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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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可以通过推理猜想出事情的大致因果,具体细节,终究是无从得知的,非得董蒙亲口承认才行。而即便董蒙亲口承认了吧,也把主要罪责都推给了家中长老,尽量把自己描绘得跟小白兔似的善良无害——有多少真实性?注了多少水份?是勋分析不出来。
  然而是勋瞧出来了,董蒙心中充溢着对族内长老的不满。就辈分和亲疏、嫡庶而论,其实董蒙在族中的地位本不应该那么低的,倘若他肯用点儿心读书,多少能通一经,或许当日是勋往访,长老们就要把他将出来待客了,期望能够被郡守相中,聘为僚属。是勋说他当日所见,皆“腐儒”也,董蒙深表赞同——虽然他不能明说,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心中所想,那意思大概是:身逢乱世,通经何用?长老们皆目眚者也,似我这般珠玉,却偏偏不受青睐!
  是勋最善于察言观色,当下抓住了董蒙的心理,并且趁着董蒙精神濒临崩溃的时机,及时撒出诱饵去——“卿,欲为董氏之主否?”
  董蒙闻言大惊,不禁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是勋。是勋与他四目相交,也不说话——董蒙是聪明人,很多话不必要说得过于明白,说多了,反而着相。
  只听董蒙结结巴巴地问道:“主、主公欲待如何处分董氏?”
  是勋和蔼地一笑:“吾何有恨于董氏?然而董氏为郡内大姓,如此首鼠两端,吾又如何得安?虽然,欲通袁者,皆家中腐儒也,与公盛无涉,若公盛能主族中事时,吾其无忧矣。”
  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吗?利用这个机会,把董家那些老朽全都扯下马来,我扶你上台,你从此得以一吐胸中积郁,大展长才,而我也可以放心董家,相信他们不会再跟袁氏有所苟且,此非你我皆得其利之事乎?
  ——董蒙认为是勋是这样想的,是勋自然也希望对方认定自己是这样想的。然而事实上,是勋的目的,是要趁机给河东显族一大重击,削弱他们的实力。
  他在前一世曾经读过不少穿越文,很多作者喜欢把世家门阀描绘成主导社会舆论,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够主导历史发展的一大势力。写小说肯定要如此,要竖立一个强大的敌对面,给主角创造一重又一重的压力和危难,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上,世家门阀作为一个整体的阶层,确实在魏晋以后,直到唐朝前期,拥有巨大的力量,然而散至个体,却也不过尔尔。
  更重要的是,在这年月,包括世家、寒门、庶民在内,任何一个阶层都缺乏足够的阶级自觉性,他们很少能够站在统一的立场上去看待社会问题。这也是是勋敢于发明印刷术的主要原因,从历史大势来看,印刷术使获得知识的成本下降,使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普及,是动摇世家根基的一柄利刃,但身处局中,很少有人能够看得清,从而加以反对——再说了,单独二三个体就算是先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来?
  曹操当年在兖州,不仅仅是处死边让而已,还为了稳固自身的统治,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打击世家门阀,后来“小霸王”孙策在江东也是这么干的——因为世家出于门第的优越感和地方保护主义,不肯与外来者合作——所以才遭到反噬。可即便曹操在兖州已经搞得世家侧目,要是没有张邈、陈宫领头,没有吕布入兖,各家族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普通下点儿小绊子,岂曹孟德之类雄才所畏惧者乎?
  魏晋以后,世家基本上垄断了朝中高级职务,也就是说,朝廷皆为各大家族所把持,所以他们的力量才能更上一个台阶,甚至可以左右天子的废立、王朝的更迭。但在“九品中正制”出台之前,就总体而言,他们却还做不到这一点——单个的世家根本无法与王权、霸权相抗衡,更多的世家,则利益很难统一起来。
  所以是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前提下,固然收拾不了董家,但如今把董蒙捏在手中,有他的人证,那便并非难事啦。当然,董家与其他家族不同,祖上为儒家之圣,世代还与刘氏皇族联姻,身为儒生和汉官的是勋,做事不能做绝,否则必遭物议。
  倘若是柳氏或者卫氏,那便毫无顾忌了,可连根铲除之也。这也是董氏敢于嫁祸卫氏的缘由所在——朝中只有一个卫觊为援,那又算得了什么?是勋真想干,分分钟可将其扫平。
  既然不能一脚把董家彻底踹翻,那还不如收入自己掌握之中——眼前的董蒙,不就是个最好的枪手吗?董蒙有智慧,有野心,有怨气,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已经被自己揪住了小辫子,轻易脱身不得啦。一朝之臣,有忠有奸,一族之内亦然,而这董蒙,分明就是个奸的,大可以毒攻毒……
  “今天下纷乱,汉室衰颓,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正仁人志士奋发之际,亦英雄壮士建功之时。而卿虽抱宏图远志,养至德殊才,却为家中老朽抑压,不得显扬于世,吾实为卿憾之……”
  是勋的声音是那么柔和、深沉,在此刻的董蒙听来,仿佛身陷梦魇之中,得闻世外之响……只可惜这年月佛教才刚传入,还不流行,否则他大概会本能地想到:这难道便是魔鬼诱惑世人的声音吗?
