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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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闻言,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卿等所言是也,吾心中亦为此意。”其实他满脑子都是原本历史上的官渡之战,对于这回真实的官渡之战竟然打成这个样子,完全措手不及,一时间还真捋不清头绪来。不过对照鲁肃、司马懿等人所言,他就全明白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官渡之战以弱胜强,从此袁、曹间的态势就来了个大掉个儿。然而袁家终究仍然占据着四州之地,曹操一时间也不敢直接杀过去,要不是袁绍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咽了气,河北还不知道能多撑多久呢。在如今这条时间线上,官渡提前两年开打,倘若袁绍的寿数不变,就是说他还有大概四年可活,能不能把人心重新凝聚起来,实力重新恢复过来,那真是保不齐的事情啊。
  所以说,趁你病,要你命,曹操必须尽快解决南线的问题,掉过头来,再给袁家来上重重一击才成。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也在官渡之后跟曹操后方闹腾来着,历史证明了,只要曹操亲自领兵前往,刘皇叔必然抓瞎,如今多加上了冢中枯骨的袁术也没用。但问题孙策还活着呢,或能南北呼应,恐怕为祸不小……
  话说“小霸王”你啥时候死啊?许贡门客你们赶紧的吧!
  自己虽然返回安邑,但这募兵、练兵还不能停,不定什么时候曹操解决了南方的问题,就要挥师北上,自己很可能受命再征并州。不过这回他比初到安邑的时候,心里要踏实多啦,手头已经募了些兵马,又有南匈奴可以当枪使,还收了千余雁门兵,论起实力来,已经足够守御河东一郡了。倘若曹仁能够在河内相呼应的话,两军并前,直接杀往晋阳,驱逐高幹,那也未为难事啊。
  他觉得,曹操只要在南线打得不是太难看,即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问题,那也会派自己、曹仁或者臧霸北上,给袁家施压,时间,很可能就在秋收前后。所以自己趁着这几个月,必须再好好地整顿一番内政,积草屯粮,以待来日大战。
  此时的是勋,信心百倍膨胀,不再视战场为畏途——我前阵子打得就很不错嘛。所以说打仗有啥难的?我只要专心御将即可,有仲达在,有伯济在,等闲高幹之辈,如何是我对手?嗯,孟德遣我来河东,真知人善任者也!
  可是他料想不到,这仗啊,已经轮不到他去打了……
第二章、不务正业
  是勋返回河东以后,专注内政,把属吏的职责又重新析分、明确了一番。目前主要必须关注的有四个问题,第一就是农耕。
  农业社会,农耕是社会安定的基础,而农田的产出,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科技的发展,可惜是勋在这方面完全没概念。他光知道施肥、除草、开挖水渠、选用良种这些基本常识了,问题这些基本常识,当年窝在穷坳里的爹妈不清楚,隔壁老王不清楚,中原地区的绝大多数农夫则都是清楚的,只是有没有力量完成相关工作而已。
  很多穿越小说里,猪脚回到古代就大力发展工商业,完全不管农业,仿佛老百姓能靠啃铜钱、金银就填饱肚子似的,是勋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好在这年月的消费水平也普遍很低,要光填饱肚子的话,只要人人有地种,赋税不沉重,天灾不捣乱,倒也并非难事。
  是勋量入为出,不敢在河东穷兵黩武——他要真跟很多割据诸侯们似的,不管生产,不管品质,招兵多多益善,河东一郡,三、四万兵很轻易就能征得上来,拉壮丁谁还不会啊。但要真那么做的话,所造成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兵质下降暂且不论,农业生产就要遭受极大破坏——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在豫州靠屯田勉强糊口的同时,袁绍军在河北摘桑葚,袁术军在淮南捞蛤蜊,这都是史有明文记载的事儿,这条时间线上,其实也差不太多。
