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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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都城池、宫殿的规制,基本上模仿旧都雒阳,但因地因财所限,不免要有所缩水。原本的雒阳城中,有东西南北四处宫阙,东北方还有永安宫,但许都则仅仅仿建了北宫而已——南宫为天子常朝之处,东、西宫规模本小,永安宫例居太后,用处都不甚大啊,能省则省了。
  北宫主殿为德阳殿,本统内朝,都许后即成为常朝所在,一般天子单独召见大臣,则在其两侧的崇德殿或天禄殿、章台殿。金商、神虎二门位于崇德殿南,距离崇德殿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是勋估摸着消息传递进去,天子倘若肯见,必要遣人领自己往崇德殿去等候,有半小时的时间撑死啦。
  可是他偏偏就徘徊在宫门之前,一等就是俩小时,眼瞧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见有人出来传唤。是勋心说这是什么意思?见与不见的,您倒是给个准话啊,哪有让国家重臣跟门外等那么长时间的道理?他又是疲乏,又感饥渴,正琢磨着我是不是干脆闪人算了……可是天子不给准信,谁敢就此离去?刘协啊刘协,难道你小子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吗?把我折腾得疲累难当,就没有精神头劝谏你了?这中二少年真是欠调教啊……
  不对,这时候汉献帝早已成年,二十好几了,就不算中二啦……可是做出事来,怕连中二都不如!
  正在郁闷,突然宫门打开,出来一人,深深作揖:“侍中,天子传诏。”是勋打眼一瞧,呦,这人是谁啊?脸上皱纹密布,少说也四十岁了,偏偏嘴上光光,根毛没有——这是个宦官啊,真是少见!
第十五章、宫中二宦
  宦官之制,由来已久,而且东汉朝之所以衰败,直至灭亡,几个最大的凶手,既包括军阀、外戚、士党,也自然包括了阉宦。问题是勋自从穿越此世以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宦官哪。
  原因就在于当日常侍门发动政变,斩杀大将军何进,袁绍兄弟火烧南宫青琐门,把所有没胡子的全都给宰了。嗣后董卓入京,废少帝而立陈留王刘协,为了拉拢士人之心,干脆就废除了阉宦制度,而以郎官充任宫中各类职司。等到曹操奉天子迁都于许,一开始也没有恢复宦官。
  因为曹操本人身上就打着宦官烙印呢,别人都可以提恢复这一古老制度,偏偏曹操不好提,怕被人戳脊梁骨骂。问题这本就是天子家事,再加上士大夫没有不厌恶宦官的,既然曹操不提,还有谁会上赶着冒这个头呢?
  最近情况有所改变,一是曹操迁都安邑,拉走了大批的人才,就连宫中备用的郎官数量都不足了,二则曹家小姐舆入为妃,而且很可能要进位中宫,曹操为了自家闺女儿的声誉考虑,遂指使郗虑上奏,使复宦官。一方面到处搜罗了一批此前漏网的宦者,另方面也临时现阉了一批罪人,送入宫中,以供天子驱使。
  刚才是勋来到金商门外,为其传递信息的,本是一名青年侍从,没想到出来召唤的,却是一名宦官——这可真是罕见啊罕见。
  士人与宦官很好区分,主要就看嘴上有没有毛。这年月的男子都习惯蓄须——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胡子当然也在保护之列——没胡子的男子是会被人嘲笑的,会被认为有天阉的嫌疑,人道不能。刘备有髭无须,都被张裕讥讽为“露啄君”了,更何况彻底一根毛不长呢?想要出仕为官,可能性太低了呀。
  当然啦,郎官多为蒙荫和任子,大多比较年轻,这年月人们普遍摄入的营养不足,发育都比较晚,更有才十五六岁的小郎官,没有胡子也很正常。但眼前这位却是一张橘皮脸,皱纹密布,怎么看都不象才十来岁,嘴上仍然干干净净,即便是勋并不熟悉宦官的服色,也能瞧出来不是正常男人。
  当下忍不住就问:“卿何人也?”
