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5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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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南北和议”这个提法,雍正恼怒地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再回头道:“朕已准备了三年,离朕给自己的期限,只有两年,朕等着那李肆!”
  看着雍正的背影,茹喜低低叹息一声,泪珠从眼眶滑落,果然只有她的四爷,才能担下这副重任,但再过两年,时间还是不够啊……
  圣道四年元月初四,福建邵武府衙,鹰扬军都统制,中郎将方堂恒正怒声训斥着部下:“铁牛关、杉关地势险要,德胜关又在山上,大炮推不上关,加之兵力不足,攻不动也情有可原。可你们把清兵说得个个英勇无畏,这借口也着实荒谬!”
  左师前营指挥使徐师道肩上一颗金星,已是外郎将,他拱手道:“职下前营右翼四哨从山侧突入铁牛关,与二百清兵肉搏,对方战至最后一人,也使四哨损伤不小,无力再侧击关口,此乃实情。”
  其他军官纷纷呈报,情况也都一样,让方堂恒熄了怒火,江西清兵还真如此勇猛!?
  勇猛是勇猛,可上到方堂恒,下到鹰扬军普通一兵,都不认为清兵能挡住他们的步伐。此战他们所领任务,除了拿下福建外,也有寻机占下江西建昌、抚州两府的任务。
  方堂恒正调兵遣将,准备下大力气入江西时,李肆的总帅令到了,要他不必再攻。从西面湖南攻的神武军,从南面攻的虎贲军,都遭遇了激烈抵抗。不仅清兵勇猛,地方民勇也份外顽固。
  黄埔无涯宫,李肆叹道:“这田文镜,还真有能耐。”
  田文镜不仅将江西清兵拉扯了起来,还把地方民勇也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李肆对江西也只是用了闲棋,抱着能捞一把就捞,不能也无所谓的用心。试出了田文镜的本事,还知了雍正大举调兵入江西、浙江的消息,也就见好就收,他现在可没跟雍正大打一场的盘算。
  福建到手,是英华夺得吕宋的连锁反应。吕宋牵着福建不少钱路,股市的波澜卷动了更多福建商人,吕宋公司的成立,更将大部分福建商人圈了进来。英华海陆两军进福建,最活跃最有影响的福建人暗中早已投效,现在不过是名正言顺归了英华。施世骠战死,金厦清兵覆灭后,福建各地府县几乎是望风而降。
  这也符合华夏的地方经济圈构成,福建和广东本就是一体,两地都是外贸为重,但福建地势更为狭窄,物产贫瘠,银钱流通更多是为贸易服务,不像广东还有个珠江三角洲。福建的资本,除了南下台湾、吕宋之外,还起着关联江南和广东的作用,更与潮汕关系紧密。福建资本也积极参与广东外贸,段宏时所说“广东为父,福建为母”,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拿到福建,英华经济引擎的核心要素已经齐备。
  施世骠在金门战死,大大促进了这项进程。说起施世骠,李肆也有一番感慨,在他看来,这家伙足够果决,也足够聪明。他以他自己和四个儿子的死,将南北两面的家族都保住了。雍正自不可能向施家在北的子弟亲族问罪,而施世骠转托萧胜照顾庶子,他在福建和台湾的族人和族业也有了主人,英华也不好为难。
  福建到手,还试出了江西乃至浙江的情况,英华跟明清时的华夏,已是越行越远了。江西兵和地方民勇之所以顽抗,是已将英华当作真正的“南蛮”。这就是李肆现在不愿跟雍正大干一场的原因,不从人心上打垮满清,北伐就是满地烽烟,一路血火。而要从人心上打垮满清,就得经济先行。
  很明显,英华还得从经济上消化福建,让闽粤经济相融一体,另外福建还牵出了一个烂摊子,那就是台湾。要完成这些工作,英华才能继续向北打望。
  想到台湾,李肆并没有大力开拓台湾的计划,在眼下英华的布局里,台湾已是很内线的一点,人口和资本,更应该向更远的地方推动。
  理顺了思路,李肆向枢密院传谕,任命郑永兼领福建招讨副使,主理台湾义军之事。此时海军已借投降的金厦清兵将佐,拿到了澎湖,台湾府城也该轻松得手。麻烦的是占住嘉定的杜君英和占住凤山的朱一贵,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会搞出什么事,这还难以预料。
  台湾府城,孟松海站在城头,看着正推着炮车和大木盾车,扛着云梯涌来的人群,脸色一片铁青。
  “朱一贵不知道这里已是我英华之地了么!?”
