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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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的刺奸头子名叫徐邈,字景山,燕国蓟人也,很早就跟随了曹操,为司空军谋掾。后来曹操曾经一度颁发了禁酒令,徐邈却一刻也离不得杯中之物,私饮至醉,正赶上校事赵达来找他,徐邈随口就说:“中圣人。”赵达禀报曹操,曹操大怒,欲严惩之,幸亏度辽将军鲜于辅帮忙说情,才仅仅贬官一级而已。所以丁仪遇刺后,曹操就用徐邈为刺奸——你差点儿被校事给害了,如今我让你也管这一摊事儿,你行事应该谨慎一些吧,也方便跟外朝诸臣沟通。
  徐邈担任刺奸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恶行,士大夫仍然引为同侪,所以他换个饭碗不会有事儿,可卢慈范就必然没那么好运啦。因此卢洪就找机会联络是复,恳请是令公给指点一条明路——可别逼我把你们那点事儿全都给兜出来!
  是复先找桓范商量,桓范沉吟道:“此人颇知主公阴私,不可留也。”是复说若是能使他离开洛阳,我自有办法收拾他,问题是——“若不先安其心,事恐不协。”先得让他瞧见脱身的希望,放松了警惕,那才不至于急着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
  桓范说了:“须先与主公商议。”咱们跟这儿琢磨得再好,没有是勋点头,那也是不能胡作妄为的。是复点头,说因为老爹还没回来,所以我才先跟您透透风儿,您好预谋对策。说到这里,不禁一蹙双眉:“阿爷近制新律,竟不见睫瞬之祸,吾所不解者也……”
  是勋在朝堂上提出建议,要新修《魏律》,曹髦直接就把这活儿交给中书台办理了。然而是勋请求扩大中书台的编制,却被曹髦一口回绝,曹髦说了:“外朝事烦,内廷则简,秘书、门下,及顾问侍从辈多悠游而已,令公可择能者暂署中书也。”
  你们外朝把大权都给揽过去了,内廷那么多人只能吃闲饭,你倒不如挑点儿人先去中书台帮忙,助你制律吧。
  桓范听闻此事后,便即一针见血地指出:“此天子欲广内廷之权也。”内廷这票人得以插手外朝政事,通过制定律法可以大刷经验和声望,等事儿完以后返归内廷,必然加大天子的权柄啊。是勋说我也明白这一点,问题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硬要跟天子对着干哪——“且若制律立功,则可命之外朝也。”这又不跟东汉似的,内廷多为宦官,只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等制定完了律法,我把他们全都召来外朝,那不就结了吗?
  是复认为:“此必崔季珪之谋也!”其实这倒真是冤枉崔琰了,是勋临时提出制律的动议,曹髦当殿允准,还真没机会去征求崔琰的意见。是复总觉得再小的脓包都应当立刻挤破,老爹投鼠忌器,不愿直接跟皇帝产生冲突,所以暂放崔琰一马,只怕将来后患无穷啊!其实那小皇帝有啥可怕的?
  再者说了,你即便要摆出宽仁忠厚的样子——估计能看透是勋并不宽仁的明眼人还真不多,是复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暂时不跟他崔季珪计较,那也得随时睁大双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啊。老爹倒好,一摊上这制律的事儿,就真的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你瞧,竟然那么晚还不着家——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
  桓范说了:“主公尝言:‘人之死也,非止身灭,言多漫漶。然吾得立经、制律二事,足可不朽矣。’范亦然之。”
  是复说制律为国之大事,他要真是专心制律也就罢了,问题是还召集人手,摆弄种种奇巧小道……我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了,是不是赵爽、马钧他们给老爹下了蛊啦?
