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3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34/360

  也就是说,朔方、五原二郡,一半为受汉朝所控制的南匈奴游牧之所,一半还掌握在鲜卑各部手中。所以曹德向朝廷上奏,建议干脆省去二郡,直接划一片羁縻之地来安置蛮族吧——反正以目前的情势,也不可能重建郡府,更不会有人敢去赴任为守,何必再留个空名呢?
  曹操颇为意动,但却被是勋给拦住了。是勋对他说:“正其名,乃能实其事,名不正,则事终败也。朔方、五原,控扼河套,为御虏之至重。昔主父得之,遂能威秦;始皇得之,乃使蒙恬却头曼;卫、霍取之,漠南更无单于庭也。今虽不能郡县,宜存其名,以励吏民;若即省之,年深日久,将无人以其为汉土也!”
  虽然现在咱们还不能彻底恢复朔方、五原二郡,起码找不到敢于前去守牧的人才,但也应当在正式行政规划上,仍留其名。如此一来,军民人等仍会心存恢复之念;一旦将二郡简省、废置,就会逐渐被遗忘,无人再以为那是应当夺回的汉土。可是河套那地方太重要啦,据此即可控扼草原,威压北虏,可万万丢不得呀!
  两千年的历史证明了,中原王朝只要能够有效控制河套地区,便既可占据有利地形,又能获取大批良马,可对北方游牧行国采取全方面的攻势;而一旦失去河套地区,则恐维持完整的守势亦不可得矣——当然那些汗牛充栋的例子,不能都跟曹操分析,是勋只得举了赵武灵王、秦始皇和汉武帝三个威慑北虏的重要时期为例。
  不仅仅是勋,当时荀彧还在尚书令任上,也同样劝谏曹操,最终曹操采纳了二人的建议——不过就两个虚名嘛,那就先留着吧。
  可是虽然仍存其名,却实无其官,所以姜叙才怀疑朝廷“欲弃二郡也”,建议吕布,不妨您把二郡给收了吧。
  可是姜叙此言才刚出口,旁边却有一人高声喝其字,道:“伯奕慎言!”说话之人乃是凉州从事杨阜,字义山,是姜叙的表兄。杨阜说了,有些东西并非旁人不用,便可自取的,一旦吕使君将势力伸出凉州之外,尤其是占据良马产地河套地区,朝廷必然忌惮,则先前的和议又将付诸东流——“此无端启衅之由也!”
  姜叙有些不以为然,还待分辩,却被吕布摆摆手给拦住了:“凉州未定,岂可不知餍足?吾当先灭韩遂,底定羌胡,再可论及它事也。”
  于是掉过头去,加紧攻打韩遂。韩遂匆忙派遣其婿阎行往赴许都,向曹操求救——朝廷不是已赦我等之罪了吗?赶紧下诏让吕布停手啊!曹操正欲南征孙氏,心说若有韩遂帮忙牵绊着吕布最好,于是请诏为两家解斗——当然只是表面文章,他不会采取任何有效的举措去救援韩遂,限制吕布,而吕布也压根儿不理,照打金城无误。
  杨阜、姜叙等人都是凉州土著,相对来说,心向朝廷——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二位领的头,将杀害凉州刺史韦康的马超生给赶了出去,还杀光了马超的全家——吕布若非朝廷钦命的凉州牧,他们未必肯甘心臣从。故此在这些人的围绕下,吕布并无趁着曹操南征,与刘备联手,再侵关中之意。
  但是没有关系,吕布没这心思,陈宫却有……
第二十二章、八字真言
  陈宫陈宫台不仅仅是吕布的谋士而已,同时还典兵马,论其地位,可比昔日袁绍麾下之沮授沮子辅(当然是指沮授受郭图等排挤之前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完全可以撇开吕布自行其是。
  此前正是陈宫设谋,联合马超,把吕布给扯上了造反的贼船,导致与曹操大战一场。其后和议虽成,吕布北上以攻蒲头,却把陈宫留在了南线,同时监视金城韩遂、益州刘备和曹魏的关中兵马。刘备想要跟吕布联合发兵,侵扰关中,首先派掌军中郎将董和前去游说,但却被吕布以忙着攻打韩遂为借口婉拒了。于是刘备用法正之谋,再遣降将马超去联络陈宫,说公台你跟曹操有仇,以为只要往远了躲就能无事吗?眼瞧着曹操即将平定江东,到时候必然掉过头来,用兵于西,你难道还能够抛弃中华,继续再往西逃不成吗?
