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问情/仙路烟尘(精校)第2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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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除去其他不言,在音律面前雨师公子是何等人物;一月前在那样千军万马之中,他犹能谈笑自如,施出那招“霓雨天下”脱身之时,还不忘留下东南一角略去变徵之音,不坏那羽调正宫音调。现在只对着这一人一琴,他自然更不可能糊涂。因此,不论那绝美琴师面前如何云飞浪涌,氤氲成雾,神目如电的雨师公子一眼看出,那一把悬浮于水浪之中的蔚然古琴,正是传说中的神琴“落霞惊涛”!
  “落霞惊涛声,天墟琴也。”
  传说这把天上的神琴,是取峻岳凤栖之梧,斫其向阳之枝,镶以犀玉,藉以翠绿,弦以昆仑之丝,徽以锺山之玉,历数年方能制成。琴长七尺三寸二分,对应大地绕日二周天之数;其形纤秀修直,素质华纹,上有七弦,比之寻常的五弦琴又添少宫少商二音,从而声色更加丰富纷丽。“落霞惊涛”之名,正是取此琴琴音,有日暮落霞之轻之绮之丽,又有惊涛之重之烈之凝。
  “瞒不过我的!”
  世所罕见的绝代名琴一经认出,耽乐成癖的雨师公子霎时直欲发狂,在心中狂呼:“原来这、就是‘落霞惊涛’!”
  琴音已然妙绝,琴师更是神丽,谁又能想到还能有幸看见这样只存在于传说典籍中的绝世名琴!当即,这雨师公子便手舞足蹈,欣喜欲狂!
  而此时,那有如明花照水正临流抚琴的少女,见有人近前,却浑若不觉,只是依然顺从本心,素指如兰,在雪浪烟涛中将这曲抒发内心的清音雅乐娓娓奏来。
  在这串珠玉般的琴音中,那雨师公子渐渐从乍睹名琴的惊喜中回复过来,慢慢又融入到性灵造化、伸抑自然的天籁神音中去。
  渐渐的,随着那幽然若雨的琴声,不知不觉骏台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妙响籁音,仿佛能深入内心,拂动了心弦,让这位出神入化已久的南海神灵,几百年间第一次回忆起自己的往昔。琐碎悠然的琴音,似将他分解回两千年前那颗亿万沧海中最初的水滴。不懂什么玄妙变化,不懂什么修炼长生,只晓得每日随白云浪潮悠游嬉戏,御清风行远路,拂白云而上天,对比现在的生涯那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看现在,历经千百年的沧桑修炼,早已是心比石坚;虽然能力通天,偶尔还仿效天真烂漫,可那就是真的自己?
  琴声渺然,流水般不作停歇。扪心自问的雨师神将并来不及细细体味,陷入忧伤,便又被清幽的琴声带到种种美妙的幻境中去。清澜微湃,滴沥生响;白波跳沫,汹涌成音。带着海风水气的琴声在骏台的周围布下一个蔚蓝的世界,幽幽的蓝色水光里,他仿佛又成了千年前的自己,在一片涌动的水泡中,附到一只海龟的尾巴上,随它摇头摆尾地朝顶上天光迸漏处悠然游去……
  在这样返璞归真的时刻,那位蓝天白云下时时拂琴的明丽少女,忽又抬头,仰望飞鸿,徐动宫商,轻拂羽角,发兰音而清唱:“援闺琴以变调兮,
  奏情思之悠长;
  按流徵以却转兮,
  声窈妙而复扬;
  忽凝思而徐想兮,
  魂若君之在旁。”
  清歌纵横,参差于云际;一曲歌罢,如烟似幻的女子又从雪浪烟涛中站起,亭亭玉立,隐媚含羞,望着骏台这边,伴着那缕袅袅不绝的琴音,有如叹息般轻吟:“芳洲之草欲暮;
  秋水之波不渡;
  绝世独立兮,
  报君子之一顾。”
  “……”
  在这样嬿蜿如春的娇吟声中,本就忘乎所以的骏台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直炸得他浑忘了身在何处。媚语娇音中,早就物我两忘纵情有无的雨师神将,忽只觉悟通天地至理,直喜得他手舞足蹈:“是的是的!我这般刻苦凡世努力浪端又是为何?灵根已固,自当振翼云霄双飞仙路;进则难退则易,神只栖风飚之表,形只逸岩泽之侧,无求于世专研音律,那样生活是何等的惬意!到那时——”
  且不说那时,这时节冥雨乡主便已是神荡天地之间,心无怵惕之警,更不知身前身后有没有什么叵测危险。于是,正当他欢然大笑,手舞足蹈,整个身心全然放开毫无警戒之际,冷不防却已是突生异变!