  去年,通过是勋的努力,朝廷免除了河东一郡的钱粮输京,使得郡府略显宽裕,他也力所能及地绝不加派,再加上不肯涸泽而渔地拼命募兵,所以普通自耕农的负担并不算重。然而是勋管不到佃户,各郡世家掌握着大量土地,即便他们并不逃税,反复累加到佃农身上的负担也是相当可怕的,高压之下的人只会拼命干活儿,根本说不上什么主观能动性,地也不可能真的种好。
  是勋多番咬牙切齿地想要打土豪、分田地,但最终也就仅止于想想罢了,不敢真干。他的权力来自于士绅,但凡不打算白手起家,从头来过,就不能真正背叛自己所从属的阶级,顶多作为“大地主、大官僚的代言人”,尝试着把政策向小地主、小官僚略微倾斜一下罢了。
  好在平阳等四县被匈奴人一通糟蹋,旧有的土地秩序彻底混乱,是勋收复四县以后,白得了大量的官田。于是他让孙资辅佐贾衢,划分田地,安置流民,甚至还暗中煽动别郡的佃户逃佃,到四县来耕种。官府贷给田地、种子、农具,期以五年,若每年都能完成一定的粮食上交份额,那块地就属于耕种者所有了。
  赋税真不算低,基本上平年得要上交六成产出——比民屯少一两成,但为了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老百姓还是相当踊跃的。当然啦,是勋也不可能禁止别县世族跑来购买土地,他只是尽可能地把地价提升到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高度,美其名曰:为实郡中府库也。
  对于那些旧有土地秩序尚未被打破的县,是勋统一交给裴徽负责,而以诸葛瑾辅之。裴徽是大地主的代表,又是地头蛇,诸葛瑾出身大地主,但在河东郡内并无根基,两人正可以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抽俩巴掌给颗甜枣儿,既约束那些世家大族,又不至于过于严苛,闹出事儿来。
  是勋对那些地主的政策是,首先遵照传统但是已被彻底无视的等级制度,限定拥有田产的数量,已经逾制的可以无视,但不允许继续超出了。其次,严禁高利贷。第三,设法把那些世家大族的金钱和精力都引导到工商业上去,别有点儿闲钱就去买地和掳民为奴。
  汉代的士人还是有一定开拓精神的,加上商贾虽然在名义上属于贱业,实际上却有“素封”之名,并不如同后世那么不被官僚阶层所待见。本身东汉朝建立之初,就有相当多的豪商通过联姻和依附等手段,主动和儒学世家结成联合体,以求摆脱政治上的受歧视地位。所以很少有大族不经商的——去年才挂的曹老头子,家财万贯,就不全是贪污所得,也不全是土地上的产出——豪商因输财而得以进入官僚体系,比如东海麋竺,倒是比比皆是。
  同时,是勋还“崽卖爷田不心疼”,把大量名义上属于官府甚至属于皇家的森林、矿产资源,全都向世家开放,给钱你就能用,交税你就能一直霸着——这算是给世族的最大甜枣儿。是勋自己,以官府的名义首先在郡内大建作坊,除了火药作坊对外保密,不允许仿效外,什么造纸作坊、榨油作坊、煤饼作坊、打铁作坊、织布作坊,建起来以后,转手就卖给私人,引发了一股山寨的热潮。既然提高了工矿产出,那么商业也就不再是无源之水,司隶、兖、豫等州初定,在在需要商品流通,河东的商贾很快便大行于天下。
  这是是勋所要关注的第二个问题:大力发展工商业。这块儿主要是交给工曹掾毌丘兴负责的——是勋有时候不禁想啊,我会不会提前上千年把“晋商”集团给搞出来呢?
  是勋关注的第三个问题,就是匈奴。离开永安的时候,他曾经授予北部督邮贾衢四字方针:“编户齐民。”其实这不是是勋的发明,原本历史上,十来年后,曹操就会这么干的。
  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召呼厨泉率诸王入觐,从此除了一个右贤王去卑以外,把他们全都留在邺城,不放回家了。去卑虽归平阳,曹操却将南匈奴分为五部,分散于河东蒲子,太原兹氏、祁县、大陵,以及新兴郡(本属太原郡)内,编户齐民——跟汉人一样纳入政府的户籍体系,统一管理。
  应该说,曹操这一手是很老辣的,倘若不起波折,假以时日,很可能就直接把匈奴族给消化掉了,那时候匈奴人就真真正正地变成了汉人。虽然后来西晋的腐朽统治加“八王之乱”打断了这一融合进程,但从第一个乱华的刘元海连匈奴名字都没留下来,造反还要打“汉”字旗号,就可以看出,这政策还是起过一定实效的。
  所以是勋也打算这么干,而且比曹操更加激进——反正那些贵族都已经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里了。他命贾衢把留在四县的匈奴老弱妇孺全都打散,析分成户,授予土地,并且五年免税——曹操的政策是永久免税的,是勋觉得不妥,这不是人为地制造民族隔阂吗?呼厨泉、去卑你们那些兵我暂且管不了,但他们的家人都已经散开了,等他们老了回到家,子弟们还能再轻易聚拢起来吗?