  对方一脸谄媚地回答道:“小人乃常侍木恩,初入都中侍奉天子,未得识侍中之面。侍中名满天下,今得相见,是小人之福也。”
  虽然没提自己是宦官,但在用词上已经可以确定了——首先,常侍为散骑常侍或中常侍的简称,但东汉朝省散骑常侍,且例以宦者担任中常侍;其次,正经士人出身的官员是很少谦称“小人”的,或称“下官”,或称“末吏”,只有白身或宦者才可能这样自指。
  不知道为什么,是勋一听“木恩”这名字,就觉得肯定是宦官的名字,就不似普通士人啊。
  当下木恩在前领路,是勋从后跟随,迈入宫门。他几名部曲也欲跟进,却被守门郎卫给拦住了。是勋总觉得刘协最近的举动非常荒唐,而在荒唐之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谋,眼瞧着天色将晚,自己孤身入宫,多少有点肝儿颤——可确实也没有让部曲跟着的道理啊,自己又不是曹操。当下只好暗中按了按腰下佩剑,关照部曲头子荆洚晓:“汝等在此等候,若待宫门落锁,而吾未出,可即报于世子知晓。”
  刘协晾了自己那么长时间,天都快黑了才肯召见,说不定就是想堵自己的嘴——你合着不能等天黑皇宫落锁了,就歇在宫里继续进谏吧?所以估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得被迫出来啦。至于腰中之剑,见天子前是肯定要摘下来的,但目前还不用,逢有紧急,尚可防身也。
  当然啦,估计也不会有啥事儿,刘协没道理对自己不利——要害就害曹操,哪怕害曹昂都成,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了?害了自己,他小子还能落着好吗?不过事有蹊跷,就难免的心中不大踏实。
  为了驱散心中那一点点不知何来的阴霾,是勋干脆一边走,一边跟木恩闲扯,问他:“公……”一琢磨现而今还没有“公公”的称谓,只好以职务相称:“常侍是何出身,何时进宫?”
  木恩倒也老实,有问即答,回复说自己幼年便即入雒阳永安宫,先后侍奉过董太后和何太后,后来袁绍等屠杀宦者,他算漏网之鱼,逃回老家河内躲藏了起来。前不久朝廷恢复宦官制度,通过河内宗正司马防的推荐,乃至许都。他还说象自己这般幼年即为宦者,数量已经很少啦,如今宫内侍奉的,大多是些新阉——“小人本无长才,论及资历,乃得为常侍也。”
  终究中常侍那不是一个普通职务啊,乃宦官之首脑,比之外朝,秩高二千石,安帝以后几可权倾人主。一般中常侍的定额为十名,灵帝末增加到十二名,乃有“十常侍”之称。
  也就是勋既任侍中,又是曹家姻亲,兼之名满天下,皇帝才会派名中常侍来迎接,换了旁人,估计随便打发个小黄门出来,都算是破格礼遇了。
  是勋问木恩:“今宫中宦者几何?如卿为常侍者又几何?”木恩回答说旧宦十一人,其中三人加中常侍号,余皆黄门,新宦数量也不多,三十来人而已——这比起灵帝朝数百近千的宦官,简直天差地远。
  随便聊着,很快便接近了崇德殿。是勋步子挺急,就怕进殿太晚,还没等到天子过来呢,天就黑了,宫门要落锁,那我这趟不是彻底白来了吗?只可惜那木恩似乎腿脚不大方便,行速很慢,是勋又不好甩开他单走,表面上微笑着闲聊,其中内里心急火燎的。正当此际,突然从斜刺里又疾奔过来一名年轻宦者,见了二人躬身施礼:“是侍中、木常侍……”
  木恩在是勋面前躬腰曲背的,一脸谄容,见了这名宦者,却不由自主地把腰给挺起来了,也不正眼瞧对方,却昂首呵斥道:“任曙吉,宫中岂是奔蹿之所?!”你有什么要紧事儿,跑得这么慌张?
  那名唤作任曙吉的宦官斜眼瞟了瞟是勋,随即垂下头去:“禀常侍,曹妃闻其姑婿是侍中入内,思慕渴怀,命小人请去相见。”木恩撇着嘴一拂衣袖:“侍中来谒天子,日将夕矣,焉有余暇去见曹妃?”