  于是陈宫故伎重施,再次挑起边境摩擦,偏偏夏侯渊是个不知道退让的,即在陇关附近击斩凉州将任养。陈宫得着这个借口,乃擅自发兵与刘备相合,联军七万余,猛攻陇关。
  夏侯渊使新任雍州刺史司马懿坐镇长安,使扶风太守苏则屯郿县、荡寇将军张郃屯陈仓,自与司马郭淮等防御陇关——就夏侯妙才的想法,刘备算什么东西?不过四处流蹿、因缘得势的暴发户而已,兼之自汉中上陇道路艰难,乃无足为患也,只有吕布才算是劲敌。因此当他听说吕布未至,仅陈宫与刘备联兵杀来,干脆——咱们出关对攻吧!
  陇关以西一场大战,夏侯渊远远望见刘备的大纛和伞盖,便即亲率精锐骑兵冲阵,欲取刘备的首级,郭淮劝道:“敌众我寡,会当持重。”夏侯渊根本不听:“正为敌众于我,乃必奋前,以期摧破腹心,若退让者,必败也!”
  结果起初还算顺利,但眼见逼近刘备中军,突然鼓声大作,赵云在左、吴懿在右,各率大军杀来,欲断其归路。夏侯渊见敌阵冲之不动,只得勒兵后退,刘备阵中军师法正摇动旗帜,全师追讨,夏侯渊身中数矢,被迫撤回陇关——此前陈宫亦自别道而出,猛攻陇关,若非郭淮防御得法,关城几乎沦陷,则夏侯渊退无所处,必致丧败。
  不过即便顺利返回关内,计点损失,亦不在少。经此一败,这位夏侯妙才将军再不敢轻易出关迎战啦,只是严防死守。然而此君本是机动战的达人,守御战却非所长,难免打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再加上南面的陈仓也传来警讯,张飞、陈到等自散关故道而出,欲下陈仓以断陇关之后,张郃防守得相当艰难。因此夏侯渊遂打算放弃陇关,退入关中,利用己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希图在运动中牵制进而挫败敌军,就此遣快马向安邑方面请示。
  这时候曹昂、是勋等都不在安邑,留守的只有一个尚书令荀攸。荀公达一方面基本首肯了夏侯渊的计划,一方面陆续调动魏国境内的兵马前往增援,同时也把消息传报到了许都。
  正好曹操因为耿纪、韦晃之乱,亦已返回许都,便打算挥师西去,以应援夏侯渊。是勋对此深感忧虑——这不又陷入了原本历史上曹操晚年两线作战、东拒西挡,结果到处不讨好的尴尬局面了吗?欲救汉中而迟,导致夏侯渊被斩,再援荆州而缓,于禁七军被淹……便都是由此而造成的恶果啊。
  而且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曹老大竟然一时头脑发热,想要逼刘协禅让——我当日不过发句牢骚而已,想你好好敲打敲打皇帝,可还真没有撺掇你篡位之心啊!