  匈奴既已编户,其奴自然大批获释,部分恢复成佃农,部分么——曾二狗跑过来,直接买走去挖矿了。
  是勋所要关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养兵和练兵。他不管来源、地域,选拔了前次战争中很多优秀的战士,纳入自家部曲当中,扩编为四屯一个部,任命郭淮为司马。孙汶已经从翼城领兵返回了,郡兵交给他和王凌统率,但在上面又添了个司马懿,负总的责任。
  是勋把工作全都安排妥当了,于是再次大撒把——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事务官,当年做少府差点儿没累残了,如今麾下那么多一流、准一流的人杰,该放手就必须放手,跟诸葛亮学毫无前途。当然啦,这所谓的大撒把,不是孔融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撒把,是勋先安排了任务,设定了目标,然后见天儿还要抽查。
  是勋把主要精力都花在了科研方面。一则,继续扩大火药作坊的产量,加速改良火箭,他把此前制造的那种火箭车定名为“獬豸车”,因獬豸能触邪者也,此外,还开始研究更方便运输和使用的“一窝蜂”。
  二则,他终于可以开始研究印刷术啦。许下的作坊始终没能造出更好的纸来,大概因为领头人李才哥被是勋给带来了河东的缘故,但经过李才哥等人的努力,河东纸坊倒是终于研制出了比较符合是勋要求的新纸——当然啦,李才哥等皆得重赏。于是是勋官方招募了一群石匠,开始搞石版印刷。
  其实无论成本还是工艺,木版印刷都比石版印刷要省事儿得多,然而是勋有个误区,首先印刷术来源于石碑拓印技术,其次是勋前一世学过刻章,但是没学过刻木头,所以本能地觉得应该先搞石版印刷。当然啦,他也不会放过木版印刷,召了些木匠来研究,但自己还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石印上。
  自己不用走碑拓的老路,当然一上来就可以刻反字阳文,然后请韦诞造出各种品质的墨来,逐一施用,择其善者。可是这边儿石印才刚有点儿谱,那边木印倒先成功了。是勋这个懊恼啊,白走了弯路了……
  是勋出镇河东以后,曹操把建安石碑的活儿交给了太中大夫孔融——那家伙最近跟曹操越来越离心离德,觉得自己不受重用,那好吧,给你找点正经活儿干。谁料想孔文举仍然跟做少府一般光动嘴皮子不干实事儿,活儿全都落在许慈等人肩上。好在许慈有好几千太学生可以使唤,是勋、司马懿又早就把规章制度给定好了,故而萧规曹随,也就进度落后一些,没出什么大妖蛾子。
  到了这个时候,不光《易》、《书》,就连《诗经》也已经校订完毕,并且即将刻成,许慈早有副本送来安邑。于是是勋就先刻这三套书,以较厚的楮皮纸为封面,以麻绳装订,刻完了先进献给刘协和曹操,然后就交给商人们,运到各处去贩卖。
  他考虑得有所不周,这边儿新印得的书才刚离开河东境内,包括太学在内,许都大小衙门,还有熟识的士人,就全都写信来求。是勋一方面加大书坊规模,加快印刷,一方面也派人去跟曹操哭穷——我不好跟他们收钱,可要再这么下去,河东的府库就要空了呀!
  当然啦,河东的府库不会因为印点儿书就真空了,是勋是在向曹操表示:我这都是公费,印刷书籍这是公务,并非不务正业……
第三章、微末小技
  是勋在写给曹操的信中说:“民须教化,然后知礼,知礼义廉耻始能为用。”他说河东贫穷,失学的士人很多,经学也不发达(当然啦,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所以才要发明印刷术,好方便教化。这既是他地方官的本业,又符合经学名家的身份。
  后人往往因为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指责儒家主张愚民政策。但儒家确实有愚民的倾向,却并非主流,儒士都是要讲“教化”的,不仅仅教化士人,也要教化百姓,只不过对士人是准他们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对于老百姓么,你们光知其然,相信俺们说的都是真理就成啦。
  是勋所以发明印刷术,目的是为了普及知识(哪怕只是经学知识),从而扩大读书人的范围,避免世家大族独掌大权。这年月,书籍全都靠抄,成本相当之高,世家往往收藏了巨量的典籍却秘而不宣,不是本族子弟想要得见,行啊,先拜在我门下再说。就这么着,世家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依附者也越来越多,怎么可能控制不住政权了?
