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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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摇摇头,说我是跟刘备接触过的,此人非池中之物也,若得其时,必化鹏而翱翔九天——“备为世之枭雄,惜乎坎坷,未得其名。若得其名,士人来归,必难复制。今以其为沅州刺史,虽为虚名,亦足振作矣。”
  原本历史上的刘备先后被吕布、曹操打得四处跑,可是一在荆州站稳了脚跟,立刻什么徐庶啊、诸葛亮啊、庞统啊、伊籍啊、马良啊全都来了,这是为啥呢?因为他名气大,地位高,曾为一州之牧,又任左将军,对于地方士人来说,那是值得仰望的高官显宦啊。虽说没地少兵的左将军还未必比得上土地主王家,可是这年月的士人就吃这一套,士兵可以征,地盘可以打,名位真不是想得就能得着的。
  在这条时间线上,刘备此前最高也就做到两千石,先是平原相,然后是南阳太守,但都是地方军阀自己表的,没有朝廷的正式诏命。这回朝廷给了他正式诏命,还承认他为一州之刺史,把这招牌一亮,说不定就能咸鱼翻身哪。
  诸葛亮是没有见过刘备的,他也不知道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自己会对那四处流蹿的大耳贼那么死心塌地,但是他信赖是勋所言,所以赶紧建议:“先生既有所虑,何不上奏朝廷,请寝此议?”
  是勋叹了口气,说没用的——估计等自己的上奏到了许都,刘备那儿都已经接到诏书了,哪有立刻收回来的道理?朝令夕改,朝廷的威信还要不要了?况且,估计这年月,也就自己能够看穿刘备吧,换了曹操甚至荀彧、郭嘉都不成,我说刘备危险,不能给他刺史做,他们也得信哪。
  忍不住就想到了荆州之势,当即询问诸葛亮,说你在隆中居住,在襄阳上学,荆州的情况肯定了解啦。倘若你为刘备谋划,而刘备也确实有天下之志,该当如何发展呢?
  郭淮抢先道:“若备有其力也,可北上宛城,以并张绣,复取关中,以为基础……”是勋连着摇头,说在这种形势下他怎么可能北上?先不说曹家会不会眼睁睁瞧着张绣被他吞并喽,刘表也会在后面掣肘啊。
  诸葛亮沉吟少顷,胸有成竹地说道:“若亮为刘备谋,且居新野以收荆州人心,先图刘表。表年老矣,而蔡氏弄权,士人多背,若以扶刘琦而诛蔡氏为名,则可得荆州。乃复溯江而上,以取巴、蜀,如此即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江东孙氏,内修政理,以待其时。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雒,刘备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两道并进。诚如是,霸业可成矣。”
  是勋心说胡,这不就是《隆中对》吗?!
第三章、益州可入
  提起诸葛亮《隆中对》的战略构想,这年月除了孔明本人以外,大概没谁比是勋理解得更深刻了——无他,后世两千年里相关研究文章是汗牛充栋啊,有夸的有贬的,有挑错的也有全盘否定的。在是勋看起来,战略构想终究是粗疏的,要求面面俱到那是痴人说梦,其后战术上的失败,不能归咎于战略。刘备若换了诸葛亮镇守江陵,荆州未必会丢,《隆中对》就有可能从纸面上走向现实——诸葛亮打仗未必有关羽骁勇,但他起码谨慎啊,更不会莫名其妙地去跟东吴闹僵。
  所以是勋对《隆中对》评价挺高,而且就刘备来说,那是唯一可以执行,有机会问鼎天下的战略构想。本来以为历史既然改变,这套战略就此消散于未萌了,没想到竟然还能亲耳得闻孔明之论。自己能跟诸葛亮讨论《隆中对》,这事儿可有趣啊,是勋的兴致立刻就高了起来,开口便问:“益州可得乎?”
