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精校校注)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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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等拜谢宿太尉道:“某等众人,正欲如此与国家出力,立功立业,以为忠臣。今得太尉恩相力赐保奏,恩同父母。只有梁山泊晁天王灵位未曾安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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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各家老小家眷,未曾发送还乡,所有城垣未曾拆毁,战船亦未曾将来。有烦恩相题奏,乞降圣旨,宽限旬日,还山了此数事,整顿器具枪刀甲马,便当尽忠报国。”
宿太尉听罢大喜,回奏天子。即降圣旨,敕赐库内取金一千两,银五千两,彩段五千匹,颁赐众将。就令太尉于库藏关支,去行营俵散与众将。原有老小者,赏赐给付与老小,养膳终身;原无老小者,给付本身,自行收受。宋江奉敕谢恩已毕,给散众人收讫。宿太尉回朝,分付宋江道:“将军还山,可速去快来,先使人报知下官,不可迟误。”有诗为证:
兵阵堂堂已受降,佞臣潜地害忠良。
宿公力奏征骄虏,始得孤忠达庙廊。
再说宋江聚众商议,所带还山人数是谁。宋江与同军师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杜迁、宋万、朱贵、宋清、阮家三弟兄,马步水军一万馀人回去。其馀大队人马,都随卢先锋在京师屯扎。
宋江与吴用、公孙胜等,于路无话。回到梁山泊忠义堂上坐下,便传将令,教各家老小眷属,收拾行李,准备起程。一面叫宰杀猪羊牲口,香烛钱马,祭献晁天王。然后焚化灵牌,做个会众的筵席
(13)
,管待众将。随即将各家老小,各各送回原所州县,上车乘马,俱已去了。然后教自家庄客,送老小宋太公并家眷人口,再回郓城县宋家村,复为良民。随即叫阮家三弟兄,拣选合用船只,其馀不堪用的小船,尽行给散与附近居民收用。山中应有屋宇房舍,任从居民搬拆。三关城垣,忠义等屋,尽行拆毁。一应事务,整理已了,收拾人马,火速还京。
一路无话。早到东京,卢俊义等接至大寨。先使燕青入城,报知宿太尉,要辞天子,引领大兵起程。宿太尉见报,入内奏知天子。
次日,引宋江于武英殿朝见。天子龙颜欣悦,赐酒已罢,玉音问道
(14)
:“卿等休辞道途跋涉,军马驱驰,与寡人征虏破辽,早奏凯歌而回,朕当重加录用!其众将校,量功加爵。卿勿怠焉!”宋江叩头称谢,端简启奏
(15)
:“臣乃鄙猥小吏,误犯刑典,流递江州,醉后狂言,临刑弃市
(16)
。众力救之,无处逃避,遂乃潜身水泊,苟延微命。所犯罪恶,万死难逃。今蒙圣上宽恤收录,大敷旷荡之恩,得蒙赦免本罪。臣披肝沥胆
(17)
,尚不能补报皇上之恩。今奉诏命,敢不竭力尽忠,死而后已!”