  于是苦谏曹操,曹操却摆一摆手:“孙权尸居余气,无可为虑,候江南平,即可如意……”话说得很隐讳,但是勋一听就懂了——如意,如谁的意?自然是如曹家之意,曹操欲履至尊之位啦。曹操的意思,我当然不会立刻就改朝换代,怎么也得等先把江南平了再说啊。
  江东若定,孙氏覆灭,那么荆州势难独存——再说刘琦、刘磐苟延残喘,若无外援,基本上一推就倒——有了荆、扬,再遣一偏师以向南岭,交州亦可在掌握之中。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而西边的刘备、吕布也仍然被拒之于关外,未能对关中地区造成实际损害,那么,曹操确实有称帝的资本。
  可是江东就那么好平吗?虽说周瑜没了,鲁肃不在,吕蒙还没成长起来,陆逊根本是带路党,但江南才俊之士仍然为数不少,曹操亲往,即便不至于遭逢赤壁之败,亦难一鼓而克,更何况曹操回来了呢?夏侯元让?他真能顺利地平定江东吗?
  或许是曹操的光彩太过夺目,遮蔽了部下的锋芒,在原本历史上,曹营名将无数,但真要说能付之于方面之任,率领大兵团在大范围内作战并能取胜的,比方说周瑜在赤壁、陆逊在夷陵,貌似还真不多,可能也就一个夏侯渊平凉州之战而已——后来还有司马仲达、邓士载等,但彼等领兵已非曹操之世了。此外张辽在合肥、徐晃在襄阳,打得虽然很出彩,但即便不考虑对方大出昏招的因素,战役规模也终究不大,无可比拟者也。
  所以老曹你回来了,光留个夏侯惇,他或许能打上几个胜仗,但说到平定全扬,成功几率究竟有多大?可能会拖到猴年马月?
  是勋委婉地向曹操提出自己的顾虑,曹操倒是不以为意:“有贾文和辅之,元让必能建功。”
  是勋还是摇头,说:“文和娴熟西事,若携以入关,刘备等必难深入,然江南之事……”再能干的将领、谋士,也不可能包打天下,都有各自的局限性。贾诩是凉州人,又多年转战关中、河南,你把他带到西线去,必能一展长才,可是让他去辅佐夏侯惇打江东……赤壁之战周瑜打得漂亮吧?然而你把他拉中原去,跟荀攸、程昱对战,估计他就没戏了。
  后人往往质疑,曹操在赤壁时身旁谋臣无数,有荀攸,有程昱,有贾诩,有刘晔,为啥就能输得这么惨呢?其实正是受地理、人文环境所制约的。曹操曾经慨叹:“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其实也只是空想而已,即便多加上个郭嘉,赤壁输掉的几率仍然很大……
  面对是勋的担忧,曹操微微而笑,握着他的手,温言说道:“前有贾文和,而后有是宏辅,孤是以无忧也——宏辅前书八字,文和以为直指人心,持之必定江南,孤是以留佐元让也。”
  是勋一皱眉头,心说这里边儿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我说过什么啦让贾诩如此信心满满?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前书八字”,我靠不会是那八个字吧!
  当日曹操南征,孙氏捉襟见肘,乃遣张昭前往曹营议和,姿态摆得很低,条件开得也低,说你只要把会稽郡留给咱们就成。曹操正当顺风顺水之际,态度倨傲,一心要彻底扫灭孙氏,张昭就说啦,必不可使吾主北上,否则吾等皆有死而已——我们跟你拼了!