  诸葛亮说可得——“设刘君朗(刘焉)在,恐未可得也,今焉既殁,而刘季玉(刘璋)袭之,内有东州兵跋扈,外有张鲁、赵韪相攻,欲取益州,正其时也。”
  是勋说你知道刘璋是哪一类人吗?你身居荆州,难道对益州的形势也如此清晰不成?难道真所谓“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诸葛亮淡淡一笑:“吾未得见刘季玉何人也,但闻其事久矣。”随即跟是勋解释,刘焉是江夏人,入蜀的时候,带了很多荆襄八郡的士人、兵马过去,此后亦陆续有荆州人往投蜀中,因而通过往来书信、回乡探亲,就把益州的情势全都传到了荆襄,只要有心去打听,总能够发掘出其中的秘奥来的。
  所谓“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当然不是靠的闭门造车、向隅虚构,而是通过士人间的联络圈子,能够搜集到各地区的重要情报。诸葛孔明有志于天下,人又聪明,本身在荆州的士人圈里名声虽然不响,脸都混得挺熟(他是黄承彦的准女婿啊),所以搜集情报、分析局势,便将益州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刘焉共有四子,长子刘范、次子刘诞,都在长安,为了逃往益州而勾结朝臣想造李傕的反,结果被李傕所杀。三子刘瑁,为人骄狂武勇,本来最有机会当继承人的,然而东州士认为他桀骜难制,所以明着劝谏、暗中耍诈,最后把刘焉末子刘璋给扶上了位。
  刘璋刘季玉,为人懦弱,所以东州兵认为他好控制。然而懦弱归懦弱,这家伙的上台,却直接引发了两桩内乱。一是巴人赵韪,为刘焉宠臣,长期镇守东线,以敌刘表,益州土著深受东州士的压迫,于是集结在他身边,公然掀起了反旗——要是刘焉还在,赵韪肯定不会反,倘若是刘瑁上台,赵韪也未必反,但作为东州士傀儡的刘璋继了位,却不由得赵韪不反了。
  二是刘焉曾遣张修、张鲁攻略汉中,施行五斗米道的道法,从此便以“米贼拦路”为名绝了贡赋。刘璋素来与张鲁不睦,才继位竟然就杀了张鲁的全家,于是张鲁一怒之下,攻杀张修,割地自雄,还打算整备兵马直取成都去报仇。
  也就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诸葛亮虽然先从兄长送葬琅邪,接着北上冀州投了是勋,却仍然跟很多荆州士人——尤其是他未来的老丈人黄承彦——有书信往来,把这些事情全都探问明白了。
  据他跟是勋说,赵韪、张鲁全都致信刘表,请求暂时和睦,好让他们后顾无忧地去打刘璋,这个时候,就是益州最为混乱,刘璋最为虚弱的时候——
  “若刘景升无后患,即可以相助赵韪为名发兵蜀中,雄踞两州。奈何孙氏在后,张羡、张绎又反之于南,无可全力西进也。然若遣一大将,率万人溯江而上,与赵韪合,以攻刘季玉,则季玉必败矣。”
  是勋略略一皱眉头:“若此大将为刘备,将如何?”
  诸葛亮说:“刘玄德在新野厚买人心,吾闻其与司马德操相善,徐元直等皆往相投……”他这时候还没得着庞统亦投刘备的消息——“倘果如先生所言,彼乃枭雄也,即可进围成都,并趁机遣荆州人入城以动摇东州士。若许之杀赵韪,仍用东州士,则刘璋可灭,益州可得也。”
  东州士嚣张跋扈,所以抱团,并且紧密地团结在刘璋身边,与赵韪等相抗,就是生怕益州土著得了势,会把他们这些无根之草一举铲除喽。倘若这时候从荆州来了一伙老乡,说我主取代刘璋镇蜀以后,仍将维持东州士的统治地位,那么因情因势,东州士都有可能倒戈——终究刘季玉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的预告版啊,东州士这会儿也全都看清楚了。
  若非如此,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刘备入蜀,怎么会有那么多带路党呢?张松是益州土著犹有可说,法正、孟达都是关中人,也算半拉“东州士”,李严是正经的荆州出身啊。
  原因在于,东州士中间也分阶层,那些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认为扶着个没用的傀儡很踏实,可是绝大多数中层、底层干部,却清晰地认识到再这样下去毫无前途,益州必亡,自家就算不死,也说不定会被灰溜溜地赶回老家去。这时候要是再从老家开来一支队伍,跟刘璋放上了对,你猜他们可能帮谁?
  诸葛亮综合分析所搜集到的情报,侃侃而谈,对于益州局势真如反掌观文一般也,听得是勋都不禁佩服。是勋心说原本历史上的孔明,一出、二出祁山打得其实不咋样,故此乃罹“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之讥,但这小年轻才出茅庐,便料天下三分,其后赴东吴,说孙权,战略眼光那是错不了的。这既是天赋,也是少年时代勤学所得,跟我眼前这位诸葛亮虽然还差着几岁,那也毫无两样啊。只可惜我非一方之霸主也,谋划天下,不是我的担子,孔明之才,恐怕一定程度上将会虚掷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直接把诸葛亮献给曹操。一则曹操麾下奇才无数,论起战略规划,荀彧叔侄、郭嘉奉孝,未必就比孔明差了,二则孔明终究年轻,名气也小,又错过了曹操最窘迫的兖州时期,这时候再入曹操幕,未必能得重用——你没看贾文和就没原本历史上那么得宠吗?
