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336部分在线阅读
这一招果然有效,听到提起自家大孙儿的脸面,常老四立刻就像被掐住了脖子般,“呃——!”地一声,哭诉嘎然而止。
他家大孙子是整个坊子中最有出息的年青人,平素老邻居们对常家的尊敬,也一大半儿是因为他家大孙子有赚得多,人脉广,说话做事安稳。而如果因为他的哭嚎声引发了误会,进而耽搁了自家大孙儿的前程,他常老四就是被雷劈死,都没脸去见作古多年的老伴儿了。
“我呢,也不跟您犟。您老一直就拿我当小孩子看,从没在乎过我的想法和感受。”常小二却一招得手,便不依不饶,“咱们回家,把这事儿跟我哥说说。他要是还顺着您的意思,我二话不说,明天早晨就坐了船回集庆。他要是也觉得,去当兵吃粮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您老也别硬拦着。说实话,腿在我自己身上,兵科衙门招兵,也没说非要家中长辈点头。抽个冷子我就能把名报上,您拦得了初一,还拦得了十五不成?!”
这话,可是说得一点儿都不糊涂。令常老四半晌都找不出反驳的借口来。有心凭着做别人祖父的身份硬压,却真的有点儿怕车厢里头那个小王八蛋自己偷跑去报名当兵。万一被录用了之后,他常老四借十个胆子,可也没勇气去扬州府的兵科衙门去撒泼打滚儿。
想到此节,他只好把心一横。抽抽鼻子,低声说道:“也罢,儿大不由爷。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当然不拿我老头子的话当耳旁风。但你哥比你有见识,这些年也没少供了你花销。他的话,你总该听上一听!”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高高兴兴回家,然后等我哥回来!”常小二唯恐自家祖父反悔,立刻敲砖钉脚。
“唉——!”常老四以一声长叹作为回应。
祖孙俩再不较劲儿,闷声不响加快速度赶路。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家宅院中。出乎二人意料,家中顶梁柱常富贵今天居然提前收了工,正抱着厚厚地一大本儿书在正房里头苦读。听见院子里的车轮声,先将书折好了记号放下,然后笑呵呵地迎了出来,“爷爷,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生意不顺利么?要我说,大冷天您老就别出车了,反正咱家现在也不缺那几贯钱!”
“那哪成啊,我还没老得不能动弹呢!”见到自家长孙,常老四心情就立刻舒畅了十倍。一边从车辕处往下跳,一边大声回应,“再说了,这赶着车出去跑几圈,我也能活动活动筋骨和血脉,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头强!”
说罢,一边将挽马的缰绳交到自家大孙儿手上,一边去拉车厢的门儿,“下来吧,到家了?小王八蛋,莫非还要我抱你不成?!”
“这不是不知道车门怎么开么?”常小二低声回应了一句,纵身跳出车厢。随即笑呵呵地给自家大哥行礼,“哥,您今天怎么有空了?我还以为得到了晚上才能见到你呢!”
“有点儿事儿,所以早下了。”常富贵笑了笑,脸上带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稳,“你呢,你怎么不在集庆那边好好做事,自己跑回来了?没人欺负你吧那边?如果有人欺负你,也别忍着。跟我说,我去帮你出头!”