第十九章、编定魏律
  是勋认为自己只要做好了两件事,便可千古不朽,一是主持树立“建安石经”,二是主持制定《魏律》,对此桓范深以为然,是复对此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是勋最近把主要精力全都放在了《魏律》的编定上面——正好可以更名正言顺地把台中事务都推给刘先和郑浑,反正若真有关乎国家大政方针的要务,那俩也不敢自作妄断,总须是勋拍板,但这类事儿终究凤毛麟角——目前编撰小组已经组建完成,正在做前期的梳理和协调工作。
  他本来想扩大编制、自组班底,结果被曹髦给否决了,让他从秘书、门下二省挑人帮忙。当然啦,秘书、门下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起码崔琰、刘放等主要负责官员是不可能撂下手头的活儿跑中书来帮忙的——再说了,是勋也不愿意跟磪季珪共事——那么可供选择的余地就并不太多啦。是勋主要行文崔、刘,讨要了十几名下级官吏来做文书保管、文字编排等杂务,真正参与律令编定的,则是门下分管的那些文学侍从之臣。
  汉代的侍臣班底是非常庞大的,是勋本人就曾经做过侍郎,并没有实际职权,不过备皇帝顾问,并且贡献诗文以粉饰太平而已。魏朝因为外朝官僚班子的扩大,很多人才都从内廷流向外朝,侍臣数量也因此大为减少,品级有所下降——如贾诩、刘晔之类重臣元老虽然也无实际统属,也备皇帝顾问,却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侍臣。
  是勋调了六、七名侍臣过来,其中就包括了老朋友王粲王仲宣。此外,他还请求让刘晔担任编纂小组的第一副组长,第二小组长则以朝命请征正在陈留老家等死的毛玠毛孝先。
  毛玠原亦为曹魏的开国功臣,但后来遭到曹操的厌恶——据说为丁仪进谗所致——竟被免官。是勋觉得此人颇为可惜,再加上毛玠耿介忠直,有治国干才,故此特意说动了曹髦,加毛玠资政大夫的荣誉头衔,请他出山相助。
  是勋制律,主要指导原则有三:一,《汉律》除《秦律》之烦冗,但难免有删错的章节,再加上时代在进步、情况在变化,历代被迫添加了很多“令”、“科”,也就是临时规条进去,体例因此混乱、体系因此松散;今制《魏律》,就是要加以重新整理、分类,使其规范化,并且因应实际情况的变化,增添很多新的条文——比方说近年来商业活动日益繁盛,为此制定了相对细密、明确的商法诸条。
  二,是勋认为法律若不细密,就会有漏洞,有刁民会钻空子,可是制定法律又不可能堵住所有的漏洞,故此编定新法的时候,言辞力求简洁而准确,同时保留随时可以扩充的接口。同时法律条文若过于严密,又易堕入《秦法》之故辙,故此明确区分公诉和自诉,对于自诉类型的案件,本着“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放给民间以更大的自主权。
  终究宗族势力之庞大是回避不了的现实问题,是勋要真想把地方宗族之权都收归官方的话,会给自己和政府都造就很多潜在的反对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可不会去做——就算要做,也必须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地一步步来。
  三,本着儒家“仁”的原则,大幅度缩减连坐的范围,减轻其刑罚——要彻底废除连坐,就目前政治环境来说,应该还做不到。同时删掉了很多不人道的肉刑,以及侮辱性刑罚——比方说废除宫刑。最终将刑罚确定为死、耐、作、流、赎、罚金六种。
  耐刑比旧有的髡刑为轻——废除了髡刑——也就是剔去犯人的胡须,但保留头发。是勋虽然挺喜欢自己目前长须飘飘的形象,但终究基于来自未来的魂魄,对于男人是不是一定要留胡子,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其实有没有头发也无所谓,但终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弃”的传统观念仍然很牢固——其实这里说的“发”是指毛发而非头发,也包括了胡子——士大夫皆以受髡为仅次于被宫的奇耻大辱,是勋废掉髡刑,是可以得到众人礼赞的,同时保留耐刑,也不会对保守派造成太大的观念冲击。
  作刑就是徒刑,流刑就是流放。赎刑是指用财物来抵偿一定的罪过(与按律罚金不同),小组成员有人提出了“杂抵”,即官僚、贵族可以用夺爵、除名、免官等方式来抵罪而不受刑罚,是勋将之归入赎刑,并且规定了可抵之罪的上限。原本历史上的杂抵和赎刑,上自死刑,下到杖、笞,皆可抵偿,等于使贵族、官僚、豪门犯罪享有减免刑罚的法定特权,对此是勋是坚决反对的。他限定了,唯耐刑和一年以下作、流可以抵赎,死刑及一年以上的作、流,就算你交个王爵出来也照样不可免受。
  当然啦,终究是封建社会,真要是天子一纸赦令,对于贵族、官僚们来说,再大的罪过也可消化于无形,碰到这种情况是勋也禁止不了。
  基于是勋当日在朝堂上请求制定《魏律》之时对曹髦所说过的话,小组有成员提出正式把儒家礼仪作为制律和执法的指导原则,甚至把“春秋决狱”精神写进《魏律》里去。是勋舌战群儒,再加小组长的强力压制,好不容易才把这股歪风给煞下去了。
  是勋说了:“法以摄众,不可苟且。若可委曲,必有小人趁隙取利也。《春秋》之义,知之者众而深明者寡,若非董子,谁能实得儒礼之精要而施之于法耶?”至于他当年就搞过“春秋决狱”那一套,当然自动无视啦——“若执法之官无董子之识,而擅为董子之事,则有法亦如无法,吾等尚制之何益?”
