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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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此令的时候,陈宫还正跟赖施密商,要怎么派遣刺客刺杀是勋,如何才能完美地嫁祸给他人,而不使吕布生疑呢。他说啦,原本想着是没有办法,只能嫁祸给刘备,但问题我还想跟刘备联合,共伐曹操呢,眼下倒是有个大好的机会——“杨岳夺姚氏邸,而居是宏辅,若姚氏遣刺,则必不牵连我等也。”赖施连声恭维:“主公妙计,事必成也。”
  所以说,其实他还没来得及派遣刺客呢,那刺客——其实是赵昂所遣。
  当日是勋与赵昂密商,要怎样才能快速扳倒陈宫。赵昂思来想去,突然一咬牙关:“吾有门客名为雷震,昔日曾活其母,乃愿为吾死也。或可使其假奉陈宫命以刺吕将军,刺必不成,即服毒死,嫁祸陈宫。”
  是勋一拍巴掌,说此计甚毒,但是——我喜欢。可是再一细琢磨,却又摇了摇头:“吕将军之勇,天下无对,且久镇凉州,威势亦盛,非常人所敢近者也。若其如秦舞阳入于秦庭,乃先觳觫,奈何?”赵昂说雷震的胆子很大,而且读过书,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就算比不上荆轲,也不至于步了秦舞阳的后尘。况且——咱们本来就没打算真让他杀了吕布啊。
  然而是勋还是摇头:“若乃为吕将军生擒,且不及服毒死,苦刑之下,恐害你我也!”你是专业的刺客首领吗?这年月就有了能够藏在牙齿缝里的毒药吗?要是来不及服毒就被吕布所擒,他真能熬得过大刑,不把你我给供出来?不成,不成,此事太过行险啦。
  随即眼珠一转:“使彼刺吕将军,不如使彼刺吾。吾若被伤,则吕将军欲免陈宫而不可得矣——此苦肉之计也!”这个雷震很可能在吕布面前失手,但让他来刺杀我,那就不大会失手啦。当然,不是真让他杀我,但是只要给我造成一点儿皮肉小伤,我就可以跟吕布面前哭诉,到时候陈宫还逃得了吗?派刺客谋杀朝廷重臣,这罪名可大啊,就算吕布还想保陈宫,他都未必能保得住!
  除非吕布真打算跟朝廷撕破脸,完全不顾士林悠悠之口。最多也就留下陈宫的性命罢了,再想重用陈宫,难如登天啊!
  赵昂连连点头,说这主意不错,那么咱们再来筹划细节,要怎样才能把脏水往陈宫身上泼——“即于兵器上暗作记认耶?”
  是勋瞟了赵昂一眼,心说你真是凉州上士吗?还是跟我一样穿越过来的,并且是个不靠谱古装剧瞧多了的中二少年?在兵器上做记号?做啥记号,写上“陈宫自作用匕”?这不扯淡呢嘛!
  先不说这年月几乎没有统一制式的兵器,除非亲手惯用,也不会镂刻姓名,更没有把带字兵器交给刺客的道理,倘若刺客真为陈宫所遣,那也肯定要抹除一切跟自己相关的证据啊。大概只有沐王府那些草莽之辈,才会见识短浅,带着刻有“平西王府”字样的兵器去谋刺吧?可是别说康熙了,就连韦爵爷都能瞧出来不靠谱,你当陈公台是乡下土包子吗?