“没,整个集庆分号,谁不知道我是你亲弟弟啊。甭说欺负,连分号掌柜都对我客客气气!”常小二大咧咧地挥了下胳膊,然后带着几分自豪回应。
常富贵的真实意图,是想告诫自家弟弟不要狐假虎威。所以迅速接过话头,笑着叮嘱,“那你也别做得太过分了。该请的假得请,该下的功夫得下,宁可让手跟眼睛累着,别让身体闲着。没事情就别老想着回扬州。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在铺子里做学徒……”
“哪能,哪能呢。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商号里又没啥体力活,陪个笑脸迎来送往,还不至于让我临阵脱逃!”常小二急着给自家找支持者,所以一改从前浑身是刺儿的毛病,顺着哥哥的话头回应。
“那就好,我明天再找人跟胡掌柜说一声。看能不能早点儿让你出徒当伙计。你也不小了,手头总得有点能赚钱的营生!”常富贵却不知道弟弟是有求于人才变得通情达理了,还以为常小二出门历练了半年后长了本事。一边将挽马从车辕上往下卸,一边笑着承诺。
“不用,不用,还是按规矩来。否则,即便提前出了徒,掌柜和大伙计心里,也不会真的拿我当回事儿!”常小二怎肯再去商号里做小伙计浪费光阴?赶紧跑过去,一边帮着哥哥伺候牲口入圈,上料,添水,一边断断续续地补充。
见到小哥俩兄友弟恭,常老四老怀甚慰。心中对打消小孙子的痴心妄想,也又多了几分把握。笑呵呵地将卸去了挽马的车厢推到院子里的凉棚中,笑呵呵地用湿布子抹掉车厢上的泥土。待两个孙儿从马厩返回,他自己也把剩下的杂活都忙完了。挥了下胳膊,招呼孙儿们进屋休息。
屋子里,通着淮扬地区最近才流行开来的水炉子。虽然不敢太败家可着劲地浪费泥炭,却也把温度烧到了可以暖手的地步。先褪下外边长衫和厚布大褂儿,再沏上一壶浓茶,祖孙三个,围桌而坐,其乐融融。
转眼间一壶茶见了底儿,常老四清清嗓子,非常自信地跟大孙儿富贵说道:“嗯,有这么一件事儿啊,我跟你弟弟今天说不到一块儿!但我们爷俩儿都觉得你见的世面多,眼界宽敞……”
他至少有九分把握,大孙儿常富贵会支持自己,所以一番话说出来条理清晰,语调也不疾不徐。谁料想,平素向来孝顺聪明的常富贵,今天却忽然也发了癔症。当常老四刚把整个事情和他自己的观点说完,立刻站起身,大声回应,“自然是该去了。正是为国出力的机会,老二凭什么落在别人后边?如果谁都不去当兵,怎么可能将鞑子赶回漠北去?!万一让他们得到喘息机会今后卷土重来,您老,爹和娘,还有咱们这个家,岂不是都要万劫不复?!去,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他去报名投军。报纸上说得好,若不是当年大多数宋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我尧舜故土,也不至于会有这七十余年腥膻!”
“放屁!”常老四气得用力一拍桌案,高高地跳起,“你,你瞎说些什么?你今天脑袋被风吹坏了不成?当兵,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白发人,唉吆,我常老四缺德喽,缺大德喽——!”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还有爹和娘,还有大总管府会照顾您,照顾咱们这个家!您老能看得到,这些年,大总管他是怎么对待那些战死者家眷的。给他卖命,值!”常富贵根本不吃自家祖父那一套,摇摇头,继续大声补充,“况且以他这小身板儿,即便被录取了,也当不上一线战兵,顶多看在他能识得几百字的份上,让他当个随军文宣!”
“是啊,爹,老二天生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还不如让他放手去搏一搏。搏出来,算他命好。万一没搏出来,只要人不死,他也就彻底收了心!”常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掀开门帘,高声替自家两个儿子说话。
三对一,常老四即便身为祖父,顿时也觉得气短。抽了抽鼻子,低声骂道:“去,去,等他缺了胳膊少了腿儿,你们就知道什么是不听老人言了。”
“哪能呢,我机灵点就是!爷爷,您等着瞧吧!万一我混出个名堂来,就带着您去住大宅子,再娶个漂亮孙媳妇天天伺候着您!”常小二没想到父亲和哥哥都站在了自己这边,喜出望外,立刻哑着嗓子开始撒娇。
“滚!”常老四抬起脚,踹了自家孙儿一下,却不敢太用力,点到了,也就算把心中的火气出了。回过头,却又看了一眼长孙常富贵,怯怯地追问,“随军文宣,那是干什么的?真的不用去抡刀子么?”
常富贵想都不想,顺口就给出了答案,“就是替其他士兵写写家书,顺带着传达上头政令的差事儿。一般每个战兵连里头,都设三五个个。归营里头的常务教习直属。平时吃住都跟随军郎中一起,行军时放在队伍中央,打仗时放在队伍最后!”
“噢——!”常老四闻听,心中的委屈与担忧顿时就减轻了许多。擦了擦眼睛,继续低声追问,“那,那你保证他能当上随军文宣?你什么时候在军队里也认识人了?!”