  不是每个执法官员都能秉持公心,并且象董仲舒那样深通经学要义的,你要是开了这个口子,是个人都敢“春秋决狱”一把,那法律条文不就形同虚设了吗?则法律法规的严肃性何存?
  制定《魏律》是个大工程,不是一个小组十几二十人凑一起闭门造车就能搞出来的,还必须倾听各方面意见,吸纳各部门经验,才能尽量做到完善和公正。是勋作为小组长,肩上的担子实在不轻——所以说,若非此事真能使他万世不朽,以他疏懒的个性,才不会一门心思都扑上去哪。
  后世有句话叫“理解万岁”,正说明了人与人之间往往缺乏相互的理解,所以才特意要喊句口号出来,并加“万岁”二字以作赞叹——即便亲生父子之间亦然如此。在某些方面,是复是绝对理解老爹的,但凡老爹抓官、揽权、搂钱,以及刷声望的举动,他向来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这些资源和成果很大可能性将来会遗留给自己——但对于是勋另外某些行为,他却彻底难以理解了。
  制定《魏律》是刷声望的妙计,倘若是勋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从而一定程度上疏忽了对政敌的防范,是复顶多也就发几句牢骚而已,他会与桓范一起拾遗补阙,帮忙父亲堵上种种漏洞。然而是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班批示某些不得不由他决断的公文,以及开会制定《魏律》外,却偏偏还匀出将近五分之一的精力,在关注另外一件事情——一件是复觉得毫无意义,仅仅出于个人兴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说白了,是勋在“搞科学”。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此为万世不易之箴言也,是勋早在篡改经学要义的时候,就尝试着向士人阐述和灌输这一理念,并最终编纂完成了《物理初言》。然而思想改造工作从来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况且人的思想总是跟随着时代而进步的,当生产力还达不到某种规模,社会模式尚未上升到某一阶段的时候,愿意和能够接受新思想、新观念的人总是寥寥无几。而就算是勋利用自己的名望,再用儒家学说来包装,真能把新观念灌输进部分人的思想中去的话,那也大多是些年轻人,要等他们成长起来,并为此而付出一定努力,还不知道得是猴年马月哪。
  是勋有点儿等不及了,身旁亲朋故旧的陆续辞世,终于使他体味到了时光流逝之速,在这个医学落后的年代,估计自己也没有足够长的寿命可以期待。所以很多事情,倘若不先亲手搭建起雏形来,恐怕将最终沉埋于历史的尘埃当中,未来的人们只能从故纸堆中发现:原来中国早就有了超前的科学思想了啊,只是从未被人重视过……
  尤其在这一方面,是勋几乎无人可用。汉魏时代,中国人尤其是统治阶级对于技术的进步还不象后世那般排斥,那么故步自封,甚至直接斥之为“奇技淫巧”;但对于士大夫来说,技术虽然重要,终非本业,只是额外的兴趣罢了。就好比后世的孩子,若有文学、美术、棋类、体育方面的兴趣,家长不会当面斥责,但——学生的本业是升学啊,考试不考的玩意儿你那么上心干嘛?就算逼着孩子去上各种兴趣班,甚至参加奥数竞赛,那也是为了考试加分而已,而不是真想让孩子将来当艺术家、运动员或者数学家……
  所以若让诸葛亮、赵爽、马钧他们放弃得来不易的官位,一心一意搞科学研究,那是相当不现实的。可是别处又哪儿去找在野的科技人才呢?无奈之下,是勋只好卷起袖子来亲历亲为……
第二十章、大科学院