  赵昂说要不这样,我来指认,说这刺客乃陈宫门客。是勋还是摇头,说你指认不行,把这活儿交给姜叙等人也不成——因为你们凉州土著向来与陈宫不和,必有嫁祸嫌疑,就算吕布傻,到时候陈宫一狡辩,你们也就没话说了。“须吕将军旧将指认才可。”一方面吕布最信任并州带出来的旧将,另方面那些家伙虽然也与陈宫不和,却没什么政治头脑,也不大会玩儿出嫁祸江东之计来,不易启人疑窦。
  于是赵昂掰着手指头计算,咱们拉谁下水才好呢?是魏绪、侯成,还是宋宪、曹性?张辽、高顺目下都不在军中;郝萌也不成,那家伙跟陈宫走得比较近。
  是勋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凉州派之间可以预先打个招呼,方便到时候一起死咬陈宫,但那些吕布旧将——“恐皆见利忘义之辈也。”起码魏续、侯成、宋宪三人,在原本历史上皆有卖主之事啊,我可信不过他们——当然这话不能跟赵昂明说。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熟读二十五史及各类野史稗闻,甚至熟读不少演义小说,精通各路阴谋诡计的是勋给出了个主意,趁着侯成巡营的时候,让雷震去跟他撞上一面,到时候就好利用侯成来咬出陈宫——侯成是诸将中最不满陈宫之人,这是赵昂所提供的情报。
  而至于雷震从陈宫帐中出,其实这是玩儿了一个障眼法——雷震早就潜伏在陈宫帐幕附近的阴影当中,等见着侯成带兵巡逻将近,才突然现身,假装刚从帐内出来,正待离开。这黑天半夜的,谁能分辨得清?必然先入为主了。
  其实策划此事的,除了是勋、赵昂外,还有配合演戏的杨岳,以及凉州派二把手姜诩——一把手当然是杨阜了——所以姜叙才会突然跳出来指出刺客身上的疑点。至于假冒姚氏所遣,乃是勋进城前临时起意,当即目视赵昂,赵昂心领神会,多拐这一道弯儿,可以更增添刺杀之事的可信程度。
  陈宫倒是也想到这手啦,但他“智迟”,才刚策划,那边就已经抢先发动了。
  原计划雷震要刺伤是勋的,然而是勋虽有防备,因此事到临头却本能地缩了,一错步就躲到了荆洚晓身后,于是老荆代主负伤。是勋过后心里也不大落忍,不过瞧瞧老荆伤势并不严重,也便释然——我干脆问吕布讨个侍女给你安家吧,以作酬答,吕布送来的这些侍女姿色可都不错啊,连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你一粗汉得之,受这么点儿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百口莫辩
  陈宫百口莫辩。
  他呆呆地注目着堂上刺客的尸体,耳旁是杨岳的叙述、侯成的证言,以及姜叙的分析……茫然抬起头来,只见群僚们或疑惑,或震惊,或似掩窃喜,神情各不相同,且诸意混杂者亦所在多有;然而吕布的表情却是单一的,似乎除恼怒外别无所感。
  因为杨岳所言,当时在场的侍卫、仆佣皆可为证,侯成向来为吕布所信赖者(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份信赖,导致他最后被缚白门楼),而姜叙的分析也颇为合乎逻辑(即便这年月还并没有逻辑这个词汇、概念),不由得吕布不信。最重要的,即便吕奉先尚不能确定刺客确为陈宫所遣,但他本能地判断出——陈公台做得出来这种事!
  近些年来,吕布对陈宫的观感是越来越差,就觉得此君近之乃骄,擅揽权柄,远之则怨,自作自为——这既反映陈宫本身的性格缺陷,也受凉州派攻讦的影响——多次把自己给拖下水。如今为了使曹、吕不睦,破坏和议,杀一是勋,对他来说又有何难哉!只须设谋遮掩,瞒过自己便可——可你当我吕奉先是傻瓜吗?!
  此际诸僚环列,独吕布与是勋二人高踞榻上。吕布在左,盘腿而坐,身体前倾;是勋在右,虽为跪坐,身子却略略后仰,似乎浑身酸软,不胜其力,又似乎想要躲到吕布背后去。陈宫首先撞上了吕布的目光,那怒意使他心中冰冷一片,随即又瞧见了是勋——是宏辅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目光涣散迷离。看到陈宫望向自己,他不禁苦苦一笑:“公台,岂恨勋一至此耶?”
  是勋当然是在演戏,他此前各方游说,演了半辈子的激情戏,今天试演苦情戏,多少有点儿表现过头。至于面色惨白,当然不是被吓的——本就为其所谋划,早有准备,又何惧之有?那是杨岳悄悄递给他的一包化妆用白粉,他趁着吕布来之前先涂了一脸。
  原本计划是以粉遮面,假装失血过多,好在吕布面前大现悲情的,不过因为刺客雷震来时本能地躲闪,结果毫发无伤,那就只好装作恐惧和悲怆了。好在这年月还并没有戏剧,无人知演技为何物,尤其吕布性格粗疏,还是很容易瞒得过去的。
  对于是勋来说,这又是学自后世的独特技能,他仿佛在导演一出剧集,在场每个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具摄像机,摄像机所拍摄到的,便是观众所可以看到的场景,摄像机不及之处,便是布景背后的真实世界。因为没有各类戏剧、影视的常年熏陶,这年月基本无人能够完成如此复杂的一整套虚构场景。
  不,仔细想想,也并非独此一家,唯其所能……在原本的历史上,几十年后将有一位老者集编、导、演于一身,靠着含混的道白和喝几口粥的简单动作,就把自己垂老衰朽之态、儿孙恐惧无依之状,全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一不小心,是勋思路又飞了。后世之人比之古人,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不专心,因为周围的资讯太多,头脑被迫要随时开多线程,打小就习惯边读闲书边听讲,外加琢磨中午去食堂吃点儿啥,长大后则变成了边打副本边聊天,外加随时准备切换老板屏……所以开会容易跑题,上网惯常歪楼,这边儿还在演戏蒙吕布呢,思路早就飞爪哇国去啦……
  而在陈宫等人看起来,是勋这属于大惊大惧后的神思涣散,就是俗谓的“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散了六魄”。就连陈宫也给瞒过去了,觉得这事儿不似是勋设计陷害自己,那么必然是——
  “宫不识此人,亦不知此事,此必赵伟章所构陷也!”