“那我可保证不了,他得自己去考!”常富贵笑了笑,轻轻摇头。“先考上了,然后白天跟着其他辅兵一起受训,晚上再去听教官授课。待其他辅兵受训结束,合格的转成战兵。他差不多也就学成了,再考一次试,然后跟着战兵们一起去各军团报到。”
“那,那他怎么可能考得上?”常老四闻听,一颗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处。望着自家长孙,可怜巴巴地说道。
“第一关好过,认识一千个常用字,差不多就能考上。连县学一年级水平都不如,老二好歹当初也上到了两年级。”常富贵想了想,又笑着摇摇头,“难的是受训的同时还要听课学习。不过,如果连这一关他都过不了,不正合了您老的意么?他直接被刷下来,既当不成战兵,也当不成文宣,除了回家娶媳妇之外,还能干些啥?!”
“嗯?!”常老四终于放心的点头。转过脸看看自家小孙儿,心中忽然又是好生犹豫。真的不知道是盼望常小二能过了关好,还是被涮回家更妥当一些。
常小二对他自己,却是信心十足。见自家祖父眼神里充满怀疑,立刻红着脸发誓:“您放心,我这回即便累死了,也要把关过掉。否则,我今后再也不跟您提去当兵的事情。您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我娶谁就娶谁!”
“那咱们爷俩就说定了!”常老四伸出手,主动去跟孙儿击掌为誓。记忆里,自家这个小孙儿做事向来是三天热度,到了第四天头晌,根本不用别人劝,他自己就会哭着喊着爬回家。倒是自家长孙,从小做事就有恒心,有毅力,脾气也足够倔,认准了事情,八只水牛也拉不回头。
想到儿,老人家忽然心生警惕。迅速将脸转向常富贵,不安地问道:“你还没回答呢,你怎么认识了军队里的人?怎么对军队中的事情如此熟悉?你,你别……,咱们爷俩可说明白了!你别想着也跟小二子一道去发疯!”
“我不是发疯,而是去尽一个男儿之责!”常富贵又笑了笑,略显成熟的脸上,写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激情,“我已经去大总管府报了名,从后天起,去第四军总后勤处,专职为大军沿途筹集粮草。原本刚才就准备跟您老说,结果没等开口,先遇到了小弟的事情!”
“你,你……”常老四的心脏瞬间彻底沉到冰水中,胳膊大腿儿一起打起了哆嗦,“大,大总管府不是,不是只,只征召学生么?你,你,你一个商号的大伙计,怎么,怎么有资格去应募?”
“我不但是瀚源商行的襄理,还是华夏复兴社的社员。”常富贵看了自家祖父一眼,很自豪地给出了答案。“我们华夏复兴社成立于今年六月,总部就设在大总管府内。社中兄弟姐妹,个个以追随大总管,复兴华夏为己任。北伐之事,乃华夏复兴的关键,我们复兴社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第635章
异变(上)
“复兴社?朱某还是终身盟主,子孙往继?”同一时间,朱重九在大总管府里望着禄鲲、张松、罗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高启的少年,满脸愕然。
自己出征在外这短短几个月,淮扬居然冒出来了一个“政党”。虽然他们自己管自己称为一个以切磋诗词和品评时政为目的的文社。但事实上,无论其组织机构,还是其结社纲领,除了首领世袭这一条之外,其他已经跟朱大鹏记忆里的党派差不太多。
“请,请主公恕卑职失察之罪!”内务处主事张松,绝不敢将自己跟其他人混在一起,上前施了个礼,抢着澄清,“卑职在数月之前,就发现禄大人与高教谕联合了百十名学子,在报纸上跟各地腐儒针锋相对。但属下当初只是以为他们在以文栽道,并且他们的文章也的确打击了各地腐儒的嚣张气焰,令朝野上下都耳目一新。所以,所以卑职就没有让内务处过多留意此事。直到,直到前几天主公凯旋而归,复兴社组织人手到码头上恭迎。卑职才发现此社在短短数月,规模竟变得如此庞大。然而因为该社涉及人数甚众,以往各朝也无此先例,卑职亦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故而今日特地约了社中几位骨干,一道来主公面前请求定夺!”