天子大喜,再赐御酒,教取描金鹊画弓箭一副,名马一匹,全副鞍辔,宝刀一口,赐与宋江。宋江叩首谢恩,辞陛出内,将领天子御赐宝刀鞍马弓箭,就带回营。传令诸军将校,准备起行。
且说徽宗天子次早令宿太尉传下圣旨,教中书省院官二员,就陈桥驿与宋江先锋犒劳三军
(18)
。每名军士酒一瓶,肉一斤
(19)
,对众关支
(20)
,毋得克减
(21)
。中书省得了圣旨,一面连更晓夜整顿酒肉,差官二员,前去给散。
再说宋江传令诸军,便与军师吴用计议,将军马分作二起进程。令五虎八彪将,引军先行,十骠骑将在后,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统领中军。水军头领三阮、李俊、张横、张顺,带领童威、童猛、孟康、王定六并水手头目人等,撑驾战船,自蔡河内出黄河,投北进发。宋江催趱三军,取陈桥驿大路而进。号令军将,毋得动扰乡民。有诗为证:
招摇旌旆出天京,受命专师事远征。
虎视龙骧从此去
(22)
,区区北虏等闲平
(23)

且说中书省差到二员厢官
(24)
,在陈桥驿给散酒肉,赏劳三军。谁想这伙官员,贪滥无厌,徇私作弊,克减酒肉,都是那等谗佞之徒,贪爱贿赂的人。却将御赐的官酒,每瓶克减只有半瓶,肉一斤,克减六两。前队军马尽行给散过了,后军散到一队皂军之中,都是头上黑盔,身披玄甲,却是项充、李衮所管的牌手
(25)

那军汉中一个军校
(26)
,接得酒肉过来看时,酒只半瓶,肉只十两
(27)
,指着厢官骂道:“都是你这等好利之徒,坏了朝廷恩赏!”厢官喝道:“我怎得是好利之徒?”那军校道:“皇帝赐俺一瓶酒,一斤肉,你都克减了。不是我们争嘴,堪恨你这厮们无道理,佛面上去刮金
(28)
!”厢官骂道:“你这大胆剐不尽杀不绝的贼!梁山泊反性尚不改!”军校大怒,把这酒和肉劈脸都打将去。厢官喝道:“捉下这个泼贼!”那军校就团牌边掣出刀来。厢官指着手大骂道:“腌臜草寇,拔刀敢杀谁?”军校道:“俺在梁山泊时,强似你的好汉,被我杀了万千。量你这等赃官,何足道哉!”厢官喝道:“你敢杀我?”那军校走入一步,手起一刀飞去,正中厢官脸上剁着,扑地倒了。众人发声喊,都走了。那军汉又赶将入来,再剁了几刀,眼见的不能够活了。众军汉簇住了不行。
当下项充、李衮飞报宋江。宋江听的大惊,便与吴用商议:“此事如之奈何?”吴学究道:“省院官甚是不喜我等
(29)
,今又做出这件事来,正中了他的机会。只可先把那军校斩首号令,一面申复省院,勒兵听罪。急急可叫戴宗、燕青悄悄进城,备细告知宿太尉。烦他预先奏知委曲,令中书省院谗害不得,方保无事。”宋江计议定了,飞马亲到陈桥驿边。
那军校立在死尸边不动。宋江自令人于馆驿内搬出酒肉,赏劳三军,都教进前。却唤这军校直到馆驿中,问其情节。那军校答道:“他千梁山泊反贼,万梁山泊反贼,骂俺们杀剐不尽,因此一时性起杀了他,专待将军听罪!”宋江道:“他是朝廷命官,我兀自惧他,你如何便把他来杀了?须是要连累我等众人。俺如今方始奉诏去破大辽,未曾见尺寸之功,倒做下这等的勾当,如之奈何?”那军校叩首伏死。宋江哭道:“我自从上梁山泊以来,大小兄弟,不曾坏了一个。今日一身入官,事不由我,当守法律。虽是你强气未灭,使不的旧时性格!”这军校道:“小人只是伏死!”宋江令那军校痛饮一醉,教他树下缢死
(30)
,却斩头来号令。将厢官尸首,备棺椁盛贮,然后动文书申呈中书省院。院官都已知了,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克减官人不自羞,被人刀砍一身休。
宋江军令多严肃,流泪军前斩卒头。
再说戴宗、燕青潜地进城,径到宿太尉府内,备细诉知衷情。当晚,宿太尉入内,将上项事务奏知天子。次日,皇上于文德殿设朝,龙楼振鼓,凤阁鸣钟,殿下净鞭三下响,阶前文武两班齐。当有中书省院官出班启奏:“新降将宋江部下兵卒,杀死省院差去监散酒肉命官一员,乞圣旨拿问!”
天子曰:“寡人待不委你省院来,事却该你这衙门!盖因委用不得其人,以致惹起事端。赏军酒肉,必然大破小用
(31)
,梁山军士虚受其名,以致如此!”省院等官又奏道:“御酒之物,谁敢克减!”
