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244部分在线阅读
“那还不简单,我们夫妻在和州军里头有熟人呗!”女侠吴静却不管那么多,腰杆一挺,非常自豪地宣布,“和州军水师,原本就是巢湖上讨生活的一班兄弟。与我们夫妻两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他们虽然成了朱重八的爪牙,总不能拿我们的脑袋去邀功!更何况我们夫妻所乘的都是渔船,对他们和州没半点儿威胁!”
“原来如此!”朱重九轻轻点头。军情处早已探明,眼下和州军水师的主帅廖永忠及其兄长廖永安,俱出身于巢湖水贼。吴女侠的父亲既然做过江南水路的绿林总瓢靶子,跟江北的廖家哥俩日常肯定有所往来,双方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偶尔行个方便应该不成问题。
“那贤伉俪何不直接去投奔廖家哥俩?眼下他们那边,可是比我淮安军更容易出头!”内务处主事张松急于在朱重九面前表现,挤上前,快速插了一句。
“那边没意思!”又是女侠吴静,抢在自家丈夫开口说话之前,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城里头的衙门还是那个衙门,乡下的老爷也还是那班老爷。只是衙门大堂上坐的人,换了几张面孔而已。真不知道廖家哥俩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你是说,你不看好和州军的前程,所以才舍近求远来投奔我家主公?”张松听得将信将疑,皱着眉头继续追问。
“也不是不看好,只是觉得他们那边没啥意思。倒是你们这边,看上去有意思得很!”吴女侠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大声补充。
这话说得就太笼统了,令大多数闻听者都满头雾水。朱重九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贤伉俪如此瞧得起朱某,朱某自是不能拒人于门外。不过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头。我淮安军规矩多,管得也严。你们两个可要考虑清楚!”
“多谢大总管收留!”邹笑逸终于抢在了自家妻子前头一次,屈膝下拜。
“既然要吃你的饭,自然要守你的规矩。绿林道上,也是向来如此。还需要什么考虑不考虑的?!”吴静也蹲身下拜,嘴巴干净利落地说道。
“我淮安军不兴跪拜之礼,二位快快请起!”朱重九连忙伸手虚搀,做出一幅礼贤下士模样。
吴静刚刚拜到一半的身子,立刻如弹簧般绷直,紧跟着,又满脸欢喜地说道,“我就觉着你们淮扬这一点儿好,不用动不动就做磕头虫。不像和州那边,恨不得喘气儿喝水,都要摆出一个架势来!”
“主公勿怪,内子出身绿林,从小没受过什么约束,所以说话没个遮拦。但水战之时,却是极守章法的!”邹笑逸见状,少不得又要躬下身,替妻子向朱重九赔罪。
朱重九却非常欣赏吴静的心直口快,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我淮扬从没禁止过任何人说话,更何况她说得也都是实情。你们夫妻一路也辛苦了,这样吧,我派人马上腾个院子,让你们两个带着手下弟兄先去休息。然后在城内各处逛逛,熟悉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其他具体安排,朱某过几天会专门派人告知!”
“谢主公!”邹笑逸赶紧行礼致谢。
“那我家妹子的亲事呢?”吴静却不肯立刻与丈夫告退,瞪圆一双杏仁眼,大声催促。“我们都替你卖命了,你总得给我们个说法?”
“你们可以跟蔡主事继续商量,只要他自己肯,任何人都不会干涉!”朱重九看了他一眼,笑着重申。
“那……”吴静仍然想从朱重九这里要个承诺,却被自家丈夫轻轻握住了手指。顿时,后半句话憋回了嗓子眼里。扭头瞪了自家丈夫一眼,手指却不肯用力夺回,任凭后者拉着自己缓缓离开。
“主公,这两个人的话,未必尽实!”待二人的背影刚一出了大门,内卫处主事张松立刻压低声音,非常谨慎地向朱重九提醒。
“他们夫妻带来的喽啰,你派人盘问过了么?有什么对不上号的地方?”朱重九将目光转向张松,和颜悦色地反问。
声音不高,却让张松立刻矮了几分。沉吟了很久,才更加小心地补充,“已经都问过了,尚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是……”
“想继续查,你就查。但是要把握好尺度,第一,不准胡乱抓人。第二,不准伤了他们夫妻两个的自尊。第三,不要越界!”朱重九摆摆手,非常大气地表态。“其他,只要你的职权范围内,就不必请示。哪怕偶尔出了错,朱某也不会过分深究!”
