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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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中书令是勋上奏魏王曹操,请聚重臣议事。
  魏家制度草创,亦不敢比附天子,所以没有上朝那么一说。平日各台、省分别理事,将结果汇报给曹操,最终定夺。宰辅五日而一聚议,曹操总会参与,最初的位置是在中书台,其后因为国君掺和已成惯例,所以移至王府外堂——总得臣就君,不能让君就臣不是?此外逢有大事,宰相亦得上奏,临时朝议。
  因为是临时通知,所以各台、省的重臣必须先安排好手里的工作,然后从各自衙署乘车驰往王府,陆陆续续的,直到近午时分方才聚齐,包括宰相——也即三台的长官与副官之一——以及宗正、秘书、门下三省的主官,部分清要参议之臣,总共十余位。曹操早就在后面等着了,得报群臣皆至,乃疾步趋出,尚未坐稳,先问是勋:“宏辅急奏,所议何事?”
  是勋拱手道:“乱事。”
  曹操闻言一愣,心说若真有乱,确实应当召集群臣会商,问题我没有接到奏报啊,还是说对于宜春之乱,是宏辅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当即问道:“何乱也?”
  是勋表情严肃地回答道:“臣昔守河东,于壶口山建坊采取石炭(煤),后闻往往以徒隶、胡奴以充坊工……”说清楚了是“后闻”的,跟我在任时候关系不大——“前日胡工暴乱,挟裹余众,谋归朔州,须早平定,以免滋蔓。”
  荀攸闻言不禁皱眉:“吾未得报,宏辅何以知之?”地方上出了乱子,理论上就该由地方长官先报至尚书台,如今我还一点儿信都没有听说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勋扭过头去,朝荀攸微微一点:“实不相瞒,其坊主名曾二狗,为昔勋所命者也,坊既归郡,乃授百石之吏。今其坊乱,彼乃逃依于勋,是故知之——料郡县之报,一二日内亦当至矣。”
  曹操便问:“其人见在何处?”是勋答道:“彼既为吏,工乱而不能止,受渎职之罪,已下狱矣,可命御史理断。然小乱不平,恐生大乱,故急奏大王,遣将剿杀。”
  中领军、散骑常侍韩浩问他:“可知乱胡之数?”是勋答道:“询之曾二狗,坊中原有胡工千余、汉工百数,造乱者之数不得知也,但云皆为挟裹……”韩浩等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嘛一千多人,这乱子可不算小啦,估计普通县兵难以扑灭,确实非得从中央调兵过去才成。
  “彼果北上,而非南下耶?”
  壶口山与安邑同属河东郡,直线距离还不到三百里地,倘若乱胡南下,急行军三五日便可抵达都畿,那就不是癣疥之祸啦,恐怕酿成腹心之患。好在是勋回答说:“确乎北上矣,计其时日,或已入朔州境——若彼南下,安有奏尚不至之理?”他们要是真敢往南杀,跟曾二狗逃亡同一个方向,那曾二狗就未必能够赶得及在奏报到来之前,先跑我家里来啦。
  随即他转向曹操,先将手中笏版放至膝前,然后伸手解缨,摘下梁冠来:“既为臣之所荐,致酿此乱,臣不得辞其疚也。”摘帽子倒未必是要辞职,只是以此动作来表态:我有罪,甘心受罚——不过就理论上而言,并没有罢官解职的道理吧,申斥、记过、罚俸、降等,如此而已。
  曹操一摆手:“宏辅守河东,建安初年事耳,今十余载矣,况所荐不过一小吏也,安得有罪?”你赶紧把帽子戴起来吧,不用假惺惺地这般表态。是勋暗中舒了一口气,但还不着急戴起梁冠,却光着脑袋朝曹操一揖:“若无前因,安得后果?勋请出巡朔州,为大王平定之,以赎前愆。”
  这是关靖给他出的主意,说你不如趁着壶口山胡工叛乱的机会,请求率军征剿,就此离开安邑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前脚一走,曹操后手就宰了孔融呢,则你远在数百里外,一时得不着消息,等得着消息的时候孔融脑袋已经掉了,你再赶回来哭他两声,那事儿也就过去啦——“正所谓福祸相依者也。”这回出的乱子,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可若真能因此而躲过孔融之事,那也挺值当啊。
  壶口山煤矿本是是勋最早建起来的,曾二狗勉强算是他的门客出身,他还曾经一度担任过朔州刺史,在御胡方面颇有建树——你说这会儿不派是勋去处理此事,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估计曹操有七八成定会准其所奏。
  然而曹操闻言,却突然间咧嘴一笑:“宏辅亦信佛乎?”“前因后果”之类的概念,虽然中国古已有之,但要等到佛教传入以后,才有了比较明确的用词和说法——说白了,“因果论”属于舶来品,在这个佛教初东,尚不昌盛的年代,知道的人并不太多,会拿来说理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曹操也就随口一问,并没打算寻求什么答案——是勋信不信佛,关他屁事?就算是勋信了五斗米道,只要不信太平道,那都无关紧要——随即便道:“宏辅为孤之重臣,岂可轻离都邑?”