  于是在是勋的引导下,董蒙迷迷糊糊地写下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并且签下姓名,按下指印。当然啦,前因后果,关键之处,做了微妙的修正——
  董勋自去年逃离许都,来投河东董氏,族中长老商议过后,即将其藏匿于家中,董蒙并未参预此事。董氏暗通袁绍,欲使董勋刺杀太守是勋,即夺河东,以献并州高幹。董蒙探得蛛丝马迹,即密斩董勋。长老等计不能授,乃另募死士,与卫氏族中宵小卫霄同谋,借送油之机诱出是勋,欲谋害之。董蒙得讯,乃亲往相救,并出首告发族内之谋……
  总之,把董蒙给摘干净了,非但无罪,抑且有功。而且他此前密斩董勋,一方面忠诚于朝廷,另方面也不欲使族中阴谋外扬,后不得已,才始告发,真忠于君而孝于亲之典范也。只可惜,自古忠孝难以两全……
  当日夜半,张既即率河东郡兵包围了卫氏本家,示以卫霄首级,及董蒙供词的副本。卫氏家主亲赴郡署请罪,并极言不预其谋,皆卫霄个人之所为也。是勋自称遇刺受惊,不肯出见,只使门客王凌与之折冲,最终卫氏推了族内两个年轻人出来当替罪羊,并献上田百顷、粮万斛,以资郡中所用,终于暂且撇清了关系。
  董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翌晨,秦谊率领郡兵,在闻喜县令的引导下包围了董家。预先按董蒙所指,掘出了真董勋的尸体,持之相示。董氏家主攀墙而问:“太守欲族董氏耶?”秦宜禄就马上冷冷一笑,回复道:“董氏之罪,已上奏朝廷,三公其断!如今能使董氏之祀不绝者,唯是侍中也!”
  世家大族,广有田产、庄院,户口繁盛,即便突袭,其实也很难一网打尽,好在是勋本来就没打算把董家连根铲起。大族本有家奴、壮丁无数,真要是执械相抗,没有成千上万的兵马,还真未必能端得下来,所以是勋为了保证河东郡内的安定,也并不真想跟他们见仗。要是直接说:“董氏之罪,必族!”那就再无缓和的余地啦,起码闻喜县内便要大乱一场。
  所以秦宜禄按照是勋的吩咐,在答话里留了余地,董家还有路可走,自然不敢真跟官军相抗——这年月的世家大族瞧着挺烜赫,可要是朝中无人,还真没胆量暴力抗法。于是董蒙便在数十名是勋部曲的卫护下返回家中,接着董家连续开了一日一夜的家族大会,最终商定的结果,长老们全数下台,献出其中一人顶罪,此后即由董蒙主持家中事务。
  因为年纪轻、辈分低,董蒙还不能立刻接任家主,暂且由他一名向来不管家中实务的半瘫叔祖继任一族之长。
  当然啦,至于董家必须以捐输之名献出的田宅、钱粮,那就比卫氏更要多出三倍还不止……
第十二章、赵达弹状
  事实上,是勋直到董、卫两家全都认了怂,郡内局势基本上尘埃落定,他才书写上奏,并董蒙的供状,以及自己的处理意见,连同真董勋的首级,一起送去许都。
  根据是勋的判决,卫霄、假董勋等劫持、谋害自己的具体执行者,已经全部授首,不必再追究其家人、亲眷;卫氏族内有两人参与其谋,但牵涉不深,应流;董氏一名长老实主持其事,念其老迈,免于死罪,暂且囚禁并刻以巨额罚金——董家在“捐输”之外,还必须再出一笔钱来买命。
  写完上奏,把笔一拋,是勋不禁想道:谋刺郡守、外通反贼,此大罪也,我竟然一个都不杀,真是太仁慈啦。其实杀人很简单,然而人皆有兄弟、妻子也,徒增其怨,免其死罪,反而会被认为是恩德,没办法,人心便是如此……再说了,我要你们人头做啥?我要的是你们的田,你们的粮,你们的金钱!
