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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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也很简单,首先,为了便于长途奔袭,众军虽然着甲,却都暂且卸去了披膊(或筒袖)和甲裙,只有胴部有所防护;其次,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列成阵势,只好三五成群,组成一个个松散的最基本的战斗单位;第三,只有三成兵卒携带了长矛、弓箭,其余的只带着环手刀和小步盾——那些步盾也就三尺多高,而典韦带出来的却几乎全是身高在七尺以上的汉子,就算蹲下并且蜷缩成一团,那也无法遮护全身啊。
  对面刘煦一瞧,嘿,有门儿!那咱们先不着急冲锋了,整列而进,再向前十步,然后继续放箭好了。
  这第三轮箭射出来,当即便有数人惨呼栽倒——第二轮箭虽有入阵的,其势已衰,即便中肉也楔不进多深去,而这一轮箭,虽是偶然得中,也足够杀人了。典韦一瞧不好,敌人要是就保持着这个距离继续射箭,本方损失虽然不大,但被彻底压制着只能防御,很快便会士气衰竭,甚至彻底崩溃的呀!左右是死,干脆——
  将手中树枝一挥,喝令道:“冲锋!”
第十七章、亡羊补牢
  典韦发起冲锋的时候,辽东军与阳乐兵之间的距离已不足百步。传说中的神箭手养繇基在这个距离上可以“穿杨”,但那若不是古文习惯性的夸张,便定因楚步小于汉步。就此年月而言,擅长弓术的比方说黄忠、太史慈等名将,在这个距离上射敌,亦必可中的——但是不能保证射中要害,更不可能射中预先标记的杨树叶子。
  想当年太史慈在都昌射的透围,第一日左右分射七八十步的双靶,第二日所射接近百步,便已然惊世骇俗了。
  一般的人物,比方说是勋那样的,三十步内可以“穿杨”——当然是中杨树干而不是穿杨树叶。要是百步,努努力或许也能把箭射出那么远,但能够射中什么,射中了还有没有杀伤力,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理论上,是箭支平平落地,正好擦着百步外预先划好的距离线。
  刘煦所部弓手,确实都是精锐——象平郭这种小县,难以组建大规模的防御部队,一般都将主要财力用来畜养弓手,用作守城——普遍比是勋要强,四十步左右能中移动靶,若在百步距离,准头虽差,十箭里面偶尔也能一箭瞎猫碰上死耗子。问题这些人都是没练过啥速射法的,两秒钟一箭就算极限了,并且列阵而射,还必须得统一听号令,所以射速更是慢了一倍还不止。
  这年月的百步放在后世,大概有一百米挂零吧,就典韦麾下那些壮士,真要是精力充沛地猛跑,绝大多数都能跑在12秒以内。只可惜此际人人疲惫,腰腿酸麻,能够15秒跑完全程,就算苍天护佑,神力加持了。
  换言之,典韦所部冲到辽东兵面前这一段时间,足够辽东弓手射出三轮箭了,前两轮未必有啥准头,这第三轮已入四十步内,倘若一个瞄一个,就能让接近半数的敌军躺下。
  当然啦,这是就理论而言的,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比理论要复杂得多。首先,辽东弓手前两轮箭至,典韦所部必然惶恐,被迫要放慢速度,举盾来挡,就此冲锋的速度必然有所降低;其次,等到他们冲入了四十步距离内,照理说辽东弓手可以箭无虚发了,问题此际敌人那狰狞的面容都已经瞧得清清楚楚,弓手们未经恶战,也无充分的战阵训练,人皆胆怯,除了一成多仍能射出一箭外,余皆收弓后退,把以后的工作交给执矛和执刀盾的同伴去负责……
  因而当两军正面相撞的时候,典韦所部仍然保持住了基本的人数,只有七八人倒在冲锋途中,无力作战而已。
