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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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中所说的“甥”,就是指黄授跟蔡瑁共同的外甥、刘表次子刘琮。刘表前妻曾生一子刘琦,入荆以后妻亡续弦,才又娶了蔡家的女公子,也就是蔡瑁的大姐,生下次子刘琮,如今年仅十三,尚未及冠。黄授说咱外甥还小啊,仍然把他安置在襄阳这种即将遭逢战火之地,倘若有个闪失,你我必将懊悔不及,还不如把他送到后方的江陵去吧。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蔡瑁心中必然要先绕几个弯儿,琢磨琢磨真实用意何在。因为蔡瑁这些年一直怂恿刘表废长立幼,罢黜刘琦,将来把家主之位和荆州之地传给刘琮。荆襄为此而逐渐形成了刘琦、刘琮二党,明争暗斗,潜流汹涌。所以但凡一沾上相关刘琮之事,就免不了蔡瑁要多留个心眼儿。可问题这信是黄授写来的,他也是刘琮的亲姨丈啊,再加上从来不掺和政事,故此蔡瑁一时大意,就中了圈套了。
  倒也不能说他丝毫不过脑子,与此正好相反,他是越想越多,直接就顺着周瑜的布置掉沟里了。蔡瑁琢磨,这襄阳究竟守得住守不住呢?黄承彦所言是也,先把姐姐和外甥送出襄阳城去,貌似比较稳妥。荆州繁盛之地、牢固之城,除了襄阳就是江陵啦,理论上送出襄阳,必往江陵,可是江陵是刘磐的地盘儿啊,那小子虽然并未明确表态支持刘琦,但明显不赞成废长立幼,外甥可别才离险地,又入虎口……
  不行,这事儿不能假手他人,我得自己跑一趟。刘磐的主力陆续都调到襄阳来助守了,我带一支兵去,以自家的声望和权柄,很轻松便能制压全城……嗯,这主意不错,若能趁此机会掌控住了江陵,那么进可攻而退可守,就算襄阳丢了,就算刘磐正式加入刘琦一党,我也没啥可怕的啦!
  于是匆忙前去拜会姐姐蔡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向她合盘托出。蔡夫人说把琮儿送去江陵当然好啦,问题如今你掌握着兵马大权,遽离襄阳,倘若曹操打过来可怎么办?蔡瑁说我估计曹操整顿军马,还得有一两个月才能发起全面进攻,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跑趟江陵——再晚就真离不开啦。蔡夫人见识浅薄,向来最听这个兄弟的话,再加上担心亲生儿子,当即应允,便帮忙去劝说刘表了。
  这事儿并不大,与废长立幼不可同日而语,相信姐姐的枕边风必然灵验,所以蔡瑁转过脸,便匆匆召来自家的副手张允,说我有事要离开襄阳十数日,城内兵马就全交给你了,你给我把牢一点儿。
  张允名为蔡瑁的副手,其实资历、声望都差着正牌十万八千里,倒不如说是蔡瑁豢养的一条狗,当即恭谨听命。于是第三天蔡瑁就保护着姐姐、外甥,率领三百多骑军离开了襄阳,他前脚才走,张允后脚就接到了刘磐请客的书信。
  刘磐是刘表的侄子,也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大将,接到请柬,张允不禁受宠若惊啊,赶紧整顿衣冠,还带上几箱礼物,前往刘磐府上拜会。到了地方一瞧,嘿,来的人还真不少,襄阳城内文武大多在座,居第一客位的便是前章陵太守、樊亭侯蒯越蒯异度。
  张允逐一上前见礼,然后老老实实地就奔下座去了——仅在文聘和王威的上首。时候不大,眼瞧着众宾齐集,主人刘磐终于从屏风后迈步而出。张允赶紧起身,抬头一望,咦,刘磐身后貌似还跟着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吾舅同然
  刘磐身后跟着的这个人,年龄、相貌与其仿佛,身量还略微高过刘磐。但两人的区别也是非常明显的,刘磐天生体格强健,长而为将,更是锻炼得虎背熊腰,肤色也晒得黧黑,留着浓密的胡须,真如同一尊铁塔也似。而身后那人却极其的清癯,骨架虽大,四肢却细,面色白如冠玉,就连两颊都无多少血色,而且并未蓄须,只唇上有两撇淡淡的细髭而已。
  众人见到此人,莫不大吃一惊,赶紧躬身施礼。本来以蒯越之尊,即便见到刘磐也只须起身注目而已,都不必先礼,但为此人,亦不得不双手笼起,微微躬身。
  此人非他,正刘表长子刘琦是也。
  众人不意刘琦到来,各自心中忐忑,张允更觉得今日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啊。拥护刘琮阵营的领袖就是蔡瑁,而他张允乃蔡瑁之忠犬,平常见了大公子的面是能躲就躲啊,却不料今日竟在宴上得见,这肯定躲不过去了啦——张允心说大公子与会,照道理刘磐就应该先通知一声啊,这般突出不意,究竟有何打算?
