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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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洚晓毛了,就问那要是华大夫到时候食言而肥,不肯跟我们走,又不能用强,可该怎么办?是勋说那是你的事儿,你们三个先好好合计合计去吧,总之——“若不得华先生,提头来见;若得罪华先生,亦提头来见!”
  荆洚晓都快哭出来了——就他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儿,要不动用武力而靠智谋把人带走,这不是故意难为他吗?好在诸葛孔明及时凑过来,说老荆你别急,听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好不容易,荆洚晓才算是破涕为笑。
  是勋向华佗告辞,领着诸葛亮和郭淮便欲步下高阜,可是才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赶紧又转身回来,朝老大夫拱手:“华先生,借一步说话。”
  华佗正按着一个病人的脉搏呢,闻言轻轻摇头。是勋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华佗给这人诊断完,才站起身,跟着他来到草棚一角。是勋低声问道:“吾闻先生有秘术,能开人脏腑,刳割病处,其后缝腹膏摩,自然得愈,未知然否?”你是真会给人开刀吗?
  中国人很早就懂得外科手术,但是直接拉开肚子,对脏器下刀,还说缝完了几天就好的,最早的记载就是华佗。理由可能也很简单,若没有“麻沸散”,就算有开刀的技术,一般人疼也疼死了。
  华佗见问,微微点头:“佗实有此术,司直若不信时,可再待几日,逢有须开腹之病患,即可得见。”
  是勋心说我才没那闲功夫等啊,再说了开膛破腹很好看吗?就算好看,前世电影电视里也不是没见到过。他只是继续问华佗:“曹公疾在脑中,未知颅可开乎?”
  华佗打算给曹操做开颅手术的事儿,出于《三国演义》,这事儿不老靠谱的——别的不提,小说里说要以利斧劈开头骨,这就不是开刀的态度,而是杀人的架势。然而小说所言,未必没有所本,所以是勋得先打打预防针。
  华佗说这个么……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头骨太过坚硬,我还没有试过。是勋心说这就对了,赶紧关照华佗,千万别试,而且曹公是贵人,荷天下之重,疑心病也重,最好少用猛药,多用保守疗法。叮嘱了好几句,这才翩然离去。
  当晚便匆匆赶回广陵城内,第二天开课讲经,最后挑选了二十余名士人举荐给朝廷。这时候陈登也已经缓过来啦,设下酒宴,欢送是勋一行。随即是勋即乘坐大船,溯江而上,经九江郡而至庐江襄安。
  到这儿就必须舍舟登岸啦,因为如今大江奔涌,为曹、孙两家的屏障,天险共有,若乘船而行,很容易便撞上东吴的水军。只是孙家数次攻打广陵,都被陈登给堵了回去,故而不大敢作逡巡之态。等进入庐江境内就不同了,吴军打不动曹家,想要扩充势力,一是往南伸以战山越,二就是沿江而上,去攻刘表——况且孙权跟刘表还有杀父之仇呢。故此江东水军,七成都在柴桑的周瑜统辖之下,就屯扎在彭蠡湖中——是勋要再乘船往西走,肯定就跟前回似的,迎面撞见周郎了。
  庐江太守鲁肃鲁子敬早便得到消息,亲至襄安县内以迎是勋。是勋跟他打听江东的情况,鲁肃说孙权此前遣使长沙,欲与张羡连横,共伐刘表,谁想正赶上张羡死了,使得谋划难成。最近刘表、刘备的联军逼迫张绎很狠,孙权就打算挥师西进,以减轻张氏的压力。就在上个月,周瑜和黄祖的水师在边境上狠狠打了一仗,本来孙家稳赢的,奈何黄祖军中突出一舟,以彩绢饰帆,直薄敌阵,打乱了江东水师的阵列,周瑜被迫撤兵而归。
  是勋听闻此言,不禁吃了一惊:“莫非巴郡甘兴霸乎?”
