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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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但是他们三个,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朱八十一的大手笔给惊呆了。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次卖给彭和尚五十门炮,还派了一个炮团去给朱重八助战,再加上派出去给张士诚,王克柔二人助战的。这朱总管,到底还想不想过日子了?把手中的火炮都给了别人,万一元军打来,他淮安军自己用什么?
  “今后凡是我红巾友军,没违反过高邮之约者,火炮一律参照当前售价,不限量供应!大伙买多少,我淮安军就为大伙造多少!”仿佛猜到了众人心里的疑虑,朱八十一用力挥了下手臂,大声宣布。
  大国企,可容纳几十万人的大型国企,可由且必须由国家垄断,且对民间竞争力伤害最小的大国企,在后世朱八十一的记忆中,恐怕只有一种。那就是军工企业了。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另外一个世界每年都有一些小国打死打活,而那些所谓的负责任大国,非但不肯帮忙尽快结束战争,反而总是想方设法消弱强大的一方,给弱小的一方撑腰,不就是为了卖点儿军火么,只是大家表面上都是正人君子,谁都不肯明说罢了!
  他朱八十一眼前受实力所限,没有办法进一步扩张领土。但境内原始的武器制造工业,却已经日渐成熟。把更多的水车和锻锤、水钻、镗床摆到长江边上,借助水力之便,还愁换不回来六十万人的口粮?
  而军工一业,最是促进科技发展。另一个世界中,人类最先进的技术,总是先用在杀人上面,然后才逐渐向民间普及。他的淮安工坊虽然没那么领先,但这半年多来,通过给军中提供各种零配件,也养活了一大批民间手工作坊。并且,很多小型水力机械和先进材料,先进技术,已经在淮安一带流传开,并且正在逐步向其他行业普及。加以时日,各种采用了水力机械的小工业作坊必然会遍地开花,一个时代的序幕必将悄然开启。
  这,是他一个工科技术宅所能看到的最远方向。无论如何,都全力去实现,绝不会半途而止!
第252章
帝王心术(上)
  朱屠户卖大炮了!
  消息虽然没有翅膀,却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凡是关心时局者,闻听之后,无不将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疯了,这屠户肯定是发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朱八十一从成名那一刻起,行事就从没符合过常理。所做的稀奇古怪举措,总是一件接着一件。然而无论是他最初准许被俘的蒙古人赎身也好,带兵飞夺淮安也罢,甚至拼着与天下豪杰为敌的风险,发起并推动建立高邮之约,从事后的角度看,所带来的利益都非常显著。唯独这次敞开了卖炮,除了能给淮安军带来大笔钱粮之外,居然没有其他任何好处。而钱粮这东西,在乱世当中,向来是武力的附属品。你把镇国利器都随随便便给卖了,手里的钱粮到底能不能保得住,最后都成问题。
  不行!缺粮大伙可以给他凑一些,绝不能让那小子由着性子胡闹。第一时间,平素与朱八十一交情最深的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就将一大批粮食装上了船,随即让得力心腹带着各自的亲笔信,与粮船一道星夜赶往扬州,劝说好兄弟谨慎行事。
  然而朱八十一在接到粮草和书信之后,“发疯”的状况非但没有丝毫减退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先是以答谢出兵助战为名,把睢宁和宿迁两地“回赠”给了赵君用。然后又把虹县、五合等数县,一股脑全“上缴”给了芝麻李。并且保举毛贵为滁州大总管,直接“割让”给了对方从滁州到真州,几乎小半个扬州路的膏腴之地。
  如此一来,淮安军所控制的范围,绝大部分就都收缩到了运河东岸。留在西岸的仅剩下了泗水和天长这两个据点,以及夹在淮河与运河之间窄窄的一小片。总面积比原来小了将近三分之一,人口也大规模减少。
  芝麻李和赵君用当然不肯白占朱八十一的便宜,信来信往推辞了好几回,实在推辞不掉了,才勉强派人将新地盘接管了过去。并且又将粮食装了满满几大船,直接从水路送到了扬州,以答谢好兄弟的慷慨。
