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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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赞反驳道:“汝今侵我中国郡县,不服王化者,非蛮夷而何?!”
  终于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啊,是勋不禁“哈哈”大笑,随即瞬间收敛笑容,面色阴沉,紧盯着留赞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既如此,孙权抗拒王师,不服王化,欲割据吴会,自成山河,是亦蛮夷也——汝又因何屈身孙蛮之下?!”
第二十章、前程无限
  是勋假装海外来客,还一时童心大起,报了个“傲来国”的名头,诓得留赞是满头雾水,其目的,便是要在这会儿堵留正明的话。留赞说了,我虽然只是汉朝一名小吏,但自有上国之民的尊严,岂能投降汝等蛮夷?是勋说我们也是中华苗裔,不算蛮夷啊,留赞不屑地一撇嘴:“汝今侵我中国郡县,不服王化者,非蛮夷而何?!”
  是勋当即反驳,说孙权妄图割据,抗拒天兵,按你的说法,他才是真正的蛮夷啊!“汝又因何屈身孙蛮之下?!”
  留正明虽然基于身份和地位的低下,再加上僻处会稽这种偏远郡国,见识上差了一点儿,但智商和情商却也不低,听到是勋的诘问,他当即就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惊愕之色,结结巴巴地问道:“汝、汝等究是何人?!”
  是勋这才报出真实名号:“吾乃朝廷钦命幽州刺史是勋是也,率十万幽州精锐到此,欲图摧破吴会,扫平孙氏!汝肯降否?”
  留赞原本跪在地上,还努力地挺腰抬头呢,听了这话,再瞧是勋从怀里亮出来的印绶,当即就把身子一躬,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这当然不关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因为孙家终究还没有正式宣告独立,孙家臣僚名义上仍然还是汉朝之臣。尤其留赞这种小角色,并未受孙家重用,也无恩惠施与,所仕又止本郡而已,在他心目中,自己铁铁的是汉家之吏啊,那么小吏见了长官(虽然并无统属关系),又岂有不拜之理?
  其实是勋虽然捕得留赞,对他还是存了一份警惕心的,那家伙武力值就算不能跻身一流强将之列,80+总是有的,而自己才刚及格,这要是留正明到了面前突然暴起,恐怕三五下就能取了自家小命——所以他才命荆洚晓把留赞绑缚来见。如今既然亮命了身份,再一瞧留赞的态度,以及对方低头前那一瞬间瞥见的眼神,是勋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吩咐:“解开其缚。”
  虽然解了绑缚,是勋却仍然没有让留赞起身,留正明也照旧跪在面前,只是磕了一个头,施全了大礼以后,又把腰重新挺起来了。是勋一改先前的态度,和颜悦色地问他:“孙权遣周瑜等往援刘表,抗拒王师,汝知之否?”
  留赞点点头:“末吏略有所闻。”
  周瑜率军东上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开始虽然密藏其事,到了这个时候也瞒不住人啦,不说全天下知闻,这旧日的荆、扬二州,风闻流传,亦散布于各郡都邑之内。留赞好歹也是会稽郡府中人,同僚之间谈起此事,还曾公推一个善言辞的去套郡丞的口风。那会儿淳于式才刚接任,对此含糊其辞,但话外之意,是个人就都能听得出来。
  孙家果然跟朝廷大军打起来啦!