对于张松这个人,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总觉得这个人既阴险又没骨头,像一条毒蛇般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但淮扬系想继续发展壮大,却少不了这么一号专门躲在阴影里头的角色。否则,以大总管府这种一边建设一边摸索的治政模式,早晚会被盟友和敌人们给蛀得百孔千疮。
那内卫处主事张松,却从朱重九的话语里头,立刻汲取了无穷力量。整个人瞬间又活了过来,两只绿豆大的眼珠儿精光闪烁,“是,主公放心。内卫处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企图窥探我淮扬机密者!”
“你明白轻重就好。”朱重九笑着挥手,示意张松可以下去做他自己份内的事情。
后者看到过这个动作无数次,当然明白其中含义。但是,他却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表现机会,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双手举过头顶,“微臣最近得了几枚铜钱,想请主公赏鉴。”
“嗯?”朱重九迟疑着将铜钱接过,一枚接一枚对着阳光欣赏。只见这几枚铜钱的色泽很新,应该是刚刚铸造没多久之物。每一枚铜钱的颜色都微微发红,显然铜料用的很足,比例远远超过了眼下市面上可以见到的任何宋钱和元钱。在铜钱的中央方孔与内郭之间,则铸着虬劲的四个汉字,龙凤通宝。
是红巾军自己铸的钱币!朱重九的胳膊微微一颤,心中立刻涌起一段残缺不全的记忆。龙凤,应该是小明王或者徐寿辉的年号。而徐寿辉的年号为天完,如此,这几枚铜钱的归属者,则只剩下了小明王一个答案。
本时空的历史,在被自己这只蝴蝶扇得乱七八糟之后,终于又一点一点向固有轨道靠近。其顽强与坚韧程度,远远出乎人的想像。而接下来,恐怕就要到了黄河南北各自混战的大时代了。黄河以南,红巾军内部在忙着手足相残,黄河以北,蒙古人将蒙古人杀得血流成河……
“这是内卫处的细作,从汴梁那边偷偷带回来的钱样。由杜遵道派人铸造,目前只赐给了其身边的极少数人赏玩。据说要到明年一月,才会正式颁行。”张松的话语从耳畔传来,再度打断朱重九纷乱的思绪。“如果没有意外出现,明年将被正式定为龙凤元年。小明王可能会下令,在除了天完那帮人之外的所有红巾势力中,使用此钱!”
“刘福通上月底重新夺回了洛阳,应该有不少斩获。此外,汴梁红巾汲取了先前的教训,对前一段时间主动投靠蒙古人的地方士绅,下手极狠。短时间内,倒也抄到了不少钱财!”军情处主事陈基也走上前,低声补充。
对外刺探情报,分明是他的职责范围。张松的举动,多少有点捞过了界。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却不敢跟张松争执。值得暂且忍住心中的郁闷,努力进行补救。
“他准备投石问路?”朱重九一点都没注意到两个下属之间的竞争,眉头一跳,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手中铜钱的重量大约在三克上下,虽然达不到开元通宝的标准,在如今的市面上,已经是难得的好钱。并且成色很足,铜的比例至少占到了六成。只要数量充足,相信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将河南江北行省的所有其他金属货币,打得溃不成军。
而只要龙凤铜钱能够得到民间的认可,龙凤这个年号,很快就会流传开来。除非各地红巾首领强行禁止,否则,随着龙凤铜钱的流通,小明王韩林儿,也必然会快速进入所有义军将士的视线。
刻意交好杜遵道,努力从刘福通手里分权,晋位宋王,祭天改元,颁行钱币,扶植亲信,示好诸侯。小明王出世来的一步步举动,缓缓在他脑海里头展开。看似东一耙子西一棒椎纷乱无序,串连起来,却是环环相扣,缜密无比。这位小明王,显然不甘心直躲在深宫中做个傀儡,而是一直在努力做个真正的教主,做个一统天下的开国之君!
