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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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诸葛亮,等郭淮、秦谊他们走了以后,又瞟一眼越来越近的烟尘,然后摆手下令:“摇旗。”此时堡中还留了两百精锐,超过半数乃是勋的部曲,还有从张郃军中选拔出来的敢战之士。计划早就已经发布下去了——虽然绝大多数士卒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当即便有人取出一面红旗来,朝向储粮之堡奋力摇动。
  诸葛亮转头盯着粮堡,少顷,见到其上亦有红旗摇动,表明对方已经接到指令,这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等再掉过头来,鲜卑骑兵可就来得近了,几乎连最前列人脸上的表情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诸葛亮双手合拢,望空祷告:“父亲大人在上,叔父大人在上,保佑孩儿此番得保性命,并建奇功,流芳青史,以显我葛氏之名。”随即朝后退了几步,远离开城堞,但两眼却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汹涌驰来的敌骑。
  鲜卑人队列散乱,疾驰而近,直到约摸两箭之地才逐渐放慢战马的速度。这时候他们也都瞧清楚了,对面只有两座堡砦,野外并无守军,而且果然如同匈奴人告诉他们的,一堡小而高,驻守汉兵,一堡广而矮,乃是存放粮草物资之处。那么,先打哪儿呢?是直接攻啊还是先围上啊?众人都不禁转过头,去瞧自家大人。
  此番鲜卑来的共有五邑之卒,其中四名大人,因为互相戒备,相距也都有半箭之地,由自家亲信团团卫护。按道理说,四个人就应该聚在一起商量商量,可是目光交错,其中三个直接就领着人奔粮堡去了——咱们来是抢粮食物资的,又不是要来教训汉人。况且就那驻兵的堡子如此之小,有个几百人就能围住,这任务就交给别人吧,我去打那大的!
  而且眼见得兵堡高峻,堡上旌旗飘扬,堡门严闭,而那粮堡虽有鹿砦阻隔,堡上却只有几面旗,而且堡门还没修好,这一冲就进去了呀,此时不冲,难道要等里面的汉人先找东西把门堵上再冲吗?
  第四位大人见此情景,不禁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指挥部下——咱也不能落后,一起去抢粮食啊!
  诸葛亮在堡上瞧见,鲜卑人全都奔了粮堡去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可是他平素最注重风仪,这会儿即便在一群大头兵面前,那也不能倒了架子啊,当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吩咐道:“取胡床来,且看我坐而破虏。”
第十八章、巨型火炬
  按照诸葛亮原本的计划,主要是靠粮堡来引诱匈奴人。他相信匈奴人很清楚,只要将运至前线的粮草焚尽或者搬空,汉人就且组织不起对美稷的进攻来哪。而且西河、上郡等地也都不是丰饶的产粮区,那么多粮食,还不知道是刺史求爷爷告奶奶,从哪儿掏摸来的,要是一朝而空,他刺史的位置恐怕也难保。等汉人再换个刺史过来,有没有雄心打美稷姑且不论,前后交接,少说也得半年,今冬的危机就算是解除了。
  故此在诸葛亮的算计中,匈奴人会先遣一支小队来围兵堡——堡垒太小,兵多了也排不开——然后大军直奔粮堡而去。匈奴人并不擅长攻城,他就靠着手头这两百人,有把握支撑到郭淮他们整备好兵马冲杀过来援救,那便可以将胡骑全都包了饺子。
  可是他光算计匈奴人了,没想到来的是鲜卑人,鲜卑人将会如何行动,那是毫无腹案,更无从猜想啊。可是他没有想到,鲜卑人竟然一个都不肯奔兵堡来,全都往粮堡那儿去了,这口气一松下来,这才觉得自己腿软。好了,基本上,只要不出意外,自己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于是一面下令再次摇旗——这回摇的是白旗,一面取胡床来坐。时候不大,眼瞧着鲜卑人冲到了鹿砦之前,当先几个也不下马,直接放倒手中长矛或者旗杆,就把粗粗布设的鹿砦给挑开了好几个缺口,余众一拥而入。这时候,对面粮堡上亦有白旗摇动,诸葛亮见状,那心才彻底地踏实了。
  鲜卑人你争我夺,汹涌冲入粮堡,都急着去抢粮食。几位大人倒是没进去,一是怕有埋伏,二是反正自家部署抢得的财物不可能少了自己那份儿,倒不必亲自动手。他们全都汇聚在堡门外鹿砦附近,相互间或瞪眼或打哈哈,质问对方:“你怎么不去打汉人呢?”