是时,天威震怒,喝道:“寡人已自差人暗行体察,深知备细,尔等尚自巧言令色
(32)
,对朕支吾!寡人御赐之酒,一瓶克减半瓶,赐肉一斤,只有十两,以致壮士一怒,目前流血!”天子喝问:“正犯安在?”省院官奏道:“宋江已自将本犯斩首号令示众,申呈本院,勒兵听罪!”天子曰:“他既斩了正犯军士,待报听罪。宋江禁治不严之罪,权且纪录,待破辽回日,量功理会。”省院官默然无言而退。天子当时传旨,差官前去催督宋江提兵前去。所杀军校,就于陈桥驿枭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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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江正在陈桥驿勒兵听罪,只见驾上差官来到,着宋江等进兵征辽,违犯军校,枭首示众。宋江谢恩已毕,将军校首级挂于陈桥驿号令,将尸埋了。
宋江大哭一场,垂泪上马,提兵望北而进。每日兵行六十里,扎营下寨。所过州县,秋毫无犯。沿路无话。将次相近大辽境界,宋江便请军师吴用商议道:“即日辽兵分作四路,侵犯大宋州郡。我等分兵前去征讨的是,只打城池的是?”吴用道:“若是分兵前去,奈缘地广人稀,首尾不能救应,不如只是打他几个城池,却再商量。若还攻击的紧,他自然收兵。”
宋江道:“军师此计甚高!”随即唤过段景住来分付道:“你走北路甚熟,你可引领军马前进。近的是甚州县?”段景住禀道:“前面便是檀州,正是辽国紧要隘口
(34)
。有条水路,港汊最深,唤做潞水,团团绕著城池。这潞水直通渭河,须用战船征进。宜先趱水军头领船只到了,然后水陆并进,船骑相连,可取檀州。”宋江听罢,便使戴宗催趱水军头领李俊等,晓夜趱船至潞水取齐
(35)

却说宋江整点人马水军船只,约会日期,水陆并行,杀投檀州来。且说檀州城内守把城池番官,却是辽国洞仙侍郎孛堇相公
(36)
。手下四员猛将,一个唤做阿里奇,一个唤做咬儿惟康
(37)
,一个唤做楚明玉,一个唤做曹明济。此四员战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闻知宋朝差宋江全伙到来,一面写表申奏郎主
(38)
,一面关报邻近蓟州、霸州、涿州、雄州求救,一面调兵出城迎敌。便差阿里奇、楚明玉两个,引兵三万,辞了总兵侍郎。领兵出战。
且说大刀关胜在于前部先锋,引军杀近檀州所属密云县来。县官闻的,飞报与两个番将,说道:“宋朝军马大张旗号,乃是梁山泊新受招安宋江之伙。”阿里奇听了,笑道:“既是这伙草寇,何足道哉!”传令教番兵扎掂已了
(39)
,来日出密云县与宋江交锋。
次日,宋江听报辽兵来近,即时传令诸军将士:“首先交锋,要看个头势,休要失支脱节。”众将得令,欣然披挂上马。宋江、卢俊义俱各戎装擐带,亲在军前监战,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黑洞洞地遮天蔽地,都是皂雕旗。两下齐把弓弩射住阵脚。只见对阵皂旗开处,正中间捧出一员番将,骑着一匹达马
(40)
,弯环踢跳。宋江看那番将时,怎生打扮?但见:
戴一顶三叉紫金冠,冠口内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副连环镔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带,着一对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项销金帕,带一张雀画铁胎弓,悬一壶雕翎