  赵昂不是曾经钻过是勋的帐篷吗?他们肯定商量过要如何对付自己啊——不想赵昂竟施此毒计!
  凉州士人,才各不同,其中杨阜军政两道皆臻上乘,姜叙则通律法、善断狱,独有赵昂机变百出,好用奇谋。皇甫谧《烈女传》中曾述赵昂妻王异(一作士异),说:“凡自冀城之难,至于祁山,昂出九奇,异辄参焉。”就是说从冀城陷落直到祁山被围,这段时间内赵昂为了对付马超,先后出过九条奇计,王异都有参与——不是老婆教他的,只是老婆帮了点儿忙而已。
  所以陈宫本能地就认为这事儿必是赵昂所策划,可能为了保密,事先还真瞒过了是勋。赵昂闻听此言只是冷笑——我为了避嫌,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说啊,谁想你主动咬我,那我反咬一口,也就不会使人起疑啦。
  于是朝吕布一拱手:“昔公台通刘备而求援……”他故意不说“入关中”,而说“通刘备”——“昂谏主公,不可与朝廷为敌;后公台擅阻是侍中于雍上,昂请主公延见;公台日夕长叹,切齿于是侍中,而昂与谈甚欢——昂岂有害侍中意?今城中欲是侍中死者,舍公台其谁?主公明察。”
  我跟是勋关系还不错,况且多次劝说您不要跟朝廷作对,是勋又是朝廷的代表,我怎么会起意害他呢?想是勋死的,眼前就只有一个陈宫了吧?
  陈宫忙道:“汝假为刺是宏辅,实为谮吾也!”
  赵昂一摊双手:“若欲害君而刺是侍中,昂独不畏侍中之怒乎?昂欲使主公与魏公睦,乃为此事,何所益耶?况察知内中委曲者,姜从事也;言此人与公台相识者,侯将军也,昂实不作一语,何公台攀诬于昂?”说到这里,突然假装恍然大悟地一拍双手:“吾知之矣,公台既遣人刺是侍中,又欲嫁祸于昂,此真两得之妙计也!”
  赵昂胸有成竹,那雷震既然是他当作死士来养的,自然不会轻易露形于人前,别人就很难查得到自己跟雷震之间的关系——再者说了,除非让陈宫来查,否则此案落到姜叙或者杨岳手中,怎么着也不会把自己给牵出来啊。
  然而陈宫是主要嫌疑人,又已经在吕布面前逐渐失了宠了,吕布怎么可能让他来审理此案?换了别的非凉州派人士来主持,你以为许汜、王楷那俩草包,或者侯成、宋宪之类粗坯,能够担此重任吗?
  陈宫虽然基本认定了此事为赵昂所谋划,但他手头压根儿就没有证据,两人各说各话,定然难以了局。所以他一转脸,又注目侯成,厉声问道:“侯将军果见此人自吾帐中出耶?”
  其实侯成那晚还真没有瞧清楚,这要是换个有头脑的刑侦人员,一步步按察细节,谋求真相,说不定他还真就含糊了。问题本来就不大满意陈宫,又见陈公台如此疾言厉色,侯成心里这个恼恨啊——你是说我故意诬陷你吗?事实俱在,还敢在主公面前狡赖,果然关东人皆叵信者也!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若有虚言,成乃自断此舌!”
