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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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颜道士是不明白的,但他确是实实在在地狼狈了,剑光至,扑面寒风刺得他险些就那么闭上眼。
  “滚开!”
  咆哮声起,颜道士恼羞之下动了杀招,手上九阳符剑猛振,一点火星弹射而出,随即急速涨大,内里火光翻涌,状态不稳定到了极致。
  余慈见状毫不迟疑,立时抽身后退,才退出十尺,便有红光灼目,炽热的火流横扫而至,空气猛然膨胀,轰声爆鸣里,他被远远弹飞,直撞到一棵大树上,才止住去势。澎湃火浪随后压来,他也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躲到大树后面,尽力缩成一团,这才勉强挡了过去。
  之前战场山林中有亩许大小已成了火场,浓烟四起,热浪袭人,而且这范围还在扩散之中。
  颜道士呼吸略显紊乱,山风热浪吹过,他头上发髻忽然散开,头发披散下来,显得十分狼狈。他盯着已被烧成半焦的大树,两眼赤红。
  就差一点儿……
  要不是及时打出火符,震偏剑势,七星符剑很可能已经贯穿他的额头,到那时,什么虾须草、什么纯阳剑,一切俱休。便是眼下躲了过去,头上发髻也被挑开,实在是奇耻大辱,颜道士几乎要被心头怒火冲得炸了。
  他出身不凡,虽然家道中落,难复祖上荣光,但怎么说也是通神修士,是站在长生路上的胜者,又怎能让小辈逼到这种地步?
  便在这时,大树后面,余慈探出头来,恰和他打了个对眼。颜道士忽然发现,余慈黝黑的瞳仁里,竟也燃烧着一团火,不是仇恨、恐惧之类的杂念,而是乐在其中,乃至不断寻求新刺激的愉悦,又或是醉酒后的醺然,难以自拔。
  他猛地一个激零,只觉得有寒气自尾椎直透顶盖,连燎原的心火都给压了半截。他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祸害,日后必是祸害!
  就用那招了结他!
  颜道士心中杀意随之沸腾,他却没有上前,而是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就那么披散着头发,收剑胸前,双眼甚至半闭起来。随着呼吸的调整,剑身在徐徐平放。
  余慈在树后喘息。刚刚一轮斗剑,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真气近乎枯竭,身上的伤势也不轻,然而他的状态却是出奇的好。从十三岁起,他便习惯了在生死边缘打转,这般经历非但没有消磨掉他的胆气,反让他让的精神愈发亢奋。
  自从进入明窍上阶之后,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生死一线的境况了。他甚至有些怀念,乍一停下来,倒觉得意犹未尽,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接续着消耗殆尽的真气涌出来,鼓动着他的心脏,让他再冲上去,与颜道士大战三百回合。
  所以,他从树后露头去看,透过扭曲的热浪,恰好见到了颜道士瞑目摆剑的全过程。
  此时双方相隔近十丈远,照理说是个比较安全的距离,可当锋刃指向他的头颅,没有任何理由,他心头忽地突突狂跳,就像之前在篝火旁,颜道士挥剑前的那一瞬。只是这次,没有气味的刺激,全凭着一点模糊的直觉,他顺着身子倾斜的方向,直接倒下。与之同时,出于本能,他将七星符剑横在身前。
  还没挨着地面,他手心忽地发热,似是七星符剑挡下了什么东西,但紧接着,他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喷了口鲜血。眼角余光扫过,这把刚刚力拼九阳符剑而不落下风的精血符剑,就那么断成两截,飞出的剑尖在空中砰声炸开,化为一团淡红的血雾。
  直到这时,耳中才贯入“哧”的一声长音,仿佛将烧红的烙印放进冰水中,辨不清冷热,惟一辨明的,只有那发之于外的锋锐之气,足以穿透一切阻碍,难以抵挡。
  “这是什么手段?像是催发的剑气,可是威力大过何止十倍?”
  带此困惑,余慈摔在地上,这时候,终于有强烈的气味透进来,是空气的焦糊味儿,更是死亡的气息。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嗅觉反应,足足慢了一息时间,若非受直觉驱动,他现在怕是已经被那无形剑气穿透,死得不能再死!
