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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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是勋不禁想到,曹昂老实木讷,其实也有一桩好处,自己方便给他灌输一些比较超前的思想,说不定将来的成就要比他几个兄弟来得高。可是又一转念:曹昂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张白纸啦,相反那整天喧扰打闹的哥儿俩,还有现在趴娘怀里嚎哭的小崽儿,要是自己能够施加足够的影响,将来更容易为其贤君,保安生民……
  不过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历史已经改变了,曹昂就未必会在宛城战死,难道还要自己下手把他弄死,给子桓兄弟誊位子不成?而倘若曹昂不死,丁夫人就不会跟曹操离异,卞氏正不了位,一直顶着庶出帽子的那哥儿仨,成长环境就有天壤之别,最终会长成啥样儿,谁都预料不到。
  罢了,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勋没给曹昂上太长时间的课,临近黄昏的时候就赶紧辞出来了——要不然又得留下吃那些清汤寡水的曹家饭。他安步当车地回了自家宅邸——其实自宅也在翻修,叮咣五四的,白天就压根儿静不下心来,这也是他宁可去司空府上遛弯儿也不回家歇着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今天与往日不同,才进家门,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迎将上来。是勋一见大喜,赶紧扯住那人不让他下拜:“季重,如何那么快便到了许昌?”
  来人正是是勋的门客……可能也是目前唯一靠谱的门客,济阴人吴质吴季重。当下吴质努力施了半礼,笑着说:“小人先快马而来,给主公道喜。”
  “哦?”是勋愣了一下,“某有何喜啊?”
  吴质急匆匆地说道:“临行之前,管夫人突然抱恙,经医者诊治,乃是喜脉!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将要为人父啦……”
  啊呀,是勋这下子真是又惊又喜,赶紧问:“是多久的身孕?”吴质答道:“诊时已近四个月了,因而管夫人暂时难以远行,便先留在了鄄城。”是勋掐着手指一算,那应该是自己去荆州前不久怀上的,嗯,没错,是自己的种儿。随即在心里狠狠搧了自己一巴掌:你究竟在想些咩了!难道还能不是你的吗?
  啊呀,自己今年才……论实岁才刚二十,大学还没毕业呢,想不到就要做爸爸了……我说巳啊你着的什么急……不过没办法,这年月还没啥有效的避孕手段,自己和管巳又都不会计算安全期……反正种豆总会得豆,有崽儿就有崽儿吧。
  只是没想到竟然让管巳给拔了头筹哪,就不知道曹淼听说了这事儿,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如此一来,恐怕要弥合二女之间的矛盾就更困难了……真是让人头大啊……
  他跟这儿发了半天的愣,也不动也不说话,吴质人精儿似的,也不来催。等了好半天,是勋才终于把早就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思给硬生生扯回来,一边拉着吴质的手往屋里走,一边问他:“管氏留在鄄城安胎也好,只可惜某无法得见婴儿降生了……如此说来,曹氏等皆已启程南来了?不知何日可到?”
  他的产业都在鄄城郊外,一时也搬不走,只好让吴质把刘表赠送的祖道黄金带来,好在许都附近置办田产、庄院。有时候他就懊悔啊,自己应该知道曹操迟早会迁都许昌的呀,要是早点儿来买点儿产业,光炒地皮就能赚翻了吧!都怪自己脑袋里压根儿就没有这根筋,前一世身在一个商品社会,都几乎没有一点儿商业头脑,更何况这一世呢?
  所以本来是打算留下一些家奴、庄客在鄄城内外,让妻妾们和管家鱼他、门客吴质等人,收拾东西搬到许昌来的,如今管巳既然有孕,以这个年月的医疗状况,确实还是留在鄄城比较稳妥,这长途跋涉的,要是出点事儿那就悔之莫及啦。
  就听吴质禀报道:“管夫人既不肯南来,管公……”既然是主公的老丈人,当然得加个“公”字尊称,虽然那家伙不过一土匪而已——“本就不方便挪动,也便自然留下了。曹夫人等,预计三日后即可抵达许都,小人先期前来禀报佳音。”
  是勋说好,好,季重你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晚上咱们再好好聊聊。吴质施了礼,转身离开,可是才走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来,赶紧回头:“还有一事,广陵陈太守荐来一位鲁先生,也将与曹夫人等同期而至。”
  啊呀,是勋闻言大喜,心说还真让陈登把这位老兄给找到啦!
