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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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有集团就必有派别,有派别就必生矛盾,陈宫既然得宠,必然引发吕布旧将如魏续、侯成、张辽、高顺等人的不满——这从刚才魏续前来迎接是勋的时候,不给陈宫好脸色瞧,是宏辅便能窥见端倪了。再加上陈公台又不是一个如同诸葛亮那般善于团结同僚,或起码善于团结大多数人的性格——是勋初至兖州,也曾与之同列,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才特意抑压陈宫,用以讨好诸将。果然就见魏续等人闻言,面上都现微笑,陈宫却不禁口中吐血,朝后便倒。
  是勋倒也不禁吃了一惊,心说啊呀,难道今日我要骂死陈公台不成吗?看起来演义中诸葛亮骂死王朗之事,并非向隅虚构,那确实是现实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陈宫可是太苦啦。
  他如今在吕布集团中的地位,比原本历史上占据徐州之时大有下降,原因就在于扶保吕布杀入凉州以后,这一政治集团中就又多出来一群凉州土著,参与争权夺利。原本历史上,吕布是生从刘备手里抢到的徐州,徐州士人或心向朝廷,或仍然眷恋刘备,就没几个愿意为吕布出谋划策——要么跟陈珪、陈登父子似的,表面上忠心无限,其实暗中拆台。而此番牧凉,吕布是赍着朝廷正式诏旨而来,且在他之前的几任凉州刺史也都没啥人望,因此杨阜、姜叙、赵昂等皆欣然出仕,狠狠地切去了一大块蛋糕。
  尤其这票凉州土著虽为士人,却因家乡多年羌乱,民风剽悍,也都涉猎弓马,相比起来跟那票并州将吏更有共同语言,于是联起手来,一起攻讦陈宫所代表的关东派。吕布往攻金城,留下些二流部队给陈宫以保障东线,就是有将其投闲置散的意思在内了。
  陈公台不甘受屈,加之憎恶曹操,于是暗通刘备,杀入关中,原打算打几个胜仗,让吕布对他刮目相看的,却不料与夏侯渊一战损兵折将,反倒遭到吕布的叱责。完了连日来筹划决战,又要防着姜叙、赵昂等人跟背后使坏,又要防着曹营派人来游说吕布,早已疲乏不堪,处于亚健康状态了,这再被是勋指着鼻子当面斥骂,不禁气冲斗牛,却又偏偏口拙舌笨,难以反驳,于是嗓子眼里一甜,眼前一黑,当场就栽倒在地。
  吕布皱眉瞟了他一眼,吩咐道:“扶公台入后,延医诊治。”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陈宫要还醒着,就能给气得二度吐血。
  等到陈宫离席,诸将吏纷纷过来围住是勋,说您讲的话颇有道理,然而我等既随主公来到关中,难道不经一战便要主动退去吗?咱们……啊不,我主能够得着什么好处?曹操既派是侍中前来游说,肯定得开出什么条件来作为筹码吧?
  是勋微微一笑:“吕将军既已进位,卿等安有空手之理?朝廷必有奖掖。”水涨船高,既然吕布都升官了,你们当然也必定加爵啦,这都好说。随即转向吕布,高举酒杯:“将军欲公凉州,此易为耳,吾料三月之内,朝廷必有所诏。勋先此为将军贺。”
  吕布跟是勋干了一杯,然后摇头,说这还不够啊:“宏辅适才所言,吾等粮秣不足,即得长安,亦难久守,若与孟德鏖战,反为刘备所趁,此言是也。即吾何所需,宏辅当知之矣。”
  是勋点一点头,说你想要粮草,这事好办——“十万石谷、十万石草,须臾可办也。然若即此输之,恐将军得粮而便东进,魏公必不敢与。且待将军退去,即遣人发送凉州,以为复西域都护之资。”
  你不就是缺粮食吗?这都好说,只要你退兵,我们便可拱手奉上。你由此也可知道,我魏家的家底有多雄厚了吧?倘若陷入长期对战,你真的没有多大胜算啊。
  吕布才待首肯,忽听得帐门口响起了陈宫急切的声音:“主公,万万不可!”
  是勋忍不住一拧眉头,心说这家伙命真大,不但没有就此气死,而且一眨眼功夫就清醒啦。好吧,你要想继续找抽,我酒也喝够了,喉咙也润爽了,正好一口气把你骂到死!