  这原本也是意料中事,孙氏割据江东,不服王化,吴会是无人不知啊。孙氏兄弟就曾经多次北上攻打过广陵,后来周瑜在柴桑跟江北的鲁肃、太史慈也时有摩擦,要说献帝仍在长安、雒阳的时代,还能借口说所攻非朝廷所辖邻郡也,而是陶谦父子或者曹操,但等献帝都于许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后,这说法就再也骗不了人啦。
  不过汉朝的权威已堕,这年月家天下的概念也还并没有过于深入人心——西汉末年就曾经有过“刘氏失德,当易天子”的舆论席卷士林,王莽乃趁势而起——对于留赞这种中下等门户之人来说,他所要保障的只是家族和乡梓的利益,既然如今都落在了孙家手中,那便暂且为孙家效力好了。孙家说打谁,那就去打谁,等到孙家不行了再来考虑是否归顺朝廷的问题不迟。
  所以听闻周瑜东上去打大仗,留赞还隐约的有些遗憾,可惜自己不是吴人,能够凑近孙权,也不是豫章人,能被周瑜看上,空有一身本领,窝在这大后方的会稽,只能剿剿山贼而已,就算累功升迁,也一辈子都到不了千石。孙家在前线打得再辉煌,哪怕将来真的割据江东甚而图谋天下,自己出头的机会也实在不多;而一旦孙家败亡,自己还有可能因附逆之罪被朝廷惩处。
  当然啦,就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言,就算惩处也严重不到哪儿去,但仕途必然就毁掉了呀。
  其实留家在会稽的地位,就跟原本孙家在吴郡的地位相似,都只是普通的乡下小地主而已,孙坚原不过县丞,逮着个剿黄巾的大好机会,先后被朱儁和张温相中,那才平步青云,终于做到长沙太守。这人一上了二千石,就好比掀开了头顶的玻璃天花板,前程乃无可限量。留赞想要仿效孙坚,那得撞大运,先从军而为军将所器重,那就容易建功啦,功劳也不易为他人所吞没。
  在原本的历史上,留赞的人生轨迹正是如此,偏将军凌统前往会稽募兵的时候,一眼相中了他,就此借着孙吴崛起继而建基的东风,一步步迈向高位。
  所以从感情上,在朝廷和孙氏之间,留赞还是倾向于后者的,因为他这种地位的人,只有趁乱才能起家,只有依附新兴势力才有可能蹿升。不由经学正途,纯靠军功得居高位,这条道路在西汉中期以后就基本上断绝了,只有逢着大乱才可能重新贯通。
  可是终究自己还并没有被孙家看中,反倒是外来的、代表朝廷的幽州刺史是勋劝说自己投降。留赞不傻,他明白是勋若是不器重自己,刚才直接下令乱箭齐发,把自己跟麾下两百人全都射成筛子就成了,没必要再要挟投降,更没必要当面相劝,费那么多唾沫星子。那么,自己要不要把握住这个上升机会呢?只可惜老家目前还在孙家手中,万一王师这仗打不赢,自己就被迫要弃家远走幽州啦,内心深处能够抛舍得下乡梓和家人吗?
  所以留赞仍然犹豫不决。是勋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于是温言引诱道:“吾本北海小吏耳,数年间因功而至于此。今曹丞相欲挽汉基,任人唯贤,因才是举,孙权安得比拟?汝在会稽,恐将永沉下僚,若能从我,前程无限矣。”意思是说,你看我今天做到刺史高位,眼热不眼热?只要肯投降,你也是有机会的!
  是家的地位很特殊,高不成、低不就,既不算世家豪门,也非普通乡下寒族,属于一郡一国的地头蛇。可是换个角度来看问题,也能说是家可高可低,既有机会积累为世家(只要以经学立业,累两三代至于州郡,甚至入朝为公卿,对此是勋算是开了个好头),也有可能沉沦下户(倘若连续两三代都只出是著那种货的话)。所以是家子弟跟世家能够勉强搭得上话,而是勋在留赞面前,也大可伪装半寒门,拿自己举例子来夯实留正明的信心。
  而且是勋又说:“吾今所率舟船,自幽州千里蹈海而来,吴会之地安得有此?今朝廷重振,曹丞相已控十州之地,比之孙氏,小大之势明矣。汝今不降,诚恐异日再无机会,将与孙氏并为齑粉矣!”