  身边已剃了光头,换上深蓝海军服的林亮无奈地苦笑。前日城头就已换了英华的双身团龙旗,还朝城下射去了箭书,朱一贵怎么都该知道台湾府城已是英华之地。但已自立为“中兴王”,以前明后裔自居的朱一贵,显然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已攻了这城几年。如今想趁着守军人心浮动,赶紧占个大便宜。
  孟松海怒了:“这个王八蛋,他的枪炮还是咱们给的!把两寸炮拉上城头!你们也使劲地打!让那朱一贵搞清楚形势!”
  他只带了几艘海鲤舰先到了台湾府城,海军战舰还分散在福州和澎湖等地,但靠着海鲤舰上的两寸炮,把对方火炮干掉,朱一贵再没攻城之力。
  城下大营里,朱一贵的脸色比孟松海还要铁青,因为帐中一干部下都在劝他归顺英华。
  “孤已是一国之君,就算要入英朝,也得有相应的身份,你们也是如此!据守台湾府城的鞑子,不过是狐假虎威!趁着英朝之人还没到,将此城拿下来,才是孤王和尔等进身之资,如此浅显的道理,为何尔等就是不懂!?”
  朱一贵的道理,完全符合旧日群雄争霸的历史传统。此时他已聚众二三十万,自立为王。但跟英华比,他也清楚,这点本钱完全不够看,根本不可能跟英华对抗,归顺是必然的。眼下只窝在凤山一地,他归顺后能得什么!?莫若拿下台湾府城,至少也能踞地而谈,不管得什么名义,总是有了一块像样的地盘。
  帐中还有来自嘉定的杜君英的使者,他拱手道:“我家王爷也是这般想法,奈何台北英华大军虎视眈眈,军火更仰仗他们接济,难以出兵援助,只能奉上粮草千石。盼王爷能尽快拿下台湾府城,如此我们两家,才能在台湾稳住脚跟。”
  已自立为顺义王的杜君英也有自己的盘算,这态度跟早前有了很大不同,两方都想在归顺前夺得更多筹码。
  有杜君英的支持,朱一贵的部下再无话说,就在分派职守时,另有部下急急进帐道:“城头已有英华军将!用神炮毁了我们的火炮,还发信要求我们马上退兵,等候处置!”
  帐中顿时沉默,朱一贵脸色苍白,捏住座椅扶臂的手分外用力,青筋一股股凸了出来。
  在部下的忐忑注视中,他艰辛地道:“退下来……派使者进城,向英朝将军请罪……”
  众人长出一口气,杜君英的使者则是长叹一声。
  “不甘心啊,孤不甘心!”
  朱一贵作出了正确的抉择,但嘴里却低低念叨着。
  台湾府城,见着如潮倒卷而去的义军,孟松海点头:“算他识相。”
  元月十一,郑永来到台湾府城,他带来了两份任状,委任杜君英为嘉定知县,朱一贵为凤山知县。
  林亮跟这两人打过很久的交道,担忧地道:“怕他们二人,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地位。”
  郑永冷声道:“他们最初是为民揭竿而起,到如今还能守住本心,怎会不满足?真是不满足,当是为自己富贵,要露什么形迹,到时可别怪朝廷对他们不客气!”
  林亮依旧不解:“此二人,已裹挟了近半台湾人,朝廷若要台湾得治,就该将两人和他们势力妥善料理,为何还要他们安于现状?”
  郑永耸肩:“政事我不懂,不过我懂一桩,朝廷现在的路子是要地方更多担起自己的事,若是他们两人能安顿好近半台湾人,自是乐得让他们去办。当然,前提是要遵朝廷律法。”
  他拍拍林亮的肩膀,那上面绣着四颗银星,“既是军人了,就朝外看,我们英华军人,没必要盯着内务。”
  想及那波澜壮阔的大海,林亮心头激荡,有力地应道:“是!”
第十卷
陆海化鼎炉,华夏初登堂
第570章
大国无信不立
  黄埔无涯宫后园,两个俏丽姑娘正看着一片园子新起,眼瞳中秋水盈动,荡满了期待。
  一声汉装的宝音问:“四娘,为什么不要单独的园子?”
  四娘摇头:“我就跟着师傅一块住。”
  宝音压低声音道:“那不是官家一来,你就得跟着贵妃娘娘一起伺候……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四娘拧了腰肉。
  四娘晕红着斥道:“就不该让官家去通报你那父汗,让你一辈子总是个被抢来的蛮公主!”