  世家大族,霸占了那么多生产和生活资料,与国无益,还不如拿出来资助统一战争呢。
  他这边儿把上奏什么才刚派人送出去,那边曹操就有信使来到。是勋打开信来一瞧,耶,里面还夹着一张纸,题头就写:“臣校事赵达劾奏河东郡守并监军事是勋骄纵不法及没民为奴等事……”
  啊呀,这份儿就是赵达弹劾自己的书状吗?曹操你还真抄来给我瞧啊,究竟是何用意?等等,王必不说我的罪状是啥“缓于军律而以妖言摄众,疏于政事而勤微末小技”吗?怎么还有“骄纵不法及没民为奴”?这两者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妖言摄众”云云,他早就写信给曹操解释过了,可以当赵达是放屁,至于“缓于军律”、“疏于政事”,那都是小事儿,说白了尸位素餐,办事不用心。然而自己终究羁縻了匈奴,收复了平阳等四县,这明摆着的功劳,赵达他也抹杀不了。所以是勋当时就考虑,曹操剥夺了自己的兵权,肯定不是因为这事儿,只是拿这份弹劾做个由头,开会商讨河东军务究竟交给谁负责比较好而已。
  然而“骄纵不法及没民为奴”,这罪过可就大啦,要是被他劾准了,免职都是轻的。那混蛋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呢?是勋还来不及瞧曹操的来信,赶紧先看弹劾,只见其中写道:“勋自匈奴取民数千,多为四县良人前没者也,而驱之壶口矿山为奴,劳役沉重,日有死亡,惨怛之状不忍言之……”
  可恶,这事儿他是怎么探到的?难道自己身边,也暗藏着校事的密探吗?是勋不禁皱眉沉思——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保密措施,光想着乱世之中,抢掠、屠戮都是常事,哪怕曹操知道了,也不会真往心里去,就没考虑这事儿要是揭开来,对自己的声望可有很大影响啊。这年月就是地主阶级掌权,平民百姓,你驱之为奴,再残忍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世家大族每年硬抢、强买的奴婢还少吗?可是不管小地主还是大地主,也即赵达疏中所写“良人”,你要是把他们给赶去为奴,肯定会遭非议的——即便他们原本就已经在匈奴为奴了。
  真是的,不去找匈奴人麻烦,倒来找我麻烦,赵达可杀!
  再瞧曹操的来信,首先就是温言抚慰,说我让你把河东军归属曹仁指挥,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不是信不过你的忠诚和能力。然后解释,赵达这篇弹劾,我并没有拿给别人瞧,只是略提了几句其中“缓于军律而以妖言摄众,疏于政事而勤微末小技”的屁话,至于“骄纵不法及没民为奴”,我不会到处宣扬的。最后,曹操要是勋把火箭车的图样和实物各送一份到司空府上,他瞧瞧在战阵之上,是否真的有用。
  计算时日,这份书信是六日前发出的,也就是曹操刚收到是勋询问语音的去信以后。嗯哼,是勋不禁捻须微笑,看起来我心中那小小的不满已经传递给了曹操,他怕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才把赵达的弹状抄送给我,那意思:校事的弹劾影响不到我对你的信任,你别想撂挑子,没事儿去搞什么“汉语拼音”,赶紧帮我管理好河东,支持曹仁的前线征伐吧。
  这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此前曹操剥夺了是勋的兵权,他要是闷声不响,毫无表示,估计曹操就不会来这招儿了吧。是勋知道曹操这人小心眼儿,此前一直害怕被他“梦中杀人”,所以态度过于恭敬了;如今想来,曹操终究是一代枭雄,在小心眼儿之外,更是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自己对他有用,哪怕倨傲一些,跋扈一些,他也都能够忍受。那么,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呢?多累啊!
  自己要想窝在曹操麾下,一辈子吃安生饭,那就必须不断地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来,维持“有用”的表象,同时,还必须在大事儿上跟曹操同心一德。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帮忙曹操打赢对袁绍的战争,然后下一步,就是……
  荀文若就是看不清这一点,他以为只要能力超卓,肯实心办事,就能始终得到曹操的信赖,却不想曹操本人的理想、目标也会随着势力渐增而有所转变,从中兴汉室,逐渐转变为振兴曹家。终于,荀彧在中兴汉室方面仍为有用,在振兴曹家方面则无用了,就此而迈向悲剧的终点……来自后世的是勋,才不会犯这种错误!