  吕布也皱眉,心中大感不快。他此番为什么要来援救陈宫?一是因为陈宫吃了瘪,自己面子上下不来,必要有以还报曹操;二是诸将跟随自己长年征伐,但得金城尺寸之地,得利甚少,所以想到关中来找补一些,以免冷了麾下将吏之心。如今不动兵戈,即可讨得二十万石粮草,有粮食就能多招兵,招了兵就能往西方打出更大地盘来,眼瞧着诸将个个两眼放光,这肯节儿上陈宫你又来捣什么乱?
  从来战无必胜者也,诸将为什么会怂恿他跑关中来,就都那么喜欢打仗?就不知道战场上可能死人,甚至连自己都可能马革裹尸?不过为此以博名利者也。如今是勋答应给他们升官了,答应给凉州输送物资了,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要杀个血流飘杵,还未必能得着实利,你陈公台才肯满意吗?
  于是不仅吕布,诸将吏尽皆回头,怒目以视陈宫。陈宫差点儿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完蛋,既犯众怒,估计我是再劝不回头啦——可恼那是勋,仅动三寸不烂之舌,即坏我大事!不行,我也不能让他好受喽——
  “主公不可遽允之也,恐其反悔。当以是勋为质,以期曹操之诺。”
  是勋听着就不禁小心肝儿又是一颤,吕布倒是连连点头:“公台所言是也。”转向是勋:“请宏辅从赴凉州一行,使布得尽地主之谊。”
  是勋就这么着给扣下了。当日午后,吕布即遣人召唤刘备前来,于前日相会处共商大计。刘备还以为吕布是要跟他商量数日后与曹军决战之事呢,兴冲冲地就跑来了,没想到吕布一见面就说:“吾军粮秣不继,难以久战,乃请贤弟相助谷、草各二十万,以供军需。”
  刘备听了就是一愣——啥谷、草二十万?什么单位?二十万粒、二十万根我可能还拿得出来……“实不相瞒君侯,备军中粮亦将尽矣。是以须早日与曹操决战,攻取长安,乃可……”
  吕布摆一摆手,打断了刘备的话:“长安城中存粮,恐亦将吃尽矣,所贮皆关东新输者,一火可炬……”这年月粮草储备为了防火、防盗,手续是非常繁复、严密的,真要说“坚壁清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然而估计长安城里的本地密储之粮早就已经吃光啦,光剩下才从关东运过来的新粮,为了日供军需,全都露天堆着呢,到时候一把火就能全部烧光。你能保证咱们攻下长安以后,可以得到足够的军粮资供?还是别冒这个险吧。
  “军无粮秣,不可战也,不如暂退,以期日后。”
  刘备闻言大惊,苦苦相劝,吕布最终烦了——“退与不退,可问天也。”即命立一仪戟于旷野,相距百步,然后环顾众人:“诸君观布射戟小支,若中者乃各引去,不中可即与曹决战。”
  戟有两刃,一刃直而一刃横,到了汉末,形质有所变化,横刃上挑,形如叉状。百步外中的本属不易,要射中并不算大的小支,难度系数那就更高了。可是吕奉先弯弓如同满月,止射一发,竟然不偏不倚,正中小支——凉州侧欢声雷动,益州众人则不禁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随即吕布收了弓,高呼一声:“天意不可违也!”翻身上马就闪人了,连客套话都没给刘备留下一句来。
  凉州军即日退去,刘备没有办法,本来就粮秣将尽,后方运输又难以及时跟上——而且就连益州都没剩下什么储备啦,庞统已经写信来叫过好几回苦了——亦只得黯然而退,返回汉中。于是曹操遣军收复雍水西面各县,雍县长封吟得讯较迟,不及随刘备退去,被魏军拿住,即于城门前正法。
  那边吕布挟裹着是勋安然返回凉州,陈宫这个气恨啊,每夜必在帐内长吁短叹。这一晚忽有亲信赖施前来禀报:“适见赵伟章密往是宏辅帐中去也。”陈宫闻言,不禁咬牙切齿,恨声道:“彼必暗中勾连,欲谋吕将军而降曹操也!”
  赖施凑近陈宫,低声说道:“吾知主公深疾是勋,然亦无须过虑,遣一壮士可也。一则荡除奸宄,以清吕将军耳目,二则是勋死,则曹操必不赍粮来,主公可说吕将军再谋关中!”
第二十一章、暗夜惊魂
  赖施字厚之,与陈宫同乡,乃东郡东武阳人也,也是从兖州一直跟着陈宫来到凉州的关东派。如今他来密报陈宫,说瞧见赵昂悄悄地进了是勋的帐幕,二人必相勾结,并且建议陈宫遣一刺客,取了是勋的性命。如此一来,既可去除陈宫心腹大患,而既杀人质,曹操必然不肯按照原先的约定送来粮秣,则曹、吕之间定将再起争端——这不是很趁陈宫的心意吗?