几句话,将复兴社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同时也将他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干净净。复兴社最初的确是文社,并且始终在为大总管府的新政摇旗呐喊,内务处没必要去找他们的麻烦。而后来,即便发现文社已经迅速变成了一个汇聚了众多官员、读书人、商贩和热血少年为一体的庞然大物,内务处也没勇气去找麻烦了。毕竟两位副盟主分别是朱重九的老丈人和心腹爱将,无论其中任何人拍下一个巴掌来,都可以让他张松吃不了兜着走。
“最初结社的目的,的确只是想正本清源,恢复圣人遗训原貌。”没等朱重九接口,禄鲲也赶紧上前,红着脸跟自家女婿解释。
虽然按辈分,他是朱重九的老丈人。但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外戚干政,都非常厌恶。一下子弄出这么大的派系来,他可不想引起朱重九的误会,进而影响到禄双儿在“后宫”当中的地位。
“让复兴社敞开大门,广纳英杰,乃是微臣的主意。”同样面对着朱重九,扬州知府罗本就从容得多。他了解朱重九的秉性,同时也相信只要自己所作所为是出于一番公心,即便不合自家主公的意思,顶多也就是将复兴社解散掉,绝对不会受到什么太严厉处罚。
“微臣数月前亲眼目睹主公遇刺,退而穷究其因,发现此乃外界舆论黑白颠倒,而我淮扬大总管府内部,视听也纷乱不堪所致也!”稍微看了看其他几个同伴的脸色,罗本继续大声补充,“故而,微臣便以为,欲避免给宵小之徒可乘之机,光凭着军情和内务二处严防死守,恐怕依旧会有许多疏漏。不如直动出手,自己结成一社,上求古圣绝学之正解,下结士工农商之精英,令腐儒宵小,及其他心怀叵测之徒,再也找不到下手之处。未战,就已经失了先机!”(注1)
这句话,的确鞭辟入里。用朱大鹏同一时代的说辞来解释就是:朱重九在数月前之所以会遇刺,表面上是胡大海教子无方,徐达用人失误所致。事实上的真正原因,却是由于外部受到天下腐儒的舆论搅局,而内部人心也出现了混乱的缘故。而光凭着军情和内务两处的细作,严防死守,难免今后还会有同样的疏漏出现。所以不如主动进攻,一边跟腐儒们争夺对传统儒家精义的解释权,抢占舆论制高点。一边在官方和民间结社,组成一个类似于以往“洛学”、“关学”那样的学术与政治的混合体,依靠众人的力量,粉碎敌对各方的阴谋诡计。
然而,在场众人当中,对政党的了解,有谁又能超过拥有两世记忆的朱重九?其越是早期,不确定性越大。特别是在信息传递不发达,读书人又相对稀少的时代,危害性恐怕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国家的促进性。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明末的东林,口号提得无比正义,事实上却成为少数无耻之徒打击异己,掠夺财富的工具,最后甚至摧毁了整个国家。
管他女真人叩不叩关,管他李自成打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守将不合东林的意思,就果断置之于刑狱。管他国库空不空虚,管他老百姓还吃不吃得起饱饭,只要政令影响到了幕后金主的收益,就绝对毁之于朝堂。尽管自清代以来,官方学者一直认为明亡于皇帝的昏庸无能。而在朱大鹏那个时代的民间,却有许多人震耳发聩地提出来,大明事实上亡于东林。当东林党将自己的利益置于整个国家民族之上,置于所有百姓利益之上时,其所危害的就不只是几个政敌,几个太监,而是整个大明!(注2)
所以受朱大鹏的影响,朱重九尽管为了壮大淮扬不择任何手段,将黑猫白猫理论运用到了极致,但是,他唯独不敢用的,就是将朱大鹏那个时代的各类政党体系引入到淮扬来。联邦党,共和党,甚至奇葩般的绿党,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没把握自己最终能引到其走在有益于国家民族的方向上,更没把握确定,当这个政党中的核心人物们都从理想主义者变成当权者时,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自己的初衷。
然而今天,禄鲲和罗本等人,却将他极力回避的怪兽,偷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令他顿时进退两难。
诚然,以他眼下所掌握的实力和威望,将复兴社解散,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情。但是,这一挥手,必然令无数有志之士心冷,令无数热血少年瞬间失去奋斗的方向。甚至直接毁掉的,是他自己一直热衷实现的平等政治。而任由其继续发展壮大,朱重九却不知道该如何引导和掌控,才能令其不至于走向最初理想的反方向。他没有管理这么大一支政治派别的经验,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他甚至连怎么行驶自己这个“盟主”的权力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此刻所掌握的,绝对是一把双刃剑。砍死对手瞬间变得容易了许多,想用来自杀恐怕也非常简单。
“复兴社共有成员两千七百四十三人,草民带来了名册,社纲和暂行内部经纬,请主公过目!”见朱重九脸色越来越凝重,教谕高启也硬着头皮向前半步,双手奉上一大摞文档。
“当初报纸上的“原君”“原儒”等论,就是出于你手吧!”朱重九的眉头迅速挑了挑,伸手接过文档,顺口问道。
既然复兴社的诞生,与当初的舆论战有关,在场当中,就肯定有人是那几篇最重要文章的执笔者——青丘子。而据他了解,无论是禄鲲,还是罗本,所写的文章都是四平八稳,绝不会如“原儒”“原君”中所表现得那样,酣畅淋漓,慷慨激烈。
那几篇脍炙人口文章中,充满了年青人特有的锐气。所以,青丘子只能是看上去还不到若观之年的高启。或者,青丘子并非一个人,而是以高启为首的一群少年才俊。
果然,不出他所料。听他提起《原君》和《原儒》两大名篇,高启脸色立刻开始发红,又拱了好几下手,才用极小的声音回应,“不敢欺骗大总管,那两篇陋作,的确出于草民之手。不过也是禄大人先给提了纲领,草民才勉力为之,草民,草民实在不敢一个人独贪其功!”