  十一月初,曹仁率军渡过淇水,袁绍使大将韩荀御之于林虑。几乎同时,臧霸进入齐国,并使孙观取北海,吴礼取东莱,袁谭退至乐安国治临济,济水以南,唯余王修一军也。沮授主动撤归黄河北岸,曹操收复河南失地,即移师向西,驻于朝歌。望日前三天,曹仁击斩韩荀,进占林虑,袁绍被迫自邺城起兵,曹操也向前线进发,最终两军隔洹水相峙。
  为了策应中路战场,夏侯兰率河东军及匈奴兵二度杀出河东,以牵制高幹。并州军陆续被抽调向东,高幹、郭援皆不敢出战,唯固守城防而已。于此同时,公孙瓒、张燕杀出井陉,直迫真定,袁将吕翔败绩。
  眼瞧着曹家的形势一片大好,但是谁都料想不到,南线突然出事儿了……
  那一日,是勋在郡府正堂翻翻经书,搞搞拼音,正觉百无聊赖——秋赋已毕,郡内庶务本少,加上司马懿等皆为一时俊彦,管理民政极有条理,一切既然已经上了轨道,就完全不必他操心了——好不容易熬到晚间,这才返回寝室。
  有婢女过来,帮忙解脱公服,换上长袍。这名婢女本是城内良家女子,签了三年的长契,前来照顾郡守的起居。就理论而言,既已入府为婢,只要并非强迫,主人自可扯上席榻,然而是勋并非真正这年月的士大夫,就没养成那种荤素不忌的习惯。
  那婢女倒似颇为有心,时常美目流睐,巧笑倩兮,逗得是勋也不禁有些心痒。他便不禁想到,家信已经递回去很久了,怎么曹淼还无一字回复?她究竟肯不肯把甘氏送过来呢?或者允许我在河东再娶一妾?
  想到这里,不禁瞟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娇媚地一笑,主动把目光迎凑上来,是勋却赶紧扭过了头。此女也不过中人之姿而已,不过就算她再如何天姿国色,自己既有了甘氏,也便不必再多所觊觎。如今一妻二妾,就已经很麻烦了,况且自己还时常在外,照顾不到她们……再加一妾?还是算了吧。
  不过由此,他又不禁想到了家中的小丫嬛月儿。话说自己穿越来到此世,第一个动心的便是那小丫头吧,可惜也就仅仅动一下心而已,并无任何发展,并无更多寄望。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按照这时代的习俗,月儿年纪也不算轻了,还是早早嫁将出去,免误她的青春。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突然有奴仆传报:“诸葛先生有要事求见主人,其意甚急。”
  诸葛瑾身为户曹掾,事务繁冗,管辖范围也挺宽,是勋就想不到这天都黑了,他还着急找自己干嘛?难道是郡内民政上出了什么问题了吗?当下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又把公服给抄起来了——“请他堂上稍候。”
  等得到了堂上,就烛光下一瞧诸葛瑾,是勋不禁微微吃了一惊,只见对方于公服之外,竟然还罩了一件未裁边的麻衣——“子瑜,这是……”
  诸葛瑾面有泪痕,朝是勋深深一揖道:“臣特来请辞——适才南阳有书信来,家叔父已物故矣!”
  啊呦,原来是诸葛玄死了。是勋掐指一算,不错,差不多也就这一两年,他应该要挂,这历史不管再怎么改变,人的寿命终究是改不了的——除非不得善终。叔父至亲,当然不可能拦着不让诸葛瑾去奔丧,于是是勋赶紧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子瑜节哀……此去,尚须服丧乎?”
  诸葛瑾回答道:“臣意,即扶叔父灵柩返回琅邪故乡安葬。先父早殁,兄弟皆仰叔父,叔父实如父也,故欲服丧三年,丧讫再来相随主公。”
  是勋暗中叹了口气,心说这位诸葛子瑜虽然比不上仲达、伯济,付之民政,我用得还算顺手,想不到这就要闪人了,而且还是一去三年。孝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当然应该遵守啦,然而……究竟是哪个混蛋兴出来守丧三年这种陋俗的?!
  当然啦,不管心里怎么骂,既然知道自己拦不住……其实是不好拦,不敢拦,是勋也便只能说:“子瑜休慌,明晨启程可也,吾亦将奉上奠仪。”诸葛瑾拜谢出门去了。
  是勋正待返回寝室,突然诸葛瑾一转身重入堂中,拱手道:“臣因感亲丧,神思紊乱,忘却一事,主公宽宥。”是勋问什么事儿啊,你说吧。诸葛瑾皱着眉头答道:“南阳传信人言,刘牧遣军北上新野,似有攻伐宛城之意,且……率军之人非他,乃刘备也!”