  余慈勉力抬头去看,颜道士此刻的状态非常奇怪,虽是一击建功,却仍然保持那握剑的姿势,赤红的剑身不像之前那样光芒四射,显得内敛许多,剑尖也下垂一些,仍是锁定了他的脑袋。
  余慈当然想躲开剑尖所指,可是内腑震荡未去,一时半会儿根本动弹不得,拼尽全力,也只是让身子稍稍移开几寸,而远方九阳符剑,也同样调整了角度。
  也在这时,他看到了颜道士的眼睛。那对铜铃大眼,竟无丝毫神光,只有瞳孔无意识地放大,空洞灰黯,仿佛是丢了魂魄。只是他分明感觉到,颜道士仍盯着他,像是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一束“光”投射在他身上。
  这感觉是如此清晰,即便是在烈焰燎原的火场内,那“光”的触感,其炙热烧灼,更远超周边热浪,像是烧得通红的铁针,刺透骨髓。
  “会被他杀掉!”
  直觉和理智同时这么说。然而此时此刻,余慈的感觉却非常奇怪。他胸腔里像被浇了一瓢滚油,烫得发疼,但那肯定不是恐惧的滋味。
  这灼痛感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要他睁大眼睛,强迫他从这突然降临的死局中,找出一条生路。
  余慈盯着颜道士,他可以肯定此人必然是要发出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杀招,只是前后的间隔未免大了些,蓄力的姿势也是破绽百出。如果他现在他还有冲锋的力气,必然会毫不迟疑冲上前去,剁了那凶徒的狗头下来,但现在,气力的恢复速度显然已赶不上对方蓄力的速度。
  两人相隔十丈,余慈手中,只有一把半截的七星符剑,胳膊再长十倍,也攻不到敌人身前,但对那无形剑气来说,距离完全不是问题。
  这是个死结,可是,他想活下去。所以,一切的问题都归结于一句话:在颜道士发出剑气之前,先把他宰掉!
  事关生与死,反而一切都变得简单,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选择!
  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的力,半截七星符剑脱手而出!
  便在此刻,他看到了,九阳符剑的剑芒尖锋,正亮起近乎璀璨的光。
  余慈没有去想如果无形剑气杀过来,会是怎样一个后果,也没有去想毫无准头地抛掷断剑,杀伤力几何。这一刻,一切的思维连线都断掉了,他脑子里只留存下一个全不知来由的念头:
  前面那道士,宰了他!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也在放大,外间一切光影变幻均烙印其中,又如清水般自心头流过。余慈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自己的身躯却在振动着,像是血脉的搏动,但那频率更为奇妙。
  随后,他找到了真正的脉搏,血脉搏动因为剑气的冲击,正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而同时,那刚刚生发出来的振动,仍在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他好像突然多出一个心脏,或者,直接多出了一个“自我”。
  奇妙的感觉在延续,慢慢的、又或是极短暂的一瞬,曾经无比熟悉的血流脉动又退隐到幕后,也自然而然地将肉身的痛苦遮蔽,只有那新生的“自我”无限扩张开来,并且用无法描述的方式,接触周边天地,再从天地间抽取难以想象的复杂信息,反馈到他的大脑中。
  他的脑子已经中止运作,也无法理解这一切,却有莫名地欢愉。糊涂和清明的感觉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浑沌,只有一点灵光悬空照耀,将他引回到最初那单纯的念头上去:
  前面那道士,宰了他!
  一念既发,如有神应!
  浑沌之中,忽有无量虚空开辟,漫天星斗,齐放光明,中有几颗星辰,大如鸡卵,明耀如玉,将光芒投射下来。如斯响应,翻滚着飞出去的半截七星符剑,忽然光华外烁,青芒血影如烟如雾,随即速度骤增,化为一道模糊的虹光,只一闪,便从颜道士颈侧飞过。
  颜道士甚至没有格挡的意思,真正是破绽百出。
  接着,此人的脑袋掉了下来。
第007章
咆哮
  那是超出思维转换的速度,颜道士连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化,便被一剑斩杀。九阳符剑仍握在手中,高壮的身子也依旧站立,但他确确实实是死掉了,死得干净利落,以至乎荒谬。
  余慈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幕,直到对方六阳魁首落地。
  “振动的是神魂吧。真是奇妙!”