“看来杜遵道这人,也都不是浪得虚名啊!”苏先生用包铜拐杖敲了敲地面,低声感慨。凡是涉及到钱财方面,他的脑子就转得比平时快。几乎紧跟在朱重九身后,就发现了这几枚铜币背后所隐藏的玄机。
“岂止并非浪得虚名,刘福通如果不小心,早晚会吃大亏!”张松眨巴了几下绿豆眼,低声回应。“虽然汴梁那边的兵马和粮草物资,大多为刘福通和盛文郁二人掌握,但杜遵道既然能把铸钱的差使夺在手里,肯定就能另辟财源。一旦他手里有了钱,再加上赵君用等人带过去的精锐……”
“别扯那么远!”朱重九听得心中一阵烦躁,板起脸来打断。他当初放赵君用等人离开,绝对没有祸水西引的意思。而如果张松分析出来的演变痕迹,汴梁那边的红巾军内讧,将是他一手促成。
彭大、赵君用、潘癞子,每个人都算得上是沙场老将。三人手下的兵马虽然少,却是按照淮安军方式训练过,也曾经沙场浴血的精锐。而这万余精兵所用的武器铠甲,除了没有配备火炮和火枪之外,其他方面跟淮安军的战兵基本没什么差别!
“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或者说,你几天把钱给我看,是不是已经有办法让杜遵道的诡计无法得逞?别兜圈子,我需要直接答案!”下一个瞬间,看着张松的眼睛,朱重九大声追问。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否则,他虽然可能坐收渔翁之利,却要一辈子都觉得负疚!
“看主公的意思。微臣以为,对咱们淮扬最有利的,是坐山观虎斗!”张松想了想,低声回应。看到朱重九脸色不对,赶紧又快速改口,“微臣,微臣的意思是,主公有许多选择。如果主公想让杜遵道无法得逞的话,就不妨从钱息和火耗上下手!”
“怎么下手,说清楚些!”
“就是让杜遵道赔本儿赚吆喝!”张松眨巴眨巴小眼睛,硬着头皮解释,“主公有所不知,自古以来,这铸钱的活,都是一件肥差。用多少铜,铜料入库到钱出库花费多长时间,还有铜钱的重量控制,铜料和铅锡的比例,都有许多花活可玩。手上稍微一哆嗦,就是上万贯的油水。杜遵道之所以辛苦把这差事揽过去,图的就是里边的捞头!”
“那咱们怎么做,就能让他没捞头呢?”朱重九惊诧地看了看张松,继续追问。
真是什么人得用在什么地方。张松原本在蒙元那边就是个贪官,对捞钱的手段门清。对杜绝别人捞钱的招数,当然也同样是无比娴熟。听得朱重九问,立刻满脸堆笑地回应,“其实非常简单,特别是由咱们淮扬这边来做,更为简单。自古铜钱,就杜绝不了私铸。主公这边专门弄几台机器来,在江边日夜不停地铸。肯定比杜遵道那边让工匠凭着手工零敲碎打更节省材料,铜钱的大小也更统一。等汴梁的新钱出来,咱们这边的新钱也立刻发行出去。两边货比货,微臣敢保证,三个月之内,杜遵道那边就得赔得当裤子!”
第456章
铸钱
“造假钱!”饶是做过多年黑心小吏,苏先生也被张松的大胆想法惊得目瞪口呆。造假钱,那在历朝历代可都是千刀万剐的罪名。更何况假钱祸害的直接对象就是普通百姓,一旦被发现,就足以让始作俑者身败名裂。
“是造真钱!”而张松一句话,就彻底表明了贪官与污吏二者之间境界上的差距。“都是铜钱,用料差,重量轻者才是假钱,用料足,份量重者则为真。即便都化成了铜疙瘩,也是后者更受待见!”