  “啊呀啊呀,汉人也挺可怜的,既然夺了他们粮食,那也就不必取他们性命了吧。出来以前萨满奶奶跟我说过,此行多做善事,神灵才会保佑。”
  再说那些鲜卑人冲进粮堡一瞧,就见周围十来个大草垛,中间大片空场,地上铺着好几十块木板。有那机灵就用手中旗杆、长矛、马刀去捅草垛,根据手上的感觉估计,应该全是干草,没有什么粮食。粮食在哪儿呢?难道是存在地窖里,那些木板就是窖门吗?
  “呼啦”一下,鲜卑人全都拥到堡中央去了——就算不想去翻看木板下有无地窖,他们也在门口存身不住,因为后面还有同族要往里挤哪。如此混乱,但有一支兵马从斜刺里冲杀过来,当场就能砍翻好几百个。
  当然啦,鲜卑人也不蠢,四位大人早就把亲信撒将出去,遮护来路和探查周边情况,眼瞧着数箭地内毫无人影,也便不再约束部众,由得他们往粮堡里面涌,甚至还高声鼓励:“这墙也不甚牢,都推翻了,好多些人进去搬粮。”果然就有挤不进去的鲜卑人尝试去冲撞堡墙。
  涌到粮堡中央的鲜卑人纵马踩踏,果然听得木板下声音不对,似有空洞,正待下来以刀发掘,忽听数声巨响,多处木板被踩塌,当下人喊马嘶,乱作一团。旁边儿的人也不问跌下去那些同伴有无受伤,反而扯着脖子朝下喊:“如何,有见到粮食么?可有绢帛?”
  不过跌下去那些就算受了伤,应该也不严重,一面挣扎着爬起来,一面朝上斥喝道:“有没有的,你也下来,自然便见着了。”
  粮堡颇大,诸葛亮远远望见,起码有三成的鲜卑人都已冲了进去,他忍不住暗中捏了捏手掌,就觉得掌心都是冷汗,不禁对自己说:“君子重威,不轻变色,即白刃加颈亦当心如静水。孔明啊孔明,汝尝自负才华,比拟管仲、乐毅,但今遇敌,内心如此慌乱,岂管、乐之筹?须更警醒,日省其身才是。”
  才想到这儿,忽见对面粮堡中火光冲天,他虽然才刚警告过自己,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鼓掌笑道:“计得售矣!”
  这火是从四面草垛开始烧起来的,究竟哪儿来的火头,鲜卑人全都毫无头绪,但本能地就有人喊:“中埋伏了!”堡外大人听见,赶紧招呼部众:“都快出来!”
  可是这火燃得好快,快过了鲜卑人的常识,转眼之间,不但围着粮堡内侧一圈儿全都着了,甚至蔓延到了堡外,满地都是火苗,浓烟四起,很快就连那些鹿砦都变成了一架架的火炬。
  堡内的鲜卑人急着往外跑,可是四面皆火,其中的通道、空隙小得可怜,于是互相碰撞、踩踏,死伤无数——当然更多是直接把身上的皮衣给燎着了,形成一个个人形火炬,四处乱蹿。堡外的鲜卑人也急着更往远处逃,拱卫着他们的大人们,冒烟突火,几乎跟没头苍蝇一般乱蹿。诸葛亮在堡上瞧见,当即喝道:“此等乱虏,一匹夫可擒也。卿等可敢出而杀敌!”