子箭。手搦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
那番官面白唇红,须黄眼碧,身长九尺,力敌万人。旗号上写的分明:“大辽战将阿里奇”。宋江看了,与诸将道:“此番将不可轻敌。”
言未绝,金枪手徐宁出战,横着钩镰枪,骤坐下马,直临阵前。番将阿里奇见了,大骂道:“宋朝合败
(41)
,命草寇为将!敢来侵犯大国,尚不知死!”徐宁喝道:“辱国小将,敢出秽言!”两军呐喊,徐宁与阿里奇抢到垓心交战。两马相逢,手中兵器并举。二将斗不过三十馀合,徐宁敌不住番将,望本阵便走。
花荣急取弓箭在手。那番将正赶将来,张清又早按住鞍鞒,探手去锦袋内取个石子,看着番将较亲,照面门上只一石子,却似流星飞坠,弩箭离弦,正中阿里奇左眼,翻筋斗落于马下。这里花荣、林冲、秦明、索超四将齐出,先抢了那匹好马,活捉了阿里奇归阵。副将楚明玉见折了阿里奇,急要向前去救时,被宋江大队军马前后掩杀将来,就弃了密云县,大败亏输,奔檀州来。
宋江且不追赶,就在密云县屯扎下营。看番将阿里奇时,打破眉梢,损其一目,负痛身死。宋江传令,教把番官尸骸烧化,功绩簿上标写张清第一功。就将阿里奇连环镔铁铠、出白梨花枪、嵌宝狮蛮带、银色拳花马,并靴袍弓箭,都赐了张清。是日,且就密云县中,众皆作贺,设宴饮酒。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大辽闰位非天命
(42)
,累纵狼狐寇北疆。
阿里可怜无勇略,交锋时下一身亡。
次日,宋江升帐,传令起军,调兵遣将,都离密云县,直抵檀州来。却说檀州洞仙侍郎,听的报来,折了一员主将,坚闭城门,不出迎敌。又听的报有水军战船在于城下,遂乃引众番将上城观看。只见宋江阵中猛将,摇旗呐喊,耀武扬威,搦战厮杀。
洞仙侍郎见了,说道:“似此,怎不输了小将军阿里奇!”当下副将楚明玉答应道:“小将军哪里是输与那厮!蛮兵先输了,俺小将军赶将过去,被那里一个穿绿的蛮子一石子打下马去。那厮队里四个蛮子四条枪,便来攒住了。俺这壁厢措手不及,以此输与他了。”洞仙侍郎道:“那个打石子的蛮子怎地模样?”左右有认得的,指着说道:“城下兀那个带青包巾,见今披着小将军的衣甲,骑着小将军的马,那个便是。”
洞仙侍郎攀着女墙边看时,只见张清已自先见了,趱马向前,见一石子飞来。左右齐叫一声躲时,那石子早从洞仙侍郎耳根边擦过,把耳轮擦了一片皮。洞仙侍郎负疼道:“这个蛮子直这般利害!”下城来一面写表申奏大辽郎主,一面行报外境各州提备
(43)

却说宋江引兵在城下,一连打了三五日,不能取胜。再引军马回密云县屯住。帐中坐下,计议破城之策。只见戴宗报来,取到水军头领,乘驾战船,都到潞水。宋江便唤李俊等到中军商议,着戴宗传令下去。李俊等都到密云县中,帐前参见宋江。宋江道:“今次厮杀,不比在梁山泊时,可要先探水势深浅,然后方可进兵。我看这条潞水,水势甚急,倘或一失,难以救应。尔等可宜仔细,不可托大。将船只盖伏的好着,只扮作运粮船相似。你等头领各带暗器,潜伏于船内。止着三五人撑驾摇橹,岸上着两人牵拽,一步步捱到城下,把船泊在两岸,待我这里进兵。城中知道,必开水门来抢粮船,尔等伏兵却起,夺他水门,可成大功!”李俊等听令去了。