  任曙吉又再抬起头来,眼神朝是勋一瞥,微微一眯,随即谄笑着对木恩说:“曹妃因闻天子适召太医令,恐有不虞,安得能见侍中?故此乃请相见耳……”
  是勋觉得这事儿实在蹊跷啊。没错,曹宪是曹操的闺女,也是自己老婆的外甥女儿,外甥女儿想见见娘家人——即便只是远房的堂姑婿——也在情理之中。问题他只在年节时候见过曹宪一两面,连话都没怎么搭过,安有“思慕渴怀”他这姑婿的可能性呢?倘若进宫的不是自己,而是曹德、曹昂,曹宪想见还则罢了,见自己?真有这种需求吗?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莫非曹宪在宫中听到什么不利于曹氏的消息,所以想趁机传递给自己?他就这么一错神儿,似乎没听清楚任曙吉后面的话,任曙吉被迫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天子既召太医令,恐御体欠安,不便见侍中也!”
  木恩一拧眉毛,提高声音斥喝道:“安敢妄言?适才即天子遣吾迎侍中往崇德殿去,何言不便相见?!”
  然而这时候,是勋终于听明白任曙吉的话了,他脑海中不禁灵光一闪,开口便问:“今太医令何人也?”木恩抢先回答道:“是吉本。”
  啊呀吉本!是勋不禁大睁双眼,一把便揪住了木恩的手腕:“吾在宫门等待良久,何以天子始召?吉本何时进宫,又何时离去?!”木恩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此非侍中所当问也。”你一个外臣,打听皇帝的起居情况干嘛?
  是勋左手一按佩剑,双眉立起,恶狠狠地瞪着木恩:“吾有问,汝便答,倘有一字虚言,以为吾不敢喋血宫廷么?!汝一宦者,一日为二千石,即敢藐视朝廷大臣?难道吾不可为袁绍兄弟耶?!”你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甚至杀光内廷宦官,然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他突然暴起发难,两名宦者全都吓得魂飞天外,任曙吉当场就跪下了,木恩也想跪,却被是勋牢牢揪着手腕——是宏辅好歹也是跟太史慈练过几天武的人,又当紧急时刻,说不上力大无比,对付他这么个中年宦官还是不为难的,他木恩又不是“壮健有武略”的蹇硕——跪不下去,惊得裙子都湿了。当下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侍、侍中求谒,时天子在永乐宫,便急召吉本来,屏人言良久,吉本乃去,约一时许,吉本再来,天子乃遣小人来迎侍中……”
  说白了,刘协听说是勋来了,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却先叫了太医令吉本过来,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然后吉本走了,仍然不说见是勋,要等一个多小时后吉本再回来,刘协才让木恩领是勋去崇德殿等着……中间这段儿,吉本干嘛去了?找药去了?
  倘若换了一个人,或许真当吉本是去找药了,是勋可没有那么天真,当下松开木恩,转身便走。木恩赶紧在后面追:“侍中何往?”是勋没好气地回答他:“日将夕矣,宫门将闭锁,安得复见天子?且候吾明日再来。”木恩心说这是啥意思?天子召唤,还有改天的道理?我知道如今是曹家人掌权,可也没象你这样的,刚才说要砍我,现在说要让天子干等。
  他紧着追,只可惜腿脚不便,一直跑到金商门口,还没能追上是勋。不过是勋倒主动停下了脚步,因为他骤然瞧见远处天空腾起了一片火云!
第十六章、后史先见
  太医令吉本,演义中则设定为“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说他与董承、王子服等人密谋刺杀曹操,借着给曹操疗治头风病的机会,暗下毒药。结果因为董承家奴秦庆童的告密,让曹操有了准备,当即拿下吉平,并趁机搜杀了董承一党。演义中还有诗赞曰:“汉朝无起色,医国有称平。立誓除奸党,捐躯报圣明。极刑词愈烈,惨死气如生。十指淋漓处,千秋仰异名!”