  摆“事实”、讲道理,是宏辅辩舌一弹,当世能与拮抗者真寥寥无几,留赞不禁就有三分心动。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如今自己和麾下郡兵的性命全都捏在对方手中,对方要你投降,真敢说出口一个“不”字吗?就算留赞天生的忠肝义胆、铮铮傲骨,可如今孙家还到不了让他以死相效的地步啊。因而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叩首:“末吏愿降。”
  是勋也知道留赞穷蹙而降,这事儿做不了准。比方说姜伯约之降孔明,倘若诸葛亮没把他带回蜀中,而仍留陇上,等到战事反复,曹魏大举来攻的时候,还说不定姜维会不会临阵“反正”呢。收服人心,要求恩威并施,如今自己的威是足够震慑留赞的,但还震慑不了孙家,留赞肯定会暗藏一份心思,那就暂且先施以恩惠吧。
  于是即取曹操所予的空白公文来,当场署留赞为鄮县县长,使参军事,然后把他跟手下两百多人全都装上了船。当日午后,是勋即派船只押送留赞所部前往如皋岛——这些会稽人放在身边不大放心,还是先送回去做苦役好了。留正明则暂留在是勋军中。
  即便留赞是不情不愿地勉强归降,在下无统属、外无救援的情况下,他也做不出什么事儿来,是勋暂且可以放心用之。不过这也终非长久之策,是勋琢磨着是不是再跟会稽兵打上一仗,以使留赞观吾军之能战耶?希望吴郡的兵马不要那么快就来,否则自己就只有跑路一途可走啦。
  机会倒是很快来了,数日后,是勋还在鄮县港口操练士卒,同时把从海外归来的会稽海船陆续扣留之际,突然有哨船来报:“有舟师出浙江口,旗帜书‘钟离’二字。”
  留赞和司马阙都说:“此必楼船都尉钟离绪也。”于是是勋就问啦,你们能够判断出他有多少船只,有多少兵马吗?留赞答道:“钟离都尉统会稽军事,然麾下兵卒不过两千而已,浙江有楼船一,蒙冲、斗舰二十数,远不及我军。”是勋点点头——这跟哨船的探查是基本相同的,可见留正明说的是实话——“乃可与之一战也。”
第二十一章、一字长蛇
  是勋骚扰会稽沿海的消息,这时候还并没有传至吴郡——一方面是淳于式等人敌情不明,还不敢贸然去打扰仍在长江南岸专注于吸引曹家淮南兵力的孙权,另方面也是低下的交通状况和通讯技术所注定的。吴、会间尚且如此,那么荆州和扬州相距千里,便更有如天壤之隔,曹家荆襄、淮南和东海三处战场,根本就相互策应不上。
  其实这个时候,曹操才刚得到消息,刘备已然进入了成都城,刘璋兵败而降。且说刘备军四面合围,围攻成都已经小半年的时间,刘璋早就扛不下去了,哭着闹着要开城而降,却被其子刘循,以及大将张任、刘璝,从事王累、刘巴等人苦苦拦住,说城中尚有三万兵马,足够一年吃用的粮草,岂有俯首之理?前闻曹丞相已率军南攻荆襄,何妨遣使求援,使丞相发一偏师自南阳而西取西城、上庸,以薄刘备、张鲁之背,则刘备必然引军退去也。
  只是以这年月的交通状况而论,就算刘璋的使者能够顺利出城,前至南阳,曹操真的派发援军前来,那也得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啦。况且曹操正陷于跟刘表、黄祖、周瑜的对峙之中,只嫌兵不够多、粮不够足,这会儿哪有精神头去增援刘璋呢?因此只是婉言安抚来使,要他回去告诉刘璋,好好地守城,且待我平定了荆州,必然前去救援。
  空头支票开到成都,刘璋是欲哭无泪啊。正好数日后的守城战中,刘循站在城头督导,不幸身中流矢而亡,刘璋当场就给吓傻了,于是在投降派的费观、吴壹、黄权、李严等人怂恿下,终于打开城门,自缚请降。
  刘备得意洋洋地打马进了成都,挥鞭遥指,对身旁一人道:“吾得此雄城,据有蜀地,乃可与曹贼相拮抗也。”那人一拱手:“玄德,何不即起得胜之师东下,摧破曹军,入朝以卫天子?”
  这位急急忙忙请刘备发兵荆州的,不是旁人,正乃天下名士孔融孔文举是也。此前孔融在荆州,劝说刘表与刘备消除嫌隙,合兵御曹——孔融是不大瞧得惯刘表,可是更痛恨曹操,总觉得你们刘家人若是定了天下,肯定不会象曹某那样架空天子、威服自专吧。刘表一开始没怎么搭理孔融,后来被曹操逼得急了,也便只好捏着鼻子派遣孔融使蜀。
  孔融跟刘备虽是初识,但闻名已久——想当初还是太史慈和是勋向刘备求援,派了关羽来解了都昌之围,救下孔融一条小命的。所以堂堂孔文举对于出身低微的刘备却抱有一丝感恩之心,见了面先问:“闻玄德为中山靖王之后,是耶,非耶?”