  关于这一点,关靖、逄纪他们也早就想到了,终究乱子目前还不算大,千余人的暴乱,要是距离安邑再近点儿还好说,眼瞧着越跑越远,有必要派中书令出马去平定吗?这不是牛刀宰鸡吗?就算规模比之大上将近一倍的宜春之乱,要不是曹昂正好距离不远,曹操也不可能听从陈群所奏,任其为三州都督,前去征剿啊。
  所以下面就该是勋摆理由,讲道理,坚持要自家出马啦。一则他的理由够充分——恐怕如今朝内再无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二则可以用“将功赎罪”的理由来演演苦情戏——你曹操总不能不让是勋解此心结,从而永远内疚下去吧;三则么,以是勋的口才,要说服曹操也不见得有多繁难。
  可是没想到是勋才待开口,曹操却突然转过头去询问韩浩:“夏侯兰见在离石否?”韩浩点头:“所部胡汉精骑四千,足堪用矣。”
  夏侯兰为夏侯氏疏族子弟,所以老家在常山而非沛国,他曾经跟随是勋镇守过河东、朔州,现任西河都尉,驻军于郡治离石以北数百里外的屯所,以备胡扰。壶口山的叛胡若然北上朔州,离石这道防线是很难绕过去的,若使夏侯兰就近进剿,倒是相当方便。
  这一节是勋当然也提前想到了,便即扬声道:“叛胡千数,原不足虑,然恐连接塞外,若朔北之胡与之呼应,恐非夏侯兰所可应对。当遣一大臣为其督也。”言下之意,光靠夏侯兰这么一名中层武将,恐怕难平此乱,你还是得把我给派出去。
  曹操手捻胡须,沉吟少顷——是勋心说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我去吗?赶紧提出来,我好逐一给你驳喽。然而就见曹操突然间嘴角一咧,面上隐现笑容,随即站起身,几步来至是勋面前,一弯腰,把他放在膝前的梁冠给捡了起来,双手递与:“孤不怪卿,卿何必自责若是。”
  是勋赶紧也站起来,双手接过梁冠。随即曹操伸出右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问道:“若孤使子文统众剿贼,卿以为若何?”
  是勋当场就蒙了——啊呦,这可完全在我等算计之外啊。曹操竟然想把这活儿派给曹彰……论身份,曹彰虽仅广衍长,终究是魏王公子,有资格统领夏侯兰;论亲疏,派儿子当然比派大臣更可放心;论名望,剿贼不同于诗会,曹彰素有勇名,又镇守地方,貌似确实比自己更为合适。然而最重要的,曹操难道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考察一番曹彰的能耐吗?
  此前曹昂在洪州,虽然名义上收复二县,实际连根贼毛都没见着,打得非常之难看,曹操几乎暴怒——我曹孟德之子竟然不懂军事,其不肖乃父竟致若是也!所以得着个机会可以考验曹彰,顺便为自己找回点儿面子来,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难道说,曹子文确实也有机会吗?
  倘若换了旁人,是勋尚可一争;倘若虽命曹彰,但国中并无争嗣事,他也还有机会;要不然曹操临时起意,随口而言,亦可谏阻。问题曹彰为曹操之子,有机会做继承人的,曹操想趁机考察这个儿子,难道自己还能阻拦不成吗?除非曹彰本不成器,胜算渺茫——但事实与之正好相反啊。况且曹操特意跑自己面前来,温言咨询,在这种态度之前,自己还怎么好意思反对啊?
