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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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会,我看着就很厉害,那条缚鬼链真像从冥狱中扯出来的一样……”
  两仙见两个后辈争着说话,如何不知他们的意思。于舟的情绪有前面的缓冲,控制更容易些,再看了解良一眼,微侧过脸,将面容掩进灯光的阴影中,语气和顺了些:
  “这些道理,咱们辩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意思。今夜咱们过来,不是在弟子面前出乖露丑的。今日到此为止,可好?”
  解良静默半晌,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再开口时,却向余慈道:“天下‘缚鬼符’凝而成链的有二十二种,你学的是哪个?”
  此言虽也是考较,但与前的问题就完全是两个层次了。余慈微怔,待看到他努力维持的专注姿态,又怎会不明白这位仙长的用意:解良也是后悔了,他在努力消除前面的不快气氛,只是显然不太擅长这种手段,方式太过笨拙。
  余慈当然不会揭穿他,而且在努力配合他的态度:
  “禀仙长,是阴都黑律缚鬼符。”
  “是吗,确实是玄门嫡传。”
  解良不是口舌便捷之辈,刚刚那长篇大论,是他多年来一直坚持的观点,才能说得流利,眼下想着转移话题,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憋了半晌,才又挤出一句:
  “那符书可否借我一观?”
  这话其实是唐突了,不过余慈也不在意,忍着笑取出了《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双手奉上。
  解良虽是心有旁骛,礼数还是周到,仍不忘道声谢,同样双手接过。
  只是看他那眼神,心思根本不在符书上,只将经卷握在手中,皱眉沉思,天知道他能看出什么玄机来。
  此时,还是于舟老道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解师弟是宗门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虽是兼通多门,但最擅长的还是符法,今是在显德殿中,你是见识过了。”
  余慈应声道:“弟子受益匪浅。”
  干巴巴的一句话当然不行,余慈也努力地罗织词汇,还好,他对显德殿上的课程印象很深,不怕没有话说:
  “仙长开场三句要紧的心法极妙,虽然弟子也在符书上见过,可将三句那般顺序排列下来,就别开生面,让内里关系一下子明白起来。至于后面戒律、贯气法和周天运盘术……唔?”
  余慈忽然有些感觉。解良在显德殿中所言,好像也和开头那三句一样,带着层次关系。按照解良的说法,戒律是最贴近“纯粹之理”的标准,这应是最宏观的层面了;随后的贯气法则应是宣示某种符法真意,稍次一级;而到了“周天运盘术”,不是道法,而是某种精简、急就的技巧,自然等而下之。
  现在想一想,当时在显德殿上,满殿修士,闻戒律而昏昏然、见贯气法而茫茫然、睹“周天运盘术”则雀跃不已,岂不是从另一个方面符合了经书上“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之类的说法?
  一念既出,他微有汗颜,又有些明悟。等醒觉过来,却见于舟和解良都在看他,只不过前者疑惑,后者若有所思。
  余慈见解良眼神,便忍不住心中疑惑,脱口问道:
  “敢问仙长,运使‘周天运盘术’是否有什么忌讳?”