  是勋前一世只是个普通文科生而已,数理化程度不说一榻糊涂,也都将将及格的水平,具体科技树该怎么攀,他也就勉强记得《文明》里的模式了……可是终究曾经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别说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连小时候读过的《十万个未什么》,就能秒杀这年月的所有博物学者。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其后两千年历史发展尤其是社会形态发展的基本轨迹,他明白自己和时代的局限性究竟何在,从何处可以尝试去打破一个缺口,从而给中国埋下重视科学技术的种子。前世也读过不少穿越小说,主角仗着自己的理工功底,穿到古代就打铁炼钢、造枪造炮,其实那都是扯淡的事情。想想《临高启明》吧,五百人筹谋经年,积攒了大批物资,然后一起穿到已经产生了工业时代萌芽的十七世纪,这五百人里起码有四成是纯技术人员,就这样还折腾了六七年才把科技树攀到二十世纪初……再说了,这书发展过程中也不是纯然不开金手指啊。如今就想靠他是某一个把中国引领进新的时代,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是勋知道,要想播撒科学的种子,吸引更多有志发展者相助,两个前提必不可少:一,就是农业生产先有了很大进步,在食粮方面有了一定富裕——倘若连肚子都还吃不饱,谁还有心思去发展工业?工业技术又不一定能够快速反哺农业啊。二,初期科研要具备直观的功利性——科研是吞金巨兽,先不说没收益就拉不住投资伙伴,光说研究无法尽快转化为金钱的话,连他本人都未必撑得下来。
  故此先从农业为其发端。这时代本就是一个重农的社会,推进农业发展自属政治正确,不会招致任何反对的声音,是勋在主掌中书之后,也方便调动全国的力量来提高生产水平。
  汉代即曾设大司农为负责农业生产的最高行政长官,举凡搜粟都尉、候农令、守农令、劝农掾等等,围着农业打转的官吏一抓一大把。但问题是这些官员的主业往往只是收税,助农、劝农是附加在税收上的次等职能——比方说当郑玄做大司农的时候,他的职务就更接近于后世的财政部长而非农业部长。是勋在制定魏国官制的时候,就特意在户部新设了候农司,各地分置助农令,主要工作是提高所辖区域的农桑业亩产量。
  提高农业生产的途径有很多,传统主要是开垦荒田和兴修水利,只有极少数地方官员会另辟蹊径,发明和推广农业机械甚至新的农业技术——比方说西汉著名的农学家赵过。是勋首先派人搜捡和整理《汉书·食货志》、《盐铁论》、崔寔《政论》等文献上对赵过功绩的描述,编纂成册,作为候农司的指导性文件;然后要求各地助农令每年都要把地方上的先进经验总结后呈递中央,一方面作为考课的依据,另方面也统筹安排、尝试推广。
  当然光这样还远远不够,即便农业技术水平直接跟助农令甚至候农司中郎的考绩挂钩,终究这是官家的事儿,官员们未必就能有多上心。是勋本人也在自家几处庄院里进行农业方面的各种试验——反正他如今主要的财富来源也不是土地,就算年年失败,也不至于破产——老丈人管亥在这方面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最重要的试验,就是引进殊方物种,尝试在中原植育。是家商队常跑西域,除了牲畜、珍货外,是勋总让他们搜集各地物种,就连秦朗远渡倭地,是勋也命他把倭人的作物都搞几份儿回来。秦朗当时就问啊,那地方贫穷荒僻,能有什么好东西了?是勋笑道:“所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焉知彼方稗草,不可入中原为膏粱耶?若不试之,何由得知?”
  其实他还有些话窝在心里没有向秦朗透露,因为怕那小子听不懂,说了也白说——“孩子,你知道啥叫杂交吗?”