只见探水小校报道:“西北上有一彪军马,卷杀而来,都打着皂雕旗,约有一万馀人,望檀州来了。”吴用道:“必是辽国调来救兵。我这里先差几将拦截厮杀,杀的散时,免令城中得他壮胆。”宋江便差张清、董平、关胜、林冲,各带十数个小头领,五千军马,飞奔前来。
原来大辽郎主闻知说是梁山泊宋江这伙好汉,领兵杀至檀州,围了城子,特差这两个皇侄,前来救应。一个唤做耶律国珍
(44)
,一个唤做国宝。两个乃是辽国上将,又是皇侄,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引起一万番军,来救檀州。看看至近,迎着宋兵。两边摆开阵势,两员番将一齐出马,都一般打扮。但见:
头戴妆金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锦边珠嵌锁子黄金铠。身上猩猩血染战红袍,袍上斑斑锦织金翅雕。腰系白玉带,背插虎头牌
(45)
。左边袋内插雕弓,右手壶中攒硬箭。手中搦丈二绿沉枪,坐下骑九尺银鬃马。
那番将是弟兄两个,都一般打扮,都一般使枪。宋兵迎着,摆开阵势。
双枪将董平出马,厉声高叫:“来者甚处番官
(46)
?”那耶律国珍大怒,喝道:“水洼草寇,敢来犯吾大国,倒问俺哪里来的!”董平也不再问,跃马挺枪直抢耶律国珍。那番官年少的将军,气性正刚,哪里肯饶人一步,挺起钢枪直迎过来。二马相交,三枪乱举。二将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使双枪的另有枪法,使单枪的各有神机。两个斗过五十合,不分胜败。那耶律国宝见哥哥战了许多时,恐怕力怯,就中军筛起锣来
(47)
。耶律国珍正斗到热处,听的鸣锣,急要脱身,被董平两条枪绞住,哪里肯放。耶律国珍此时心忙,枪法慢了些,被董平右手逼过绿沉枪,使起左手枪来,望番将项根上只一枪,搠个正着。可怜耶律国珍金冠倒卓,两脚登空,落于马下。
兄弟耶律国宝看见哥哥落马,便抢出阵来,一骑马一条枪,奔来救取。宋兵阵上,没羽箭张清见他过来,这里哪得放空,在马上约住梨花枪,探只手去锦袋内拈出一个石子,那石子百发百中,把马一拍,飞出阵前。说时迟,那时快。这耶律国宝飞也似来,张清迎头扑将去,两骑马隔不的十来丈远近。番将不提防,只道他来交战。只见张清手起,喝声道:“着!”那石子望耶律国宝面上打个正着,翻筋斗落马。
关胜、林冲拥兵掩杀,辽兵无主,东西乱撺,只一阵杀散辽兵万馀人马。把两个番官全副鞍马,两面金牌,收拾宝冠袍甲,仍割下两颗首级。当时夺了战马一千馀匹,解到密云县来,见宋江献纳。宋江大喜,赏劳三军,书写董平、张清第二功,等打破檀州一并申奏。
宋江与吴用商议,到晚写下军帖,差调林冲、关胜引领一彪军马,从西北上去取檀州。再调呼延灼、董平也引一彪军马,从东北上进发。却教卢俊义引一彪军马,从西南上取路进兵。“我等中军,从东南上进发。只听的炮响,一齐进发。”却差炮手凌振、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丧门神鲍旭,并牌手项充、李衮,将带滚牌军一千馀人
(48)
,直至城下,施放号炮。至二更为期,水陆并进。各路军兵,都要厮应。号令已下,诸军各各准备取城。
且说洞仙侍郎正在檀州坚守,专望救兵到来。却有皇侄败残人马,逃命奔入城中,备细告说:“两个皇侄大王,耶律国珍被个使双枪的害了,耶律国宝被个戴青包巾的使石子打下马来拿去。”洞仙侍郎跌脚骂道:“又是这蛮子!不争损了二位皇侄,教俺有甚面目去见郎主!拿住那个青包巾的蛮子时,碎碎的割那厮!”