  鲁肃说你厉害啊,敢情这事儿不用我提,你事先便已知情——“正乃此人。吾思得此人,则大江可守,以之训练水师,周瑜可破,故遣人往说矣。”只可惜,鲁肃说我手下能言善辩之才不多,要是有你一半的利嘴,定有招甘宁来投的把握。
  是勋心说虽然史书上记载甘兴霸读了不少书,但他所表现出来的仍然是一介武夫之态,这类人我可摸不清脉搏,未必便能说降了他。不过就把甘宁留在刘表处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怕:“吾料周瑜亦欲说此人,若甘宁往投江东,则更复难制。”
  鲁肃皱皱眉头,说我也正担心这点。他如今在巢湖里训练水师,虽说许都拨来了不少粮草物资,鲁子敬本人治理地方颇有成效,府库也皆充盈,问题水军那就是个吞钱的无底洞啊,能募一千精骑,未必够两条楼船的成本,更别说楼船上还要有士兵,有水手了。鲁肃说我费尽心机,也才造成一艘楼船,五艘斗舰,艨艟等不足百条——实力还不及江东水师的三成。况且好的水兵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起来的——
  “故吾计之,实难催破周瑜也。何如先水陆并进,破黄祖而灭刘表,即取荆襄水师为我所用?”
  他问是勋,曹公可有攻打荆州的计划吗?是勋摇头,说此前也有不少人劝曹操打荆州啦,问题袁绍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现在还不到南征的时候——“冀州粗安,若袁氏有变,而大军在南,恐生肘腋之患也。且待秣马厉兵,期以三年,冀、并亦皆底定,乃可南向。”
  不要以为袁绍缩回幽州就不足为患了,目前曹家的实力还不足以隔着上千里地打两场大仗。总得再积聚个两三年,等到即便两线同时开仗,也起码可以一处固守,一处仍能采取攻势或者防守反击——比方说后来应对蜀、吴二国——那才是真正南征刘表的时机。
  鲁肃点头,说我明白,那我只好继续跟巢湖里训练着水师,外加尝试挖挖刘表的墙角——周瑜的墙角很硬,我试过了,真是挖不大动。
  是勋告别了鲁肃以后,即自襄安走陆路直向西北,数日后在合肥与太史慈相见,等到夏末秋初,才始返回许都。
  他让诸葛亮、郭淮等先回自家府上歇息,自己整顿衣冠,到新盖的丞相府来见曹操。报门而入大堂,就见曹操面色赤红,脑袋上绑着根布条,正一边吸凉气,一边批公文呢,曹政在旁侍坐。
  是勋就问啦,这是怎么了,头风病又犯了?正打算跟曹操介绍华佗——华元化本来早就从东陵亭启程了,但是一路拖拖拉拉,见病就治,竟然等是勋绕了那么大个圈子返回许都,他还在汝南境内,差了好几百里地呢——就听曹政透露道:“伯父今日忿怒,恚气冲脑,病乃复发。”
  是勋当然就问这是谁给主公气受啦,曹操朝他一瞪眼:“非汝故主孔文举,尚有何人?!”
  是勋闻言,微微一笑:“主公既恨孔公,何不杀之?”
第八章、愿为云敞
  太中大夫孔融,这两年以专挑曹操的错儿为己任,而且往往不肯直言,非要拐弯儿,挑错的同时还侮辱曹操的人格和智商。
  要说这个时候的曹操,倒还没有落到晚年刚愎自用,听不进正确意见的地步,而且也希望有几个家伙时不时跳出来唱唱反调,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容人之量,粉饰一下朝廷的“民主”,以向天下人宣布:我是重臣,但不是权臣。
  在这方面,郗虑郗鸿豫就做得很好,他以已故的老师郑玄为榜样,经常站出来反对曹操的施政,但基本上都是小骂大帮忙,所以曹操对郗虑的宠信是与日俱增啊。孔融则不同,比方前几天,他新写了一篇文章以评价班固的《汉书》,其中就说《汉书》里很多章节照抄《史记》,结果以讹传讹,司马迁写错了的,班固也照样错了。
  马、班二人错在何处呢?孔融举了几个例子,其中一例就是,文帝曾经问两位丞相,“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周勃答不上来,满身大汗,陈平却回答说:“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相关问题自当询问相关部门,咱当丞相的不管细务。
  孔融说这话记录错了,经过本人考证,陈平的原话应该是:“陛下即问决狱,责刺奸;问钱谷,责东曹。”
  刺奸全名“刺奸令史”,本来是军中执法官,王莽时代在中央设左右刺奸,在各诸侯封地亦设刺奸,掌监察权。曹操当上丞相以后,亦在相府中增设此职,负责刑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奸和校事是两套班子,一块牌子,在军中的时候,一个叫“刺奸令史”,一个叫“抚军都尉”,换成相府属吏,全都归入“刺奸令史”,但职责略有差异——校事是管探查机密、弹劾官员、搜捕罪犯的,刺奸则负责审断校事报上来的案件。
  至于孔融所说的“东曹”,是指“丞相东曹掾”。相府中除丞相司直、丞相长史、丞相征史等辅佐官外,具体事务分曹管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东、西二曹,各负责包括议曹、辞曹、法曹在内的十几个分部门。其中主民户农桑的户曹、主仓谷的仓曹、主钱币盐铁的金曹,也就是相关财税的部门,是归入东曹辖下的。
  所以孔融才说陈平的原话是:陛下要问审案问题,就去找刺奸令史吧,要问财政问题,就去找丞相东曹掾吧——一句话,你得问相府班子,而不是问正经的朝官。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分明在讽刺曹操内外大权一把抓,彻底架空了朝廷,而把自家的相府造成了一座小朝廷啊。你说曹操听了这事儿能不生气吗?