  刘煦排出的三个方阵,因为道路狭窄,所以相对拥挤,并且面窄而纵深,故此双方在一线作战的人数基本相等。按照兵法之常,乃是先以长矛拒敌,挫其锋锐,然后长矛缝隙中的刀盾兵透隙穿出杀敌,然而长矛手排得太密,便限制了灵活性,若以之直面骑兵,或许仍能发挥足够的威力,但以之直面步兵,便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后世江湖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问题长兵若缺乏足够的施展空间,那其强便要大打折扣。典韦所部无论老兵还是临时甄选的勇壮,论起个人武艺和格斗技能来,都比辽东兵普遍强上不止一倍,虽然疲惫,膂力不济、动作迟缓,但对付这些只能当胸直刺的长矛,还是并无惧色的。他们或者以盾牌由下往上将长矛高高磕起,或者让过矛头,直接一刀斩断矛杆,转瞬之间,便已突入阵中。
  长矛手一击不中,眼见敌人挺着寒光闪烁的长刀已近身前,无不大恐,匆忙后撤——不少人更干脆直接把矛给扔了。辽东的刀盾手便欲突前抵敌,但一来留给他们的缝隙过于狭窄,导致进退不够灵活,二来被仓惶后逃的长矛兵影响到了自己的动作,就此慢了一两拍——鲜血飞溅中,便有十多名长矛手横尸当场。
  刘煦骑在马上指挥,见此情景,急忙下令,长矛手不得转身,只准直线向后撤步,同时勒令刀盾手相互配合,以阻敌势。
  冷兵器时代的战术运用,其实并不复杂,只要不是太傻,在战场上走几个来回,一般都能成将——就好象下围棋,输赢规则相当简单,并且还有大量定式可以死记硬背。只是真正的战术高手,能够在千变万化的战场上料敌先机,预布闲子,先封敌势,而若只是熟背定式,见招拆招,那便必然落了下乘。瞬息之间,危机便可能降临,战局便可能改变,临时应对,哪儿还来得及呢?
  故此刘煦的应对不能说不正确,只可惜慢了一拍,双方便已然陷入了唯勇而恃的混战状态。狭路相逢,主要靠的是血勇,阵列既乱,同伴间也就很难谈得上什么配合了。典韦所部虽皆疲惫,却自知以弱击强,以寡敌众,若不拼命,唯死而已——问题那些老兵和壮士,又有几个是怕死的?人人心中都在想:反正死定了,老子定要拼一个够本儿,拼俩赚一个!而辽东兵本来便非精锐,此番偷袭得手,又当面疲惫之敌,普遍都有轻敌之心——轻敌的结果,一是觉得自己不必死,因而畏死,二是士气高昂到了顶点,一旦遇挫,跌落的速度也比一般情况下要快。
  尤其典韦那些部曲老兵,每人都完美地掌控着三五名战场经验不够充足的同伴,形成一个个很小的战斗集团,在辽东兵阵列混乱,被迫各自而战的时候,他们却仍然能够达成一定程度的小范围配合。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潜能在疲累到顶峰以后被彻底挤压出来,典韦所部个个貌若癫狂,浴血死战,眨眼间便斫翻了两倍于己的辽东兵。
  刘煦哪里经过这般恶战,当即惊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掉头就跑——他想要退入寨栅之后、堠堡之中,然后重整兵马,再打防御战。
  只是典韦断不能让他如愿!典国藩是冲不动的,在两名部曲一左一右的扶持和拖扯下,几乎是三步一跌地跟随在大队之后。远远的,他便瞧见高踞战马之上的敌将了,随即瞧见敌将拨马而走,于是运足丹田之气,高呼道:“若待敌入堠中,吾等亦死!且追,不可放一人逃生!”
  他的部下,这会儿都已经杀疯癫了,不用典韦喊叫,只要瞧见身前仍有敌兵,也不管是面朝着自己呢,还是背对着自己呢,继续猛冲上去便是一刀。转瞬之间,战场便从寨栅之外移至寨栅之内。刘煦本想以雷霆万钧之势杀灭这支远来敌兵的,故此将主力全都带出了堠堡,堡中并未留下多少接应的人手,因而根本无力再封闭寨栅、重布鹿角,竟被典韦所部一涌即入。
  这时候典韦也已经踩着满地的尸体,踏足了最初的战场。他斜眼一瞥,就见辽东兵抛弃的步盾普遍比自家的为大,宽约三尺,长过五尺,足够遮蔽一名蹲下身的壮汉了。典韦当即命护持着自己的部曲捡了一面盾来,自己屈腿盘坐在上面,部曲一左一右,将盾扛上肩头。这么一来,典国藩的视野更开阔了,移动速度也快了很多,于是将手中树枝朝前方一指——那正是刘煦奔逃的方向——“获敌将首级者,上奏朝廷,封侯之赏!”