  是勋暗中苦笑,尚未来得及回答,旁边韩浩、史涣先表了态:“子文公子素有大志,又擅军务,可也。”是勋心说不会吧,难道连你们俩货也上了曹彰的贼船了?这还真是武夫找粗汉,王八绿豆看对了眼……
  于是他只好以疑问的口气,犹豫地询问曹操:“大王视子文公子如此之重耶?”言下之意,你重用曹彰,会不会影响到其他儿子的心情和地位?曹操“哈哈”大笑:“无伤也,试之耳。且与三月,若不能平,再遣宏辅往。”我就给他三个月的兵权,成不成的,且看那小子的本事。
  此事即成定案,是勋当晚返回家中,与关靖、逄纪商议,二人也皆愕然:“魏王真擅出奇兵者也。”看起来这条道路走不通啦,咱们只好另想办法,让你暂时离京,以避厄难。
第二十章、天象示警
  河东郡报于翌日午后终于送抵尚书台,但在此之前,曹操便遣快马传令,使曹彰暂督夏侯兰部,堵截流蹿北上的壶口山叛胡,寻机进剿。
  自从曹操定都安邑之后,河东郡治便即迁往汾阴,距离北屈、皮氏等县并不比安邑近便多少,故此太守杜畿也才得信,不敢怠慢,先使人飞报尚书,再派郡兵前出探查形势——所以奏报非常粗略,还没有曾二狗对是勋所言来得确实、详细。
  首郡乱起,朝野哗然,很快便有御史上奏,弹劾杜畿及北屈县令。曹操先压着弹章,乃命御史严审曾二狗,三木之下,无所不招。于是新的弹章又再出现,矛头竟然直指是勋。
  首先,壶口山石炭坊乃是勋肇建,曾二狗亦为是勋所荐,虽然相隔日久,亦不可全辞其咎也。倘若仅仅如此还则罢了,更要命地是审出了是勋曾驱汉民为奴工,其后以胡人为工,亦由是勋开其先河,而且新近叛乱的那些胡工,大多得自于鲜卑拓跋部,是勋的干儿子是魏本是卖主……
  正所谓“树大招风”,是勋声名既盛,虽然自认没得罪过什么人,但自有那妄图倖进之辈一口咬住不放,欲以此而博直名也。奏上御史大夫毛玠,毛孝先素来刚直,因此毫无所隐,整理好了全都进呈曹操。不过御史中丞王朗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利用职务之便,预先把相关内容抄录下来,遣人悄悄地送去了是府。
  是勋这个恨啊,我还在担心孔融之事呢,没想到还有人跟这事儿上放我不过,你们以为如此便可动摇我的根基吗?未免太过天真啦!若曹操有疑我、弃我之意,你们所举的任何一条,都能使我罢官去职;若曹操并无罢我意,这哪儿算得上什么罪状!都哪里冒出来这些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妄人啊——即命关士起将劾奏者的名单都记录下来,且寻机会,一个一个收拾了你们!
  老虎不发威,你们还当我是病猫了?
  还有那曾二狗,我入汝于狱,不过做做姿态而已,终究算是故吏,事后总能救你一命下来——虽说苦役或者流放是逃不了的——可是你怎敢事无巨细,有关没关的,竟然全都招供啦?什么驱汉民为奴,什么于拓跋购胡工,等等等等,虽然算不上多大罪状,多少也会影响我纯洁无垢的名声哪。罢了,罢了,汝既不义,唯死而已,我只要随便跟王景兴打个招呼,这项上一刀,你丫是餐定了!
  且说王朗有些多此一举,那些劾奏呈上去不久,曹操便直接下发给了是勋。曹操的意思,此皆细过瑕疵耳,我不责卿,卿其勿忧;可是对于是勋来说,既然通过光明正大的途径得知了劾奏的内容,多少总得有点儿表示吧。于是上奏,请辞中书令一职,便即闭门思过。
  这也是官场上的老套路啦,国家大臣受人弹劾,只要不是明显且彻底的诬陷之辞,总是要表一个认错的态度的——即便罪不在我,但身为人臣而为人所疑,本身就说明了我的道德品质还未臻上乘啊,理应向国君致歉——然后国君便下诏抚慰,要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别关自己禁闭啦,赶紧回来上班吧。
  不过是勋倒是利用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翘了三天班,一直在家里头跟关靖、逄纪等人商议。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怎样躲过孔融之难,逄纪半开玩笑地说:“若即辞位,或可免也。”
  关靖说你别傻了,以主公的身份、地位,就算曹操准了他的辞呈,也必然要给个闲职供养起来,他不可能离开安邑啊,但凡还呆在安邑城中,孔融但遭厄难,怎么可能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说呢?