  疯了,这朱屠户真的疯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对朱重九一样真诚。一些关系稍远的红巾诸侯,在偷偷痛骂了几句后,也将粮食和真金白银用水路和陆路快速运到了扬州,按照先款后货的原则,最大规模地抢购火炮。而零星几个关系更远,更没出息的家伙,则一边砸锅卖铁拼凑购买火炮的款项,一边偷偷地跟黑市商人开始勾搭。准备将火炮买来之后,立刻倒手一部分出去。
  也不怪他们见识短,火炮在黑市上的价格,比当前淮安军的公开售价高出整整十倍。一万吊铜钱或者一百两黄金的诱惑,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扛得住的。至于黑市商贩买到火炮之后会不会转手就卖给朝廷,那就不在“英雄豪杰”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呢。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朝廷即便发兵征剿,首选目标也是徐寿辉、刘福通和朱屠户三家,短时间内根本顾不上他们。假使那三家都被剿灭了,他们还有招安这条光明大道呢。反正凭着手中的地盘和人头,怎么着也能混个“百里侯”干干,好歹也比造反之前强。
  疯了,这朱屠户,他就不能给朕消停一会儿?!皇宫之内,蒙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则是完全另外一种感觉。对着越来越支离破碎的舆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恨朱八十一攻占了高邮和扬州,事实上,当听闻淮安军在运河畔将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叔侄打得落荒而逃的消息,他心里反倒觉得一阵轻松。
  自从芝麻李在徐州造反那一刻起,扬州和高邮两地的钱粮,就从没向大都输送过。镇安王、威顺王和宣让王这三叔侄,假借道路不畅的明目,把每年上百万贯的收益全攥在了手里。同时,三人又以维护地方治安为名,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各自麾下的队伍。光扬州路一地,总兵力就已经高达七、八万。并且带兵的将军们只知道有镇南王,从来不知道上面还有天可汗和朝廷。
  而孛罗不花本人,偏偏又是嫡系的世祖血脉,当年差一点儿就取代妥欢帖木儿继承皇位。前两年妥欢帖木儿这个当皇帝的被蜂拥而起的反贼弄得焦头烂额,孛罗不花所坐镇的扬州路却风平浪静,无形中,就给中枢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很多宗师子弟甚至私下议论,说当初太后卜答失里如果不是为了跟燕铁木儿争权,而是依照后者的想法选择了孛罗不花,也许天下还不会乱成如今这般模样!毕竟天子有德没德,对朝廷来说是头等大事。一个有德的天子在位,就不会水灾旱灾接连不断。没有水灾旱灾,就没有那么多流民。没有了流民,红巾军自然就没有了兵源,天下的叛乱自然就平息了下去,根本不用高贵的蒙古人再提着刀走向战场。
  狗屁,满嘴胡言,牵强附会!一想到外边对孛罗不花的那些支持声,妥欢帖木儿就恨不得拔出刀来杀人。而朱八十一打败了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叔侄,毁掉了孛罗不花一手建立起来的青军和黄军,无异于替他拔掉了长在后背上的脓疮。所以,扬州城破的消息送进皇宫之后,妥欢帖木儿一点儿都不感到着急。甚至以礼佛为名,偷偷地跑到城外骑了几圈马,直到心中的兴奋劲儿过去,才神清气爽地返回了皇宫。
  但是,接下来送到皇宫的消息,就让他没法再开心了。那朱屠户居然将火炮当做劈柴一般,敞开了卖得到处都是。只要是红巾军,无论南派北派,亲疏远近,只要你付得起钱,都随便可以买,不限数量,买得起多少就供给多少。这意味着,日后不但在河南战场,火炮将被大规模使用。在武汉、安庆等地,彭和尚等贼也不再是光有几万具血肉之躯。他们也将迅速被武装起来,变得比官军实力更强大,被剿灭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此外,像布王三、孟海马这类实力相对弱小的“贼人”,也会愈发难以对付。以前他们攻坚手段匮乏,面对官兵把守的大城,只能灰溜溜地绕路而行。如今,弄上几十门火炮架在城外,昼夜不停地轰。即便再结实的城墙,接连轰上几个月,也得被炸作了烂筛子。届时,布王三等人带着亡命徒们一拥而上,后果,后果根本不用去想。
  “轰!轰轰!轰轰!”远处传来一连串的爆竹声,震得窗户纸嗡嗡颤抖。过年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喜欢热闹,整天都在放爆竹。而皇家花费巨资才仿制出来的新式火药,居然第一时间就流传了出去,令今年的爆竹声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响亮,响得人心烦意乱,头大如斗!