  陈宫连连摆手:“大军之中,事或难成。且无论成败,必启吕将军疑也。”
  赖施说行军途中,自然没有什么下手的机会,但等返回吕布的大本营冀县,那就比较方便啦——“吾帐下有死士,蜀人也,可诿过于刘备——岂刘玄德不欲杀是勋耶?”
  陈宫双眉紧锁,背手徘徊,好一阵子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一咬牙关,低声道:“此事尚须细致谋划,必使万无一失……”
  是勋当然并不清楚陈宫与赖施二人的密谋,那日赵昂赵伟章前来相访,代表以杨阜为首的凉州派,正式跟是勋交了底——凉州士人并无自外于朝廷之意,吕布平羌乱、灭韩遂,他们支持,吕布想跟朝廷叫板,他们却从来都是竭力劝阻的。是勋拉着赵昂的手说:“卿等忠悃,即魏公亦深知也。然陈宫但在,恐凉州终不得安。”
  赵昂说我们经常在吕将军面前劝谏,请他疏远陈宫,已经见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吕将军这人比较念旧,陈公台终究跟了他那么长时间啦,若无明显反迹,恐怕吕布不忍心即刻罢黜他——“侍中勿虑,然亦尚须时日。”
  是勋摇摇头,说咱们一旦返回凉州,魏公的粮秣便会送到,到时候凉州兵精粮足,一旦今秋赶上个好收成,恐怕陈宫又要蠢蠢欲动——“须即去之,不可缓也!”
  其实是勋本来对陈宫并没有什么恶感,他也不是法正那般睚眦必报的性情,而且就后世的口碑来说,陈公台算半个悲剧的英雄(虽然主要是因为演义的漂白)。即便因为阵营相左,使他必须要跟陈宫作对,也并无必除之而后快之心——袁曹相敌,他还救过沮授呢;内部党争,他还救过荀彧呢。但是眼瞧着曹家的形势一派大好,天下复归一统为时不远,却因为陈宫的偏执而再起波澜,这是是勋所无法忍受的。前些天他直接骂死陈宫的心都有,这回既有赵昂等人相助,就干脆谋划着把陈宫彻底打倒,再踩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二人商议了好半天,拟定了多重计划以摇撼陈宫在吕布心目中的地位,随即赵昂便即辞去。是勋呆在凉州军中甚为烦闷,除了写下几封家信,以安远在安邑的家人之心外,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而且军行之中,起止都有定时,他再没有机会睡懒觉了,一连多日,搞得是神思困倦,连逐渐丰润的双颊都重新消瘦了下去。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冀县——凉州州治本在陇县,但为羌乱所及,城池残破,因此吕布入凉后,即改设于汉阳郡郡治冀县。最初以陈宫为汉阳太守,后因杨阜等人之谮,驱陈公台于安定郡,而以杨阜从弟杨岳守汉阳。
  此番归来,杨岳率留守文武出城二十里相迎。吕布特意与是勋并骑而前,把是勋介绍给杨岳认识。杨岳躬身施礼道:“君侯已有信来,下郡陋邑,扫榻以迎侍中。”吕布抖抖马鞭,随口问道:“使居何处?”杨岳回禀,说您不是相中了州署邻街那片大宅吗?我已经购买下来,才刚清扫完毕,尚未来得及修缮,正好请是侍中暂时居住。
  吕布闻言笑道:“那姚老儿终于晓事,肯售其宅耶?”随即就跟是勋介绍说那套宅子如何宽广,虽然古旧,房屋却多,只要略加修缮,即不逊色于都内豪邸——“吾觊之久矣。”是勋似有所感,忍不住转回头去瞟了一眼赵昂,赵昂会意,微微颔首。
  于是是、吕二人并辔入城,杨岳早已在州署中摆下酒宴,为远来将吏洗尘。陈宫借口身体不豫,不肯出席,吕布闻报冷哼一声:“允其暂歇五日,便可归安定去。”
  众客尽欢,一直喝到天黑,是勋觉得酒意上头,有些醉醺醺的,于是辞席而去,由杨岳引导着前往暂居的宅邸。果然只隔了一条街而已,看看来至门首,早有十数名仆役、侍女开门迎候。是勋下了马,逐一打量,便即借着酒意笑谓杨岳:“不想凉州僻远之地,尚有佳色,哈哈哈哈~~”
  杨岳陪着笑回答道:“此皆我主内宅旧人,岂敢不千挑万选,择其上佳者耶?”是勋凑近他一些,腆着脸问道:“果皆吕将军‘内宅旧人’耶?”特意加重了“内”和“旧”二字。杨岳急忙拱手:“我主持身甚严,今以奉使君者,皆完璧也。”