  太医令秩为少府属官,秩六百石,在官场上是个小角色,而演义中说吉平不过一名普通太医,那就更没谁会去注意了。然而是勋不同,他是了解原本历史的,并且前世不仅仅读过演义,亦曾多次通读志书及相关史料,尤其对于演义之刻意虚构,与历史不契合处,做过专门的研究。所以他一听吉本之名,立刻就想起来了——我靠这又是一个大“反贼”啊!
  演义中的吉平,固然以真实历史上的吉本为模型,但二人的事迹却迥然不同。吉平参与的是董承的谋反,时为建安五年(200年)——在这条时间线上则为建安六年,而这条时间线上的董承假称衣带诏谋反,也提前了,是在建安三年(197年)——吉本参与的却是建安二十三年(218年)耿纪、金祎等人在许都发动的叛乱。
  原本历史上的建安二十三年,是何种政治环境呢?当时曹操不但封藩建国,成为魏公,而且还进位魏王,建天子旌旗,那真真正正距离篡位只有一步了,再想挑出个中间环节来,除非象王莽那样做假皇帝……曹操把王国都城和统治中心设置在邺县,与其世子曹丕等皆居于彼处,许都朝廷基本上放空——否则也不会一年多以后关羽北伐,前锋逼近许都,要惊得曹操差点儿迁都了。
  这一年的正月,少府耿纪、司直韦晃,以及京兆人金祎,与吉本父子(吉邈、吉穆)一起在许都发动政变,聚集了家仆和闲杂人等一千多名,趁夜攻打留督许事的丞相长史王必,因为有金祎派人做了内应,王必大败,中箭而走。王必平素与吉邈向来交好,又不知道对方也参与了逆谋,就想跑去吉邈府上求助。一说他被手下人劝止了,说:“今日事竟知谁门而投入乎?”一说是还没进门,就听到吉家人询问:“王长史已死乎?卿曹事立矣!”吓得掉头就跑。总之等到天亮,王必还活着,逐渐聚拢残部,并且得到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的协助,终于平定了叛乱。
  可是最终王必还是因为伤重而挂了。王必虽然职务不高,却是曹操驾前第一宠臣,曹操为此怒发如狂,当即跑到许都,把汉臣来了趟大清洗——“于时衣冠盛门坐纪罹祸灭者,众矣。”
  演义中也有提及此事,但是因为已经把吉本(吉平)给提前用了,故而仅言其二子,加上耿纪、韦晃、金祎,称为“讨汉贼五臣死节”。
  总之,这事儿是勋是清楚的,所以当初出任光禄勋,曹操把耿纪耿季行派给他当副手,他就多少有点肝儿颤。然而耿纪此前参丞相幕,做事精细、勤勉,深得曹操喜爱,你没有真凭实据,总不好说他心向汉室,将来必会谋反,要曹操提前加以防范啊。
  其后曹操封藩建国,是勋一门心思趴在对魏国官制和选举制度的设计上,就把这碴儿彻底抛去了脑后——历史已经给改得面目全非啦,原本该造反的,是不是还会反?那真是谁都预想不到。至于耿纪留在许都,得以迈上跟原本历史相同的少府的高位,是勋甚至都未及关注,而即便关注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如今魏官才是实的,汉官都是虚的,有多大权柄,能闹出啥事儿来?