  是勋时在安邑,闻得此信,顺手就在给曹操的书信当中写了八个字:“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孙权不是咬定牙关不肯受缚吗?那好啊,把他留在江东也成,但他手下那些淮泗将领全都得返回江北去。
  原本不过玩笑语而已。其实那八个字并非是勋所创,是来源于一千多年后的一位大奸臣——秦桧。据说秦桧在为相之前,曾经扬言说我有两计,可安天下;别人就问你为啥不肯说呢,桧乃言时无宰相,言亦无益。等到他得以为相,终于把两计给正式摆将出来,就是上面那八个字。
  秦桧的用意,就是承认当时的政治格局,彻底打消收复故土的念头,把长江以北的土地和百姓全都拱手让给金人,或者金人所拥立的傀儡政权,从此南宋朝廷再不接纳从中原流亡而来的反金义士。当然啦,金人本来也没掳到几个南方人,还不还的也可随意,所以这八个字,“北人归北”为实,“南人归南”为虚。
  可是即便四字为实,多添四字来撇清,搞得好象对等条约似的,其中浓厚的投降味道,还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所以赵构也含糊啊,跟人说:“秦桧云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虽然最终屈辱的绍兴和议还是成了,这八个字也还是没敢摆在明面上说。
  结果这八个字提前一千多年,是勋半开玩笑地说出来,倒被曹操、贾诩给奉若至宝。孙家本籍吴郡富春县,是南人,而其核心的淮泗集团,比方说张昭、张纮、程普、韩当等等,却是北人(周瑜是庐江舒县人,若以长江划分南北,也算北人)。贾诩认为此计可以完美地堵住孙权的嘴,还能趁机离间、分化孙氏集团,有此妙计在手,破灭江东,乃不为难也。
  是勋心说不会吧,这原本臭大街的八个字,竟然在这条时间线上会变成香饽饽了?真是哪儿说理去……
第二十三章、幼平奋威
  曹操北归之际,南征大军正在围攻丹阳郡治宛陵。宛陵又名宣城,孙策时代曾命孙权为守,遭逢山贼,几乎不免,幸为周泰所救。此后即修缮城堞,巩固防御,仅数年间面貌便即焕然一新。
  此际镇守宛陵的乃是孙权堂兄、奋威中郎将孙瑜孙仲异,署为丹阳太守。孙瑜善抚人心,士卒尽皆乐为所用,故此兵将虽寡,仗着城池牢固,竟然阻挡住了曹军前进的步伐,一连十日而不能拔。不过宛陵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孙瑜多次遣使破围而出,去向孙权求救,可惜孙权手里的兵马本来就不多,还得防着魏延以如皋岛为基地,在吴县沿岸登陆,就算三五千增援之卒都抽不出来——若少于三五千呢?那不是给曹操送人头去的嘛,派了争如不派。
  所以孙权只得传告孙瑜,要他寻机放弃宛陵,突围东归。孙权如今能够做的,就只有聚集各地游散兵马,集中在吴郡境内,寻有利地形与曹操打最后的决战,以期死中求活。
  然而曹军势大,将宛陵城团团围住,除非孙瑜弃军孤身而逃,否则哪儿突得出去啊。于是孙瑜召集属吏饶助、颜连、马普等,歃血而盟,誓以死守:“宛陵若失,丹阳必丧,敌乃可长驱吴会也。今我等若能持之月余,北人不耐江南湿冷,或将疾病,其气若挫,吴会可全。但主上得安,虽死何憾?!”
  孙瑜的预算是有一定道理的,江南地区的气候虽然普遍比北方温暖,但过于潮湿,冬季湿冷,北人很难习惯,极易染病。比方说太史慈就在宛陵城下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曹操只得下令将其北舆至春谷安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军气势汹汹杀来,倘若在并非敌方最后基地的宛陵城下就一停一个多月,士气必然受挫,而且争取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能使孙权在吴郡的防御体系更趋完善。所以孙瑜豁出命去,打算就在宛陵这儿牢牢地一直钉到死!