  曹操当场气得头风病犯,正咬着牙跟大堂上处断公事呢,赶上是勋出巡海、徐二州,前来复命。曹操当即想起来,你是家也算是孔融的故吏啊,忍不住就一瞪是勋,撒闲气说,还不是你故主孔融把我给气着了?
  是勋也不吃惊,也不撇清,只是淡淡一笑,说你那么讨厌孔融啊,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宰了他?
  曹操和曹政闻言都是一惊啊。曹操心说别人劝我杀孔融,那都可以理解——郗虑背地里说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是你是宏辅不能这么说啊。孔融怎么说也是你……起码是你家长辈的故主,虽然咱们都讨厌门生故吏那套吧,但时风便是如此,也不好彻底地拧着干。若我要杀孔融,你不但不能赞成,还得装模作样地劝谏几句,起码也闷着头不说话吧,怎么我还没说啥呢,你反倒主动建议我杀孔融?你还要不要脸啦,还要不要你的名声啦?
  曹操脑仁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沉下脸来问是勋:“宏辅此言何意也?若杀孔文举,与卿何益?”对你有啥好处啊?
  他本来以为是勋会说:对我是没啥好处,但是对主公你有好处啊,我这是一片忠心哪——当然以是勋的地位和水平,话不会说得那么直白。可是谁想到是勋却说:“主公若杀孔公,则勋可为云幼儒,名传千古矣,安得无益?”
  曹操闻言,双眉顿时一挑,咬牙切齿地道:“卿便不惧为朱伯厚、蔡伯喈耶?!”
  是勋所说的云幼儒,单名一个敞字,曾经在博士吴章门下学过《尚书》。前汉平帝年间,吴章因为反对王莽而遭诛杀,弃尸于长安东市,门生千余人一哄而散,都改名换姓去另投名师了,只有当时担任司徒掾的云敞主动跑去殓葬吴章,就此传下了千古的贤名。
  所以是勋那意思,曹操你要是杀了孔融,那我作为孔融的半拉“故吏”,正好去收葬他,可在士林中赢得佳名,怎么能说没好处呢?
  云敞的结局比较不错,因为冒死收葬吴章之事,使得车骑将军王舜深受感动,不但没有治他的罪,反倒推荐他做谏议大夫。王莽灭亡后,他又做过更始帝的御史大夫,最后病卒于家。
  因而曹操说别扯了,你就光记着一个云敞了,象他那样走运的能有几人啊?你就不记得朱震朱伯厚、蔡邕蔡伯喈的下场了吗?朱震是收葬过陈蕃,还窝藏陈蕃的儿子陈逸,结果被宦官们拷掠至死。蔡邕则是跑去哭董卓,结果被王允逮捕下狱,也直接弄死了。你敢去哭孔融?你做好人让我背恶名?我宰了你信不信?!