  刘磐乃今日宴会之主,可是刘琦之父乃荆州之主,老爹不在的时候,理论上他是有资格代替刘表发号施令的,亦不可居于客位。于是两位公子一起在主位上坐下,命仆人上了酒菜,酒过三巡,果然刘琦就开始说话了。
  刘琦先问蒯越,说:“今曹操大军压境,陈兵汉东,襄阳危如累卵。蒯公可有高论乎?”你有什么主意没有啊?
  蒯越闻言,突然站起身,抬起右手来左右一摆,大声道:“吾有一言,未知公子与诸君敢闻否?”他不说“愿闻否”,却说“敢闻否”,众人心里都不禁一突。刘琦点头求教:“蒯公但言无妨。”
  蒯异度居高临下,缓缓地环视众人,随即沉声说道:“昔关东讨董、孙坚乘衅,乃乱荆楚,宗贼并起。刘牧汉之宗室也,负天下之望,奉朝命以镇江汉,吾等从之,乃得保安乡梓。十余年间,荆州少被其兵,生民得以安居,四方贤俊莫不归附。是知荆州为汉之荆州也,刘牧为汉之纯臣也,所御荆楚,为国牧守地方也,安有割据之意?今朝廷求质不得,曹丞相乃亲率大军来伐,吾等皆为王臣,而欲抗拒王师,可乎?春秋之大义安在?以越度之,当即请公子就道,赴许入觐,并遣忠直者从之,谢罪于天子,并为刘牧辩白。如此则王师必退,地方得安,刘牧亦得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方为万全之策也!”
  蒯越说那么一大套,中心思想很明确:咱们都是汉臣,不能跟汉丞相曹操打,还是早早地遣质谢罪为好啊。
  要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确实易得士人之心——什么“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的说法,多为后世抹黑,那年月认同的人还并不太多。尤其世家豪门的子弟,一心想恢复旧有秩序,则他们论及出身,亦当不失州郡,甚或可为公卿,那必定天然地倾向朝廷的代表曹操啊。只有远郡的寒门庶族,害怕秩序稳固以后,等级也随之固定,则自己再难有出头之天,那才敢起抗拒“王师”之念。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军南下,无论荆州还是江东,那些最坚定的投降派,大多为高门士人——比方说张昭、张纮,再比方说蔡瑁、蒯越,而坚决抵抗的除了一票兵头武将,就是鲁肃那类小地主。当然啦,世事无绝对,周瑜的出身也不算低,然而同样站到了主战派的行列中去,只是大致的阵营划分,应该不会有错。
  刘表这个人还是有野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公然僭越天子仪仗,但他的野心还到不了并吞天下、唯我独尊的地步,光想着我辛辛苦苦稳下来的荆襄基业,最好能够传诸子孙,世代不替,一如诸侯而已。所以他始终在附曹还是反曹之间摇摆、犹豫,等到真的咽了气,小儿子刘琮继位,还没有自己明确的政治主张,于是被蒯越等人一忽悠,就拱手把江山让给曹操了。
  就象原本历史上鲁肃之说孙权:“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他一寒门地主,上升空间也就到一州一郡打住了,若张昭、张纮等人,论家世、论名望,就算降了曹了,那也仍然有机会位列公卿啊。既然如此,干嘛要以小博大,冒风险去造个东吴割据政权出来呢?