第四章、低调才杰
  是勋的家眷,果然三天后就抵达了许昌,但是谁都没有料到,堂堂议郎是大人竟然亲自出城相迎,并且还隔着老远就跳下马来,双手在胸前并拢,恭立道旁。
  曹淼远远地望见,心说这是来接我的吗?虽然夫君你这样是挺让人有点儿小感动的啦……但这实在太丢朝官的脸面了!赶紧也招呼众人,该下马的下马,该下车的下车。
  可是等到行至近前,曹淼还没跟老公搭话呢,先见是勋急趋几步,朝行列中一人深深地一揖:“这位想必便是鲁子敬先生了。”
  夹在是勋家眷中这个唯一的外人,正是临淮东城人鲁肃鲁子敬。当下鲁肃就是大吃一惊啊,心说我刚猜这位头戴二梁冠的官员是在迎谁呢,敢情是来迎我的。有必要吗?我有那么大面子?赶紧还礼:“不敢,区区鲁肃,有劳议郎迎候。”
  是勋一把抓住鲁肃的手,就开始上下打量。只见这位鲁先生长得挺雄壮,那身材简直跟太史子义有得一拼,但是年龄比太史慈小不少,也就二十来岁,相貌也显得清秀很多。
  当日是勋受命往荆州去,在此前曹操召集谋士们商量南征袁术,提到袁术过境夺取了东城,打算让曹豹去给抢回来。“东城”这个地名儿一露头,是勋就想到了,对啦,东城不是还出过一位历史名人吗?那就是鲁肃鲁子敬了,未来的江东第二任大都督!
  于是他下来以后就赶紧给陈登写信,说我听闻东城有这么一位才杰之士,你千万千万要把他给我招致过来。其实东城属于下邳国,下邳相这时候是曹豹,而且复夺东城也是曹豹的事儿,但碰上这种挖角大计,是勋还是宁可拜托陈登,而不会去找自己的老丈人。
  陈登接着信就挺奇怪,心说是宏辅轻易不许人啊,这个鲁肃又是何方神圣了,他竟然如此拳拳渴盼呢?好奇心一起,再加上对是勋的信任,当曹豹拿下东城以后,他就亲自前去拜访了一回。
  鲁肃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家世并不烜赫,名声值接近于零,突然有个二千石登门来访,还是个传说中眼高于顶的名士,肯定是受宠若惊啊。他跟诸葛亮不一样,诸葛亮身世好、名声响,所以要等刘备来三顾茅庐,把架子拿到最大,鲁肃没这份资本,他的名头出了东城县,估计就没人听说过了,所以陈登一说有位是先生非常的看重你,央告我来请你出山,鲁肃当即应允。
  当然啦,他是有本事的人,眼界也不能太低,不会一听到有人请,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捧臭脚。不过这个时候是勋在兖、徐二州已经打出名声来了,他的看重对于鲁肃来说,那也挺面上有光,所以鲁肃就打算跑鄄城去见见是勋,对方要真是个人物,并且真的欣赏自己呢,那就跟着干了,要不然再回家乡也不迟啊。
  可是等他到了鄄城,却并没能见着是勋。好在是勋曾经关照过吴质,加上又有陈登的荐书,所以吴质对他盛情款待,还在鲁肃面前把自家主公猛一顿臭好吹。鲁肃心说是宏辅我是还没见着,可是这位吴季重虽然年轻,却也并非凡庸之辈,好吧,那我就暂且留下来,多等两天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曹操挟天子迁都许昌,是勋写信回去,让自己家眷也全都搬到许昌来,鲁肃就跟着南下了。路上他还在琢磨是宏辅……哦,据说如今已经当上议郎了,会怎么对待自己,可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是勋竟然出城老远,亲自来迎,而且态度如此的恭敬。
  就是勋来说,他不可能不恭敬,终究前一世所钦佩的汉末三国人物当中,鲁子敬要位列谋士里的前十名——其实这很大程度上也出于演义和民间传说对鲁肃的贬抑之反弹。演义中的鲁肃,就是一谦谦君子、老好人,此外似乎别无长处。而事实上鲁肃可以说是江东排位第一的战略家,他跟孙权的“榻上策”,格局虽然略小于“隆中对”,也足可与沮授的“四州战略”相提并论。而且鲁肃不光是有大局眼,会出主意啊,他还领过兵,打过仗,可以算是统帅级的强才了。
  以是勋如今的眼界,当然不会见着前一世崇敬的历史人物就立刻惊喜交加,甚至忍不住要纳头便拜,但他也不会仗着自己朝官的身份,在这类人物面前趾高气扬。“礼贤下士”这四个字,是勋还是会写的。