  曹操向群僚问计,贾诩提出来:“丹阳多贼,或可招抚而任用之。”丹阳这地方民风剽悍,素来就出强劲的步卒,但是能打是一方面,不服统治就是反过来的另一方面了,包括汉民和山越,到处依山立寨,以抗拒租税和兵役的征发。贾诩的意思,这票家伙未必难打,但问题数量太多,咱们这会儿还没空理会,那么不如尝试着变废为宝,赦免他们往日之罪,加以安抚,拉拢他们来打孙家呢。
  终究朝廷的爪子已经很多年都伸不进丹阳啦,这票山贼、豪酋,十多年里一直在跟孙家打——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但肯定可以利用。
  于是乃以诸葛孔明为使,前去招抚歙县安勒山的金奇、乌聊山的毛甘,以及黟县林历山的陈仆、祖山等,大小二十余股豪强,许以名爵及申不征之意。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就颇擅言词——虽然“舌战群儒”乃小说家语,但他确实渡江去游说过孙权——这条时间线上又在是勋门下就学数年,然而是勋能教他什么?除了讲论经义,也就只能教他诡辩术了,近日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因此在诸葛亮的游说下,最终大多数魁酋都表示愿意归从朝廷,陈仆、祖山更亲率三千余众北上与曹军相合,并且联络长年来隐藏在宛陵城内窥伺动静的同党,顺利打开了宛陵的大门。
  不过这个时候,曹操已经离开了江北的历阳,返回许都去了。他始终都未曾亲自渡过长江,本来对江南的战事就是遥控而已,至此干脆彻底交给了夏侯惇负责。正因为诸葛亮的游说卓有成效,加上贾诩又将是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八字认作良谋,所以曹操才放心北归,并且在处理完许都的事务以后,打算转道而西——江东,我就不再亲自去打啦。
  曹操北归后的第六日,坚守了近一个月的宛陵城终于被破,饶助、颜连奋战而死,孙瑜、马普皆被俘虏。夏侯惇将孙瑜装入囚车,押往许都,随即便打算以宛陵为后方基地,全军向东,杀去吴郡。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后方示警。原来程普、黄盖等将率领彭蠡水师,连日来不计伤亡地冲击曹军水寨,想要杀开一条通路来增援下游的战事。然而鲁肃在击破朱治以后,即率主力西归,重与蒋济相合,牢牢地封死了南军的入江通道。连日激战,南军船只倾覆、焚毁者甚众,程普等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横下一条心——咱们干脆弃舟登岸,腿着去增援东方吧!
  水师上陆,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而且倘若沿江而东,恐为鲁肃水师侧击,损失必大;若自南方绕行,不但迂回甚远,而且豫章郡内丘陵密布,道路难行,很可能等跑出山去,根本就已经打不动了……
  然而程普等人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瞧着曹军杀进吴郡,俘虏了孙权,到时候咱们再被迫弃甲投降吗?
  悍将周泰自请率偏师以为疑兵,夜行晓宿,争取躲过鲁肃水军的袭扰,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向东,让程、黄等将率主力绕至鄱阳,从群山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疑兵之计虽妙,却瞒不过鲁肃和蒋济,他们急忙遣使乘船东下,去禀报夏侯惇——敌众数千沿江而来,而其主力,料自南方山岭间绕路,乃欲往救宛陵也。
  夏侯惇与贾诩、刘晔等谋士商议,决定西堵东攻,主力仍然直指吴郡,只派偏师在山口下寨,拦阻上陆的彭蠡水军。自豫章而出丹阳,可以行军的道路只有两条,一即周泰所部的沿江路线,二是经鄱阳入境,前指陵阳和泾县。北路依水傍山,春谷乃其出口,命偏将军刘威当道立寨,与春谷县呈犄角之势,再加鲁肃水军,足可御之。至于南路,命凌江将军高览守备泾县,并祖山等豪强所部,断其山道,以阻程普、黄盖。
  分派既定,夏侯惇自认后路无忧,于是放心大胆地便离开宛陵,向东方进发了。
  再说周泰周幼平,率领三千精锐沿江而下,一路上顶着江面上鲁肃水师的箭雨,人人撒开脚步,其行如飞,非止一日,终于来到春谷县西南二十里外。这地方,大概是后世的繁昌县境内,只要翻过一片山岭,即可抵达春谷,再前面一马平川,一直到太湖附近,都基本上无险可守。周泰是心急火燎啊,直想背生双翅,一纵跃便到孙权面前,好援护主公——哪怕死,我也得战死在主公身前才成!