  此事暂无良策,是勋也只好等着,看弘农、南阳的瘟疫会不会蔓延到河东来,实在不行,自己只好如逄元图所说的装病啦。再一个问题,此番不少中低级官吏上奏弹劾自己,只是他们个人行为,冒险撞大运呢,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是不是汝颍派要对自己动手?亦不可不防也。
  关靖说就咱们的情报来源(也包括跟校事互通有无),目前还瞧不出有人指使的迹象,而且偏向汝颍派的王朗趁机示好,恰恰也说明了汝颍派与此事无涉。然而风波是否就此止息,还是会继续发展下去,从而引发某些人的蠢蠢欲动,咱们还得仔细打听,警醒以对。
  话说是勋连歇了三天,其中曹操也下过两回文书来抚慰,要他复起视事,是勋姿态摆足了,到第四天上,正逢宰相议事之期,也便一大早地穿戴齐整,前赴王府。
  曹操瞧见是勋来了,朝他微笑颔首,随即面容一整,询问群臣,说你们今儿个有什么议题啊?目前洪州和朔州都还没有战报传来,若无大事,散之可也。毛玠当即挺起腰来,手捧笏版,朝向曹操:“曾二狗之案,今已审断,请大王令。”
  曹操说你们是怎么断的哪?毛玠便道:“察曾二狗在壶口山草菅人命,工役前后死者不下千数,乃致此番变乱,罪在不赦,当斩。”曹操瞟一眼是勋,是勋微眯双眼,半垂着头,根本无动于衷。于是首肯:“从卿所断。”
  解决了一桩事情,荀攸便奏:“礼部祭享司郎中段瑕,有事启奏。”
  虽说是宰相会商,但某些特殊时期,某些重要议题,也必须由相关部门的官吏出席,向国君和宰相奏禀详细情况,所以有郎中通过荀攸启奏,也是挺正常的事情。问题祭享司有什么大事要奏了?众人尽皆纳闷儿,这不年不节的,也无祭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放到朝会上来说啊?
  曹操点点头:“既公达言及,便可召来。”
  那位郎中段瑕,是早就等在大堂之外的,听得传唤,便即俯首疾趋而入。他来到曹操面前,先拜倒行礼,随即起身,手捧笏版,开始陈述。
  是勋略略抬眼,瞟一眼此人,就见他年约三旬,身量不高但体格魁伟,一张大方脸,颌下胡须浓密,乍瞧上去不似文臣,倒象是位武将。是勋是见过其人的,想当日初定科举,因为报考者甚多,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几位主考被迫门生、故吏齐上阵,还从太学里临时揪了一批学生过来帮忙,这位段瑕乃陈群的门客也,亦得参与——是勋隐约记得,是著考卷的初审,便为此人所定。
  才半年不见,这家伙竟然混到八百石的祭享司郎中啦,看起来陈长文挺重视这小子嘛——他今天究竟要来说些啥呢?
  就听段瑕一张嘴,纯是南方口音——不是沅、湘,定然洪、闽——好在他口齿还算清晰,又尽量放缓了语速,中原的群臣倒还不至于听他不懂:“去冬,建安十四年十月癸未朔,日之有食,在尾十二度;臣近观天象,今岁十月晦日,亦当有食。此天示警也,大王不可不察。”
  曹操闻言愕然:“卿其识天象乎?”