  堡中这两百人小部队的首领,就正是那位屡伤而不死的“福将”荆洚晓,当即拱手:“愿从长官杀虏!”诸葛亮不禁噎了一下:“呃……某乃文吏,便无须出战了,留下十人护我,命卿去擒虏酋。”完了又加上一句:“着赭者即虏酋也。”
  荆洚晓领令,当即下堡,率领所部就开门杀出。他手下一半儿步卒,一半儿骑兵,当下分派任务,步卒就结阵在堡外游弋,不使虏骑靠近,自己领着骑兵见人就杀,见马就射。
  荆洚晓没啥文化,哪怕是勋给他起个了好名字,还勒令部曲们都要学点儿文字,他混了那么多年,斗大的字也光识得石余而已——也就十来个。可是要论战场上的经验,那还是相当充分的,先不着急去擒虏酋,光到处寻摸扎堆儿的鲜卑人。要是堆扎得小呢,直接便纵马将其冲散,要是堆扎得大呢,便赐予两轮箭雨。
  因为他知道,敌虽一时混乱,亦可重整,自己麾下兵马实在是太少了,对之乱敌还能捡点儿便宜,要是等敌人反应过来,集结起来,那不但冲不动,还可能反为所伤。所以首要目的,就是得让鲜卑人继续乱下去,不能让他们顺利扎成堆儿。
  很快的,小股鲜卑人就都被荆洚晓他们冲散啦,剩下几个大股,基本上都以赭袍大人为中心,荆洚晓不敢硬冲,只是远远地放箭。鲜卑人张弓相还,可是士气既堕,人心又乱,拉弓的手也忍不住哆嗦,明明是精于骑射的大人亲卫,结果十箭射出去,还未必能够伤得了一人。
  就这会儿功夫,郭淮也终于领兵杀了过来。且说郭伯济驰至目的地,还没来得及整列,就先见到粮堡方向火光冲天,不禁一拍双手:“得之矣!”也不再编组、整队了,命人高声用匈奴话喊道:“鲜卑人烧咱们粮食了,都杀回去啊,他烧咱一斛粮,咱就杀他一个人,抢他们的武器、战马来抵数!”
  匈奴兵“嗷嗷”怪叫,个个目眦欲裂——咱们辛辛苦苦那么多天夯土建城,就等着是大人把吃剩下的粮食全都分了,一人给个几斛粮就能拿下美稷啊,再因功受赐个一两石的,以后一整年日子都好过。这些鲜卑狗子哪儿来的?你抢粮就抢粮吧,怎敢纵火焚烧?你以为汉人的粮这么好吃的?糟蹋粮食要天打五雷轰啊!当下匆匆穿戴好甲具,提着弓刀就往北冲。
  郭淮吩咐秦谊:“吾将其半往救孔明,兄可将其余绕至虏后,务必全歼。”秦谊禄刚才在堡内吓得脸色都有点儿发白,可是如今铠甲也穿上了,武器也提起来了,又有数千匈奴骑兵围绕着,胆气陡壮,当即一挥手中长矛:“伯济宽心,且看秦某擒其渠魁,献于主公驾前!”
  参与筑城的有大概七八千匈奴人,还有千余汉人工匠。汉人工匠当然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匈奴人可大多听话集结了起来,当下郭淮带着一半儿,将近五千人就直接冲杀过去,正瞧见粮堡好象一支冲天的大火炬一般,浓烟直上云霄,火炬旁边儿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蹿的鲜卑人,其中还有好多就跟小火炬似的,几乎就没有成列的队伍。于是毫不犹豫,纵马便冲,挺槊就刺——郭伯济年纪虽轻,大小战役也经历过十数场了,就从来没杀得这么痛快过,槊下几无一合之敌。
  把勇士组织起来,那才叫做军队,没有组织的散兵游勇,在军队面前,哪怕个人武艺再高,也是案板上的鱼肉。匈奴人也好,鲜卑人也罢,纪律性和组织力都普遍不强,但多少也是有组织的,有组织乃有指挥,乃有配合,这才能纵横草原大漠,非徒恃弓马之能也。如今既然组织已散,那还有何战力可言啊?
  郭淮冲杀一阵,远远的就瞧见荆洚晓了,不禁高呼道:“诸葛何在?!”荆洚晓一边回答:“尚在堡中,无恙。”一边把手朝着兵堡相反的方向一指:“虏酋在此!”
  那四名大人不是不想跑,但一来自家部众还有很多都在粮堡里没出来呢——估计也出不来了——还想着救援、收束,二则浓烟烈火之中,全都跑岔了方向,随即又被荆洚晓所部放箭绊住,因此还在大火炬周边转悠。荆洚晓见每名鲜卑大人身边,都还围着那么数十近百骑,知道自己根本啃不动,干脆——我把这功劳让给郭将军你吧!