  这些天在凉州军中,是勋跟众将吏接触,偶尔也找些小卒聊天,打听到了不少吕布的秘辛。吕奉先不跟演义传说中似的,有个姓任的老婆,还有个美妾貂蝉(民间还有将此二人合而为一的),原配姓魏,乃大将魏续之姐。据说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而且魏夫人天性好妒,所以吕布唯有一妻,并未纳妾。
  但这并不说明吕布就是专心一意的模范丈夫了,虽说老婆管得严,他既不敢纳妾也不敢对府中婢女下手,却经常找机会私通属下将吏之妻妾——此事凉州军中人尽皆知,只瞒着魏夫人和那些情妇的老公而已。估计诸将吏相见之际,时常免不了要暗笑同僚多为王八,却不知道自己头上也早绿油油的啦。
  其实这事不仅仅凉州军中,是勋还在许都、安邑之时便有所耳闻。在原本的历史上,据说曹操在白门楼擒得吕布,吕布还抱怨:“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耳。”结果被曹操一句话就给堵得哑口无言——“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
  在原本的历史上,吕布最终闹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或许确实跟他私通人妻不无关联。是勋心说就不知道在这条时间线上,你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了——曹操亦好人妻,但好歹是找未亡人和离异者,并且肯于接入府中,给个名分,你吕奉先口儿更重,而且还吃窝边草,这私德也真败坏到一定程度了啊……
  杨岳刚才的话,就是在暗示,说吕布阃令甚严,家中婢女是断然不敢动的,所以这回送来伺候是侍中你的还都是处女,你若有所需要,尽管扯上榻去——以妾事人,在士大夫中本为常事,更何况只是些婢女呢?
  是勋闻言,不禁舔了一下嘴唇,心说我离家日久,倒确实有这方面的需要,而且这不偷不抢,别人主动送上门来的,天隔地远,老婆们也打探不到,嘿嘿嘿嘿……
  YY半晌,最终决定——还是算了吧。要是完了吕布偏要把这些老子用过的婢女作祖道之资直接奉送,那可就没法弄了……而且他本身的思想超脱于这个时代之上,也不习惯将女性作为仅仅发泄欲望的工具。此来日久,他也觉得自己逐渐同化于这个时代了,思路逐渐向封建士大夫阶层滑去,好在通过注解经书,硬塞后世的理念,还能不时警醒自己,不可遽沉此酱缸之底。
  两人跟府门前交头接耳,貌似暂时还没有进门的打算。正当此时,突然墙边阴影处暴起一道人影,直冲而前,一把搡开杨岳,手中某物在门前炬光下一闪,便已到是勋胸腹之间!
  是勋“啊呀”一声,本能地朝后一让,那物贴着衣襟落了个空。随即是勋一个转身,就缩到原本跟随在身后的荆洚晓背后去了。那人影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扑入荆洚晓怀中,老荆一声闷哼,腹部中刃,朝后便倒。
  可是就这么缓得一缓,是勋“噔噔噔”连退三步,已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其余的部曲、兵卒一拥而上,各出兵刃,围住了那个刺客。这时候才瞧清楚那人,身材并不魁梧,面相却非常狰狞,裹着紧身的黑衣,手中所持是一柄鲜血淋漓的匕首。此刻自知不免,彼乃怒喝一声:“恶贼,夺吾主家,恨不能杀之耳!”
  众人还没来得及扑上去制住此人呢,就见他耳鼻中尽皆冒出黑血来,随即全身佝偻起来,倒在地上翻滚挣扎,似乎极度的痛苦。杨岳大着胆子迈前一步,质问道:“得非姚老使汝来耶?”那刺客怒目瞪着杨岳,口中只是“荷荷”发声,又再扑腾两下,终于不动。
  杨岳一方面护着是勋,赶紧退入宅中,一方面使人急报吕布。是家部曲半数紧随是勋,半数来看老荆伤势——好在匕首入肉不深,又未淬毒,只是些皮肉伤罢了,老荆久经战阵,皮糙肉厚,当无大碍。
  吕布闻报之时,酒宴还没有散呢,当即便率姜叙、赵昂、魏续、侯成、曹性等人策马疾驰而来。入宅见到是勋,就见这位侍中大人面色惨白,似乎受了相当大的刺激,嗫嚅着都说不出话来了——再不复昔日倜傥雄辩之态。吕布只得致歉:“侍中受惊矣,布之过也。”随即便转过头去怒视杨岳:“汝如何做事?速寻那姚氏老贼,吾必手刃之方解恨也!”