  鲁肃是骑马来的,当下是勋随便跟老婆说了几句话,就把家眷都撇下了,跟鲁肃并骑进了许昌城。家眷的安排,自有老婆和鱼他、吴质他们去商量,是勋一进家门,就扯着鲁肃去恳谈,从东城风物、徐方局势,一直到天下大势,那是无所不聊啊。其实这时候年轻的鲁肃眼界还不算很宽广,而且平常话也不多,但架不住是勋深谙交谈之道(因其八卦的加值),很快就把鲁肃一肚子的话全都给勾出来了。
  其间鲁肃就问啊,说是议郎你召我前来,究竟何意?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吗?是勋不禁心说,还真不怪你要问,我这两天也正在琢磨这个问题哪……
  是勋请陈登帮忙访寻鲁肃,因为他估摸着这时候,鲁子敬虽然可能已经送了一囷米给周瑜,可还没渡江去正式参加江东的革命队伍,就有很大的机会抢先给搜罗过来。但他也没有料到,这位老兄竟然能够一请就到,所以此前根本就没有想过怎么安置鲁肃的问题。
  要是按照一般穿越小说的格局,搜罗到个名人,那别问啊,直接留下当门客呗。可是鲁肃终究不是吴质,虽说家世不高,姓名不显,终究“家大业大,有的是洋蜡”,自己又不是三公九卿,怎么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地来做门客呢?要不然举荐给曹操?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可是又多少觉得有点儿怪可惜的……
  所以他一连犹豫了好几天,到这时候见了面才开口说:“子敬徐方才杰,且先在勋家住下,待时机成熟,必将荐之于朝廷,使大展宏图,成其勋业。”一边儿说,一边儿注意观察鲁肃的表情。
  好在,鲁肃也并没表现出啥不满来,没说你要么马上推荐我,要么我就走人了。是勋心说,嗯,此正在某的预料之中也,那我就先把你留一段时间,先不急着推荐给曹操——话说荀文若夹袋里那么多人哪,不也是一个一个慢慢地往外掏,没有一次性全都囤给曹操吗?我刚跟曹操推荐了李通、王粲和董昭不久啊,鲁子敬你且先再排会儿队吧。
  因为此前是勋仔细地回想了史书上的鲁肃传记,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位鲁子敬啊,本事虽然不小,野心还真不大,为人也非常的低调。鲁肃一直窝在东城那种小地方当土地主,散财募众,习练武艺,全都是为了自保,估计这时候还并没有做啥大事业的念头。后来他南下江东去投周瑜,那是不想上袁术的贼船,因而落荒而走,不是真想马上参加什么革命队伍。
  其后的事情就有点儿奇怪,因为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周瑜把鲁肃推荐给了孙策。一种可能性是推荐过了,但是两个人相性不合,最终只得作罢;二种可能性,就是周瑜也跟这儿慎着呢——如此佳人,老子先用上一段时间,不着急拱手献给主公啊。
  周瑜不推荐,鲁肃也不着急,就跟周瑜家里吃白饭,好似打算把当初送出去那一囷粮食全都给吃回来似的。后来还是刘子扬写信让他去投巢湖大帅郑宝,鲁肃有点儿动心,周瑜这才急了,赶紧搬出“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的大道理,把他推荐给了孙权。
  有人认为这刘子扬就是刘晔,是勋觉得不老靠谱的。一方面刘晔是谁了?那也是曹营有数的谋士,他的眼光就绝不会那么浅,偏要推荐鲁肃去依从一介水匪草寇;另方面,刘晔投曹的时候,孙策还没有死,换句话说,他写信给鲁肃的时候,已经身在曹营了,那为啥不让鲁肃来跟自己当同僚呢?除非,他表面上跟鲁肃亲近,其实跟鲁肃有仇……
  拉回来再说,鲁肃既然能在周瑜手底下耐得住那么多年的寂寞,想必跟自己手底下,也多少能住个一年半载的吧。哪怕不分派他做什么事情,朝夕请益,也是绝对利大于弊啊,我是家虽然穷,也不差他这一口闲饭吃吧。
  所以是勋就这么着把鲁肃给留下了,并且当天两人就聊到很晚——连晚饭都是跟一块儿吃的——确实挺投机。一直过了三更,是勋才说子敬远来,还是早点儿歇着吧,咱们明天再聊,告辞出来。
  回到寝室一瞧,老婆原来还没有睡,跪坐在展开的被褥上正等着他呢。曹淼貌似有点吃味儿,见他进来,第一句话就说:“那不过一个乡下土财主,夫君为何如此殷勤啊?”是勋瞧她的神情,又似不满,又似嫉妒,似乎还有三分的好奇,好象在问:啊呀,你不会也有那种癖好吧?