  陈宫也在回想啊,三天前?三天前大晚上的曹性有派人来找过我吗?或者说,有人假冒曹性部将之名,进过我的帐幕吗?他每晚立营后所要处理的公务很多,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啦。
  就好比刑侦片里经常有审问嫌疑人,某年某月某时你做了啥?倘若正好赶上情况特殊——比如该去上班的,结果那天病了——或许还能有点儿印象,要是跟平常没啥两样,谁还能记得清啊:我那会儿是跟办公室里呆着,还是去见老板了,或者去上了趟厕所?
  所以陈宫含糊之下,只能假设确实曾经见过此人,他是真的或者冒充了曹性部属而来,于是又转过头去望着曹性:“曹将军果不识此人耶?”曹性也急了,干脆仿效侯成,也来赌咒发誓:“若吾实识此人,性乃自攫双目!”
  一个要割舌头,一个要挖眼,为了撇清自己,那气势比陈宫还凶。陈宫没办法,只好再次分辩:“宫虽与是宏辅不睦,为公事也,非私行也,安得行此下策?主公明断!”
  是勋有气无力地及时插上了一句:“昔伍胥使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岂为私耶?亦公心耳。”谁说没有私心就不会派刺客了?我谋划这场“苦肉计”,其实也不是个人痛恨你陈公台,也是为了国家大事啊——当然后一重意思,只有他自己和几个同谋者明白。
  陈宫闻言,不禁一咬牙关,说:“罢了罢了,吾毕生忠悃,不想罹此小人奸计,唯一死以证清白!”“当啷”一声,就把腰佩的长剑给拔出来了。
  啊呦,陈宫要自刎!是勋心说你赶快的,可是演戏正到爽处,却本能地朝后一缩,佯装大叫:“毋杀我也!”这句话一出口,在场众人脸色全都变了,本能地忽视了陈宫的前言,而听进去了是勋的后语。所以陈宫手中长剑还没来得及往脖子上横呢,宋宪先就急蹿而起,牢牢揪住了他的胳膊。第二个行动的是吕布,翻身下榻,伸手捏住陈宫的腕子一抖,就把长剑给夺了下来。
  “吾见在矣,谁敢动兵!”
  陈宫真是欲哭无泪啊——连自杀你们都不让吗?
  就在这个时候,姜叙突然迈前一步,先朝吕布拱手,再朝是勋拱手:“既公台欲以死明志,或真非其所为也……”
  啊呦,是勋心说姜伯奕你几个意思?你要跳反?!
第二十四章、要当磔也
  陈宫真可谓是孤家寡人了,原本追随自己在兖州迎吕反曹的薛兰、李封已死,王楷、许汜被吕布派出去各郡征粮,亦不在冀城之内,如今堂上的不是并州原从党,就是凉州土著派,几无一人肯帮他说话,甚至无一人肯相信他的自辩。
  但是眼瞧着陈公台都想要自尽以明其志了,突然姜叙站将出来,劝告吕布、是勋,说:“或真非其所为也……”陈宫闻言,精神先是一振,随即是满心的疑云:姜叙乃是杨阜的死党,素来与自己不睦,他怎么会突然偏向自己?难道我一直都看错了,此人为崖岸高峻、清亮耿介之士,乃不愿以私恨而坏公事耶?
  他倒并没有看错,但是他想错了。杨阜、姜叙等人之所以每与拮抗,欲使吕布疏远陈宫,还真不是有啥私恨,而九成九出乎公心,认定陈公台有不臣之意,吕布若听,将使凉州簸荡,国家动乱也。所以姜叙突然站出来说,这可能真不关陈宫的事儿,其实还有后话——
  “公台之疾是侍中,人所共知也,必其僚属、门客设谋逢迎,可拘来审讯,便知是非。”这刺客要不是陈宫派的,那就一定是他部下所派,只要全都逮起来严刑审问,必定能够察知真相。
  此言一出,吕布、是勋,尽皆颔首——虽然两人内心所想大相径庭——陈宫却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恨声道:“伯奕欲兴大狱耶?!”你可真狠啊,你不但要陷害我,还想陷害我的部属、门客,你这是想把我们关东党一网打尽吗?!
  姜叙面沉似水,严肃地朝陈宫微微一揖:“非叙所欲,不得不为耳。刺杀天使,重罪当诛,岂可轻妄而行?必当究其根由,方可免我凉州之罪。公台自涤可也,然恐污主公也。”朝廷天使在凉州遇刺,我们州府上下全都有过失,倘若不能揪出真凶来,最终这黑锅得吕布给背着——你就那么着急脱身,想把责任全都推去吕布身上吗?