  辽东兵已经彻底崩溃了,很多人根本想不起来逃入堠堡还有固守的依靠,光想着自己是从海上来的,如今海岸边还停靠着自家的航船呢,还是赶紧逃到海上去吧,则那些满身是血、杀人如麻的妖魔就追不上啦,当下纷纷斜向便真奔岸边。刘煦才到堠堡门口,回头一望,跟随在身边的竟然还不到五十人,几乎气得吐血。他心知即便入堠也未必能守得住,不禁长叹一声——罢了,我也赶紧下海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片红光闪起,远远的,便见己方数条海船上突然冒起了冲天的大火!
  这当然不是生火误燃,而是幽州的“舰队”已然汹涌杀到。
  且说卫循率领七条大船不告而别,前往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去贸易。一开始交易还挺顺利,果然只要不打出幽州的旗号来,辽东人仍当作过往商旅看待,并无任何刁难的举动。然而就在交易才刚一半,出货皆已卸下了船,进货尚未全数上载的某日晚间,突然有船主面色惨白地前来禀报,说他刚跟几名辽东小吏交谈,据对方说,前日尽调各县役兵,乘坐大船,已往辽西去了。
  卫循闻言大惊,匆忙召集众船主商议,说这要是后路被断,是使君就此战死在辽东还则罢了,倘若全身而返,那还能饶得过咱们吗?况且咱们的身家,有一半都是使君所资供的,这两年因使君的支持,贸易获利是往年的三倍还多,若使君故去,朝廷再换一个刺史前来,怕就没这种好日子可过啦!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卫循当即留下一条船继续载货,然后亲自指挥着其余六条船,匆忙返回渤海,循迹往辽西而去。
  他们高张风帆,并命水手以大桨助划,几乎比典韦更拼命地便赶回了辽西岸边。找到个堠堡一打听,便知敌在后世菊花岛附近,已然登陆,截断了幽州军的粮道。卫循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就要跳海:“皆我一时贪心,害了诸君也,今但有死而已,其罪一人当之!”几名船主把他牢牢扯住,说我等共同进退,怎忍心见你一人去死?
  其实他们心里想的是:就算你死了,是使君也未必就肯饶过我们啊,还不如留下你,若事不协,再绑上你去请罪,或可得出首之利。于是建议,不如且去彼处观望形势,若见我军自陆上来伐,乃可相助一臂,亡羊补牢,多少赎免一点罪愆吧。
  于是六艘海船便来到菊花岛附近,果然见到海岸边停泊着近二十条大舟。他们还没有注意到陆上的战斗,但见敌众我寡,便欲退去。卫循差点儿死过一回,这阵子干脆啥都不怕了,一船当先,便直向敌阵冲去。眼看靠近,转身瞧去,不禁眼前一黑——我靠,还说什么共同进退,你们竟然连一个都没有跟上来啊……
第十八章、置之死地
  是勋调来七艘大船防护海岸,不但事先进行了一系列有利于战斗的改装,并且挑选勇壮充任水手,在他想来,对付普通的商船或者运兵船,说不上碾压,也足够以一敌五了吧?而那些船主出航的时候,也全都信心满满,甚至还私下商量着,咱们要不要仗着船坚兵强,趁机跑辽东沿岸去抢掠一番呢?