  可是随即探哨来报,说前面道旁山麓有曹军立寨,封住了东去之途。这倒也在周泰的意料之中,于是召集将吏,鼓舞士气,其意不外乎——咱们要是能冲过去,便可逃出生天,返回至尊身侧,要是冲不过去,全都得死在这长江岸边,“此正搏死之时,吾当先进,汝等紧随,休言后退,有敢迁延者,必斩!”
  于是周幼平纵马挺槊,身先士卒,直冲敌寨。守寨的正是曹魏偏将军刘威,乃平虏将军刘勋之侄。刘勋是青州琅邪人,曾任庐江太守,袁术使孙策击勋,刘勋战败后乃逃归许都,受封为列侯。这家伙仗着跟曹操是老交情,在许下骄纵不法,可以说跟曹洪二人并为破坏法纪的两大毒瘤——最终为曹操所杀。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刘勋到这时候还并没有挂,并且因为曹家势力膨胀较快,内部凝聚力和约束力也较强,所以多少有所收敛。但即便如此,刘家人也还是普遍地眼高于顶,以勋旧自命的——其中就包括了这位偏将军刘威。
  刘威能力平平,但自视甚高,常叹明珠蒙尘,不能为当道者所识拔——就我的本事,真要上了阵,立了功,怎么也得跟叔父一样封个列侯啊,军职起码也该杂号将军,光给个偏将军算什么事儿?
  这人心中但凡一有怨怼,做事就不会全身心投入,刘威也是如此,夏侯惇把他放在春谷,本是寄予阻敌的厚望,他却认为是夏侯惇忌妒自己的才华,故意投闲置散,所以虽然按照要求设立了营寨,却整天置酒高会,根本不加防备。在刘威看来,水军上陆本来就是扯,而且数千人沿江疾行,等到我这儿还剩多少战斗力啊,眼见得我寨已成,他们就真敢来打吗?
  主将醉酒,士卒也必然懈怠,面对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汹涌杀来的江东兵,瞬间便乱作一团。一直等到周泰挑开鹿砦,摧破辕门,杀入寨中了,刘威这才颤巍巍地提槊上马,前来迎战。
  周幼平二话不说,一槊捅去,刘威匆忙横槊相隔,可是酒意上涌,身子略一打晃,竟然没能格住,眼瞅着对方硕大的槊尖就捅进自己胸膛里去了。当即大叫一声,刘威被周泰一槊挑起半空,溅出漫天的血雨,随即就跟口破麻袋似的,“啪嗒”一声甩落尘埃——早就已经死透啦。
  眼见主将丧命,曹兵更是大乱,争相弃戈逃蹿。周泰也不肯费力追杀,只是招呼部下,速速冲过敌寨,直向春谷而去——要是春谷城防御薄弱呢,咱们就挟得胜之势一鼓而下,若是防御还算严密呢,咱们就绕过去,赶紧冲回吴郡要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见一匹骏马迎面冲来,马上将领身高肩厚,须发戟张,如天神相似,挺槊怒喝道:“身为东莱太史慈,谁来与某一决雌雄!”
  周泰听得心里就不禁一个哆嗦——我靠太史子义,这厮如何在这里?我能是他的对手吗?!
第二十四章、所志既从
  汉魏之际的战争,早非蛮荒时代唯力为视的简单模式,但将领个人武力仍然能够在对战中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只是当两军混战之时,即便将对将正面厮杀,受周边情况的制约,武力高低和最终胜负亦很难一一对应,更不可能真跟评书演义似的排出个座次来。
  比方说太史慈曾经打赢过吕布,但连他自己都承认,真要是单纯以力、以技相较,自己未必是吕奉先的对手,不过马镫、诡计加侥幸而已。但是这种话普通兵卒未必真能听得进去,再加上曹营特意地加以渲染、宣传,直把太史子义给哄抬成了天下第一。
  在这条时间线上,后世若再论汉末三国……哦,或无三国,若论汉末武将,肯定得“一太二吕……”什么的,相比之下,周泰虽勇,却根本排不进前十去。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34/36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