  木版印刷的成本比手抄要低很多,还能避免很多讹误,这就使得很多中小地主也能比较轻松地获得并且研读,当他们发现不必要依附世家,也能获得知识,找到一定的晋身之阶以后,自然会更抱团儿地去对抗豪门世族。而这一趋势,没有超越于时代之上的大局眼是看不清的,是勋相信不会有世家来阻挠自己的印书大业。
  相反,世家也很欢迎印刷术的出现,一来愈有钱便愈不肯松手,即便豪门世家,那也能省则省啊,二来么,光避免抄错这一条,就足够吸引他们啦。统一经文,减少讹误,是勋扛着这面绝对政治正确的大旗,不怕有人来吹毛求疵。
  可是他料想不到的是,还真的有人跳出来弹劾他“不务正业”……
  这一年的八月份,秋收将至,曹操暂时稳定了南线的局势,率兵返回许都,随即便派遣司空主簿王必前来宣旨,免除了是勋监河东军事的职务,让他把兵权移交给曹仁。
  是勋接诏,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惊疑不定。
  王必是曹操心腹中的心腹,打曹操初起兵就跟着了,资格比荀彧都老,估计也就死鬼戏志才差堪比拟,所以本事不大,开小会没他的份儿,开大会递不上什么话,但曹操始终信任有加。
  史书上记载过相关王必的几件事,从中可以清楚地窥知曹操对他的信赖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一是《献帝春秋》上说,曹操擒获吕布之后,曾经动心想要赦免他、招降他,但是王必站出来说话了:“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曹操哈哈一笑,跟吕布说:“本欲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就因为王必不答应,曹操生把吕布给砍了。
  当然啦,吕布之死,究竟是刘备给递了小话,还是王必给递了小话,还是他俩一起干的,何者为确,史料各说各话,难以查证。
  还有一事儿,后来曹操把大本营迁去邺城,由丞相长史王必留守许都,建安二十三年,耿纪、韦晃等人造反,火烧王必的军营,王必伤重而死。《山阳公载记》中说,曹操听说王必死了,勃然大怒,当即把朝廷百官全都召到邺城,命令当日出门救火的站到左侧,不救火的站到右侧。大家伙儿都以为救火的肯定无罪,纷纷跑左边儿去了。谁想曹操的逻辑跟一般人拧着,认定不救火的顶多也就明哲保身,救火的其实都是反贼同党,把左边儿的人全都给宰了。
  为了一个王必,擅杀无数汉官,曹操有多宠信王必,由此可见一斑。曹操自己是这样评价王必的——“是吾披荆棘时吏也,忠能勤事,心如铁石,国之良吏也。”
  所以是勋虽然不大瞧得起王必,暗地里常骂他废物,但场面上还必须跟王必有来有往,说不上特意结交,感情倒也不错。故而接诏后设宴款待王必,是勋就拐着弯儿地探问啊,主公为啥罢了我的军权呢?他对我究竟有啥不满意?
  王必身为曹操心腹,“心如铁石”,当然不会随便泄露主公的心意,但架不住是勋八卦能力爆棚,交涉属性点满,再加上几杯好酒,终于把所需要的信息给勾出来了。
  敢情这不是曹操自己的想法,而是先有人上书弹劾是勋“缓于军律而以妖言摄众,疏于政事而勤微末小技”。前一条说他不能治军,只好用妖言、妖法来统驭部下,威吓敌人——对于火箭车的事儿,以及敌军当是妖法的传言,是勋都已经密奏给曹操了,关系倒不大;后一条说他不理政事,却专注于修建工坊,研究印刷术,也就是说,是宏辅身为太守,不务正业。
  那么这个告刁状的究竟是谁呢?是勋也打听清楚了,正是那位曾经跟他起过冲突的校事首领赵达。
  是勋真是把赵达给恨得牙痒痒的,但同时也不禁悚然而惊。想当初在寿春城下,赵达想要处斩孙汶的时候,他的职权范围还相当有限,是勋身为参军,他就压根儿管不到,可如今,竟然连外郡太守、地方长官都要管上一管啦。史书上说,曹魏校事最后“上察宗庙,下摄众司”,甚至能够“按奏丞相”,成为后世厂卫一般的可怕存在……不行,既然我来到此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苗头彻底掐灭了不可!