第十九章、鲜卑大人
  诸葛亮计划用手边这不足一万匈奴降卒,彻底消灭从美稷过来的匈奴兵。对方若来得少了自然不怕,可若倾巢而出,兵可两万,打都未必能打得赢,还说啥围歼呢?所以计划的关键,就是要先破其阵列,散其部伍,则一人可擒十虏,必胜矣。
  那要怎么打散来袭的匈奴兵呢?先以粮食为饵,再设埋伏,此乃题中应有之义。但问题是平原广袤,周边并无太多的丘陵、长草,更别说山崖、密林了,根本就埋伏不住人马。况且要是匈奴兵过来虽然过来,但却不肯进粮堡,直接派小部队投火而焚,那计划不就破产了吗?
  后一个问题好解决,根据郑浑的探查,美稷的匈奴人时常受到鲜卑劫掠,日子也并不好过,以匈奴的贪欲,是不大可能一上来就放火烧粮的,只要有机会,还是会以抢掠为主。所以命令夯土筑城的胡人闻警先退,则敌虏见周边无警,只有一座数百汉兵把守的小堡,自然就不会先起烧粮之念了。
  至于前一个问题,诸葛亮似乎演义中自家的投影附身,直接就想到了火攻。主要是此际的诸葛亮手头有了超时代的引火之物,想要烧烧那些无见识更无知识的胡人,那还不容易吗?
  此前往粮堡中运送的,其实大多不是粮食——是勋也真备不起那么多粮食——除了保证筑城人员三日的口粮外,剩下都是干草和火药。即将干草垒于围墙内侧,在堡中央掘土为陷,下亦实干草,上铺木板,伪装成储量的地窖。当时的粮库有很多都是如此布置,储粮于地下,还层层铺设木板,用来防火防潮,匈奴人也多次侵扰汉地,攻陷州郡了,诸葛亮猜他们肯定是知道这点的。既然知道,就不会一进堡门看四周是草,中间空空,怀疑有埋伏而赶紧撤出去,而肯定会上去掘木板,自家便有放火的时间啦。
  那他又是怎么放火的呢?
  四周的草堆里早就掺入了火药,草堆后面隐秘处还布下了好几条导火索,以绢、麻掺和火药捻成。他第一次摇动红旗,即是通报有敌来袭,要做好放火的准备;第二次摇动白旗,通报敌将入围,赶紧点火。堡中事先安排下了数十名汉兵,见旗号即倾翻数桶素油于地,再点燃导火索,然后通过预先掘好的地道逃出堡外。等敌人进了堡,乱哄哄的,除非趴到草垛后面仔细观瞧,否则轻易见不着火苗,也听不见药捻响——其实就算听见了,他们也不清楚那究竟是啥声音。
  导火索挺长,可是十数息之后,必然引燃草堆。问题是不仅仅四周的草堆里掺了火药,地上有油,就连地窖里的干草中也有火药,那燃烧起来的速度就太快啦。诸葛亮还怕敌军先派小部队进堡去探查,所以甚至将火药一直铺到了堡外——所以要在外面围上那么大一圈鹿砦,一则想进堡必先破砦,那么敌军大队就不可能距离鹿砦太远,甚至很可能进入砦内,二来么,鹿砦是木材扎的,同样易燃。
  在诸葛亮原本的算计之中,敌方最多可能出动两万兵马,最少可能有数百人入堡,大火一起,其阵必乱,但是未必就会受到太大损伤。然后他便于兵堡上放射火箭,投掷火药球,以混乱敌阵,并激怒敌军,使来攻堡,郭淮、秦谊等一方面派人通知张郃渡河以袭美稷,同时挥师杀来,必可大败敌虏。匈奴人在汉地吃了败仗,还得千里迢迢逃回美稷去,这一路上就方便纵骑追杀啦,只要指挥得当,漏网的不会太多,也就大致上完成是勋的战略意图了。
  可是纸上谈兵,面面俱到,实际运用起来,却有太多的想不到了。第一个想不到,来的不是匈奴人,而是鲜卑人;第二个想不到,鲜卑人情报不明,又素轻汉人,直接呼拉拉就杀过来了,诸葛亮差点儿准备不及;第三个想不到,鲜卑人竟然有数千都冲进堡里去抢粮食了,他心说还好我把粮堡造得足够大……
  接下来的战斗就没啥悬念了,鲜卑大溃,又被郭淮、秦谊前后夹击,死者数千——一多半儿是被烧死的——近万人都做了俘虏,也就不足三成四散跑远,连红了眼的匈奴骑兵都没能追上。四名鲜卑大人,倒有两个都被生擒活捉,一个中流矢而死,最后一个见势不妙,主动下马投降。
  不过这些鲜卑大人所以不肯死战,是因为还没有被杀的觉悟,他们遭绳捆索绑,给推到郭淮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开个价钱吧,唤我的族人将牛羊来赎我。”郭淮听得一头雾水,还好旁边的匈奴人里面有听得懂鲜卑话的,赶紧给翻译成汉语。郭淮不禁失笑:“汝等以我为匪盗么?”