  这腐女,究竟在想些什么了!是勋当即回复道:“鲁子敬有经天纬地之才,岂可目之为乡士?不要瞧不起家世低的人,想当初高祖不过一亭长,萧何是县中小吏,又哪有什么家世可言了?”
  说着话脱衣躺下,就说要睡。但是曹淼不肯饶他,上前抱住了,撅着嘴说:“夫君好薄情,想是因那管氏女已有了身孕,因此便不要妾身了——妾是正室,竟然落于人后,真是太羞耻啦!”是勋没有办法,只好强打精神,勉强地提枪上阵。可是这头儿就不好开,一开就剎不住了,当晚竟然被连续强索了三次,搞得他骨软筋麻,才被允许收兵。第二天早上,就比平常晚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差点儿误了给刘协说经……
第五章、汉家道微
  建安元年八月,白露后一日,司空曹操大宴宾朋,自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以下,与曹氏相友善的公卿大夫尽皆与会。是勋心说这么盛大的宴会,曹老大不会再麦饼就菜汤了吧?他欣欣然驾车前往,没想到才到司空府门口儿,就不期而遇见了一位老熟人。
  当下赶紧跳下马车来,鞠躬如也:“孔公是几时到的许昌?”原来那人正是原北海相孔融,当下执着是勋的手,满面春风地道:“日中才入城内,谒见毕天子,曹公即有请帖送来,未及更服,便来与宴了——宏辅啊,自青州一别,如今已如鹏鸟高飞,连融都要瞠乎其后了。”
  是勋赶紧逊谢说不敢不敢,完了问:“孔公大才,必有重用。既已得谒天子,不知所授何职啊?”孔融答道:“台省尚未颁诏,但揣测天子之意,应该是将作大匠吧。”是勋不禁笑道:“袁曜卿(袁涣)非营造之才也,宫室长久不完,天子忿怒。正要借重孔公大才,使新都早日竣工。”
  两人拉着手,一边谈谈说说,一边迈步入内。早有司空府的小吏迎上来,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孔融本为二千石,倘若真的就任将作大匠,则亦为二千石亚卿,而是勋只是六百石,两人的座位隔得挺远。
  是勋心说正好,他跟孔融熟归熟,其实还真没什么共同语言,要是整场宴会都被迫挨着孔融坐,那可实在太过乏味啦。当下左右望望,只见自己上首是符节令董昭,下首暂时空着,然后是司空府主簿王必——很好,都是自己人,可以聊得起来,就不知道那空着的位子,究竟属于谁了?
  太阳还没落山,宾客们就基本到齐了——只有主人曹操,以及主宾杨彪、赵温先于后堂相见叙话,要最后才出来。只是是勋下首那座位仍然空着,是勋就奇怪啊,谁这么大的架子,竟然姗姗来迟?还是说,临时有事儿来不了了?好吧,倘若开筵了还不见人,咱就招呼王必往前错一格,方便说话。
  只听小吏的招呼声中,曹操左手拉着杨彪,右手扯着赵温,一起从后堂转了出来。是勋打眼一瞧,真奇怪,三公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小伙子,长得挺俊,肤色尤其白皙,就跟荀文若有得一拼。只见三公都到上位坐下,那小伙子却拱着手奔自己这儿来了……呀,呀,他坐下了,就坐在自己下首。
  是勋自然要问啊:“未熟足下尊颜,请教。”那小伙子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还礼道:“不敢,家父为太尉,区区华阴杨修字德祖,请教阁下……”
  呀,原来是杨修,闻名已久——想当年自己还冒过他的名来着——这还是初次见面。可是也奇怪,他干嘛跟着三公出来?曹昂也没跟在曹操身后嘛,赵温的公子也没跟着嘛,为啥就他一个跟着?哦,想必是杨彪带儿子来跟曹操打招呼,说不定就请曹操照顾他这个聪明小子,所以一直聊到现在。
  当下点头示意:“营陵是勋。”
  “原来是是议郎,”想不到杨修这小子对自己还挺感兴趣,“久闻是议郎诗文俱佳,又通‘五经’,前在邺城以一篇《别赋》压倒河北群贤,又在襄阳辩经以难颍子严、宋仲子,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是勋轻轻摇头:“多为讹传,不值一提——德祖这是从何处来?一向无缘得见啊。”你要是跟着老爹到许昌来的呢,将近半年了,我没理由没见过你啊。杨修忙道:“此前游学在外,才入许访亲,得举孝廉,除郎中——日后还请是议郎多多指教。”郎中比三百石,也是光禄勋的属官,算是是勋的同僚。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曹操跟上面痰咳一声,立刻百鸟……百官压音,全都支棱起耳朵来倾听。曹操说正当八月祀神之日,月亦圆满,因而召聚百官宴饮赏月,希望大家从此竭诚合作,共同为朝廷效力……吧啦吧啦的好一通领导讲话。曹操发言完了,轮到杨彪,然后是赵温——这一套是勋这一世是头回听,但在前一世早听腻啦,所以只是摆端正了仪态,面露微笑,其实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不容易赵温讲完话,轮一圈儿又回到曹操——他是今天的主人嘛,自然要多说两句。好在曹操不是一个很喜欢废话的人,只是说:“操闻卿等前随天子在安邑,为逆臣所挟,又无资供,乃至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从官皆食枣菜,思之使人肝肠寸断……”
  宴间不禁响起了几声喟然长叹,想必是经历过那段凄惨日子的官员们有感而发吧。
  是勋心说挺开心的日子,你说这些干嘛?是想提醒大家伙儿:是谁把快要饿死的你们给救出来的?是谁带你们到许昌来吃香的喝辣的?喝水不忘掘井人,你们可不要辜负我曹操啊!是这意思吧?