  一瞬间,漫天的日光,如花的笑靥,蓦然间全部散去;亮丽的云浪,清明的海天,在眼前一齐熄灭!刹那间黑夜降临,又或是万太黑渊前一脚踏空,骏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
  雨师神心中一声狂呼,正要抗击,却忽觉一阵剧痛汹涌袭来,也不知什么部位,却痛彻骨髓,让他坚强的心神顷刻涣散。
  “这是什么?”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从没有一件法器能给他造成这样恐怖的痛楚。无边的黑暗中,雨师神惊恐地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一贯灵敏的双耳听到有人正在身边暴喊:“哪里来的村汉?竟敢偷窥我娘子给俺弹琴唱曲!”
  
  第五章
幡然醒悟,自有烟霞送迎
  
  “唔……”
  身堕黑怖,二目如瞽;心魂俱震,不知何处。从来往来逍遥的雨师神将冥雨乡主这回却失手被俘。
  不用说擒他之人正是醒言。
  数日前,意图斩草除根的四海堂主定下计谋后便立即去找云中君,问问计策如何,顺便看看能不能借条四渎专捆犯人的刑具“缚神筋”。等他到了龙王大帐把想法跟云中君一说,老龙君大为赞同,不仅送他一捆缚神筋,还特地拿给他一样四渎秘传的宝物,“元灵锁”。说起这元灵锁,看样子如同一团金色光影,中间有无数的金丝环转波动;听云中君说,无论什么神仙人物,只要被元灵锁拿住,便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脱不得。只不过,有些尴尬的是虽然元灵锁威力强大,老龙君得它之后却没用上几回。因为这元灵锁虽能扣人心弦锁人元灵,却有一样致命缺陷,那便是要等它奏效,只有那被锁之人身心神魂俱都毫无戒备,这时才能真正锁住元灵。
  因此,这元灵锁实际运用便有些尴尬。对付普通人用它太浪费;对上那些真正强力的神人,却哪怕这些人再是嬉笑放任,也绝无一刻真正毫无警戒。这样一来,这名字吓人的元灵锁便高不成低不就,常年并没什么真正用处。
  只不过,多年闲置后这元灵锁今天终于碰上一位不拘小节的人物,醒言这诱敌之计,几乎就像为这宝贝量身订做,以至于当时龙君一听便哑然失笑,立即记起这个空置多年的宝物。
  略去其中缘故,再说醒言。这日设计先请琼肜玩了玩她那捉迷藏的游戏,将心怀不轨的神将引来;然后便由灵漪儿浪里弹琴,分散这位爱乐成痴的雨师神将注意力;他自己,则如捕螳捉蝉的黄雀,肩扛着缚神筋手提着元灵锁,小心隐藏在水底浪隙伺机下手。
  就这样算计了多时,果不其然,灵漪儿倾力弹奏时,那酷好音律的白衣神将听得神魂颠倒得意忘形。见此良机,眼明手快的少年当即蹿过去打出元灵锁,将这神通广大的雨师神击拿在风波浪底。
  当然,虽然老龙君先前曾跟他赌咒发誓,保证只需用元灵锁一物便足以让骏台魂飞魄散,不能反抗,醒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见骏台跌倒,赶紧又挥开坚韧无比的缚神筋,横一道竖一道将骏台绑得严严实实。
  此后,等元灵锁起初闭人五灵六识的效用过去,被五花大绑的骏台双眼渐渐也能视物,便终于看清那位无耻偷袭之徒的真面目。
  “是你?!”
  虽然和预想中一样,骏台看清后仍忍不住气急败坏。
  “是我。”
  和他恼怒相比,那得手的少年却居高临下,袖着双手,一脸嬉笑着俯瞰他说道:“怎么雨师公子没想到么?”
  “哼——”
  仰面八叉四脚朝天的雨师神将刚想反唇相讥,忽又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中伸出一个小脑袋,瞅了自己两眼后便急急跟旁边少年指证:“是他是他!就是他上回想骗我!”
  “嗯!我知道他。这回他跑不了!”
  “无耻!卑鄙!”
  听醒言兄妹俩这一对答,任骏台再好涵养也不由恼羞成怒;到了这时节他还是不怪琼肜,一腔怒火全直朝醒言发泄:“好,好!张醒言,听几月来的传言,你也算个人物!可是今日一见,你明里设局暗中下绊,这样小人行径可是一方雄主所为?你可知道,大丈夫生天地间,无信而不立!”