  不过这三个货色地位挺高,郭淮不敢自决,一边下令严加看管,一边赶紧派人往圜阴县去向是勋汇报。是勋闻报也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欲得一马,反获一獐……这话儿怎么说的……”听说已获大胜,干脆就在孙汶和部曲的护卫下,直接跑到前线来了。
  战斗是午后打响的,等他抵达前进基地的时候,都已经第二日上午啦,战场已经打扫干净,但残破的粮堡还在冒着黑烟。大群鲜卑俘虏都光着脑袋,露出半秃(其实是髠发)的脑门儿,穿着脏兮兮的皮袍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旁边儿不时有匈奴兵纵马驰骋,拉弓相对。
  是勋还远远地瞧见几个匈奴兵嬉笑着绕圈子疾跑,不时将一件灰扑扑的东西踢上半空,就好似后世的足球……不,更象是蹴鞠一般。等走得近了,他才瞧明白,敢情他们踢的那是一顶鲜卑样式的皮帽。是勋不禁莞尔,心说我要不要发明一下足球或者蹴鞠,来辅助训练士卒呢?
  昨天打过那么一仗,匈奴人也都知道其实是勋并不在堡中了,但并没起啥异心——大人物今天在明天不在的,难道行踪还需要事先向你汇报吗?如今见是勋策马走近,早有几名匈奴兵认将出来,急忙摘帽行礼。就中一人直冲过来,是勋的部曲慌忙拔刀出鞘,将其拦住。是勋眼瞧着对方距离自己还挺老远,而且看神色不象是刺客,于是故作和蔼之状,探身问他:“汝有何言?”
  那匈奴兵单膝跪倒,用生疏的汉话说道:“大人,这些鲜卑狗子烧了大人给小人们准备的粮食,小人们将他们绑了,并马匹都交给大人发落。可是他们的弓、刀,大人也瞧不上眼,还请赐予小人们吧。”
  说话间,郭淮、诸葛亮、秦谊都已迎将上来,郭淮就解释说:“这些鲜卑身上财物,都为匈奴所取,吾亦不罪,唯弓刀、战马,不可擅与,故乃收之,候主公命。”匈奴人要抢鲜卑俘虏的东西,我也拦不住,可是武器、马匹不能随便给那些胡人,我都收起来了,等主公来了发落。
  是勋“哈哈”一笑:“鲜卑之兵,岂比我之汉兵?粗劣之物,留之何益?赐之何伤?便交于刘靖,分发下去罢。”草原缺铁,更缺锻造技术,就算打得起几柄刀矛,质量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留着它干嘛?当然啦,不可否认游牧民族折木剥筋为弓,可能倒会有些不错的射具,问题就他们那落后的生产力,能做出几件好弓来?所以说,匈奴人想要,那就给他们吧,完了我还要领着他们再去厮杀呢,岂可不先加以装备?