  这话可真有够狠,你说陈宫该怎么回答?继续说确实不关我事,而且你也别深究了,就让吕布向朝廷请罪?吕布非当场活劈了他不可啊!虽说他死志已萌,倒不怕横尸当场,问题本为明志而死,这话倘若出口,就真变成背主奸佞啦,死亦背负污名,那比活着还受罪啊!
  罢了,罢了,陈宫此刻万念俱灰,不禁狠狠地瞪了姜叙一眼,随即转向吕布,哀声道:“宫自兖州以随将军,护天子、守河东,复驰骋凉州,思佐将军成霸业,进安天下耳,岂有私欲?今为人构陷,百口莫辩,有死而已。请将军赐宫剑,宫即自刭谢罪,乃可至宫而止,勿攀他人也。”
  其言沉痛,其情可悯,就连吕布听了也不禁动容。旁边是勋一瞧,怎么的,你开始打悲情牌了?本来这牌是捏在我手里的呀,什么时候让你给抽去啦?当即便以袖掩面,用比陈宫更哀伤的语气说道:“勋安忍公台无罪而就戮?若实非公台所为,则天下人将以吕将军为瞽,而勋为以私害贤者也,勋何能当?”
  “以私害贤”云云,只是随口一说,关键在于“天下人将以吕将军为瞽”——并没有审清如此大案,就让陈宫自尽谢罪了,那吕布你不是瞎子还是什么?
  吕布闻言,浓眉一挑,当即下令:“若诚公台所为,布绝不轻赦,安求速死乎?若非公台所为,布亦不害贤,而使真相不白也。侯成!”
  侯成赶紧拱手:“请主公令。”
  “今将公台付卿,毋使内外勾通,亦不可使死,若有疏失,提头来见!”意思很明确,要把陈宫暂时软禁起来,不让他再跟外人有所接触,也不能让他死。
  随即又命:“宋宪,即拘公台所属在冀城者,无分将吏、宾客,皆使诣伯奕自证!”把陈宫的部下全都给我逮起来,这个案子就交给姜叙来审理了。
  众皆领令,陈宫伏在地上嚎啕痛哭,恳请吕布收回成命。然而吕奉先理都不理,把脸一扭,让侯成赶紧把陈宫给拖出去。是勋仍然用袖子遮着脸,却从缝隙里注目陈宫,心说:这回你丫可算彻底完蛋啦。
  姜伯奕干得好,正好趁机把那些党同陈宫、敌视曹操的关东派一网打尽,只要没有那票苍蝇跟吕布耳朵旁边儿“嗡嗡嗡”的,吕布还会再跟曹操起冲突吗?
  ……嗯,也未必不会,那就要看曹操怀柔、羁縻的力度够不够大了……等到关东底定,就算吕布真跟刘备联起来手来,吾亦无惧也。
  当晚吕布等人走后,是勋睡得这叫一个踏实啊,自从被拘为质以来,还没有一宵睡得如此黑甜呢。至于陈宫,自然整晚的长吁短叹,绕室彷徨;此外夜不能寐的还有姜叙、宋宪等人,他们是没空睡觉,一晚的功夫,就把陈宫在冀城的党羽三十多人全都拘押入狱,当即便开始审讯。
  那位赖施自然也在其中,姜叙不愧是断案老手,随口问过几句,便觉得此人身上大有文章可作,于是便上大刑。谁都知道赖施是陈宫亲信中的亲信,并且他职位甚低,不过百石小吏而已,就算当场打死,伪造证言,相信吕布也不会有啥不满之处。
  第二天一早,是勋尚未起身,就被杨岳给唤醒了。杨岳表面上是来探望是侍中,昨日受惊,未知心情可平复否?其实是帮忙姜叙来传递消息的。当下摒退仆役,相对密谈,杨岳就说了,姜伯奕连夜审讯陈宫的部下,从赖施身上获取了重要情报。
  想那赖施,弓马不良,从未上阵,不过一名普通文吏而已,性险却怯,被姜叙简单地抽了几鞭子,又用烙铁烫上两烫,什么有的没的全都招了——自然包括了向陈宫献计,派遣刺客谋杀是勋之事。是勋听闻此讯,不禁手足皆软,这份儿后怕啊——幸亏我们提前定计,抢先发动,否则就真要有刺客上门来啦!
  真是人无害虎意……好吧,人也有害虎意,虎亦有伤人心啊,原本内心那一丁点儿阴谋害人的愧疚,瞬间便烟消云散。当即咬牙切齿地对杨岳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陈宫不除,国家不安!”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我亦不得安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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