  刘备当然不会否认这种风传啦,而且当场就要把这几年才新整理好的家谱拿给孔融瞧——倒也算不上伪造,只是他这一支落魄已久,相关证明自己龙子凤孙的原始文件早就丢光了。然而孔融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相信你,那就希望你赶紧出兵帮助刘表,去驱逐曹操的势力。
  孔融说了,刘景升并无远志,而且还有僭越天子仪仗的前科,我原本并不想救他的,只是怕曹操吞并了荆州之后,更是势大难制,或行王莽之事。既然玄德你也是汉室宗亲,向来也没有什么恶行传世,那我希望你可以代表宗亲们站出来向曹操宣战。将来若是扶助天子,重振汉家基业,卿可为朱虚侯也!
  刘备似乎也被孔融游说得挺激动,但随后就皱起了眉头,说我如今正在攻打成都,要是拿不下来,后方就不稳固,别说救援刘表,对抗曹操了,就连自身的安危都难保啊——“吾欲先得全蜀,再取汉中,此高祖之……”才想说高祖之基业,好在他还不算太粗疏,赶紧给生咽了——“昔高祖遣韩信破楚,正以此为基也。”好悬,我只能自比韩信,不能自比高祖,要不然孔融非甩袖子就走不可。
  所以刘备就光派了关羽为主将,夏侯纂、陈到严颜为副将,徐庶、简雍为参谋,率领七千兵马沿江而下,去救荆襄。等到好不容易终于拿下成都了,孔融说咱这就大举东下吧?刘备苦笑着摇摇头:“成都虽得,人心未定,加之士卒疲惫,粮草不继,安可出军?孔公勿急于求成也。”
  所以这个时候曹操所面对的,乃是刘表、周瑜和关羽的联军,总数在八万上下。不过刘表并不信任这些客军,他把主力收缩回了襄阳,却让周瑜和关羽屯驻在南面的宜城附近。
  周瑜提出建议,放弃襄阳而南缩到江陵,再跟曹操决战。因为襄阳以汉水为屏障,而汉水水道狭窄,江东和江夏的水师根本排布不开,只能在江岸筑垒,消极防守。时间一长,南郡、江夏两郡要供应八万大军的粮草,根本就捉襟见肘,而且曹操还可以尝试从汉水上游求渡,绕至襄阳的后方——那么长的汉水,你根本就没法儿全都堵住啊。
  江陵则不同,本来就是荆州重镇,刘表为了进逼江南四郡的张氏,多年来以江陵为基地,修缮城池、积草屯粮,就本身的防御能力来说,并不在襄阳之下。况且江陵紧挨着长江,往东是云梦泽,再东方便是江夏,不但可以凭借天险修建起牢固的防线,江东和江夏的水师还能任意上下,随时找准一个合适的楔入点登陆北岸,给曹军造成重大打击。
  咱们光防守是没用的,恐怕没等把曹操耗走,自己先得给消耗得山穷水尽了。必须依托长江和江陵打防守反击,才有取胜的可能。
  这会儿南方联军的布局呈一字长蛇态势,头在襄阳,尾在江夏,其蛇身便是那漫长而曲折的汉水。倘若曹操兵力不够充足的话,不仅击头而尾动,击尾而头动,攻击中部则难以战败占据绝对优势的江东、江夏联合水师,而且还会被这条蛇盘起来,牢牢锁死,即欲后退亦甚为艰难。然而最近得到消息,曹操又陆续从北方调兵南下,号称四十万——即便打个对折吧,那也将近联军的三倍啊。襄阳和江夏之间水路相隔近千里之遥,水师再如何精良,兵力的运转、调动,亦非三两日之功也。说白了,蛇身太长,所以神经也大条,首尾相顾的效率要低下得多。
  周瑜已经可以猜到曹操可能采取的策略了,八成是先集结半数兵马,与太史慈、鲁肃东西对进,谋取江夏。江夏的兵力比较单薄,而且郡治西陵距离长江、汉水都还有一段距离,必难久守,己方不仅仅水军,就连襄阳的陆军都可能要被迫调派过去一部分相救援。曹操得到消息后,便可亲率余下的主力直指襄阳——水师沿江而下容易,逆水上溯就比较困难,利用这个时间差,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突破汉水防线,甚至攻破襄阳。
  联军这样的布防方式,与其说是长蛇,还不如说是哑铃,两头大,中间小,而且中间的铃杠也太长了,一不小心就会失衡。
  那么如果放弃襄阳,收缩到江陵呢?一来中间铃杠的长度可以缩短三分之一,二来长江浩瀚,便于舟船行进,江北云梦泽大片水面、沼泽,也是天然屏障,曹军根本突破不了,总体态势就要优良得多啦。
  周瑜上书刘表,提出这条建议,刘表以询诸将,关羽赞同周瑜的主张,黄祖也表示此计可以采纳,然而蒯氏、蔡氏这些根基就在南郡的大族之士却坚决反对——真要退守江陵,那就是平白扔掉了大半个南郡啊,我等家族、亲眷都在此处,倘若落于曹操之手,那还怎么打仗呢?