  算了,这小年轻还是自家留着吧。孔明不仅仅是战略奇才,同时也是内政杰士,跟着自己,将来天下太平了搞搞政治,也未必就有多屈了他吧。
  掉过头来再琢磨刘备,倘若真如诸葛亮所说,刘表派刘备往征益州,说不定那家伙就真跟原本历史上似的鸠占鹊巢了。然而:“以孔明所见,表将遣谁率军西进?”
  诸葛亮说这我就猜不好了。刘表的志向是独霸荆襄,所以张绎未灭,他肯定不会派发主力入蜀,蔡瑁、黄祖、蒯良等心腹,也都不大可能为将。但是刘备终究是寄居,就我所知,刘表对他并不信任,让他西进的可能性也不大——
  “况今朝廷分州荆襄,拜刘备为沅州刺史,明为离间表、备也。如此,则表必不能遣备。”
  是勋说那还好,只要刘备不入蜀,我估计换了别人,未必能想到孔明你的策略,顶多也就帮忙赵韪打败刘璋而已。他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表并未派发援军,因为东州兵的顽强防守,赵韪打成都是失败了的,随即部下反叛,赵韪被杀,动乱遂平。这要是一直让刘璋占着益州,将来我曹家势力想入川就要简单、方便得多啦。
  郭淮虽然对政治不大感冒,但对战略谋划还是挺有兴趣的,诸葛亮跟是勋分析益州情势的时候,他就一边听,一边在旁边儿扯过张地图来反复比划。此刻见讨论已然接近尾声,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既分州荆、扬、益、幽,何不及于凉州也?”
  这时候东汉朝十三州,曹家控制了其中七个,剩下六个,这回也给分了四个,交州太过偏远还则罢了,剩下一个凉州不分,这是为啥呢?
  是勋笑着回答道:“吕布悍猛,非孙、刘可比也,而况以吕布为凉州牧,使讨马、韩,此朝廷早有明诏,布因而贡赋不缺。今若分州于凉,则布必怒,于朝廷不利。”
  说白了,分州就是要削弱地方割据势力的权柄和影响力,同时埋钉子,让你们内斗去,这必然会触怒对方。二刘和孙家怒就怒了,暂时也无力威胁朝廷,但吕布不一样,他要一怒,说不定直接撇下马、韩就渡黄河袭击并州,或者南下打长安去了——那蛮人完全干得出来啊。所以这会儿,绝不能够刺激吕布。
  不过是勋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吕布军势大盛,并且南结张鲁,在汉阳郡内击败了韩、马联军。韩遂遁归老窝金城,马腾没地儿去,竟然通过雍州刺史严象,向朝廷递交了降表。朝廷遂命马家军入关,暂屯槐里,马超、庞德等随即率军大破刘鸣雄、吕并等,关中悉平……
第四章、赤面之疾
  是勋在海州境内巡回了一个多月,先后于琅邪国内、东海国内开课讲经,由此选拔了大批人才,举荐给朝廷。他为了拉拢王氏等大族,特意放低标准,多给了几个名额,堂舅子王雄亦在其列——但这已经算照顾寒门啦,真要是由得地方官察举,或者换个人比方说陈群前来巡查,基本上一个单家子都上不了榜。
  海州之士,总共荐举了四十七人,建议五成往各府充当小吏,二成为郎,剩下的都去太学就读。估摸着等这些人到了许都,毛玠还会再审查、考核一番,也可能刷落数人,具体安排,除了去上学的,也会有所调整。然而是勋对自家的眼光有信心,对自家的权势也有信心,相信毛孝先不会太过份。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自任丞相以后,府中典选举的就是毛玠和崔琰,史称“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换言之,这家伙有点儿过于看重品德操守了,与曹操“唯才是举”的方针并不完全合榫,但同时因为他出身不算很高,所以选用人才也并不重视门第——这点与崔琰不同。所谓“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就是指的那些大家族出身,靠着家族之间互相吹捧、造舆论而哄抬起来的名士,其实没什么本事,甚至还可能道德败坏。
  丞相府中设置多名丞相司直,无论就亲疏远近,还是名位声望而论,都以是勋为其魁首,本来该当他坐镇中央,派别人出去跑活儿的。然而是勋建议曹操恢复此职,并且毛遂自荐,目的就是要趁机拉拢天下尤其是关东的士人,所以当然自己必得出京啦。他主动推荐了毛玠留守,一是看重毛孝先刚直不阿,二是因为毛玠并非世族子弟,真要是放到地方上,毛玠未必能够和敢于招很多寒门士人上来,但在中央遴选自家推荐上去的单家子,也基本上不会打回票。
  然而即便如此,是勋还是特意秘密地召见自己选拔出来的那十多名寒门士人,首先开门见山地问他们:“卿等虽有学识,然在州内名声皆不甚佳,何也?”其中一人气哼哼地说道:“民间有一俗谚,未知君可听闻否?”