  然而这些家伙终究只是些商人而已,既非战士,也不是积年的海贼(虽说偶尔在海面上撞见小过自己的商船,也会临时去抢上一票),若有黄金在前,虽千万人吾往矣,但当对面只是些运兵船的时候,胆气就没有那么足了。尤其辽东方的船只大小并不逊色于己方,数量更几乎是己方的三倍……这仗能打得赢吗?即便打赢了,又会蒙受多大损失?是使君事后会不会拨给足够的赔偿和抚恤?呀,咱们还是先观望一下形势再说吧……
  所以只有卫循一条船冲锋在前——这也并非卫循比其他海商更勇猛,只是他身为“舰队司令”,又背负着私自驶离战区的罪愆,急于将功折罪而已。等到靠近敌方船队,卫循转过头去,想要招呼同伴们跟上,这才发现——你们落后我一二十丈顶天了吧?怎么竟敢下帆停桨,干脆就在原地转悠,一步都不肯往前靠?!
  卫循真是欲哭无泪啊,正待下令掉头,却被一名家奴用力扳住了手臂。那家奴一指前方,满脸的焦急和郁卒:“主人,此刻退不得呀!”
  辽东方面的近二十条大船,原本下着锚停靠在海岸边,骤然遇袭,不禁乱作一团。可是乱归乱,谁都能想到必须赶紧做好战斗或者逃离的准备,于是纷纷起锚,并且把船帆也给扯了起来。此刻正刮着东风,彼等在上风处,而卫循处于下风,真要是就此掉头,恐怕速度还没能加起来,就会被敌船直接撞了屁股。但凡有三五条船撞将过来,哪还有不当场沉没的道理呢?
  卫循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反而下令猛冲。一方面,己方朝向东北的航速已起,而敌方才刚解除停泊状态,倘若趁着他们未能提速的机会猛撞过去,尚可有一线的生机;另方面,敌方船只停泊得比较松散,若能寻隙直接穿过,同样是逃之夭夭,也比掉头就走的生存几率要大上几分。
  这位卫因之先生是没怎么打过海战的,但长年经营海上贸易,对于船只的操控尚有一定心得。
  于是卫循的大船首先就朝向敌方一艘距离最近的船只猛撞过去。这年月海上作战的手段非常稀少,左右不过射箭、碰撞和跳帮肉搏而已,不过东亚相比万里之外的地中海世界,船只普遍较宽,长宽比较低,理论上并不擅长碰撞攻击。是勋本打算给卫循船队安上撞角的,只因工作量太大,又不便掌握平衡,只得作罢,仅仅在船首多包了一些铁皮而已。但饶是如此,卫循船队的正面撞击强度在东亚海面上亦可谓首屈一指啦。
  正好当面之船准备速度较慢,虽然收了锚,升了帆,但方向还没有调校完毕,仍以侧面朝向卫循。按照卫循的想法,我直接把你撞开,并且顺势偏向正东方向,然后侧着风赶紧跑吧!
  他正双手紧紧攥住桅杆,稳定身体,同时双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敌船,防备撞击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呢,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正钉在桅杆上,距离他的左手才不过一寸多远。卫循“哇呀”一声,本能地松开双手,一屁股坐在了舱板上,随即大叫道:“我也有箭……放箭,快放箭!”旁边的家奴还帮忙补充:“放火箭,快放火箭!”
  辽东方本是运兵船,刘煦率部登岸以后,留在船上的警戒兵卒,不过各船七八名而已,余皆为手无器械的水手,所以对方这第一轮羽箭射过来,根本就没能伤到任何一人。卫循方面则不同,各船都满载了百余名水手,除去必须的划桨、扳舵和操帆之人外,尚有超过半数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因此他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十多箭射向敌船,而且弓力亦强,准头亦精,当即压得敌船上的弓手抬不起头来。
  随即便是第二轮羽箭射去——全都是火箭。按照是勋事先的布置,船上以陶罐储存了不少的素油——没给火药,一方面火药在海上容易受潮,另方面是勋本身手里的存货也不够多,全都得供应陆军——当即便有水手打开罐子,用麻布条浸透了油脂,绑在箭簇后部,点燃后朝向敌船便射将过去。
  敌帆首先被点燃,火星乱舞、火屑直落,甲板上当即乱成一团。这时候两船也已靠近,只听一声巨响,包括才刚爬起来的卫循本人在内,双方各有超过半数的水手被当场掀翻,滚作一堆,其中不少还因磕碰而负伤。好在卫循人虽翻倒,心思并未停摆,再度大叫指挥:“右舵!焙烙,快投焙烙!”