至晚,番兵报洞仙侍郎道:“潞水河内有五七百只粮船泊在两岸,远远处又有军马来也。”洞仙侍郎听了道:“那蛮子不识俺的水路,错把粮船直行到这里。岸上人马一定是来寻粮船。”便差三员番将楚明玉、曹明济、咬儿惟康前来分付道:“那宋江等蛮子,今晚又调许多人马来也,却有若干粮船在俺河里。可教咬儿惟康引一千军马出城冲突,却教楚明玉、曹明济开放水门,从紧溜里放船出去
(49)
,三停之内,截他二停粮船也好,便是汝等干大功也。”不知成败何如?有诗为证:
妙算从来迥不同,檀州城下列艨艟
(50)

侍郎不识兵家意,反自开门把路通。
再说宋江人马,当晚黄昏左侧,李逵、樊瑞为首,将引步兵,在城下大骂番人。洞仙侍郎叫咬儿惟康催趱军马,出城冲杀。城门开处,放下吊桥,辽兵出城。却说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衮五个好汉,引一千步军,尽是悍勇刀牌手
(51)
,就吊桥边冲住
(52)
,番军人马哪里能够出的城来。凌振却在军中搭起炮架,准备放炮,只等时候来到。由他城上放箭,自有牌手左右遮抵着。鲍旭却在后面呐喊,虽是一千馀人,却有万馀人的气象。洞仙侍郎在城中见军马冲突不出,急叫楚明玉、曹明济开了水门抢船。
此时,宋江水军头领,都已先自伏在船中准备,未曾动弹。见他水门开了,一片片绞起闸板,放出战船来。凌振得了消息,便先点起一个风火炮来。炮声响处,两边战船厮迎将来,抵敌番船。左边踊出李俊、张横、张顺,摇动战船杀来;右边踊出阮家三弟兄,使着战船,杀入番船队里。番将楚明玉、曹明济见战船踊跃而来,抵敌不住,料道有埋伏军兵,急待要回船,早被这里水手军兵都跳过船来,只得上岸而走。
宋江水军那六个头领,先抢了水门。管门番将,杀的杀了,走的走了,这楚明玉、曹明济各自逃生去了。水门上预先一把火起,凌振又放一个车箱炮来
(53)
,那炮直飞在半天里响。洞仙侍郎听的火炮连天声响,吓的魂不附体。李逵、樊瑞、鲍旭引领牌手项充、李衮等众,直杀入城。洞仙侍郎和咬儿惟康在城中看见城门已都被夺了,又见四路宋兵人马一齐都杀到来,只得上马,弃了城池,出北门便走。未及二里,正撞着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两员上将拦住去路。洞仙侍郎怎生奈何,只得教咬儿惟康到此迎敌。正是:天罗密布难移步,地网高张怎脱身!
毕竟洞仙侍郎怎生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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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按剑——犹言扶剑。引申为准备作战。
蓬蒿——蓬草与蒿草。喻指荒郊野外、偏辟无人之处。
(2)
 湍濑(tuān
lài团赖)——犹谓急流浅水处。
(3)
 国蠹——国家的蛀虫。以此喻指危害国家利益的恶人。
贪残——指贪婪凶残之徒。
(4)
 皎日——明亮的太阳。意为发现见到光明。
(5)
 朱鹭——禽名。其形体以鹤,羽色淡红,嘴与足爪亦淡红色。古时常将其形象绘于鼓上,因有鼓吹朱鹭曲。
钲鼓——即钲和鼓。两种乐器。古时行军或歌舞时常用以指挥进退或静止。
(6)
 纳下——此犹扣压。
(7)
 担雪填井——喻谓白费力气,徒劳无用。
(8)
 便益——犹言便利,利益。
(9)
 皋陶——传说虞舜时的司法官。
(10)
 伊尹——商汤时大臣。以上四句见于《论语·颜渊》,意思是樊迟请教孔子之后,有所领悟而说的话:“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以此喻指招降起用了宋江等义士,就意味着提拔了正直的人,邪恶的人就难以存在了。引申一下理解:为政者如果镇压了正义,邪恶即可泛滥成灾,通行无阻,无法终止了。古今中外无不如此。
(11)
 夙夜靡怠——犹谓日夜操劳,从不懈怠,从不放松。
(12)
 安厝——此犹安置。
(13)
 会众的——谓汇合众人的。
(14)
 玉音——尊称皇帝言语。
(15)
 端简——此乃端庄持重双手平举手板之意。
(16)
 临刑弃市——指受刑罚者于街头示众,遭受民众鄙弃。《礼记·王制》:“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后因以专指死刑。
(17)
 披肝沥胆——此乃下级对上级表示竭尽忠诚的比喻言辞。
(18)
 犒劳——指上级对下级犒赏之意。
(19)
 一斤——旧时一斤十六两。宋时一般犒赏酒肉,明言规定必须过秤,不可缺少斤两。
(20)
 对众关支——谓当着大家的面交付。
(21)
 克减——即克扣,私下里缺斤缺两。
(22)
 虎视龙骧——比喻气势威武,目光远大。
(23)
 等闲——犹言轻易,随便之意。
(24)
 厢官——官名。宋时京城外划分为若干厢,设置厢官,归京府统领,受理居民之间争斗诉讼之事。此犒赏三军乃大事,中书省却交给此等低级官吏操办犒赏,自己不出面,显然是违背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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