  况且近两年形势亦倾向于曹家——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再加上曹操本人并不居于许都,又有谁敢来虎口拔牙呢?总结历史教训,欲败权臣集团,必须达成两个重要前提,一是把天子抓在手里,二是直接斩首权臣本人。那些伏刺客、献毒酒的事儿就不用提啦,桓帝诛梁冀,就是急派黄门令具瑗并司隶校尉张彪率骑士、虎贲、羽林等千余人围其府邸,冀乃自尽。
  再往后瞧,司马懿主持的“高平陵之变”其实挺危险的,因为光奉了个太后,既没得着天子,也没能第一时间干掉曹爽。若曹昭伯用桓范之言,“以天子诣许昌,征四方以自辅”,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不过那猪头三曹爽自己就先降了,算是特例中的特例。
  所以原本历史上的耿纪、金祎等人就是在冒大险,即便他们真能击败王必,控制许都,进而挟持天子,也未必能够动摇曹操的根基——关键关羽正图谋北上,距离许都比邺城近便许多,所以他们想依靠刘备势力做外援。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同样不在许都,耿纪等人同样还没聚集起多少党羽来,在外无关羽的情况下,起事的成功率就低至可怜,是勋觉得,他们也没那么傻吧?故此未加关注。
  然而造反看大势,这大势既包括了成功与否的可能性,也包括了迁延不决的后果。在原本历史上,曹操已称魏王,距离篡位仅止一步,所以耿纪等人不得不动手——再等两年,等曹操真篡了位,咱们还能有机会吗?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的名位虽然还没有那么高,但其大势更为完满,所以耿纪他们也不敢再空耗下去啦。
  可是这票人党羽不多,能力有限,还真不敢跟曹操硬磕,故此就趁着曹操南征,许都光留下个没蛋用的王必的机会——其实还多了个曹德,但此公在政治斗争方面也是二把刀——被迫密谋举事,压上身家性命去梭哈一把。但与原本的历史不同,他们还希望能够诱捕曹昂,以为人质。曹操未必会投鼠忌器于汉天子,但他很可能因为儿子被擒而乱了方寸,举动失措,则乱党便有成功的机会啦。
  原本历史上的魏王世子乃是曹丕,要比他大哥嚣张得多,也精明得多,况且当时曹操还在邺城,你想光诱出一个曹丕来也不现实。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耿纪等人乃献计,使刘协假作起意禅让,曹德、王必等皆不能阻,或许便能将曹昂给引诱过来啦。
  此事可能会引发两种后果,一是曹昂赴许,正好趁此机会将其擒下;二是曹操亲自回来了,那咱们便暂且偃旗息鼓,另等机会——能够因此而延缓曹操平定江东的步伐,也算于天子有利。
  一开始计划进展得挺顺利,不仅真把曹昂给诓来了,还秘密地挟持了欲图入许进谏的荀彧——若举荀文若为旗号,利用他的政治影响力,招聚友军的机会便又大上三分。可是没想到,是勋也跟着曹昂一起来了,更没想到,他一到许都,席不暇暖便前往阙下,主动请谒天子。
  给刘协和耿纪他们牵线搭桥的,便是太医令吉本,原来的计划:陛下您只要假模假式放出禅让的风声就得,其他手脚都由我们来办,则万一事败,也不会牵连到您。然而是宏辅辩舌无双,就怕他跟刘协见面以后,三言两语,便让那中二皇帝晕头转向,泄露了其中机密。尤其刘协本人在当年董承叛乱之时,就被是勋给吓着过,觉得这位平素瞧着温文尔雅的是侍中,其实比曹操还要可怕——光他那彻底藐视皇权的眼神,曹操就绝不会有!所以一听说是勋请谒,刘协就慌啦,赶紧的召吉本前来商议。
  吉本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匆忙出宫,去禀报耿纪。耿纪一琢磨,矢在弦上,不得不发,干脆,咱们提前举事吧,这就召集人手,攻打王必,尝试捕拿曹德、曹昂——听说他们都在相府,跟王必在一块儿啊,正好一举成擒——至于是勋,就让天子先去敷衍着他,把他暂且留在宫中吧。
  这就是为什么是勋溜溜儿地在宫门前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刘协派木恩前来传召。木恩为中常侍,一般这种叫人、领人的活儿不归他管,刘协是怕随便派个小宦官过去,若被是勋一威吓,漏出点儿蛛丝马迹来,反为不美。中常侍秩二千石,就比是勋低一级,总不会随便掉链子吧。
  ——其实木恩等宫中之人,基本上都没有参与耿纪、吉本等人的密谋,但常在帝侧,要说对那么大事儿毫无觉察,那也是不可能的。是勋多敏啊,若被其发现了些微痕迹,不肯受羁于宫内,恐怕会产生不妙的后果。
  可是刘协没有想到三点:一是曹宪得到点儿风声,临时派了任曙吉去暗示是勋;二则是勋一听吉本的名字便有无穷联想;最重要的第三点,自从袁氏兄弟火烧青琐门,尽诛宦官以后,阉人在士大夫面前就天生的腿脚发软——你以为现在的中常侍还是从前的中常侍?是张让,是赵忠?敢在朝臣面前犯横或起码不卑不亢?