  所谓“焙烙”,全称为“焙烙玉”或者“焙烙火矢”,在原时空乃是一千余年后日本人惯用的海战利器,即在陶罐中填以火药,点燃后以绳索投掷入敌船,引发爆炸和燃烧。不过是勋交给卫循他们的这种武器,内填的只是素油而已,另有药捻从罐口伸出,可以引燃——所以这东西是可以引发大火的,却绝对不可能爆炸。是勋一时懒惰,就把后世的日本名字给套用了过来,告诉卫循:“此物名为焙烙也。”
  卫循麾下水手多为勇健,不少人都有在陆地上或海面上作战的经验,所以反应速度很快。当即便有数人点燃了焙烙,舞动索投器,狠狠地抛掷出去。陶罐落入敌船而碎,油脂流淌出来,瞬间并燃起了大火。
  其实严格来说,海船上燃起这般火焰也并非灭顶之灾,有经验的水手可以很快便以细沙铺之,或以厚布覆之,将其熄灭。问题敌船上本来水手数量就不多,又刚遭逢剧烈碰撞,几乎人人都在抱头乱滚,根本就没能及时扑灭火焰。于是下有才被撞破的缺口,海水灌入,上有熊熊烈火蔓延,那些水手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第一件事不是去堵口或者灭火,而是纵身朝海中跃下——他们也大多经验丰富,知道这船保不住了,此时不逃,若等船只倾覆时再跳海,定然被漩涡所吞没啊!
  剩下几名协守的步兵,不敢跳海,也不知道该怎么救火,干脆抱着脑袋弃械呼救。
  而卫循的大船也顺利地朝正东方向转过舵来,擦着敌船团的侧翼直驶而过,便要逃遁。辽东的船只见到友船才一照面,即被敌船撞伤并点燃,也皆大惊,不敢去阻拦卫循。反正帆也扬起来了,干脆,咱们朝那些缩在后面不敢动的敌船撞过去吧,对方若是躲呢,正好追杀,对方若敢迎战……咱们便于途中转向,逃他娘的!
  可是眼瞧着将将靠近,对方剩下那五条船,有三条转过舵去欲逃,却有两条扬帆直迎上来——这、这,咱们是追杀好呢还是逃跑好呢?
  要说海上贸易,风浪难测,很可能一趟就赚个钵满盆满,也可能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故此海商比起陆商来,赌性更大。他们本来不敢上前的,要先缩在后面观望风色,却见卫循一个照面,便重创一艘敌船,就中便有两位胆气陡壮。况且这两位还想啊,卫循破了敌船,回去或可将功赎罪,到时候若把罪责都推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如何是好?
  此刻这些幽州船顶着风,眼见敌船冲来,若再转头逃逸,就怕缓不济急,因此那二位把心一横——我等也冲上去搏一搏吧!
  不过他们没敢与敌船对面相撞——敌人是顺风,我们是逆风,就算船头包了铁皮,也不能保证肯定撞得过呀——只是远远地便开始施放火箭,然后调整航向,妄图从敌船缝隙中穿插过去。当场便又有一艘辽东船燃起了火苗,随即敌我擦身而过,有那悍勇的辽东兵便命水手以挠钩扳住敌船,搭上木板,便欲跳帮来战。
  幽州船不敢跟他们跳帮——虽说己方船上人数众多,但架不住对方船多啊,这要被绊住个一时半刻,再有别船从侧面撞将上来,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一面以利刃断敌之挠钩,一面朝敌船上倾泻箭矢,阻敌跳帮。
  就中有一名船主心思活络,及时想起:“使君予吾等的拍杆呢?速速转动!”