  荆州的蒯越等人也是类似想法,蒯异度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说过刘表,说你别硬扛了,还是降了吧。刘表还跟孙权不同,他好歹是汉室宗亲、天下大儒,就算降了曹,曹操也不敢始终压制着,再不让他出头,起码得给个中二千石以上挂名的卿位啊。硬扛着不见得有更多好处,退一步仍然海阔天空,那你干嘛不退呢?
  可惜刘表一直犹豫,又被某些主战派——比方说刘磐——见天儿在耳边骚扰,就连蒯越的话也不大听得进去了。今天蒯越前来赴刘磐之宴,惊见刘琦到来,他心里多少有些明悟——大公子是想趁这个机会拉拢人心,稳固自家的储位啊,同时还可能为刘磐站台,继续煽动抗曹。
  在刘琦、刘琮的立嗣之争当中,蒯越算是个超然派,谁都不肯偏帮,所以不愿意在今日酒席宴间,让刘琦谈起这件事儿来。且不管刘大公子的主要目的在不在此,一开口就先提如何应对曹操大军的问题,好,既然你问到了,那我就堂堂正正地摆明态度,且看你如何应答!
  你要是想谈立储,我就给你岔开去;你要是想为刘磐站台,咱们今儿就来好好地辩论一番。
  其实在这条时间线上,刘表被主降的蔡瑁、蒯越等人围在中间,却仍敢大着胆子跟曹操放对,而不是如同原本历史上那样内急攻心直接病死了,那也是有新的原因存在的。其一,就是江夏还在手中,黄祖尚未膏了江东的快刀,刘磐也没有把主力大多丧在东线战场上;其二,江东和益州都及时派来了一定数量的援兵……
  还有第三点,那就是荆州主降派的人数和势力,比原本历史上要弱了不少。是宏辅跑了趟荆州,返回许都后又多次向曹操推荐,使得朝廷从荆州捞了不少人才去,那些人不受刘表重用,沉沦下僚,空有文名却无实权,倒大多数都是心向朝廷的——比方说王粲、邯郸淳等等。
  但是终究也有不少还没被朝廷捞走,有资格列席的就包括了裴浅、赵俨、杜袭等人,当下听得蒯越之言,无不拍案附和,纷纷说:“蒯公所言是也,真老成谋国之论!”就见主位的刘磐当即把脸给拉了下来。
  好在公子刘琦虽然当面挨了蒯越一拳,倒还没有太失态,加上他的性格向来偏软,就算再怎么气恨蒯老头子,也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于是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朝向蒯越微微一笑:“战和之道,自有家父权衡,蒯公多言无益也……”你想要降曹,这话跟我老头子说去,跟我可说不着。为人主者把握大的方针政策,我等为人臣所要考虑的,只是具体如何执行而已——
  “今家父与刘玄德、孙仲谋联兵,以御曹操,然敌势大,计将安出?”他朝蒯越拱一拱手,“蒯公为荆襄之长城,素多智谋,何以只知束手,而无一计相授?”你不能一心想投降,就不管我老爹想打啦,你作为我老爹的臣子,心里再怎么不情不愿的,也该想个招儿出来帮他谋划战局不是吗?
  软钉子一碰,蒯异度多少有点儿下不来台,同时他心里还在想:大公子虽然聪敏,终究年轻,这种话不象是以他的见识和能力所可以说得出来的啊?究竟是谁在背后给他支招的呢?就这么一转脑筋,嘴皮上难免缓了一缓,还没来得及反驳、分辩呢,就听刘琦直截了当地问道:“今纯以势论,周公瑾请弃襄阳,而退至江陵,此计可乎?请蒯公抛除成见,暂放乡梓不舍之情,而独以军事论之。”
  你觉得周瑜的计策究竟合用不合用呢?别琢磨太多有的没的,咱们就光谈军事问题,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考虑,您给我句实话如何?