唯恐听众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放缓了语气解释,“铜再硬,也硬不过钢。钱文再繁,也繁不过我淮扬所制板甲上的花样。而昔日铸钱,将铜化水,最是费功夫,也是除了人为动手脚之外损失最大的一道工序。我淮扬若是铸钱,就能直接刻了模子,在铜铅板子上锻压,根本不需要化汁,边角料也可以收集起来重新铸板子。只要模具不坏,咱们这边锻造出来的钱,就一定比汴梁那边均匀,一定比那边好看。在老百姓眼里,咱们淮扬钱就是真的,他汴梁钱就是假的。杜遵道造的钱花不掉,就赚不到。赚不到,就没钱养兵,没本钱去跟刘福通起内讧!”
自打前年将张明鉴作为见面礼,送给了淮安军。他在淮扬大总管府内承担的,就一直是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虽然涉嫌谋反的大案没少破,也抓了成百上千各地派来的细作,功勋赫赫。但在大伙和他自己眼里,却始终都是宁城、来俊臣之类酷吏角色。一旦失去用途,就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所以今天难得有机会能当着朱重九的面表现,张松自然要尽展所长。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自己一方的优势所在。并且每一句,都落在朱重九最熟悉的范围,令后者的目光里头,不知不觉间就露出了几分欣赏。
“微臣不才,愿为主公承担此铸钱之事!”察觉到自家主公的态度变化,内务处主事张松心中暗喜,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地谦卑。
“嗯,你也通晓锻造之术?”朱重九的眉头又跳了跳,带着几分惊喜追问。
“微臣不敢说通晓,只是肩负防贼重任,自然要明白贼人最惦记的是什么!”张松又躬了一下身,非常小心地回应。
朱重九闻听,心中人愈发觉得此人机灵。连续数年,尽管他一直在努力提高工匠的收入和地位,尽管百工坊所制造的火器令淮安军所向披靡,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官员和读书人眼中,工业技术依旧属于杂学,永远不能与古圣先贤们的语录相提并论。也没几个士大夫愿意静下心来,认真揣摩给淮扬带来巨大变化的那些初级工业技术背后所包含的人类文化精髓。
唯独张松,出身于旧式科举,又每天忙于公事,却还有心思抽出时间来学习新事物,光是这份干劲,就值得大为嘉奖。当即,朱重九便准备下一道命令,对张松委以重任。谁料话还没等说出口,耳畔却忽然传来逯鲁曾愤怒的呵斥声,“无耻小贼,休要蛊惑主公!只要老夫活着一日,你就甭想得逞!”
“夫子?”朱重九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逯鲁曾,眼神里露出了几分困惑。“张主事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后半句话,隐隐已经带上了责备之意。因为在他看来,张松刚才的话根本没有任何错误。工业化生产,哪怕是最初级的水动力工业化生产,其可控精度和效率,也远非手工作业所能相比。就凭着这一优势,哪怕淮扬在造钱的过程中与汴梁方面损耗相等,单位成本也会远远低于对手。只要将钱币敞开量投放于市面儿,最后肯定立于不败之地。
“主公自认是宋王臣子乎?还是欲成为天下豪杰的笑柄?!”逯鲁曾劈手从黄老歪手里抢过拐杖,杵在自己胳膊下,一边喘息,一边继续大声咆哮,“造钱,造钱,咱们造得再好,也是龙凤通宝,也借了汴梁那边的势。早晚有被人家找上门来的那一天!”
顿了顿,他又抬起右手食指,恶狠狠戳向张松的鼻子,“古人有云,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似这类佞臣,最擅长的就是揣摩圣意。主公今天专注于百工之学,他也会一门心思从这上面寻找出头之机。哪天主公喜欢杀人越货了,他就会立刻拔出刀子来去割别人脑袋。总归是一条狐假虎威的好狗,眼睛里头怎么可能会看得到半点长远?”