  宝音撅嘴哼道:“待得三五年,官家就要打到西北去,那时父汗怎么也得来朝称贺,奉官家为博格达汗,私底下,官家也得称我父汗一声岳父。”
  四娘使劲打击着她:“官家要复汉唐的,灭了你父汗怎么办!?”
  宝音挺起胸脯道:“那怎么叫灭呢!?既然有我在,那就是我带来的嫁妆!四娘你的嫁妆又是啥呢,莫非是官家帮你准备?”
  两个姑娘不遗余力地互相打击着,也算是一种争宠,内廷已预定在元宵后给两人定嫔位,眼见就是这两天的事,自是激动难抑。
  四娘心头确实有些自怜,她自小就是孤儿,被李肆养出来,严三娘教出来,嫁给李肆,封嫔位时,能到场的老人就只有当年那帮流民的首领,现今在西院代表皇帝任院事的罗恒。
  正在胡思乱想,一名女侍卫找到了她,说军情司罗堂远求见。
  换在往日,四娘还是罗堂远的属下,现今她是贵妃严三娘的贴身人,还即将得封嫔位,罗堂远自然只能居下位。
  罗堂远神色有些不自然,倒不是为如今的身份,四娘一直是严三娘贴身侍女,即便之前是他下属,也不会真当下属看,这表情似乎跟他所说的事有关。
  四娘很讶异:“甘大哥要见我?他不能自己来么?”
  罗堂远尴尬地道:“甘凤池因涉细作事,正被关押在情报司的监牢里。”
  甘凤池涉细作事!?
  四娘惊得掩口低呼,她怎么也不相信,甘凤池可是跟他出生入死过的黑猫搭档。
  罗堂远摊手道:“如果不是周昆来那传来了可靠的消息,又在于黑手的禁卫署那得了印证,我也不敢相信。现在于黑手起劲地向我要人,我还为情报司的清白护着,甘凤池要找你,怕是希望你能帮他作证。”
  跟甘凤池一同投入英华的周昆来,归属尚俊的天地会系统,被派到江南,主持天地会在江南的情报网络。在军情司眼里,他的可信度显然没有甘凤池高,但消息被于汉翼的禁卫署佐证,这就容不得军情司不信了。
  四娘心急火燎地跟着罗堂远去了军情司监牢,甘凤池是自己人,嫌疑没查清,也没遭虐待,见到四娘,眼中荡起光采。
  “周昆来有问题,禁卫署有问题,官家身边人也有问题……”
  甘凤池眼中的光彩,是觉得还有人可信赖。但他所说的话,让四娘怎么也不敢相信。
  “有人准备对官家动手!?还是自己人!?禁卫署、禁卫、侍卫亲军还是内廷的人!?”
  两人低语,无第三人能听到。
  甘凤池道:“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跟罗堂远说,他肯定要跟于黑手对质,于黑手那边消息一走漏,就怕那人狗急跳墙,马上动手。”
  他叹道:“之前我去江南出任务,已觉周昆来出了问题,他怕是再投到了李卫手下,很可能是李卫又有什么谋划。周昆来大概感觉我有了发现,设下了局,在禁卫署那边构陷我。”
  他看住四娘:“如今只有你是绝对可信,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自己清白还是其次,就怕那刺客害了官家。”
  四娘心神摇曳,哆嗦着嘴唇道:“我、我马上转告官家,让他全力查探!”
  甘凤池低呼道:“不行!官家不还是靠着身边人做事吗?”
  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能让官家知道,那人肯定靠得官家很近!”
  这就是甘凤池只能找四娘的原因,会面结束后,罗堂远问起,四娘只说,甘凤池就是想托她洗白冤屈。对此罗堂远也表赞同,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最为得力的一只黑猫,真是跟清廷细作有关,这事实在荒谬。
  回到咏春园,四娘踌躇不已,她要怎么查探!?唯一的办法,就是终日守在李肆身边,一边观察他人,一边防备可能有的行刺之事。可这样守株待兔,始终太过被动。而且她即将受封嫔位,又怎可能整日霸在李肆身边。
  思虑良久,四娘终于确认,靠自己一人不行,虽然不能跟官家直言,但她还有人可以依赖。
  四娘之上,自然是三娘……
  听了四娘的禀报,三娘蹙眉抿唇,深思了好一阵后道:“只能先苦了你,先不就嫔位,终日跟在他身边。我再派人去江南查周昆来,关键该在此人身上。”
  对这种事,三娘从来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四娘却不同意她的安排,此事就得尽快查明白。可信且能守护官家的人不止她一个,但可信且能出外差之人,就只有她最合适,毕竟她之前当过黑猫,经验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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