  雨师神本就口才便给见识卓绝;此时平生头回被擒,气急败坏之时口才更是犀利。只不过论到口才,醒言倒也不输于他。几年的市井生涯莫说现在这样,就是再不利的情形他也能无理搅三分。因此见雨师神暴跳如雷,又拿大义责自己,醒言丝毫不介意,只哈哈一笑,便毫不客气地接口反诘道:“怎么?你觉得无信而不立?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听说过,‘义之所在,不必信也’。再说你今日所为是大丈夫么?你不知你现在躺卧之处离我们神树岛大营有多远?我们请你来了么?再说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四渎未出阁的公主在此地弹琴抒意,你这男子如何敢偷听?还敢靠近在她面前手足乱舞,莫非你欲行不轨?”
  “……”
  骏台从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无赖;明明是他被害,却说得好像理亏的还是他自己。温文尔雅的雨师公子哪遇过这样的人?当即就气急攻心,张口结舌,一时竟忘了回击分辨。
  正在这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清澈柔美,略含着笑意说道:“醒言,你别这样损人家了。其实还好啊,这人听得我琴歌入神,起码识货,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哈~”
  听公主说话,本来一脸不屑的少年忽然正了神色,在骏台眼前朝那个声音响起之处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脸,双手如同抱物,虚空朝上一举,便将原本横躺的雨师公子一下子竖起来。此后骏台虽然依旧浑身无力,但毕竟不必仰着跟他们说话。
  等骏台“站起”,已变得一脸肃然的少年跟他正色说道:“雨师公子,您的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贯耳,心里也是真心钦佩。今日要使这从权手段,也是上回见您在万军丛中来去自由,任是多少兵马也羁縻不得,这才出此下策。实话跟您说,今日留你也不是出于私仇,实是钦佩阁下为人,希望您能看清大势,弃暗投明,从了云中老龙君之言弃了那野心勃勃之徒。神君您须知道,我等此次攻击南海,一来要向那做下恶事之人讨还血债;二来也是要扶正温文宽厚的伯玉为南海之王,还南海一个清明。你看——”
  “不必说了!”
  醒言刚刚说到这儿,却突然被骏台厉声打断。骏台一脸愤怒,厉色说道:“张醒言,莫非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其他什么都好谈?要我背叛南海那是绝无可能!”
  “这……雨师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背叛南海,而是——”
  “说过不必说了!”
  雨师神将一声断喝,再次将醒言话语打断,两目通红暴躁说道:“张醒言!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声。这回落在你手里,是杀是剐任由君便,我骏台不想再跟你多言!”
  “……你!”
  听得骏台之言,四海堂主勃然变色,变了面皮对他怒目而视。这时,见他们两个大人剑拔弩张、怒目相向,在一旁观看的琼肜却觉得有些害怕。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紧紧倚在灵漪姐姐身旁紧张地观看。
  再说醒言。见骏台宁死不屈,虽然脸上愤怒,实际却并不如何惊讶。紧绷面皮一阵,忽又“哈哈”一笑,带些戏谑问道:“你真不怕死?”
  “……”
  见醒言喜怒无常,这样正经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便连骏台这样阅人无数的神人也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一声“无赖”,骏台定了定神才保持住愤怒的神色,沉声低低吟道:“临威逼而不怖,岂恐吓而能拘——我骏台贵为一方神主,历经千劫,怎会惧这区区生死。”
  停了停,他又叹了口气,悠然说道:
  “不知死,焉知生。”
  “哈哈!”
  骏台话音未落,醒言已是仰天大笑。
  “好个不知死焉知生!骏台啊骏台,我本以为你见识卓绝,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你若真死了,便似那金石碎声华寂,哪还能像现在逍遥自在!”
  “哈~无知小儿!”
  骏台忘形被擒之后,到此时终于也大笑一声,仰面朝天朝着天际的浮云慨然说道:“我骏台本是天地灵物,即使身死,英魂不灭;在世为仙灵,灭世为鬼主。检点平生事物,自信无愧天地,入得鬼界定还能转投西方昆仑圣境,到那时,有羽幢迎送,香花如雨,在昆仑轮转之台前跟王母公主禀过生平,便再世成圣成神,依旧享配天地。如此你还能拿我怎样?你——”
  洋洋说到此处,骏台瞧了醒言一回,却忽然惊讶地发现,此刻他脸上戏谑的笑意更浓。
  “你为何发笑?”
  “呵!为何发笑?我是笑你还不知谁才是真正无知之人!”
  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嗤笑道:
  “骏台啊,你可知在南海做鬼,魂归何处?烛幽鬼域!不瞒你说,小弟不才,却和鬼域之主有旧。鬼王尊我为主,鬼母呼我‘老爷’,即使现在我不耐烦使奴唤婢,也还叫得他们一声弟兄、弟妹!”
  乜斜看着眼前开始头角冒汗的雨师神,醒言继续恐吓:“当然,我相信以雨师公子之能,即使死于非命做了鬼,也有本事逃离烛幽鬼域管辖的南海鬼界。只不过有个事情我得说明,那样是得你走运,不死在我手;否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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