  蒯异度也算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智谋之士了,所以原本历史上曹操占据了北部荆州以后,曾经高兴地说自己“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然而论起功业来,他却要比跟自己同一档次的很多谋士——比方说袁家的那几位——差得很多,其原因,一则是跟随的主子本身就没啥扩张之意,二则一点,蒯越是位忠厚长者,从来不说瞎话,能够运筹帷幄、料敌机先,却不愿意跟自己人斗什么心眼儿。
  因此听了刘琦这一问,蒯越虽然老大的不情愿,还是不得不老实回答说:“若纯以军事论,周公瑾所计是也,然……”
  还没等他“然”出个子丑寅卯来,刘琦赶紧打断,目视在座众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他是半拉主公,终究蒯越是父亲刘表起家的重臣,份同叔父,照理说刘琦这么干很不礼貌,但他也没有办法,不能再让蒯某大逞口舌之利啦。
  刘琦说:“蒯公云周公瑾所计是也,所虑者,恐不舍乡梓耳。吾舅同然……”就连我舅舅蔡瑁也是那么想的!
  “呼”的一声,众人全都炸了锅,就连蒯越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儿,都不禁把思路给彻底带偏了——要知道蔡瑁那可是周瑜放弃襄阳之计的最坚决、最鲜明反对者啊,大公子你怎么说蔡瑁赞同周瑜?有何缘故?何所见而云然?
  刘琦不慌不忙地又抛出个重磅炸弹来:“吾舅亦知襄阳终不可守也,乃密奏家父,今护吾母、吾弟同往江陵安置……”
第二十四章、壮士断腕
  蔡瑁保护着蔡夫人和刘琮前往江陵,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少,就连张允也只是被告知主将要出城十数日而已,而不明白蔡瑁究竟要去做啥。原因也很简单,这大家伙儿正忙着守备城防,与敌决战呢,主公倒先把老婆、孩子给送走了,不处危地,那谁还肯奋起死战之心啊?
  就如同昔日曹操围攻邺城,袁绍提前先把家眷全都送到邯郸去了,于是修仁一战告负,外援丧失以后,也就剩下个审配还忠心耿耿地继续守城,余人——甚至包括审配的侄子审荣——全都不禁起了异心。
  所以这事儿不能明着通告全城,而必须得瞒人,别说张允了,就连蒯越蒯异度,蔡瑁也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蒯越闻得此讯,面色一沉,不禁腹诽,心说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也基本赞同你的举措,可你认为夫人和小公子都不在城中,这事儿能够隐瞒多久?你起码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先帮你想个招儿来稳定人心吧。
  忍不住就问:“果有此事否?”刘琦一指在座位后排的张允:“吾舅是否还在城中,可问张将军。”你且问问张允看,蔡瑁还在不在襄阳城内。
  蒯越瞟了一眼张允,突然脑海中精光一闪,心说蔡夫人和刘琮前往襄阳安置也就罢了,干嘛蔡瑁要亲自护送他们啊?那分明是要去江陵夺权啊!目光圈回来,就又落到了刘磐脸上,就见刘磐也正朝他望过来,表情却不似羞恼、愤怒,嘴角略微上撇,竟似在微微冷笑。
  蒯越心想蔡瑁此举原本也瞒不了人,但只要控制得法,扛个三五天的问题不到,到那时候,就算刘磐得着消息,反应过来,那也来不及派人去追赶啦,更来不及通知江陵城中的部属,以挫破蔡瑁的图谋。然而蔡瑁昨天才走,今儿个一大早刘磐就设宴相请,还把蔡瑁所为一言戳穿——他是及时发现了蔡氏的图谋呢,还是……根本这就是个预先设计好的圈套?!
  想到这里,蒯异度不禁后背泛起了一片冷汗,腿脚皆软,不自禁地就又跌坐了下来。他仿佛觉得有一张巨大的血口隐藏在黑暗当中,要把自己这些人……不,要把整个荆州全都一口吞下!