“文章的确写得很好,朱某都拜读过,对其中许多观点极为赞赏!”朱重九将复兴社的名册、社纲和内部组织构成方略等文件放在一边,笑着鼓励。“今后这类文章不妨多写一些,大总管府欲行新政,总得让世人知道新政到底来自何方?又身为何物?!”
“草民遵命!”高启喜出望外,立刻躬身施礼。
“你现在只是教谕?”朱重九客气地搀扶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追问。
“草民原来在集贤馆攻读,最近才去了大学做教习!”高启想了想,非常小心地回答。
“做教习太屈才了。朱某身边缺一名参军,不知道青丘子可愿为之?”朱重九摇摇头,笑着发出邀请。
众人闻听,眼睛顿时都是一亮。谁不知道,朱总管的参谋本部,是最培养人才的地方?凡是当过参军者,无论是哪一级,只要外放出来,差不多都能独当一面。如罗本、陈基、冯国用和刘伯温,最早也都做过一段时间参军,几乎转眼之间,就被委以重任。
“草民,草民,草民愿为大总管粉身碎骨!”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高启再度躬身施礼。
“就先做宣政参军吧,主要职责是替朱某起草文书,宣扬我淮扬政令!”朱重九伸手将对方扶起来,笑着宣布,“品级与明律、中兵参军相同,暂时归枢密院总参谋部调遣。此番北征,你随朱某同行。除了本职任务之外,你还需要花费一点儿时间和精力,把复兴社的宗旨、任务和今后发展方向明确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便写一个粗浅的东西来给朱某过目。咱们要么不做,既然做了,总得像个模样!否则,非但我这盟主听起来像个绿林强盗,你们这些社员也无法在世人面前扬眉吐气!”
“是,卑职必不负大总管所托!”高启再度躬身下拜,肩膀微微颤动。
注1:舆论,最早出自晋书,“自古圣贤,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论”。三国时,已经与现在汉语中舆论意思差不多。《三国志·魏·王朗传》:“没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
并怀伊邑”。
注2:此乃朱大鹏这个历史盲的个人观点,非主流。
第636章
异变(中)
“不必多礼!”朱重九伸手虚虚扶了一下,笑着鼓励,“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咱们每一步都必须慎重。不过你也无需太紧张,反正咱们淮扬所行之事,多是前人闻所未闻,所以也不差这一件!”
对于华夏复兴社最终到底会成长为一个民族的脊梁,还是会像另一个时空当中许多政党那样,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就迅速堕落,此刻他心里其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但好歹他见到的东西,比罗本、高启等人多一些,知道哪些问题一定要防患于未然。所以与其强行将华夏复兴社解散,把组建政党的机会让给别人。还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试上一试,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能避免华夏复兴社踏入歧途。
想到这儿,朱重九又笑着将面孔转向罗本。“此番北伐,贯中的任务丝毫不比徐达简单。他只负责攻城掠地,但将城池打下来之后,咱们淮扬大总管府能否站得住脚,能否让将士们的血不白流,就要看贯中的了。如果还来得及,我希望你这个副盟主,把复兴社的成员也带上一部分。大伙既然以华夏复兴为己任,该承担风险的时候,总不能落在别人后边!”
罗本郑重行了个礼,大声汇报:“启禀主公,卑职已经私下叮嘱过社中骨干,前往大总管府报名!但为了避免授人口实,所以在选拔之际,才没将他们是不是复兴社成员的情况考虑在内!”
“嗯!”朱重九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