  其实把七星符剑称为“符剑”,并不准确。即使它能凝结天地元气,以精血为骨架,化为实物,但说到底,它还是一个符箓。既然是符箓,自然就要有灵应激发,刚才神魂振荡,虚空开辟,灵应并发的感觉,前所未有,实在是酣畅淋漓。
  余慈食髓知味,很想再发一道符试试。
  不过这个时候,心情陡然放松,浓重倦意突然当头而下,虚弱感已经席卷全身。余慈忙咬住舌尖,先前向七星符剑喷血时留下的创口还在,火辣辣的疼,让他打了个寒颤,困意消褪了些。
  这地方,可不安全。余慈提醒自己,他辛苦地爬起身来,摇摇晃晃朝十丈外的颜道士残躯行去。
  不知什么时候,山林间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压下肆虐的野火,腾起阵阵青烟。丝丝凉意透过全身肌肤渗入进来,睡意也进一步消褪。
  才走出两步,颜道士的无头残躯轰然摔倒,砸在了湿润的泥土中。
  走到残躯之前,余慈还有些恍惚,一个传说中的通神修士,竟就这么被他宰了?
  当然,纯以事实论,余慈并不认为这是运气。从头到尾,他和颜道士对生死的把握,都只是五五之数,只不过他更熟悉这种赌博式的选择,而颜道士没有这本事,活该被他斩杀在此。
  他只是感觉,颜道士比他想象中的要弱了点儿。
  交战中,对他威胁最大的,自然是颜道士最后隔空发剑的手段,那确实有想象中通神修士的力量,其他的如感应敏锐些、剑术高明些、修为深厚些……却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带着这疑惑,余慈低头打量,那柄让他吃尽苦头的九阳符剑,就横在泥水中,赤芒已黯淡到近乎熄灭,但离得近了,仍感觉到有一股迥异于外界空气的热力弥漫周围。
  “就是这把剑?”余慈将符剑拾起,拿在手中把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把锋锐无匹的九阳符剑,其本体竟然是木制的,长仅一尺,怪不得远远看去像短棍一般。剑身上用类似朱砂的灵引刻下无数暗红纹路,几乎将剑身本来的材质颜色遮蔽。
  随手挥舞两下,空气中却发出呜呜的声响,没有一点儿利刃破空的感觉,将真气注入,这才引发了昨夜所见的灼灼赤芒,但剑芒横空,虽是有金刃劈风之声,感觉中仍不如在颜道士手中那么凌厉。
  这算不算境界上的差别?余慈并没有在意,又开始翻找颜道士的尸身,看看这人身上是否还有什么宝贝。
  结果十分古怪。
  “没有……什么都没有?”
  翻找半天,他却是一无所获。不只是没有宝贝,便连在外行走所应有的一切物件,都没有半点儿。好像这凶徒除了一把符剑,一套遮体的衣物,便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余慈自认身家不富,但生活在外,身上总要携带一点儿常用之物,长年积累下来,也是小有规模,腰下百宝囊常年塞得满满当当。推己及人,行走江湖的,应该也差不多,偏偏这颜道士好生干净,莫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扒了衣服便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不可能,颜道士是用采摘虾须草的名义混进采药客中间的,难道连个石盒都不预备着?
  抓住这点不合理之处,余慈半点儿挫折之心也无,只是目光如矩,在颜道士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
  蓦地,他的目光凝定,锁死在颜道士左手小指之上。
  那里有一圈黑线,像是一枚指环,套在指根处。不知为何,当余慈的目光触及指环那一瞬间,脑壳里似乎“笃”地一声响,好像是两股力量撞在一起,虽然微弱,却也清晰。
  那是什么?
  揣着这个念头,余慈弯腰将指环拔出来,放在眼前观察。
  手指触摸的感觉十分普通,而仔细观察之下,打制的材料和手艺也都不出奇,可是余慈就有那么一种感觉,感觉着这指环仅仅是一层外壳,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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