  是勋心说我当然信啊,我怕的就是这个。他知道孔融迟早要出事儿,到时候自己就很难做啦,不加理睬吧,恐于声名有损,拼死谏阻吧,或者去哭尸吧,曹操绝对饶不了自己。所以干脆,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而且他是绞尽脑汁,才想起云敞这个例子来的。
  朱震和蔡邕的例子是勋当然也记得,但是不能说——因为下场都很糟糕。其实类似情况下也跟云敞一般没死的,还有一位,那就是收葬窦武的桂阳人胡腾,只是遭到禁锢而已。然而细一琢磨,胡腾跟朱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所冒死收葬的家伙,全都是被宦官给弄死的——曹操最忌讳这点了,他自己可以提朱震,是勋却绝对不能说胡腾。
  以云敞举例问题就不大了。王莽是不是千夫所指的奸贼?在汉代那当然是,可是王莽也跟曹操一样,先做的一世权臣,是勋这也是拐着弯儿提醒曹操,你已经有王莽篡位之势啦,我希望你能够跟王莽似的更进一步。虽说王莽下场和名声都不大好,但说不定曹操内心深处,还就挺乐意拿王莽自比呢——只要不落到他那样的结局就成啊。
  ——从来自比西楚霸王项羽的猛将,不会在意霸王是怎么死的,因为比的只是武勇,大家伙儿都会觉得,若换了我做霸王,肯定就没刘邦啥事儿了。
  曹操骂是勋,是勋只是微微而笑,并不在意。他跟曹操的关系比较铁,只要所找的例子不犯什么忌讳,开这种小玩笑无伤大雅。再说了,他是宏辅也不是平常都板着一张脸,从来不开玩笑的,这要是一毫无幽默细胞的家伙如此说话,曹操就要怀疑其真实用心了,是勋这么说,曹操绝对不会当真。
  可是曹政害怕曹操当真,赶紧劝解:“姑婿戏言耳,伯父息怒。”曹操一指是勋跟曹政说,他干嘛要赶在我头疼的时候开这种玩笑啊,就不怕把我给活活儿气死?是勋及时给戴上顶高帽:“主公宽仁大量,必无真怒。前所戏言,只为解颐。”我只是想让你笑一笑啊,那就能把头疼给忘啦。顺便再说:“勋已访得名医华佗,不日赴许,料必能疗主公之宿疾也。”
  曹操说啥,你帮忙找到了华佗?此前在寿春找到个樊阿,我就后悔啊,当时没犯病,所以没想起来找他治,等发了病再找,早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听说华佗是樊阿的老师,想必医术更为高超,好极了,宏辅你有心,那我就等他过来……
  等等,别想转移话题。你真的建议我杀孔融吗?这混蛋真是气得我不轻,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是勋说:“孔公天下知名,岂可擅杀?主公不念昔日杀边让,则兖州反乎?天下未定,安可自招恶声?虽然,彼等皆沽名钓誉之辈也,然自安、顺以来,士皆阿党比周,指黑为白,时人皆为所惑也,即明宣其罪,亦不之信……”所谓名士,那大多都是吹出来的,然而时俗便是如此,即便孔融真的罪大恶极,你把他的罪行全都审查明白,一一开列,那也未必能够取信于人,倘若杀他,必招恶名。千万慎重啊老曹。
  曹操打断是勋的话,说我难道还得继续忍着那混蛋吗?
  是勋说:“相见争如不见,何不放之于外?”
  曹操说那混蛋能干啥啊?真要放出去当地方官,官小了他更怒,还不定说我啥呢,官大了非闹乱子不可。是勋微微而笑:“何不使孔公往襄阳以吊赵邠卿?”
第九章、德不可见
  前不久得到的消息,赵岐赵邠卿长年缠绵病榻,最终死在了襄阳。
  说起来赵岐还是迁都许昌那年奉命出使荆州的,随即就让刘表给气着了,一口气上不来,当即躺倒,闹了个半身不遂。曹操多次派人想把赵岐给接到许都去——那跟郑玄一样,都是装点门面的好旗帜啊,哪怕不当官儿呢,只要跟自己身边儿摆着,那都能产生一定的政治号召力——奈何老头压根儿就挪不了窝,使者们只得废然而返。
  终于,赵岐去世了,享年九十四岁高龄。
  赵岐曾经做到九卿之一的太常,按照规矩,朝廷应该派人前往吊唁,最好再帮忙送他的灵柩返回京兆老家。因此是勋建议曹操,既然你瞧孔融不顺眼,干脆把他赶到荆州去吊唁赵岐吧,眼不见心不烦啊,也省得你老被他气得头疼病发作。
  曹操说那才能赶走那混蛋几天啊?一来一去,哪怕途中游山玩水,哪怕再送赵岐归葬京兆,也用不了半年啊,半年以后他还回来乌鸦叫,烦不烦哪!你这主意不治根儿嘛。
  是勋说要想治根儿那就只好宰了孔融了,否则以他的名望,迟早还会返回朝中。问题如今主公你的根基还不够稳固,他怪话连篇,具备一定的煽动力,所以你才恼怒。若等到你已臻无可动摇之势,那时候孔融说再奇怪的话,也可以当作一个臭屁,还用在意吗?