第十三章、舍卿其谁
  刘备是在六个月前,也即当年五月奉命南下联合袁术,骚扰曹操后方的,但随即便在庐江郡临湖县境内为太史慈、魏延所破,就此逃散无踪。是勋很关注刘备的动向,一直琢磨,这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呢?他是会间道北上,返回袁营,还是渡过长江,去投孙策呢?
  其间,自然也会想到,会不会跟原本的历史上一样,刘备奉袁绍命前往汝南,联合刘辟、共都,旋为曹操所败,就西蹿去投了荆州刘表。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是勋都难免自嘲地一笑——所谓“历史的惯性”,不至于那么强吧……
  谁知道啊,最终刘备竟然还是去投了刘表!苍天哪,大地啊,这是什么狗屁桥段啊!要是这么写穿越小说,会被读者活活地骂死吧!
  诸葛瑾没有注意到是勋的表情,禀报完这个消息,便主动退了出去。是勋跌坐在书案之后,目瞪口呆,半天不言不动——怎么办?历史又将摆回原点吗?难道三分鼎足,便是人力所难以扭转的大势吗?
  刘备……新野……新野距离襄阳也不甚远,然后襄阳以西便是隆中……掐指一算,诸葛亮已经十八岁了,这就将将成年了呀,他会不会再落到刘备手里去?这一旦“如鱼得水”,便恐难以复制,曹家的统一进程可能会遭逢极大的挫折啊!
  对了,诸葛瑾刚才说啥?他要扶着诸葛玄的灵柩返回故乡琅邪郡阳都县去?那么理论上,诸葛亮、诸葛均也必须要跟着……为啥原本的历史上没有这一出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诸葛瑾先是避乱江东,大概还要晚几年才被孙策的妹夫弘咨发掘出来,推荐给孙权——那得孙策死了以后——或许大江阻隔,故而消息不通。因为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并非避乱,而是有目的地赴许都太学就读,然后拜在是勋门下,跟随前往河东,落脚点比较清晰,消息也就方便传递。如此看来,历史终究还是改变了,孔明就未必会再上刘备的贼船!
  设无孔明,而刘表尚在,刘备还能蹦跶得起来吗?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是勋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一颗心却总也放不下来,筹思良久,终于呼唤从人:“取纸笔来。”他要给曹操写信。
  信中先通报了自己才得到的消息,刘备屯驻新野,明显要对宛城张绣不利,只恐刘表与袁绍暗中交通,欲从南线施压,以减轻袁绍在北方的压力。是勋建议曹操,首先,使黄射写信给他爹、江夏太守黄祖,以笼络之,并遣太史慈从东线威逼江夏,以牵制刘表;其次,赶紧派人去煽动长沙太守张羡起兵啊——我早就跟你提过这事儿了,怎么就不见张羡发动呢?
  写完了信,连夜派快马送至林虑军中。从安邑经箕关而向河内,再到林虑,六、七百里地,快马三日可达——只可惜没有后世的八百里加急驿递制度,否则估计用不了两天。是勋掐着手指头,计算着日程呢,果然,八日之后,他就接到了曹操的回信。
  曹操在回信里说,他得到情报,不仅仅刘备驻军新野,而且新任章陵太守文聘也兵抵平氏,与新野呈犄角之势,刘表欲取宛城,其意明矣。已经决定派遣是勋的老丈人曹豹领兵增援张绣,同时也给黄射、太史慈下了指令,只是……应该派谁去游说长沙张羡呢?
  曹操说,他年初就已经派遣司空西曹掾陈群跑过一趟长沙了,张羡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说只要袁、曹一交上锋,他便率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响应朝廷,脱离刘表的掌控。可是官渡之战的时候,不见他有所动作,如今林虑对峙,又不见他有所动作——路途遥远,消息不通,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今,又能派谁再去催一下张羡呢?
  “此非朝廷重臣并能言善辩,能为其剖析天下大势者,不能为也……”
  是勋都不用再读下去,就猜到了曹操下面的话——这肯定还是我呀。天可怜见,还以为出镇河东,可以安稳上一段时间呢,可以摆脱外交使节的生涯呢,结果还是跑不掉……
  提起笔来,就待回信婉拒,可是才写了两个字,却又不禁一皱眉头,给停下了。自己不忍见生灵涂炭,更不忍见将来的“五胡乱华”,故而想要辅佐曹操,加速统一的进程,然而……自己究竟有些什么才能了?能够帮上曹操什么忙?这回出镇河东,倒是把地方上治理得井井有条,可那基本上是靠着司马懿、张既等人的辅佐——大票未来的名将、贤刺史,再加一个晋宣帝,要是还搞不好一个小小的河东郡,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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