  是勋明白,田中得来终究少,想发大财是不能够光靠种地的,所以他在发家的道路上,并没有花大力气购置甚至兼并土地,所谓是家庄院,也不过洛阳、许昌、谯、郯等城郊外的总共六七处而已,想要尝试新物种,所涵盖的区域未免太狭窄了一些。好在他与很多地方家族关系都不错,在把对方扯上工商业航船的同时,也诱其试种新植。
  都有哪些家族呢?中原地区既包括了河内司马氏,琅邪王氏,河东裴氏、董氏等旧族,也包括了诸曹夏侯、关中杜氏、东海陶氏、赵国沮氏等新贵;此外,扬州有以顾雍为首的“吴四姓”,荆州有黄祖、黄射父子代表的安陆黄氏,湘州有张仲景的张氏,大大小小,将近百余家。此前伐蜀成功,他使司马懿统司蜀地内政,还派女婿夏侯威、弟子田彭祖等相助,也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就是在益、夷二州给我找到合适的农业和工商业合伙人。入掌中书以后,他还特意写信给陆议、步骘,请他们帮忙联络士燮……
  当然啦,表面上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士氏久牧化外,自生割据之心,若能使与中国士大夫交通,以工商及农术诱之,则自然归心矣。”
  那么试种新物种都有什么好处呢?例子也是明摆着的,是令公当初遣人入蜀取茶饮,遂至风靡天下,扬、闽之人试种之成,如今天台、武夷之茶遍行中原,那钱财还不是滚滚而来吗?再说了,即便新物种无法大范围推广,你只要在自家庄院里种成了,不仅能够尝鲜,还可馈赠亲友,以资炫耀——这对于士大夫(不是土地主)来说,那也是颇有吸引力的。
  只可惜,这年月没处掏摸玉米、土豆和蕃薯去……哪怕东海水师再强大,并且持续发展,没有个一二百年,估计也不可能航行到美洲去……
  农业的革新和发展,是个长期工程,新物种在中原站住脚跟,也不是三五年立办之事。是勋同时还搜集各种人才,在自家庄院里划出实验区来,进行机械、冶金、燃料、材料等各方面的研究。这方面扔出去的钱就海了去啦,而且未必能够很快见到成效,所以也是儿子是复最不理解的地方——在是复看来,老头子只是满足个人兴趣爱好而已,其实跟别人好蓄美妓、藏珍宝,或者日夕弋猎,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况且老爹你要是只喜欢玩儿也就罢了,若是玩物丧志,被政敌趁虚而入,那就太糟糕了呀!你以为已经可以安享晚年了吗?你总得为儿子我考虑考虑,可别留一个烂摊子给我呀。
  是勋曾经“发明”过火药,对于曹操的统一战争起过相当大的辅助作用,不过如今西蜀已灭,关东乱事亦近尾声,群臣都以为当马放南山、铸剑为犁——新武器咱就别再搞了吧。工部和户部已经多次向马钧抛出了橄榄枝,也跟诸葛亮打过招呼,想把马德衡弄他们部门去,专心研究生产器械,户部甚至开出了候农司中郎的高位——马钧此前为兵部下辖屯所设计过水车、复原过赵过的耦犁,若以之助农,必见成效。
  就连诸葛亮本人,都打算把火药的研发暂且停顿下来,幸亏这一摊事儿的原主是自家老师,他随从东征前特意跑来跟是勋请示过一回,是勋说了:“汝以为火药只可施之战阵耶?是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昔吾以火药裹以纸,乃可炸响,若精研之,焉知异日不可裂石耶?则以之开山、平道、作渠,可事半而功倍也。”
  诸葛亮当即就问:“火药可助燃,可推物,亦可炸裂,然物有其用,亦有其极,先生果以为精研之必可裂石乎?”是勋点头:“然。”他心说黑火药爆炸力到顶点也就那么回事儿,跟黄火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可在这个时代,那就已经挺吓人的啦,如今火药的研究才刚起步,怎么可以就此停顿呢?
  孔明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再加上是勋在这年月多少也有点儿“多智而近妖”了,所以既然是勋发了话,诸葛亮不敢不听,也不好不听,于是这才保留下了火药研发部门。
  然而火药终究是军国重器,当年因为泄密风波,曹操直接把谢徵逮起来砍了,这技术只能由朝廷掌握,甚至暂时只能由兵部掌握,是勋本人是再也插不进手去啦——不过就算他想插手,估计就那点儿学识,也起不到更多推进作用了。是勋只好去搞点儿别的,最主要的就是对燃料的精取,希望能够获得更高的温度,好推进炼铁技术。
  他真是后悔啊,就理论上来说,后世中华大地上曾经遍地都是小高炉,就算炼出来的大多是废钢,放到这年月就够做神兵了……自己怎么对这方面就一点儿知识都没有呢?