  蔡瑁直接跑去跟刘表说:“周瑜之心叵测,乃欲并吞我军也。孙氏于我有杀父之仇,今无奈来救,必非至诚,主公不可轻听。”刘表本人也没有打碎坛坛罐罐的胆魄,于是当即驳回了周瑜的建议。
  周瑜无奈之下,只好直接去找关羽商量,关羽一梗脖子,说既然刘景升不信任咱们,那咱们还跟这儿呆着干嘛?“不如且退,君专守江夏以为江东屏障,吾则退遏秭归、巫县,闭入蜀之门户。”
  周瑜苦笑着说我也想啊,若非本着唇亡齿寒之义,我江东本与刘荆州有仇,谁耐烦跑来救他?“然而荆州若失,则曹贼东可夹击江东,西可觊觎巴蜀,吾等亡无日矣。”
  关羽乃是两军阵前无敌的名将,可是论起战略谋划、政治斗争,他便远不如周瑜了,当下只好一摊双手:“如之奈何?”我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我家主公并无退兵之命,我又岂敢真的放弃荆州不管呢?可是如今虽然号称联军,其实还是一盘散沙,这样子可怎么跟曹操接战?公瑾你有什么妙策吗?
  周瑜说妙策没有,无奈之险计倒有一条,当即凑近关羽,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请关羽协助施行。关羽连连点头,当即把徐庶给召了进来:“元直可即引公瑾往隆中去来。”
第二十二章、甥其无恙
  周瑜认识到曹操集结兵力,屯聚粮草,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然后即将对联军发动雷霆一击。时机紧迫,当即抛下兵马,带着徐庶离开宜城,便直奔襄阳以西的隆中而去。
  他前往隆中,当然不是去找诸葛亮——诸葛亮早就不跟那儿住啦——而是去探访诸葛亮的老丈人黄授黄承彦。徐庶当初尚未出仕刘备,而在荆州隐居的时候,曾跟当地士人多有交往,常为庞德公、黄承彦等人座上之宾,所以可以帮忙周瑜牵线搭桥。
  不日即至草庐,黄授开门延入,周瑜还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吾,黄江夏之友也。”我是黄祖的朋友。
  黄祖与黄授同出安陆黄氏,算是五服之内的堂兄弟,所以周瑜要这么说上一句,借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当然啦,其实他跟黄祖没啥特别交情,甚至以前还交过锋、打过仗,不过此前率军相救江夏,两人相处得倒还勉强算是融洽,正好拿出来说事儿。
  周公瑾虽然骨子里骄傲,但平素并不表露在外,他温婉谦和,颇善与人相处,凡熟识者无不倾心也,正所谓:“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这跟关羽不同,关云长的骄傲全都写在脸上,并且“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除了刘备的核心圈子外,谁都尽量躲着他走。可是这两人在荆襄的风评却迥乎不同:周瑜来自江东,本为荆州敌国,士人皆疑忌之,尤其蔡瑁,天然地周瑜说东,他就一定要说西;而关羽曾跟随刘备屯驻新野,士人们往往把对刘备的善意投射到他身上,认为关将军忠勇,刘牧当倚重之也。
  且说黄授、周瑜、徐庶分宾主落座,先寒暄一番,相互间套套交情。周瑜一瞥眼,就瞧见黄氏女从内室踱出,为宾客奉上热水——这年月男女大防还不似后世那般变态,加上黄家贫寒,亦无婢仆,所以这种活儿就只好大小姐亲自来做啦。一见此女黑面黄发、粗裙荆钗,周公瑾还当是个丫嬛呢,等听说为黄承彦之女,倒不禁吓了一跳,不禁慨叹道:“黄公是真隐士也!”随口就问:“女公子可字人否?”