  “轰轰!”又是几记爆炸声传来,令妥欢帖木儿的心脏也跟着打了数个哆嗦。抡开手臂,他将书案上所有物件,统统扫落于地,“来人,御前怯薛在哪?都死光了么?没死光就进来几个,给朕去查,看是哪个活腻了的,敢在皇宫附近放爆竹!”
  “末将在!”怯薛统领鬼力赤大声答应着跑进来,向妥欢帖木儿跪倒施礼,“陛下息怒,末将这就去把人给您抓来!”
  说罢,立刻站起身,飞一般跑了出去。来和去都像一阵风般,丝毫不拖泥带水。
  “嗯!”妥欢帖木儿对着鬼力赤和众怯薛远去的背影,轻轻点头。这些年青人都是勋贵子弟,有些还是草原上各部族的直系继承人。在他的大力培养下,已经显现出了与父辈们完全不同的模样。妥欢帖木儿甚至从他们身上,看到当年追随世祖皇帝一统天下的那支怯薛的影子。那才是真正的蒙古人,勇敢,忠诚,并且足智多谋。不像他们的父辈,不像朝廷里的重臣,一个个胖得像肉山一样,连马都骑不上去了,从头到脚散发着腐尸的味道。
  “陛下,请用茶!”总管太监朴不花带领十几名漂亮的高丽宫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一边向他奉上奶茶,一边指挥着宫女们收拾地上的东西。“皇后刚刚亲手替您熬的,用的是滇砖,里边还放高丽老参……”
  “朕喝出来了,哆嗦!”妥欢帖木儿翻翻眼皮,没好气地打断。‘皇后的耳目太灵了,自己这边刚刚发了点小火,她那边居然就得到了消息。不行,这样下去的话,皇宫内还有何秘密可言?’
  正郁郁地想着,朴不花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出了四样高丽小菜,一道是腌橘梗,一道腌萝卜,一道是咸黄豆,一道是咸雪里蕻,四般模样,四种颜色,唯独没有半点儿荤腥。
  有股又咸又冷的气息,立刻钻进了妥欢帖木儿的鼻孔。令他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舒爽。
  的确,奇皇后的手最近伸得有点儿长,并且大肆提拔高丽同族。但那都属于她的后权范围内之事,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肯定做得更明目张胆。并且她提拔上来的人,也非常老实能干。就像眼前这四样高丽小菜,看上去朴实无华,吃起来却能清热去火,最适合在大冬天里食用。看在她对朕如此知冷知热的份上,朕就不必计较太多了吧!
  正所谓少年夫妻一世情。年青的爱侣们即便生活在贫贱当中,每天颠沛流离,只要彼此支撑着将最困难的时光熬过去,留下来的,则全是宝贵的记忆。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皇室贵胄,皆是如此,妥欢帖木儿也不能例外。
  他少时被放逐到高丽,身边只有奇氏为伴。虽然不至于衣食无着,但作为一个亲生母亲都被处死,看不到任何投资前景的“废物”,也得不到当地官员任何特殊照顾。因此大多数时候,吃的便是几样咸菜。同样年少的奇氏总是把简单的蔬菜腌制成各种花样,虽然入口的味道都差不多,但至少色泽令人赏心悦目。所以直到现在,一看见落魄时的小菜,各种温暖的回忆便一道涌进妥欢帖木儿的脑海当中。令他暂时忘却了皇宫内外的权力争夺,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都充满了温馨。
  然而这种暖和的感觉却注定无法长久,才抓起筷子吃了几小口,门外就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怯薛统领鬼力赤,带着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先给妥欢帖木儿行过礼,然后大声汇报,“启奏陛下,末将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平章大人。他说刚才放的不是爆竹,而是从红巾贼手里弄来的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妥欢帖木儿眉头迅速上挑,满眼难以置信,“你们是说,你们是说,你们买到了,买到了红巾军的,红巾军的……”
  “臣幸不辱使命!”月阔察儿又施了个礼,骄傲地点头。“臣派死士装扮成商贩,从红巾贼手里,高价购得了四门。刚才在高粱河畔试射,怕惊扰到陛下,所以特地进宫来向陛下报喜!”