  他希望可以在自己手上多产出几种新技术,并且顺利运用到生产上去,并使士大夫皆对从中生发出来的经济效益垂涎三尺,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尝试将私人科研机构推向各地,甚至推向朝廷,成立个什么“大科学院”啥的……
  这些事情必然牵扯了是勋相当大的精力,故此是复心生不满,跟老爹提过几次,老爹既当耳旁风,又不肯明确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搞这些“没用”的花样。
  且说这一日是复与桓范相谈了一顿饭的时间,终于等到了是勋返家,于是前往谒见,是复就把卢洪的请求和自己筹谋的对策向老爹和盘托出。是勋略一沉吟,不禁黯然而叹:“吾与慈范相识微末,相交亦久,汝等乃劝我杀之……吾实不忍也。”
  是复说了,那家伙知道咱们的事儿太多,而且他又是臭名昭彰的特务头子,咱也不可能收入家中为客——这用不能用,留又不可留,除了干掉他以外,还有别的道路可走吗?“阿爷勿为妇人之仁也。”
  是勋一抖袖子:“是何言欤?吾不愿闻此恶言!”
第二十一章、虑胜虑败
  是勋说不愿闻是复之“恶言”,表面上是制止了是复胡作妄为,然而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如子,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是复聪明绝顶,哪有看不破的?老头子的意思:这种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吧,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过,毫不知情……
  于是翌日是勋便依照桓范所建言,主动上奏曹髦,请求罢废刺奸、校事:“监察之权,本在御史,不当别设——令出多门则乱,事分多司则殆。请即废罢,并于御史可也。”
  曹魏的这个特务机构从曹操时代就名声烂大街了,士大夫无不切齿痛恨,每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桓范提醒是勋:“今内、外朝皆欲罢校事,以卢慈范所见,天子心动,事将成矣。主公为相,此事当成于主公,可收士人之心,若不即言,恐将归功于崔季珪矣。”
  是勋一听啥?我再不发话这桩大功德要被算在崔琰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赶紧连夜草就奏疏,第二日便递入宫中,随即放出风去,群臣纷纷附和。曹髦在犹豫了几天以后,终于准奏,即将刺奸、校事从门下省分离出去,并入外朝的御史台。
  诏自中书而下御史,御史大夫桓阶大喜,当即拍案道:“不想彼等竟落吾手!”当即下令全官署都要行动起来,深挖那些特务的不法情事——想我等把他们当同僚?门儿也没有啊!往日殿前恶犬常暴起伤人,如今这狗落我手里了,我会继续拿它来守门?扯淡呢嘛,还是赶紧烹而食之吧!
  消息才传出去,最遭人恨,还曾经促使丁仪诽谤曹丕的刘慈、刘肇兄弟,当即就饮药自尽了,其余刺奸、校事等是人人自危啊。只有卢洪不着急,他等着是勋救他一命。
  早在是勋奏上的同时,就已经派儿子是复去跟卢洪打过招呼了,说我一定会救你的,计划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卢慈范为此才肯隐忍,没有立刻暴起,反咬一口。果然,诏书下达的当晚,是复就去拜见桓阶,问他:“公欲族诸刺奸、校事耶?或得活乎?”
  桓阶说了,那些坐公案后面的刺奸,自徐邈以下,多有为恶不著的,我会按实审断,给他们网开一面,至于校事——“皆不可活!”
  是复拱手道:“自赵达死,卢慈范虽掌校事,然刘慈等上则蛊惑圣心,下则跋扈自为,即慈范亦无可约束也,是诸人之罪,未必慈范教唆。且彼初为程仲德门下客,家父尝受太宰(曹德)征为督邮,亦仰其力。今闻公欲诛尽校事,家父乃垂泣而叹,曰:‘慈范终不可免矣,然吾与之相识微末,相交亦久,能不惨然?’复不忍见家父伤悲,以是求肯桓公,放之可也,望免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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