  只听曹操话锋一转:“虽然今日得安于许,衣食无忧,然前事终不可忘。操素来节俭,日常少茹荤腥,两餐唯麦饼、菜汤尔……”是勋心说不会吧,你不会今天还拿那些东西出来吧?接着听下去——“今虽大宴,然许下粮秣并不充足,亦不可过奢也。粗食淡菜,有不周之处,还请诸君原宥。”是勋心说最好你这只是客气话,我也不期望在你这儿吃到啥山珍海味,只要别太素淡,那就心满意足啦。
  等到菜端上来,是勋一瞧,确实不怎么样,也就勉强可以入口罢了。第一道是大拌菜,第二道是烧野雁,第三道是鱼酢,第四道是烤狗肉脯,还有一大盆菜汤——是勋心说除了野雁不大好弄外,这就跟我家的日常吃食没太大区别嘛。
  宴会的主食是稻饭、豆粥,全都管够,但是因为粮食不足的缘故,所以每人只分给一瓯酒,不让多喝。
  曹操一声令下,宴会开始,他先提议大家一起举杯,为天子寿,然后就开始各吃各的,也各开各的小会。是勋对这种盛大的宴会没啥兴趣,从来大宴不如小宴,小宴谈天说地也好,联络感情也罢,还能有点儿乐趣,这大宴又能如何了?连酒都不让喝饱,又有啥花样可玩儿了?
  当下一边吃一边吃跟杨修、王必、董昭等人闲聊。满座都是朝廷官员,加上三公就在上面坐着呢,酒还不让多喝,这气氛就不可能热烈得起来。曹操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下开口先跟孔融打招呼,闲聊两句,突然提高了声音:“文举为当世诗豪,今既与宴,安得无诗啊?”
  是勋心说还好有孔融当挡箭牌,你没来找我,足感盛情。当下跟众人一起帮忙起哄,就听孔融笑着说:“诗兴因酒而来,曹公不让某吃饱了酒,如何有诗?更求一瓯,自然有诗献上。”
  执金吾荣郃站起来道:“吾不善饮,此瓯仅尽一杯,余下的,便都送于文举吧。”孔融连连摇头:“不足一瓯,则诗亦不得全也。”太常王绛笑道:“余这瓯亦可相赠。”
  当下两瓯酒就端到了孔融面前。孔融也不取杯,直接端起一瓯来,呼噜噜一饮而尽,然后抹一下嘴巴,缓缓地站起身,左右望一望,高声说道:“融初到许昌,途中因有感近年来国家多难,为六言三首,诸公请听——其一……”
  是勋心说你的六言诗啊,我知道,我会背。果然就听孔融吟道:“汉家中叶道微,董卓作乱乘衰,僭上虐下专威。万官惶怖莫违,百姓惨惨心悲。”
  众人闻诗,尽皆慨叹。
  随即孔融又端起一瓯酒来,一饮而尽,继续吟第二首诗:“郭李纷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关东可哀,梦想曹公归来。”一边吟着,一边朝曹操作揖,曹操也赶紧站起身来还礼,连说不敢,不敢。
  是勋心说马屁这就开始了——孔文举你这才到许昌第一天唉,连官儿都还没正经当上呢,就如此的谀词滚滚,老子……余从此轻看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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