  是勋问是什么俗谚,那士人便背诵道:“举茂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高第贤良恡如黾。”
  是勋心说我就知道你要说这首民谣。此谣之意,是说此前举人皆不得其才,被世家大族控制了进取之门,但那些世家子弟往往能力既差,品德又糟——被举秀(茂)才的,根本不通经书;被举孝廉的,竟与父亲分爨;所谓贤良方正名次较高的,却贪婪得如同癞蛤蟆一般。
  此谣后来流传为:“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然而秀才于汉时为避光武帝讳,改为“茂才”,且“良将”科始于曹魏,“寒素”科始于晋代,亦皆非汉时名目,故当是晋以后语。
  这首民谣是勋当然听说过,随即就听那士人道:“世家无才,然而有势,自可吹嘘;寒门有才,便是怀璧,必为所嫉,甚而为其所污。或云我等贪者,家无顷田,何所得贪?或云我等不友者,亲族见疏,欲友而不能行。或云我等不孝者,父母贫寒而殁,如何尽孝?”
  旁边士人闻言,全都沉痛地点头,只有是勋在心中暗笑。他心说你吹得好大气,仿佛世族全都是沽名钓誉,寒门个个清白无垢似的。就算寒门,你们也是地主阶级,家里没有顷田,几十亩地还是不缺的,要不然也没钱去读书,别说得自己跟颜回复生一般——就算颜回,虽然安贫,家里也未必真有多穷。
  不过他也不想揭穿对方,只是很理解地捋须点头,然后关照众人:“乡间污蔑,吾自不会上奏,然而须知府中毛司直最重道德,崇俭约,卿等赴都,当谨言慎行,不可触其怒也。”毛玠是个注重个人修养,而且俭朴方正之人,你们还得在他手下过一道,可千万别掉链子,哪怕装也得给我装成个正人君子。
  众人感激涕零,诺诺而退。
  于此其间,是勋还带着诸葛亮去诸葛圭、诸葛玄坟前拜祭,顺道见了诸葛瑾、诸葛均一面。诸葛瑾得知是勋已收二弟为弟子,大感欣慰,诸葛均当即也拜倒在地,请求收纳。然而是勋对这小子并无兴趣——诸葛家三兄弟,老大在东吴做到大将军,老二在蜀汉做到丞相,就这老三貌似最后才是个什么校尉吧。《世说新语》云诸葛兄弟“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而狗竟然是指从弟诸葛诞,不及诸葛均,可见没啥本事。
  当然啦,当着人俩哥哥的面,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微微而笑:“公齐请起。卿向学之心,吾知之矣,然若随我而去,汝兄一人未免孤寂。且相伴先人冢前,待丧满后再来寻吾吧。”诸葛均心说我就是想逃避这枯燥的守丧日子啊……可是没有办法,只得悻悻起身。
  是勋千叮咛,万嘱咐,叫诸葛瑾丧期一满,就来许都找自己,然后才带着诸葛亮,在瑾、均兄弟二人目送之下,飘然而去。
  离开海州以后,是勋并未返都,而又南下奔了徐州。
  时徐州刺史为上党人浩周,字孔异,将州治设置在临淮郡的淮阴县。是勋先在淮阴与浩周相见,二人素无交情,只是普通公事来往而已。随即是勋即在淮阴县内开课讲经,招选人才,夏末离开淮阴,抵达广陵。
  一般情况下,丞相司直所到之处,各州刺史、郡守、县令长都会亲率僚署,到城门口去恭迎——是勋懒得再搞微服私访那一套了,反正他的主要意图在选举,而不在监察,目的是收揽地方士人之心,要是到处得罪人那就适得其反了。不过这回,身为广陵太守和自家从妹夫、莫逆之交的陈登却并没有出现,领头恭迎是勋的,是个身材高瘦、相貌清癯的官吏——
  “广陵功曹陈矫,恭迎司直——府君抱恙在身,不克来迎,还请宽宥。”
  是勋跳下车来,朝陈矫拱手:“季弼不必多礼。郡守何在?速领某去相见。”
  陈登跟他那是什么交情啊,若非病得起不来身,就算让人扶着也肯定会来迎接啊。
  陈矫却心说,我这般小吏,又是初次相见,是司直竟然一口就叫出了字来,看起来巡查之前,功课做得挺足啊。还好我广陵上下尽皆清廉、勤勉,不会被他挑出什么错来。
  是勋知道陈矫之字,那是理所当然之事,此人亦日后之曹魏名臣也,一直做到尚书令和司徒,史书有传,他前世通读了好几遍《三国志》,又岂会淡忘?