  于是便有水手去转动拍杆,朝向敌船,突然断索放下。这拍杆长过两丈,一头拴着皮兜,盛以大石,在动能作用下狠狠拍击,当即便将一条敌船的船头打得粉碎,导致海水涌入,船只倾斜,再也无法并行跳帮作战了。
  这船主一见刺史所授秘技有效,不禁大喜,便命水手速将拍杆重新拽起,再转向另一侧的敌船。另一条幽州船远远望见,也匆忙照猫画虎。于是箭矢乱射、焙烙飞舞之中,再加拍杆击船,转瞬之间,便有三条辽东船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余众各自心惊,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海面之战,岸上之人短时间内并瞧不出胜负高下来,那边刘煦被残部裹胁,欲待逃往海上,结果远远一瞧,自家多条海船上烟火腾起。刘煦心说完蛋,定有敌船来袭,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接我等下海了。于是被迫拨转马头,呼喝着收拢部众。
  只听他高呼道:“且待我舟击退来敌,自可接我等入海,若能守住岸边,乃有生路,不然,前有汪洋,后有追敌,我等必亡!欲活者,乃与我返身拒敌!”
  你还别说,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人真要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求生的欲望能够引发出强大的力量来。典韦若在阵后竖起一旗,呼喝“降者免死”,估计辽东兵七成都会当场弃械跪倒,问题典韦没想到要收俘虏啊,故此那些辽东败卒听了主将之令,很快便又重聚起来,再列阵势。
  典韦坐在大盾之上,远远一望,心说不妙——海岸边地势较为宽阔,而我部之势已衰,不但无法继续扩大战果,还可能被敌人一个反冲锋,蒙受重大损失啊。书中曾有何语?强弩之末势不能穿何物来着?正此时我军之写照也!
第十九章、若奸若忠
  刘煦在切断了幽州军的运补路线以后,便忙不迭地派船返回辽东报功。公孙康、阳仪等尽皆大喜,便召群僚前来商议。那位韩耀韩之昱建言有功,被阳仪授予参军之职,亦得以列席。
  众人分析是勋可能的应对策略,不外乎三条而已:一是全面撤兵,打通后路,则辽东之危暂时可解——不过阳仪并不希望见到这种局面产生,因为此前坚壁清野,虽然成功迟滞了敌军的前进速度,但也极大破坏了辽东的生产力,倘若不能重创是勋,放他全身而退,异日再来攻伐,恐怕辽东无力承当。
  第二条策略,便是暂且退至辽隧固守,同时派遣兵马西去,或者召幽州留守兵马东进,希望尽快打通后路。公孙模建议,可以集中兵马,徐徐而前,以监视之,料想是勋粮秣不继,不敢贸然来攻。倘若幽州方面可以及时打通后路,我军重新退回襄平、首山固守不迟,倘若迁延时日,待其粮尽后退之机,便可全面出击,予以重创。
  第三种可能性,是逄纪提出来的,他预料是勋将会留将守备辽隧,而自将主力北上,蹂躏玄菟。玄菟郡虽然未能坚壁清野,但本身存粮就不多,不怕是勋搜集完粮草以后,从北路直下辽东,估计也就多拖延几日,以待粮道通畅而已。公孙模再次建言出击,试攻辽隧,即便不能得手,也可切断辽隧与是勋主力之间的联系。到那时候,是勋坐拥数万兵马,所能周旋的只有玄菟一郡,粮食迟早会吃完的——“即可为吾所擒也。”
  公孙模从初始就反对退守襄平,而想按照原定计划将战线推至大、小辽水一线,所以得着机会,就嚷嚷着要出战。
  然而韩耀却仍然坚持固守襄平、首山一线。他反驳公孙模说:“敌众我寡,无险可恃,进则必败,不如退守,待其粮尽可自退也。为将者不可贪得,贪必覆军。”
  逄纪瞟了一眼韩耀,心说这家伙究竟是啥来历,是啥想法啊,我还真是看他不透哪。
  他一开始怀疑韩耀是是勋放回来的间谍,所以才先鼓吹幽州军势大,难以应敌,以沮辽东士气,然后又献坚壁清野之策,设故步自封之计。在逄纪看来,辽东的农业本来就不够发达,又正当春季,各县存粮数额有限,是勋数万大军即便因粮于敌,甚而搜集散民之谷,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不可能依靠来彻底解决资供问题。所以坚壁清野,表面上可以迟滞幽州军的进攻,其实对于辽东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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