  木恩本来便畏惧是勋的权势,结果被对方一放狠话,当即就怂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合盘托出。是勋一听,那没跑啊,刘协先召见吉本,再传召自己,肯定吉本临时出宫去找别人问计去啦,他们想干什么?难道历史又要重……提前上演吗?!
  当然这些事儿,身在宫外的耿纪等人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提前了政变的计划,拉拉杂杂聚集了一千多人,匆忙前去攻打相府。金祎的内应打开了府门,众人一拥而入,四下纵起火来——此即是勋才退至宫门,便远远望见的一派红光是也!
第十七章、愿为孙程
  耿纪、韦晃、金祎、吉本等人原本的政变计划,是定在翌日夜间,趁着大朝将至之际,曹昂等人还在琢磨着该怎么阻止天子呢,骤然发难,彼必无所防备也。不过因为是勋的掺和,被迫提前了一日,准备得并不算充分。
  然而即便如此,也仍然大出曹德、王必等人的意料。曹德并无急智,王必中人之资,仅仅留他们镇守许都,也可见曹操对天子已经不大在意了。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会有人妄图从内部推翻曹家政权,更没想到刘协竟然有胆量与之合谋。
  所以金祎遣人为内应,打开了相府大门,王必当场就蒙了,匆忙聚集卫士、僚属抵御。可是曹操的亲卫都已经带去了安邑,留守相府的大多是些二流兵卒,数量也少,主将王必这一惊慌失措,如何还能保持士气?于是慌乱之中,王必身中流矢,且有多处被火燎伤,吓得是掉头就跑。
  王必在几名亲信的护卫下,匆忙想要逃去友人吉文然——也即吉本之子吉邈——的府上躲避,与两种历史记载其一相同,也在门口听着一句:“王长史已死乎?卿曹事立矣!”这才明白吉邈也是乱党之一,赶紧掉头再逃。
  并非事有巧合,在原本的历史上,和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全都能恰好听到这句露底的话。而是吉邈事先关照家人,说我们一举事,你们就紧闭大门,除非我回来叫门,否则不得打开,以免在混乱中遭受损失。所以王必一拍门,吉家人就以为是主人或者主人所遣的仆佣回来了,这才会自然而然地问上那么一句,使得王必绝处逢生。
  可是王必是跑了,曹德、曹昂全没能跑了。对于曹德此人,是勋一直认为其有大智慧,但大智慧不等于小聪明,更不等于及时的应变能力,更不等于能打。倘若说曹操的武力和统驭力都在90以上,那么曹德恐怕还不及格,遇此乱局,就觉得浑身发软,连逃跑都找不不南北啊。曹昂本来有机会逃掉的,可他还得顾着叔父啊——若换了曹丕在此,我先跑了才能召聚人马为叔父报仇啊!必能逃出生天。曹昂却还没那么无节操。
  结果二人皆未能逃出相府,即为乱党所围,被迫束手就擒。一听说逮住了二曹,耿纪不禁大松一口气:“事成半矣!”当下吩咐金祎领人去追捕王必,自己则与韦晃等人押着二曹,径直奔皇宫而来。
  二曹在手,自己就算掌握了相当大的主动权,这趟政变可以说成功了一半儿,其后就必须拥戴天子,请天子下诏夺取许都的防御之权,同时指斥曹操谋逆啦。己方以其弟、其子为人质,料想曹操不敢遽率大军来攻许都,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四方“仁人志士”必愿尊奉天子,共讨国贼!
  所以他们就奔皇宫来了,队列中还簇拥着被迫上了贼船的荀彧。荀文若是真不想掺和此事,可是当不起耿纪以大义相责,又怕纷乱之中,不慎伤到了天子,所以才暂时曲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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