  黄承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尚未。”其实黄氏女早就许配给诸葛亮了,就等那小子来迎娶呢,可谁成想诸葛孔明自从扶着叔父灵柩回乡安葬,便即一去不返,传言他兄弟皆已在许都出仕。黄承彦有时候也琢磨,闺女大了不可久留,我是不是干脆悔婚,另择佳婿为好?比方说庞家那小子,瞧上去就挺不错的嘛。
  可他还在犹豫呢,庞统却也离了荆州,跟随刘备跑蜀中去了,再琢磨别人吧,襄阳城内外正当龄的士人子弟,除了那一龙一凤,又没有他看得上眼的——黄氏女的婚事就这么着耽搁了下来,一晃眼都快二十了,还没能嫁出去。黄老头想起这事儿来就烦心,又怕周瑜跟许都本为敌国,听说自家准女婿在北方,引发什么不必要的纠葛出来,干脆,就说闺女还没许人吧。
  好在周公瑾也就随口一问,并未深究,紧接着就把话题给转走了。三人聊来谈去,渐入正题,周瑜把当下南北两军的形势一说,再讲讲自家放弃襄阳、收缩防线的策略,完了问黄授:“黄公以为若何?”
  黄承彦学问很高,但还真不怎么懂打仗,况且他对这票割据势力的蜗角相争也多少有些腻味,于是随口敷衍:“是良谋也。”就见周公瑾突然将双眉一蹙,轻叹一声:“惜乎令戚阻挠,刘牧不纳也。”
  他说“令戚”,当然是指的黄授的小舅子蔡瑁了。要说这对姐夫、妻弟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很良好,蔡瑁多次请求黄授出山相助大姐夫刘表,都被黄授给婉拒了,两人就此逐渐稀疏了往来。而且蔡瑁在荆州手握重兵,威福自专,也让黄授瞧不大起,认为这舅子虽有济世安民之长才,却偏偏又生了纨绔子弟的秉性,蔡氏不幸,乃得此子,异日家门必然败落。
  因而这回周瑜说我谋划得好好的,只可惜被你小舅子给拦阻了,黄承彦嘴里当然也不会说蔡瑁啥好话,乃直言道:“彼等各恋乡梓财货,并无远图也。”周瑜说这可不行,要按他们的做法,这荆襄迟早会丢,荆襄一丢,扬州、益州也难保全。随即压低声音,说:“吾今有一计也,若得黄公相助,可安三州。”
  当即委婉地把想法合盘托出,徐庶也在旁边插嘴帮腔。黄承彦沉思半晌,微微摇头道:“公瑾,卿虽多智,奈何利禄心重,恐将反为聪明所误也。”他说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并不看好你的谋划,或可一时得利,但终非久长之计。
  周瑜心说这会儿哪还有什么久长之计?眼瞧着曹操就要打过来了,先扛过这一轮,一切都好说,否则便欲久长而不可得矣。赶紧起身,连声拜谢。黄承彦当即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周瑜、徐庶,让他们带着走了。
  这边儿两人才刚出门,黄氏女就从后面又迈步出来,不解地问父亲道:“女儿观周公瑾虽容颜隽秀、言辞谦逊,其心实不可测也。况此计恐有伤于姨丈,父亲因何而相助之?”黄承彦闭上双眼,缓缓地答道:“如此,或可免襄阳之兵难也……况若曹公取襄阳,孔明或得来迎娶于汝……”
  黄授按照周瑜授意写下的书信,不日即送抵蔡瑁府上,蔡瑁打开来一瞧,内中主要就说了一件事——“甥其无恙乎?襄阳或将被兵也,是儿稚幼,倘有不讳,悔之何及。阖迁之于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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