  先前请赐的匈奴人扑闪着一对浑浊的小眼睛,压根儿是有听没有懂。还是刘虎策马而前,告诉他:“我主已然答允了汝之请求,即将鲜卑的武器皆分与汝等,少顷,且去问刘靖要吧。”顺便有意无意地亮了亮自己新受赐的一张良弓,一脸的得意之色。
  是勋并没有进堡,而是在郭淮、诸葛亮等人的簇拥下,前往预先备好的一间大帐,居中坐下。在详细地询问了这一战的过程以后,他不禁长叹一声:“欲取匈奴,却败鲜卑,而鲜卑既败,吾料匈奴不敢来矣,奈何?”诸葛亮赶紧躬身谢罪:“此皆学生思虑不周也,请先生责罚。”
  是勋笑着一摆手:“孔明沉着应变,破虏擒将,功莫大焉,安得有过?匈奴我欲取也,鲜卑我亦欲取也,唯虑先后而已。今先破鲜卑,再伐匈奴,亦无伤也。”看起来,得重新制定攻伐美稷的计划了,不过在此之前嘛——“先将虏酋押来我问。”
  时候不大,孙汶便去提了那三名鲜卑大人入帐,一个个都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是勋瞧瞧孙毓南,心里颇为放心,于是下令:“这般如何讲话,且都去了绑缚,教他们坐。”有部曲上来解开绑绳,三名鲜卑大人活动一下手脚,抬眼望望是勋,看到擒获自己的郭淮还坐在是勋下首,那就明白了——这位是汉人的老大。
  于是单膝跪倒,双手摊开,齐声道:“我等无知,冒犯了大人虎威,还请大人宽恕,容许我等的族人来赎。”刘靖倒是既懂匈奴话,又通汉语,所以这回就由他来当翻译。
  是勋闻言,也不表态,而是随手一指:“都先坐下吧。”三名鲜卑大人盘着腿,并排而坐。是勋一副狼外婆的表情:“汝等渴否?饥否?需用酒食否?”
  这三名鲜卑大人自从昨日午后被擒,郭淮、诸葛亮等人都忙着打扫战场和善后呢,反正要等是勋来了再发落他们,所以也懒得多理,结果三人整整一晚上水米未进,渴得唇焦舌燥,饿得面色蜡黄。这回听刘靖翻译了是勋的话,急忙俯首道:“若得赐予酒食,足感恩德。”
  是勋说:“我有言问汝,若如实答,乃有酒食。”三人连声道:“但有所问,必然如实相告。”是勋点点头:“如此——取酒食来,我与汝等共进。”
第二十章、良马为赎
  军中无好酒,亦无好食——虽说是勋颇嗜口腹之欲,但也没有见天儿把厨子带在身边的道理,暂且都还留在圜阴县内呢——也不过几袋薄醪,几张麦饼罢了。那三名鲜卑大人接过酒来,先“咚咚咚”灌了个够,然后才开始往嘴里塞麦饼。是勋浅尝辄止,随即开口询问他们的姓名、族属,以及朔州境内,还有哪些鲜卑部族,都有多少部众。
  这些自然算不上什么机密,三名鲜卑大人是有问必答。只可惜那鲜卑话叽哩嘟噜的,刘靖翻译过来,汉语发音又不标准,故此是勋大半名词都没能记住。他光听明白了,西部鲜卑共十二邑,大多在朔州境内,小邑数千户,大邑一二万户,胜兵总计四到五万。这回来的共有五部之兵,大多游牧于朔方、五原一带。四名大人,也就一个名字好记,单音节叫做“宾”。
  是勋不禁就问啦,说你们五部,怎么只有四名大人统率?宾回答道:“我没鹿回部与驼巴部素来交好,驼巴的老祖推寅刚死,他的儿子诘汾忙着办丧事,无暇分身,因此便将部众托付与我,率领前来。”
  是勋微微而笑:“如今汝将他的部众多送于我,回去如何相见?”宾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若得回去,只好光着膀子、抬着酒食去他帐前请求原谅啦。”说着话,猛然抬头,紧盯着是勋,哀求道:“大人,可能将我等部众亦皆放归?兵器、马匹我们都不要了,只求部众得活!”
  是勋撇一撇嘴:“汝三人尚未知死活,况部众耶?”
  宾当场就泄了气。旁边一个大概叫做落罗的年老鲜卑大人忙道:“那只是宾的痴心妄想,我等既然败了,就该以财物相赎,岂能白放?大人,你开个价吧,我部牛羊甚多,这便可以遣人回去取来。”
  是勋审慎地打量着三人的眼神,似乎是随口问道:“哦,然则汝部共有多少牛羊?”落罗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愿以五百羊来赎我身。”是勋不禁仰天大笑:“一部大人,难道值止此乎?!”
  “这个……”落罗翻了翻眼珠,“大人若是不满意,我愿再加上一百头牛。”宾横了他一眼:“牛羊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抬起头来对是勋道:“我愿以三千羊、三千牛相赎己身,此外四羊一人、二牛一人,赎取我没鹿回和驼巴的部众。实不相瞒,此番为匈奴所诱,来侵大人之地,匈奴与我等牛、羊各万,五部均分,都已驱赶回去了。但下于此数者,皆非诚心求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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