  “略懂,略懂。”
  是勋心说去年十月份出过日食吗?我都没有注意……好吧,你但凡是个天文爱好者,比别人瞧得明白,还则罢了,问题你竟然还能预算出今年十月又有日食,这就不是“略懂”啦。你怎么不去许都当太史令呢,要来咱们这儿做祭享司郎中?专业不对口,可真是太屈才啦。
  汉代天文历法与修撰史书都归属于同一个机构,即太常之下的太史令,要到魏晋以后修史的重任转移给了著作郎,太史才逐渐演化为太史监、司天台,直至明清两代的钦天监,专一管天文历法。要说魏国虽为藩属,官制亦与朝廷不同,但基本职责是全都包括的,唯独缺少了相对应太史令的部门和官职,因为无论修史还是观天,都为国之重事,理论上只有天子才有资格,藩臣是不应当涉足的。
  不过在另一方面,这年月对于天文、历法尚无禁令,不象后世某些朝代,除钦天监中代代相传的官僚家族外,旁人皆不得观星制历,妄言天象,否则必当死罪。所以民间的天文爱好者并不在少数——传说诸葛孔明上知天文,能禳星而借来东南风,乃知源头必在明朝以前,真要是个明朝人现琢磨桥段,未必敢这么编故事。
  所以今天段瑕上奏曹操,说天象示警,也不算擅观天文,也不算逾越本职,而且天象对应人事,在这时代的人们看起来,确乃国之大事也,必须得在会议上当面向君主和宰相们提出来。
  可问题也正在这“天象对应人事”上面了,老天爷为啥会日食示警?按照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所言:“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异以谴告之。谴告之而不知变,乃见怪异以惊骇之。”那岂不是说君主有所失德,国政开始混乱,国家将现乱象,所以必须得要有所改变吗?
  倘若段瑕你是太史令,随时观察天象,随时向君主禀报,此乃你的本职工作,君主虽然心中不喜,也不便表现出来,还必须赶紧寻找原因,以期禳避。可你不是太史令啊,而且逢有日食的时候不说,这都隔了大半年了才突然提出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但见曹操面色阴沉,冷声质问道:“休得妄言天意,危言耸听。昔黄巾为祸,董卓簒僭,诸侯并起,日何不食?今孤振旅定难,中原初安,日何食之?其谁失德,天子耶?抑孤耶?!”
  段瑕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臣按旧录,建安六年九月庚午朔即有食,朝廷乃诏三公举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国守、相各一人,皆上封事,靡有所讳,以息天怒;七年春二月丁卯朔又食——何言昔日所无?愿大王勿轻天意也。”
  话音才落,就听旁边是勋突然开口:“思阙(段瑕字)所言,何其谬也!”
第二十一章、老马恋栈
  户部享祭司郎中段瑕通过尚书令荀攸,请求面见曹操,指出去年冬季曾经有日食发生,并且经过他的测算,今年冬季又将有食,此为天象示警也,希望曹操对此有所警惕。
  是勋对此当然嗤之以鼻。即便他因为亲身经历过时空穿越,对于超自然现象不再象原本那么排斥,认为只出现于文艺作品当中,但对于董仲舒之儒提出来的“天人感应”一说,仍然当是放屁。或许别的大臣们还在琢磨,去岁日食,究竟说明了什么问题?对应哪一桩人事?是勋却直接跳过了这一步骤,开始琢磨段瑕内心而非天象背后的真意。
  他今天突然提出日食之事来,究竟是想要表达何种改变的意愿,想要达成何种目的?
  首先,段瑕是陈群的门客出身,在他背后很可能有陈长文的指使,即便没有,他本人的政治理念也不可能距离陈群太远。说白了,既然陈群是铁杆的拥曹派,段思阙便绝不可能为汉室张目,来借日食挑曹操的过错。其次,考虑到曹操是位强势的君主,同时学术理念倾向于古文派,对于“天人感应”之说并非笃信不疑,那么身为他的拥趸,若然只是普通谏言,大可不必通过什么天象示警来提出——那简直是想用天意来逼迫曹操,反倒可能产生反效果。
  故此,段瑕今日所欲言者,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就是借天象示警,以申人世将有大变。大变者何?八成就是指改朝换代,想趁机推动曹操篡汉吧。其二,则是要求曹操改变因受自己影响而对世家大族的抑制、对寒门庶族的扶持,以及重视工商等政策,说白了,希望将政策全面向对世族有利的方向去引导。
  对于前一种可能性,是勋认为时机尚未成熟,这会儿就篡汉为期过早,恐怕会引发相当严重的不确定后遗症。对于后一种可能性,当然是勋就更不能忍啦,所以他一定要跳出来驳斥段瑕,先把对方将要阐述的言辞给堵死喽。
  于是一挺腰板,大声说道:“思阙所言,何其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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