  曹操说那半年时间也不够啊,我要半年就能根基彻底牢固,除非是刘表、刘璋、孙权、吕布,外加袁绍,全都在三个月内不但纳地归降,还亲自跑来许都朝我……朝皇帝磕头——做什么梦哪?那怎么可能!
  是勋继续微笑,说只要玩儿点花样,就能让孔融去这一趟,不止半年哪。咱请刘表扣下他,让他在荆州多呆个三五年的,直到主公你彻底安定了中原,派发大军去伐刘表,那时候再解救孔融不迟……
  是勋给曹操献上一条妙计,曹操听了不禁莞尔,竟然连脑仁儿都不疼了。但等笑过之后,他对是勋说:“此计非宏辅行之不可。”是勋说我出的主意,当然由我去办,但是请主公宽限几日,我才回京就去找孔融说这事儿,痕迹太过明显啦,孔融也不傻,怕被他看穿。
  曹操撇嘴,说就孔融那点儿小聪明,他要能看穿你心中所想才有鬼呢。不过就怕有别的明眼人瞧出来,有损宏辅你的声誉——好,给你半个月时间,去给我把孔融搞定喽。
  终于暂且放下了孔融问题,是勋得以正式向曹操汇报工作。此番遣丞相司直分巡各州,是勋前往海、徐,荀谌是去的冀、瀛,司马朗赴司、雍,袁涣在谯、豫,国渊往兖、泰,邴原往青、登——除了庐、并、朔三州,曹操的辖地皆有所遣。曹操对是勋说,除了司马朗路途较远,雍州又才刚平定,尚未归来,其他各位都比你早还都啊,但所举荐之人,十成里有三成都被毛孝先打了回票,就你所举荐的落选的少,宏辅你有啥经验可以传授给他们吗?
  是勋说:“无他,勋所荐者皆方直之士也。”毛玠那臭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瞧得上什么人,瞧不上什么人,你心里肯定也有数啊。我所推荐的人品德都好,所以才能对了毛玠的眼,大批过关。
  曹操微微一皱眉头:“岂海、徐之士,皆清廉仁爱者耶?”荀谌他们看人的眼光,不见得比你差太多,为啥会有那么多被打回票的呢?难道海、徐两州的士风就比较淳厚吗?
  是勋摇头而笑:“非也。为彼等赴都之前,勋已先告诫之,使着布衣以谒孝先。”我都提醒过他们啦,赶紧把绸缎衣服都藏起来,穿得朴素一点儿去见毛玠,那毛玠肯定就瞧着顺眼啦。
  曹操继续皱着眉头,紧盯着是勋的眼睛,却不说话,那意思——是宏辅你这是作弊啊知道不知道?作弊还则罢了,你还公然宣之于口,究竟是何用意?不用我问,直接说道出来吧。
  是勋正正衣襟,朝曹操深深一揖:“自建武中兴以来,世家多并田土,骄横淫逸,民风因之而奢。今主公尚简约,孝先亦从之,欲化风俗而齐人心,此宜当也。然勋近许,见士皆布衣垢面,吏则羸牛柴车,形容不饰者谓之廉洁,敢著新衣者即为不清……其真耶?其伪耶?”最近许都附近的风气很成问题,士人不敢穿好衣服还则罢了,竟然经常连脸都不洗,官吏往往乘坐着老牛拉的破车,谁要是不注重容仪吧,就会被目为廉洁之士,谁要是穿件新衣服啊,那就必然有贪污腐化的迹象——你说这是真相呢?还是假装出来的呢?
  曹操沉吟不语。是勋接着说道:“矫枉难免过正,然过正则不中庸——故子曰:‘过犹不及。’孝先方正、聪慧,亦难免为伪所炫,何也?为才可见亦可试也,德可试而不可见也。陈平岂笃行者耶?遂辅高祖以得天下。设举平于孝先,恐不免沉沦下僚,不得为朝廷所用也。”
  陈平在老家曾经被人污蔑偷嫂,不过他的品德确实也不怎么高尚,跑到刘邦手下,以“裸身而来”为借口,先就收取了不少贿赂,要是按照如今选拔人才的标准,那他肯定不合格啊。然而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正需大量人才,是需要紧揪着这些小节不放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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