  蒯越智谋深沉,想得太多,一时间仓惶无言,剩下那些与会宾客可没那么好脑筋,只知道纷纷转头去问张允,蔡瑁真的护着主母和小公子出城前往江陵去了吗?张允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蔡将军何往,我不知也。”他不敢在大公子面前撒谎,说蔡瑁没走,还在襄阳城内——再说这谎话立刻就会被戳穿,编出来真的没啥意义——但是一口咬定,我不知道蔡瑁去哪儿了。
  这是大实话,蔡瑁不说,他也确实不知。
  “啪”的一声,刘磐拍响了桌案,把嘈杂的声浪全都给压了下去。众人恍然回望,就见刘磐两道浓眉高高挑起,怒目环睁,暴喝一声:“蔡瑁误我刘氏!知襄阳不可守,而强守之,是欲曹军入城,吾父子兄弟皆为阶下囚也,彼乃可于江陵拥刘琮为主!”他就是想让曹操把刘表、刘琦还有我刘磐全都一网打尽,那么刘家这一支的大家长之位自然就落在他亲外甥刘琮头上啦——“如此狂悖,无异篡逆也!”
  这一嗓子,给蔡瑁扣上一顶绝大的帽子,在场所有人全都惊了。
  刘琦跟刘磐配合得很默契,和颜悦色的话,让公子刘琦说,开口骂人,那就得落实在刘磐头上了。不管有无血缘关系,终究蔡瑁是刘琦名义上的舅舅,刘琦得留点儿口德,刘磐就不必那么束手缚脚的啦,可以趁机一棍子把蔡瑁原本就不怎么高明的德性彻底打得稀烂。
  蒯越又惊又恼,瘫在地上直喘气,当下哆哆嗦嗦地就问刘磐:“汝今欲何为也?”你们玩这一出,究竟想干些什么?刘磐还没回答,刘琦先摆出一副悲戚的面孔相对:“吾等何有他意,为救家父与荆州耳。乃欲何为,蒯公自知。”我们接下来想怎么做,您还能猜不到吗?
  “何人教汝……”就算刘琦、刘磐俩人加一块儿,甚至再Double,也肯定想不出这般毒计来,你们背后究竟站着的是谁?!可是蒯越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因为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两位公子是肯定不会承认受他人唆使的。他忍不住就把目光移了开去,望向门边——张允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要说这位张允,打仗尤其是水战还算有两把刷子,要不然也不会被蔡瑁看中,引为副手,但论及政治斗争,那就彻底是门外汉了,这会儿对方都图穷匕见了,他还跟这儿瞪俩大眼茫然着呢。于是不等蒯越示警,刘磐一声令下,堂外当即蹿进来七八条大汉,就把手足无措的张允给按倒在了地上。
  刘磐不是指控蔡瑁“篡逆”吗?张允既是蔡瑁的副手,又是蔡瑁的爪牙,此事襄阳城内是人所共知啊,那还有不先逮你的道理吗?而张允既已束手就擒,蔡瑁的兵符自然就落到了刘琦、刘磐的手中……
  七日之后,正在蔡阳集结兵马,准备对荆襄发起雷霆一击的曹操接到了刘表的来信,信文先是为自己分辩,说本无抗拒朝廷之意,只是久牧荆州,百姓爱戴,不忍别去而已,不想却为奸佞所陷,以致遭受天讨——我可是真冤枉啊。当然这些都是废话,曹操都懒得仔细瞧——尤其文辞还不够华丽,大失刘表跟他幕僚团往日的风采。接下去却谈到正题了,刘表说自己久居襄阳,不忍城池被兵,百姓涂炭,所以啊,如今我撤了,放座空城给你。
  曹操读到这里,悚然一惊,“呼”地就把腰给直起来了,差点儿没闪正给他按摩后脑的华佗一跟头。再往下读,刘表说我把襄阳城和半个南郡都空出来了,也算是向朝廷谢罪了吧,丞相你若是一心为公,就当引军退去,从此各安疆界,你要是还不肯放过我,节节紧逼,那好,咱们就在长江岸边见个真章吧!
