国,用最大的阵仗刺激一下韩国。
  自从十余年前驷子阳政变被杀、驷子阳余党杀死郑公、魏楚争霸楚国战败、郑国一分为三之后,郑国就是卡在魏韩关系中的一根无法取出的鱼刺。
  当年对楚战争、和干涉齐墨战争,以及赵国继承权战争中,魏国为了获得韩国的支持,以及继续维系双晋同盟,默许了韩国对于郑国的蚕食。
  一分为三的郑国,魏国吃掉了一部分,打穿了大梁和河东地的走廊。
  剩余的部分,韩国吃了大半,剩余的郑国国土还在魏韩楚的夹缝中存在着,这里面魏国不想要直接吞并郑国因为那样魏韩关系会极度紧张,当然也不希望韩国吞并郑国。
  郑国和韩国死仇,郑公死在了韩侯的剑下,驷子阳从七穆中脱颖而出,就因为他是坚定的主战派,煽动了国内民众的情绪,获取了支持,从而一直把持着国政。
  驷子阳之死,也正是因为他想要谋取郑国独立自主的地位,最终在国内反对者和国外势力的联合绞杀下死无全尸。
  郑公被子阳余党所杀,郑国分裂被魏韩瓜分了大半土地之后,剩余的郑国土地仍旧坚持和韩国作战。
  十余年的时间,围绕着负黍郑韩之间爆发了几次战争,几次易手,凭借着驷子阳变法留下的底子,郑国有胜有负,再加上这几年楚国北进、泗上西进导致的外部局势紧张,为郑国分担了极大的压力。
  不久之前,负黍本地的人在韩国的煽动下集体叛郑,因为连续十几年的战争,使得那里的百姓不想要再打下去了。
  郑国已经衰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韩国势大,数年间围绕着负黍死了太多的人,韩国利用民众的这种心态煽动了叛逃得到了负黍,也使得韩国得到了颍水北岸重要的桥头堡。
  魏国对于韩国的动作很是不满,并不希望韩国一步步蚕食郑国,因为韩国强大的话三晋同盟便再无可能,三晋同盟的基础必须、也只能是魏强韩弱,二晋压赵形成三晋同盟。
  因为魏韩需要共同面对楚国和泗上的威胁,赵国躲在后面,出工不出力,而且每次分配利益的时候都在中原地区排挤赵国,这使得实质上的三晋同盟就是魏韩同盟。
  韩国这几年也开始了变法,并且因为郑国的存在,使得韩国有足够的发展空间。
  魏国将郑国看做一个缓冲,以及一些维系魏韩同盟的诱饵。
  如果魏国直接吞并郑国的剩余土地,或者和韩国瓜分,那么魏韩之间缺少了足够的缓冲地,双方的矛盾就会激化,很可能出现韩赵同盟的局面。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魏韩同盟的瓦解,也正是郑国被韩国吞并之后发生的,原本历史上在十年后,魏国公子争位,继承权战争爆发,韩赵出兵干涉,甚至准备直接废掉魏国,将魏国分为河东河西两国,分为东魏和西魏,使得两公子各得一国,彻底毁掉魏国。
  魏国一直很警惕郑国方向,既钓着韩国的胃口,又借助郑国的力量来压制韩国,这便出现了极为有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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