第二十二章、雷震行刺
  杨岳已经跟是勋说过了,此处大宅原本属于一户姚姓人家,家主年过六旬,曾经做过郡吏,也算是当地著名的地头蛇了。因为吕布瞧上了这家的宅子,三番五次提出要买,姚老尽皆不允,还是杨岳在前不久费尽心机,甚至动用了一些并不光彩的手段,才终于把姚氏一家赶走,低价购得了这处房产。
  估计正因为如此,姚家才派出刺客来泄愤吧,不想误犯了侍中——“皆岳之罪也!”吕布当即就下令去追捕姚氏一家,要把姚老头当着是勋的面亲手斩杀,以为赔罪。
  可是才刚下令,姜叙却突然站将出来——“且慢”,随即他朝吕布一拱手:“主公,叙观此事,大为可疑。”
  吕布一皱眉头:“伯奕所言何意耶?”
  姜叙转过头去望向杨岳:“卿言刺客暴起,弃卿而欲刺侍中,果然否?”确定他不是奔你去的,而专门想杀是勋?杨岳连连点头:“众皆目见矣。”姜叙说那就奇怪了,倘若真是姚氏遣来的刺客,为家宅被夺而泄愤,那么第一要刺杀的是吕布,第二个是杨岳,怎么着也不可能轮得到是勋啊。
  那么有没有认错人的可能性呢?派遣刺客这种大事,必然严密策划,否则事不能成,反倒惹上灭族之大祸——“吾知姚老,非荒唐颟顸辈也,必不办此。”吕布久居冀城,身高肩宽,外形也很有特色,全城上下就没有人不认得的;杨岳为汉阳郡守,又是实际操作夺宅之事的,也不可能看岔。
  倘若吕布、杨岳全都不在,那么刺客泄愤,谋杀入住此宅之人,尚有可说。问题是杨岳陪着是勋过来的呀,刺客大可直取杨岳,却偏偏要搡开杨岳去刺杀是勋……除非是勋长得跟吕布很相象——可是你瞧,这俩哪有一丝一毫的仿佛?
  “故叙以为,刺客非姚氏所遣,不过见事不成,诡言欺我而已。”刺客的主要目标,必然就是是勋本人!
  吕布被姜叙一大套话绕得有点儿头晕,但基本意思还是听明白了,当下双眉紧锁,咬牙问道:“伯奕向以审断为能,可能明其真相否?”
  姜叙说不妨把刺客的尸体抬过来,咱们一起搜查搜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于是即下令将刺客尸体舆入,摆在堂上,烛炬通明中,姜叙亲自挽起袖子,去解开他衣服,仔细搜索。可是他才刚开始摸,突然旁边侯成“咦”了一声:“吾似曾见过此人。”
  姜叙双手左右扣住刺客的脑袋,使其面朝烛光:“将军细看。”侯成俯下身,仔细瞧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吾知之矣——三日前巡营之时,曾见此人自公台帐中出!”
  吕布一把揪住侯成的衣襟:“果然是此人否?!”侯成又仔细瞧了瞧,回答说没错,这人左颊上有一痦子,当时天色虽黑,营中尚有炬火,他用巾帻遮了半张面孔,但这痦子露在外面,给自己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我不会认错。
  随即回想,说那晚巡营到陈宫帐幕附近,忽见一兵垂首而出,于是上前盘查,那人回答说是曹将军部曲,因粮秣分派事来求问陈太守,并且出示了令符……
  曹性当场就叫起来了:“吾麾下并无此人!”吕布帐下能够被称作将军(虽然未必真有将军号)并且姓曹的,那就只有曹性一个了啊,急得他赶紧撇清。
  侯成不理他,继续叙述,说自己既见令符,也就没往心里去,直接放行了——“此人声哑如鸭。”杨岳连连点头:“正是,彼临死前高呼为主复仇云云,众咸闻也。”
  吕布气得就一脚踹上了尸体的脑袋,还来回碾了一碾——差点儿没踩着姜叙的手——沉声下令:“速唤公台前来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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