  这已经不是在刻意活跃气氛了,而是依着白天的感觉问出来的,当时他觉得解良说起“周天运盘术”的时候,情绪略有变化,便留了个心眼儿。但此刻开口,却不是简简单单地询问,而是对解良用意的试探。
  解良似乎比前面要专心点儿,闻言淡淡回应:“捷径要在道中求,而非在术中求。我传道授法,满殿弟子不能领会,只好传以诡术。倒是你能问出这话来,便有感应,很不错。”
  再看他一眼,解良终于摊开了手中的符书。原本神情还是平静无波,可在看到经文总纲时,他脸上便显出意外和关注的神色,与素来平板的表情对照,分外明显。
  他没有刻意掩饰,所以屋里几个人都看到了。余慈奇怪之余,也见到宝光向他眨眼,似在询问究竟,至于老道,干脆侧过身去,和解良一同观看符书。
  解良已经完全将身边几人忘掉了,与先前礼数周备的模样截然不同。他从总纲文字看起,一路后翻,不过小半刻钟便把整卷符书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头看起,这回就要仔细多了。
  余慈和宝光两人只能挤眉弄眼,不敢有半点儿声息。
  好半晌,还是由于舟老道打破了室内静默:“符法我是不懂的,不过,观丝帛上的刺绣的针法,细腻繁密,偏又层次分明,施展开来如浪卷云舒,数万言,千余图示,看似若断若续,其实一气呵成,好生悦目。若刺绣此人使剑,必然极是了得。”
  解良嗯了一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又看了一会儿,方道:
  “这里面有一道‘玉音乾元丹天雷法’,后附咒文有些缺憾。这破绽在六百年前普遍存在,便是符法大家也不能免俗,直到八景宫的辛天君完善此咒并公诸天下,才都改正过来。但此前的制作的符书经籍上,却是没有修正的。”
  他的意思就是说,此卷符书至少是有六百年的历史了。
  紧接着他又道:“丝帛材质是苦枝蚕丝,质地坚韧,水火不侵,久置却会泛出墨色。能保存到现在,光泽如新,必是以咒法附着其上,却不见丝毫痕迹,手法非常高明。
  “这里面收录有上千道符箓,乍看去大都泛泛而已,但极是精细准确。而且,至少有两道仙符和二十余道符咒为宗门所无或已确认有讹误的,颇具价值。”
  一口气在符书上找出这么多信息,让余慈和宝光都非常佩服。不过,此时余慈倒是有些小小的期待,这本符书,相当珍贵么?
  于舟在旁笑道:“看起来不是凡物,不知可值得多少善功?”
  此言既出,解良脸色微沉,但终究没有再顶回去,只对余慈道:“不知此卷符书来历如何?”
  余慈自然没什么好瞒的,便将他少时逃出双仙教的经历略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照神铜鉴一节。解良沉吟道:“紫雷赤阴?却是不曾耳闻。”
  想了想,他将符书合拢,然后问了一声:“此书来历还要再详查一番,但上面一些符箓极具价值,可对宗门现在符经察缺补漏,不知可否拓印一份?”
  余慈便笑:“有何不可?”
  听他回答得如此干脆,于舟在旁摇头,又是微笑。解良又一次躬身致谢,余慈却已经习惯了,也很规矩地回礼。
  还未完全挺直身板,忽听解良说话:“你今天听我授课之时,有两处表现得极好。
  “你提了‘纯粹之理’的问题,非有切身体会者难以问得,神魂修为上很是扎实,悟性也不错,已初步窥得洗炼隐识的门径,这是其一;我画符时,你气机活跃,筋骨血肉无不响应,必然是长久浸淫在符法中的,感应方能如此敏锐,这是其二。”
  不明白解良为何突然夸他,但余慈还是欠身谢过。
  可紧接着,解良便道了声“可惜”。余慈微愕,抬头看他。
  解良道:“可惜你虽有这些条件,但在符法上仍未真正入门,周身元气虽是质性超凡,也没有运用得法……我有一门先天炼气术,本是很适合你,但真要传法,你还差着火候。”
  于舟在旁一震,竟是捋了几根白须下来:“你能把‘玄元始气’传给他?”
第085章
气法
  “何来‘能不能’之说?”
  随着气氛缓和,解良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他道:“我那法诀,既然是公布出来,宗门弟子达到条件之后,便可修习。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必惊讶?”