  曹操赶紧召聚谋士商议,问说刘表这信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放弃襄阳了吗?“不意刘景升有此胆魄!”说着话,就把脸转过去,单盯着荀攸。
  因为此前曹营中曾经研判过刘表的动向,贾诩就说啦,我要是刘表,那就放弃襄阳,收缩防线,利用江陵城防和长江天险来跟王师对战,胜算还可能大上一些。若枯守襄阳,是自蹈死地也,亡无日矣。曹操询问荀攸的意见,荀公达当即便说:“文和之言是也。然吾素知景升,必不办此。”荀攸是汉朝的老官僚了,早早便为何进所用,担任黄门侍郎,那时候刘表也才被解除了党人的禁锢,被何进征为掾属,两人多少是有些交往的。所以他说自己了解刘表,以刘表的胆魄,必定耍不出这种壮士断腕的狠招来。
  等到今天收到刘表的来信,说自己真的放弃襄阳了,曹操就不禁注目荀攸,那意思:你瞧错了人吧?别太小看刘表啊!荀公达捻须不语,倒是贾诩赶紧站出来给同僚解围:“此必非景升本意,或为他人所挟也。然今不必论及于此,所急务者,实耶,诈耶?何以应对?”这是刘表的本意,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荀攸瞧人准不准,这些都不必考虑,咱们先得来研究一下是真是假,该当怎么应付吧?
  荀攸点头道:“吾意非诈也。”我觉得这不是假相,一则收缩到江陵确实是一步好棋,二则想伪装也伪装不过去。他表面上把襄阳放空了,然后在城内设下埋伏?若同时守水,咱们不等渡过汉水去就能戳破他的奸谋;倘若不守,咱们大军渡过汉水,立稳脚跟以后,就算襄阳城中设有百重埋伏,那还有意义吗?
  部将纷纷请令,要求当先渡河去拿下襄阳——既然荀攸都说“非诈”了,那万一失手,错在他而不在我,而若能拿下襄阳,即便只是空城一座,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曹操当即下令,一方面多派舟船入汉,前往襄阳侦察,同时命曹仁整备兵马,抢先渡过汉水去。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一日一夜后即顺利地进入了襄阳城。
  然而襄阳真的成了一座空城啦,府库中能搬的全都搬完了,就连百姓也全都迁了走,曹仁大搜城内,不过才逮着十来个乞丐和游民而已。等到曹操进了城,曹仁便前来禀报,说我已经派哨骑南下探查啦,消息还没传回来——咱们追是不追?
  曹操心说刘表的动作够快啊,偌大一座城池,说迁民就迁民了?
  迁民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最难在于迁走四乡散布的农民,这年月再繁华的城池,城中居民数量也都有限,迁起来倒不为难。根据情报所得,城中居民是五日内陆陆续续迁走的,而至于城外的农民,荆州兵到处宣扬曹军将要杀来,见男必屠,逢女必奸,鼓动百姓南逃,却并没有花大力气去组织迁居。
  这要放半拉空的南郡给曹操,不是收获,倒反而是负担,还会拉长曹操的补给线,所以曹仁建议说咱们赶紧追吧,能抢回多少老百姓就抢多少回来,并且说不定还能追上荆州兵的尾巴,予其以重创。
  曹操应允了曹仁所请,但说你的部下渡汉疲惫,就不用动啦,我派虎豹骑去——即命曹休统虎豹骑衔尾直追。
  曹文烈领令,打点精神,奋起直追,几乎一日两夜急行三百余里。途中自然撞见了不少拖老携幼的百姓,不过曹休的主要目标并不在这些人身上,只是喝之使停,驱之使北,等着后面大军上来收容而已,他一心要追上刘表的荆州兵。
  结果一追就追到了当阳县境内,远远地已可望见县城,突然间一声鼓响,四面火起,无数敌兵汹涌杀来。当先一将身高九尺,长须飘拂,挺槊高呼道:“关羽在此,来将授首!”
第二十五章、万人敌也
  荆北四郡——南阳、章陵、江夏、南郡——最富庶的自然是毗邻中原的南阳,其次即为南郡。南郡之不如南阳,主要是因为地形复杂,东临汉水、西面是延绵不绝的武当山和荆山,一北一南两大都邑——襄阳和江陵——之间地形狭窄,唯一道可通,其实也正象一个哑铃,将近半数的耕地和七成户口都集中在此哑铃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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