“老大人,晚辈先前所献之策纵有疏失之处,却是出于一番公心。可真的当不起老大人如此苛责!”内卫处主事张松被骂得灰头土脸,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脱离了禄老进士的口水波及范围。拱了拱手,满脸委屈地辩解。
“你还好意思说疏失?你但凡不是一门心思急着投主公所好,岂能看不出伪造龙凤钱的隐患来?!”逯鲁曾将眼睛一瞪,继续大声咆哮。
“大人勿怪,晚辈的确才疏学浅!”怕气坏了此人,被禄双儿惦记上,内务处主事张松不敢还嘴。心里头,却是一百二十个不服气。主公连给宋王的晋卫大典都拒绝参加了,又怎么会在乎造一造汴梁那边的假钱?即便明着造,杜遵道对付刘福通都费力气,哪有胆子主动找上门来?
然而逯鲁曾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所有不服都烟消云散。“主公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为何这次却非得行此阴暗手段?不就是想让杜遵道的钱没地方花么?主公现在就造咱们淮扬自己的钱便是。只要赶在龙凤通宝颁行之前,直接用起来。那杜遵道的所有图谋,自然就落在了空处。岂不好过等别人的新钱出来,再去兵行险招?”
正所谓上兵伐谋,既然知道杜遵道的打算了,就该提前出手,令其计划胎死腹中。哪有明知对方计划,还等着其出招再拆招的道理?聪明人根本不用仔细琢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此计落了下乘。
况且同样是钱,老百姓之在乎其成色和份量,根本不会在乎其上面印的是谁的钱文。就像如今淮扬市面上,有大元朝的元贞通宝,大宋朝的绍兴通宝,甚至连徐寿辉的天完通宝也在交易中使用。民间对于各种不同成色的铜钱,自有一整套约定俗成的兑换规矩。谁也不会傻到人为,一文就是一文,无论其真正价值。
只要淮扬所铸的新钱成色好,份量足,又能敞开量供应,绝对能将市面上任何铜钱打得溃不成军。哪怕是韩林儿和徐寿辉两个下令,禁止淮钱在其境内流通。老百姓也会因为其信用价值,偷偷地在交易中使用。根本不会在乎官府的一纸空文!
“自宋以来,民间私钱亦屡禁不绝!”见众人都被自己喷得无言以对,逯鲁曾老怀大畅。又用铜拐杖在地上顿了顿,继续说道:“主公不想现在就与小明王交恶,随便选一钱文铸在我淮扬钱上面便是。主公图的是平抑物价,统一我淮扬当年市面上混乱的币值。老臣不信,外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这就是典型的拿外边的人当瞎子了,然而比起先前张松所献之策,却依旧光明正大了许多。更关键的一点是,钱文自选,则表明了淮扬已经彻底独立于任何红巾体系之外。与事实上的改元建国,已经只差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能在淮扬大总管府核心站稳脚跟者,全都足够聪明。当即,便有人带头附和道:“老大人所言甚是,我等先前所谋,的确有失短浅。”
“老大人说得对,咱们淮扬铸钱,何必用他人年号?!”
“臣附议,请主公自定钱文!”
“扬州古时属吴,主公可选钱文为,吴元通宝!”
“吴元通宝,不如吴兴通宝。喻示我淮扬之政今后大兴于世!”
……
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到最后,明面上听起来是帮朱重九出主意选择合适钱文,实际上,已经在鼓动他尽快建立国号了。
“何必那么麻烦,干脆叫淮扬,干脆就叫华夏通宝算了。”朱重九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乾纲独断。钱必须铸,但无论如何,他都得遏制住众人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国之事急不得。朱大鹏历史学得再差,总还记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句话。他没必要现在就去戴上那顶招灾惹祸的吴王帽子!
“按照大唐开元通宝的成色造,每枚一钱……”稍作犹豫,朱重九又迅速改变了想法,“每枚五克,外圆内方。十枚通宝刚刚算作五十克,二百枚大通宝刚好一大斤。张主事,你去大匠院找焦玉,然后再叫上工局副主事黄正,一起把钱模弄出来。字找宋克写,他的字看起来大气。”
早在当初努力统一淮扬自己的度量衡时,朱重九就曾经答应过黄老歪和焦玉,有机会要自己铸钱。今年战事不多,他刚好能腾出精力来把此事推行下去。一则可以堵住杜遵道借铸币敛财的机会,二来,也能加快新度量衡在民间的认可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