  于舟这才觉得颔下疼痛,揉了两记,却又向余慈笑道:“你可是有福了。解师弟自创的《玄元根本气法》,乃是宗门一劫以来,排名前三的自创先天炼气术,三十年前修正完备之后,立刻被迎入‘祖师堂’,与先贤诸法并列。
  “只是他不喜同德堂,要求此法不列入‘法栏’,宗门长辈也由着他胡来,这才名声不显。但此法却是公认的一流炼气术,在洗炼隐识、凝结阴神、乃至后面神气合流合抱等修炼,都别开生面。尤其是和宗门几个最上乘的丹诀,如《太清金液神丹诀》、《紫府九光流珠丹诀》等,都十分契合,比寻常外室弟子修炼的炼气术可要强上太多,你若能学成,于日后成就还丹,必有许多好处。”
  于舟这边是连迭赞叹,可惜解良依旧不动声色:“我那法诀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我已经说过了,他火候不足,难以传法。”
  “那也就是说,若他火候足够,便能传授了?”
  于舟紧追着不放,同时使眼色,让余慈也跟上来。
  被于舟老道赞不绝口的先天炼气术,余慈怎可能不心动,这种心思没什么好掩饰的。他把视线移到解良脸上,深吸口气后,沉声道:“敢问解仙长,修炼那《玄元根本气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解良对他的印象不错,也不弄什么玄虚,伸出两根手指:
  “一是宗门弟子,无论嫡系还是外室,都可以,此是为了符合宗门之规;二是有一定的符法造诣。我这门炼气术,大半脱胎于符法,若符法上认识不足,只会拖了修行的后腿,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怎样的符法造诣?”
  解良看他一眼,道:“熟练运用贯气法。”
  余慈微窒。现在想起显德殿中解良的示范,他还觉得神妙无方,浑不知该如何下手。若是以此为标准,倒确实有些麻烦。
  他垂头思索之际,解良道:“贯气法虽是小技巧,却关涉符法精要,难悟易精,你也不必太过着意。何况现在谈及此事还太早。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天裂谷,这一去也要数月功夫,这些事,等我从那边回来再说吧。”
  余慈刚应一声,就听到于舟冷笑起来:
  “好盘算哪!”
  盯着解良,于舟扳指计算:“一个外室弟子资格,不过一千功。而一条品质上佳的鱼龙,起价便要三千功。且那卷符书,若如你所说,单只那几道宗门缺失的仙符咒法,便是无价之宝。你那炼气术再好,终究也是炼气术而已经,你觉得能值多少功?”
  这话是解良最不爱听的,尤其是于舟还把他自创的法诀和善功换算,当下脸色又沉了下去,气氛再度绷紧。
  余慈被这两个斗气的仙长弄得头大如斗,只好再重施故伎,指着案上某样东西,插言道:
  “其实还有件事要请解仙长帮忙。今日听解仙长讲解符盘。那周天运盘术也就罢了,那符盘本身倒是极尽巧妙,恰好我这里也有一块,质地甚好,可是拿在手里时就坏了,不知解仙长还有办法修复没有?”
  这话让解良和于舟都是一怔,于舟想说话,但最终还是闭住嘴唇,在旁看热闹,解良冷冷瞥去一眼,还是拿起了符盘,搭眼一看,便有些皱眉:
  “这算什么?”
  “呃?”
  余慈不明白解良的意思,疑道:“这不是符盘吗?”
  解良抬头看他一眼,摇头道:“虽是符盘的形制,却是被人当成阵盘来用。这变化虽见巧思,却是舍本逐末,比起周天运盘术,也未见得高明多少。”
  “阵盘?”余慈还是不太明白,解良便给他解释。
  符盘和阵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
  按照解良的说法,符盘是用来制作符箓的,是通过自身特殊的布局,充分利用符法真意,聚拢天地元气,顺速生成符箓的工具。从这个意义上说,符盘便等于平常匠人所用的锤子、凿子等物件,放在不懂行的人手中,只能当成铁块砸人,只有到了内行人手中,才能做出千百种不同的作品来。
  而阵盘,则是将阵法一类比较复杂的禁制预刻在特殊材料上,用时以手法催动,达成迅速布阵的目的,算是一个半成品,使用者不需要具备任何阵法禁制之类的知识,也能应用自如,性质倒和保存符箓的玉符差不多。
  不知道符盘的制作者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者是无知,又或者是想别出机杼,竟然异想天开,在此符盘上做起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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