  当下跟随着陈矫等人进入城内,前往郡署。到了后院门口,陈矫就止步不前了,是勋也把诸葛亮、郭淮等留了下来,自己昂然而入。果然,就见一位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子在院内相迎。
  是勋打量这妇人,隐约可见昔日营陵是氏宅邸内一度惊艳的那位女公子的形貌,只可惜,老得太多了……难道陈元龙苛待你了吗?还是广陵这儿水土不好?我家几个媳妇儿的变化都没那么大呀。
  是氏夫人行礼道:“见过七兄。”然后招呼身边的小孩子磕头:“快来拜见七舅。”是勋先朝是氏还了一礼,然后伸手把旁边正磕头的小孩子抱起来——嚯,还挺沉——“此即肃儿么?”
  是氏嫁给陈登,生下一子,起名叫做陈肃。是勋观书只看大略,常忽略很多细节——在原本的历史上,陈登虽然未娶是氏女,所生的儿子也叫陈肃,没啥本事,要等曹丕称帝以后,才追录其父前功,任为郎中——从陈珪开始的超常智商,到这儿就算用完了。
  是勋抱着陈肃,向是氏探问陈登的情况。是氏叹息道:“仍为旧疾,胸闷乏力,面赤而燥也。”于是领着是勋进入内室,而陈元龙已经在榻上爬起了身,倚靠着枕头正大喘气呢。
  是勋放下陈肃,坐在榻上,拉着陈登的手询问病情。就见陈登整个人都比上回相见的时候瘦了一大圈儿,然而面色赤红,精神却貌似很亢奋。他笑着对是勋说:“旧疾尔,已用药,三日即可瘳也。未能远迎宏辅,勿罪。”
  是勋指着陈登问是氏,说这家伙还在不要命地吃鱼生吗?是氏说有我管着,如今吃得很少了,而且如你所言,配以紫苏,就以热酒……陈登急忙插嘴:“宏辅之方甚佳,鱼脍以紫苏裹之,其味妙不可言也。”
  是勋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说我让你吃鱼生的时候配紫苏,是为了杀虫去毒,不是让你饱口腹之欲的。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陈登吩咐是氏领着儿子出去,赶紧整备酒食,款待是勋。等妻子出了门,他突然沉下脸来,问是勋道:“闻都中有人进言曹公,欲使我别守它处,真有此事否?”
  是勋点头,说确实有这种议论,都认为你久镇广陵,兵马强壮,恐有尾大不掉之势,如今孙策已死,江东不足为虑,因而须将你调去别处。陈登冷笑道:“此皆无识之言也!孙策虽死,孙权今领其众,有张昭、周瑜等为辅,收揽吴中士心,恐异日为国家之祸,不在孙策之下也。”
  是勋说这我明白,所以我也在曹公面前进言啦,说广陵离不开你。只是你也需要限制一下饮食,注意一下身体啊,你要是经常这个样子,谁放心把大江下游放给你镇守?提醒陈登一句以后,突然转变话题,询问起江东局势来——
  “勋在途中,但闻朝廷分州于扬,未知其事若何?”陈登轻轻摇头:“孙贲、张昭、周瑜皆辞任命矣……”人家根本不在乎名位,仍然牢牢地团结在孙仲谋周围,即便孙权虽然挂着吴县侯的爵位,正经官职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阳羡县长,那也无所谓。
  是勋说我已经料到啦,看起来,欲平江东,全得靠你与太史子义、鲁子敬,只要把水陆大军都训练成了,即可以武力破之——想搞分化瓦解的小阴谋,恐怕是行不通的。聊着聊着,又绕回来说到陈登的病情,是勋就问啦,你吃的什么药啊,管用吗?
  陈登道:“前日华元化途经广陵,亲为写方,但云可疗一时,不得根治也……”是勋闻言猛然站起身来:“什么,华佗见在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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