  “分明是先放了几炮,向朕炫耀功绩。然后又紧巴巴地入宫来卖嘴!”妥欢帖木儿不屑地瞪了月阔察儿一眼,轻轻耸肩。
  “臣,臣知罪。请陛下责罚!”月阔察儿的小伎俩被戳穿,脸色立刻臊得如冬天的柿子,倒退了几步,跪地求饶。
  “滚起来吧,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妥欢帖木儿走上前,轻轻踢了月阔察儿一脚,喝令他自行站起。
  这个平章政事能力虽然不是很强,但至少没啥心机。即便偶尔耍一回小聪明,也能被他迅速识破。所以,君臣之间,相处得非常愉快。压根儿不像某些人,明明把朝政弄得一团糟,却总是故作高深状,仿佛别人都是傻子一般。
  想到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做派,妥欢帖木儿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变冷。“你买的炮,和右丞大人督造的火炮相比,哪个更好用一些?”
  “臣,臣不敢说!”月阔察儿闻听,额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俯身在地,小心得如同刚刚入门的童养媳。
第253章
帝王心术(下)
  “说,有什么不敢的。朕难道想听一句实话都不行么?!”妥欢帖木儿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板着脸命令。
  “臣,臣刚刚拿到红巾贼的火炮,还,还没来得及仔细比较。只,只能说个大概,不,不敢保证是否恰当。所以,所以不敢胡乱开口!”听出了妥欢帖木儿话语里的恨意,月阔察儿愈发小心,低着头,汗水成串成串往地上掉。
  “那就先说个大概,错就错了,是朕命令你说的,谁还敢找你麻烦不成?”妥欢帖木儿眉头一跳,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
  造炮之事就像个无底洞,今年国库里近三成的税收,都填进了里边。令整个朝廷的支出捉襟见肘,连皇家在年底的礼佛钱,都比往年少了一大半儿。而右相脱脱花费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没收到令人满意的效果。至今还不肯带着兵马和新造的那上百门大炮去征剿刘福通和朱屠户,任由那两个贼子把整个河南江北行省,一口口瓜分殆尽!
  “朱屠户卖的炮,射程,按照他们规定的装药数量,能把四斤重的弹丸,打到三百六十步之外。如果冒着炸膛的风险加装一倍火药的话,甚至可以打到四百五十步上下。”见妥欢帖木儿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月阔察儿知道机会来了,磕了个头,大声汇报。
  不必添油加醋,皇帝陛下最讨厌的,就是添油加醋。而自己所说的,全是经过严密验证过的数据,只要如实列出来,就是一支支投枪和利箭。将那个曾经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家伙在皇帝心中的形象,扎得百孔千疮。
  “咱们自己造的炮呢?”妥欢帖木儿果然听得心烦意乱,踢了月阔察儿一脚,大声催促,“站起来说话,一口气说完,别故意吊朕的胃口!”
  “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歪了下身子,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低着头继续小心翼翼地补充,仿佛说得稍有差错,就会立刻坠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右丞大人派遣汉人心腹督造火炮,大号的那种,也能打到五、六百步。稍小的那种,差不多能打三百步上下。威力方面,跟红巾贼所用的火炮,差距已经不算太大,甚至还有过之!”
  这个消息,听起来多少还令人感觉有些欣慰。妥欢帖木儿轻轻点头,“嗯!不错,朕那几百万贯铜钱,还算没打水漂。那个李,李什么来着,还算有点儿用途。”
  “李汉卿!”月阔察儿又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大声接口。“不过,在耐用性上,双方就差得太多了。朱屠户的四斤炮,如果按照他自己设定的标尺装药,连续开二三十炮,一直打到炮管发红,都不会轻易炸膛。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小号的那种,每次只能打五炮,就必须停下来冷却。大号的那种,充其量也是十炮,否则就面临炸膛的危险!”
  “嗯——!”妥欢帖木儿皱起眉头,轻声低哼。以全国最好的工匠,最充裕的钱粮,却造不出和区区一路之地同样的东西,还敢宣称说是已经竭尽全力?如果这样都叫竭尽全力的话,那战场上的将领,岂不是个个都该以打败仗为荣?
  “在重量上,双方差距就更多了。”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月阔察儿继续低声补充,“朱屠户造的炮,重量才五百斤出头,按九成五的铜料算,造价应当不会高于两百五十贯。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大的却有三千多斤,即便是小的,也重达一千五百余斤。比朱贼那边的火炮高出好几倍……”
  “该死!”妥欢帖木儿不听则已,一听,顿觉心中犹如刀扎般的疼。小的也有一千五百斤,那可是九成以上的铜料啊。如果全化了做铜钱,即便是最好的铜六铅四通宝,也能得出五六百贯。而这还没算上人工的开销和制造过程中产生的火耗!