  当然啦,如今时机还不成熟,首先就在于乱世未终,人心不定,所以曹操对这种特务组织是非常倚重的。估计要是有御史弹劾是勋,曹操就能当他放屁,而且说不定这位御史也就当到头了,可是如今赵达弹劾是勋,曹操竟然明示众臣,开会商量——没有直接受理,这就已经挺对得起他这位堂妹夫的啦。
  倘若群僚全都帮是勋说好话——是勋本人觉得,自己的人品应该不算次,从来都秉持着多栽花、少栽刺的原则,尽量不得罪同僚——估计赵达的弹劾也就到此为止了,顶多曹操抄一份给是勋,警告一下。可是谁都料想不到,郭嘉和荀彧竟然提出,应该罢免是勋的兵权,让他专注于民政。
  郭嘉的意见,河内郡要同时面对袁绍、高幹两个敌方主力兵团,兵力不足,最佳的应对之策是与河东郡相互策应,故而需要统一指挥,兵权不宜分割。
  郭奉孝素来冷面冷心,光会分析局势,不懂得人情世故——对敌方的心理倒是琢磨得挺清楚——他说出这种话来,是勋倒可以理解。只是……奉孝你从前干嘛去了?我初镇河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出类似反对意见来啊?你是看到我跟曹仁在此前的战斗中配合度很差,才突然想明白了吧?这马后炮未免放得有点儿晚……
  荀彧也建议剥夺是勋的兵权,这就让是勋彻底理解不能了。根据王必所言,荀彧的理由是河东情况复杂,又新复四县,民政事务非常繁冗,加上是勋又是个志向高远的,想要先教化民众,为此还发明了印刷术,再把军务压在他身上,就算他才能超卓,怕也扛不起来啊——“此非优恤之道也”。
  还是老话,你早干嘛去了?我两手空空跑来接收河东的时候,不见你荀令君反对,等我也打了几个胜仗了,把南匈奴也给拢住了,四县也光复了,你倒突然跳出来说这种屁话!就为了我多搞一个印刷术?就为了赵达上奏弹劾我?你老兄就突然翻脸?不对啊,荀彧究竟在想些啥来?
  倒是也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主要就包括荀攸和鲁肃。鲁子敬本就是是勋推荐的,他跟是勋相交莫逆,地球人都知道,所以说再多好话也没用。至于荀公达,他的理由是河内和河东虽为邻郡,交通却不方便,分为两军确实有难以配合的缺点,但一人总统,也未必就能关照得过来啊。
  曹操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暂且解除是勋的兵权,为怕是勋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所以特意把心腹王必给派了过来,要王必好生安抚是勋。
  是勋还是原本的想法,王必这家伙就没蛋用,你派谁都比派他强……不过没用也有没用的好处,解除我兵权表面上的原因,这不就让我给打听出来了吗?至于隐藏在深处的实际原因……
  我手里也就一万多兵,就算在河东军政一把抓,曹操也没必要疑忌我,他所以剥夺我的兵权,可能是打算在河东、河内一线发起大规模攻势,恐怕我跟曹仁配合不好——此前不就因为曹仁突然被调往官渡,差点儿把我给害死在祁县了吗?我跟曹仁基本上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没有统一指挥,确实毫无配合度可言。
  所以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是勋心里多少踏实一点儿了,曹操应该不是猜忌自己,或者有啥不满意的。然而……荀文若究竟为啥要突然下绊呢?他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想要削弱我的势力呢?这咱还得好好研究一下……
第四章、五经注我
  王必从许都启程,按照路程的远近,先往河内,再赴河东,所以他宣诏后不久,跟是勋酒还没喝完呢,曹仁的使者也前后脚到了——从使者掐着点儿来,是勋可以想见,曹子孝是真想赶紧拿到自己手中的兵马,好展开对并州的全面攻击。
  虽说兵权被夺,是勋却并不怨恨曹仁——还不如当日听说曹仁率军奔官渡去了来得郁闷哪——身为武将,听说自己的权限可以扩大,兵马可以增多,毫无士人风度地急着办交接,本是人之常情。他跟曹家班的武将除了太史慈、典韦等寥寥数人外,大多也就点头之交,几个姓曹的相对更融洽一些,不过经过这件事,即便曹仁不因此心生愧疚,也肯定要承自己的情吧,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未必不能把坏事办成好事。
  所以他并不为难曹仁的使者,只是说今日将晚,明晨交割,派人把使者领下去,安排宿处,好生款待。
  当夜辗转难眠,怎么也想不明白荀彧为啥要趁机落井下石——唉,看起来自己对政治斗争还是门外汉啊。只是他本能地察觉到并且认定,荀文若的用意,并非明面上摆出的理由那么简单。
  翌日起身,先召来曹仁的使者,交割了兵符。他把屯扎在永安境内的兵马全都交给曹仁了,仍驻安邑之卒,算是河东本身的郡兵,则不交与。当然啦,理论上只要曹仁需要,行文来讨,不但河东郡兵,就连是勋自己都必须带着部曲上阵去,但那终究是后话了。
  送走使者以后,是勋又陪着王必在安邑内外巡视、游玩了三日,然后恭送王必返都。等一个人再回到衙署,坐于案后,打开公文来,却半天都瞧不进去。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连写了三遍“赵达”,然后忍不住恶狠狠地抟作一团,掷在地上——“贼徒,吾必不与汝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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