  大元朝今年的税收才有多少?朕给他最好的工匠,最大的支持,他居然就拿如此破烂来糊弄朕。怪不得脱脱死活不肯带兵去打朱屠户,原来根子全在这里!每多造一门火炮出来,就有人又白赚了万贯家财。
  “那李汉卿,的确形迹可疑!”略做斟酌之后,月阔察儿才缓缓接茬。按照与周围几个知交好友的谋划,他今天入宫来的目标是右相脱脱,但是却不能将脱脱一棍子给打死。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一下子打得太狠,难免会受到其反咬。所以先避重就轻,剪掉其一个大腿就行了。没必要一战而竟全功。
  “嗯?”妥欢帖木儿没想到月阔察儿敢转移自己的愤怒目标,皱了下眉头,斜着眼看向此人。
  月阔察儿被吓得后退半步,做出十分恐慌的模样,大声求饶,“臣该死,不应攻击同僚。但那李汉卿本是个汉官,却掌握了军器监这个要害职位。仗着陛下和右丞大人的信任,半年多来大肆挥霍公孥。臣无法不怀疑,他是在效仿当年的郑国之举。”
  郑国是战国时代,来自韩国的水工大匠。为了消耗秦国的国力,特地给秦王献计,修建一条可引泾水入洛阳的灌溉工程。造价之巨大,导致秦国的国库空乏,连续好几年没有力气向外发起进攻。直到后来其阴谋被戳穿,秦王才发现自己上了一个惊天大当。
  妥欢帖木儿虽然是个蒙古皇帝,对汉人的典籍,却爱不释手。所以月阔察儿只是轻轻开了个头,他几立刻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眉毛迅速拧成一个疙瘩,瞪起通红的眼睛问道,“你,你确定只是李汉卿一个人在捣鬼,其他人没有责任?”
  “微臣,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摇了摇头,满脸羞愧,“即便是李汉卿本人,微臣也没有任何凭据怀疑他。只是,只是微臣买这四门火炮,每门炮才花了一万多贯。而李汉卿在军械监的位置上这半年来,花费了国孥不下四百万贯,最后总计才造出了一百五十多门炮……”
  “啪!”没等月阔察儿把话说完,妥欢帖木儿已经将桌案上的茶盏,又狠狠掷在了地上。一百五十门炮,总耗资四百余万贯。平摊到每门炮上足足两万余。而买一门更轻便更好的,不过才一万出头。早知道这样,朕何必造炮?派人拿着钱去找红巾贼买就是了。反正只要出得起钱,那边也有的是黑心肠!
  “陛下息怒!”月阔察儿迅速蹲身下去,用手一片片将碎茶碗捡起来,拿衣服下摆兜住。“臣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而陛下,也不值得为一个佞臣,气坏的身子。毕竟,他是脱脱大人的家奴,未必真的有胆子与朱屠户勾搭。而朝廷自己掌握了造炮之法以后,也早晚能造出和南边一样轻便的火炮来!”
  “嗯——!”妥欢帖木儿急急地踱了数步,仰面吐出一口闷气。是啊,毕竟姓李的把炮给造出来了,朝廷在抓不到真实凭据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就处置他。否则的话,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会让所有汉臣都觉得心凉。
  更何况,李汉卿还曾经是右丞脱脱的书童,素得脱脱倚重。如果随随便便安个罪名就弄死他,恐怕脱脱也不会答应。
  权臣,手握重兵的权臣!兄弟二人,同时手握重兵,总数量高达三十万,并且装备了举国之力才造出来的所有火炮。如果再弄到足够的钱粮的话……?
  下一个瞬间,妥欢帖木儿脊背上寒气直冒。不能,朕不能逼急了他。得一步一步来!一边来回踱步,他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他的母亲死于权臣燕帖木儿之手,他即位后,也有好些年,生活于另一位权臣伯颜阴影下。故而对权臣甚为警惕,同时也积累了足够多的,对付权臣的策略。
  “咱们蒙古,还有色目人中,有精通于制造之术的么?”在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里,妥欢帖木儿就做出了最佳决策。缓缓踱回到月阔察儿面前,用非常平和的声音向月阔察儿询问。
  “回回司天监有一位哈三,精于制器。陛下以前曾经召见过他!”月阔察儿早有准备,躬下身体,小心翼翼地举荐。
  “哈三,他是阿尼哥的后人吧?”妥欢帖木儿眼神一亮,脑海里顿时闪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天竺小胖子形象。(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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