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盖世英熊(校对)第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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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牛郎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长颗头就是为了显高啊?举一反三。咱干嘛的?咱是门童,咱负责开车门,拿行李,帮客人泊车。咱服务是隐形的。开车门的时候,你能跟客人说上话;拿行李的时候,你能给客人帮上忙;泊车取车的时候,你简直跟他们都快成一家人了,多少男的把车当媳妇儿供着啊,人媳妇儿都交给你了。这你还能要不着钱?”
“可有的时候,我给客人开车门,客人都不看我。想拿行李吧,客人说不用麻烦你了。把客人车开回来的时候,别说要小费了,有的客人我车还没停稳呢,他就冲上来开走了,连声谢谢都没有。”
“所以我说,你得恐吓客人。客人不看你,你看他呀。你就腆着脸直视他,你脸上可以笑,但你眼睛得说:”孙贼,是你爷爷我,给你开的车门呦。“客人不让你拿行李,说不麻烦你了,你该拿拿,麻烦你妈b呀?老子收费哒。平时找小姐,小姐自己都脱光了迎着你上来,你丫会说不麻烦你了吗?车取回来了着急走的,那就是不想给你钱,你干嘛让他上车?你得先把他困车门口,你给他介绍一下:”先生,车的暖风我已经帮你打开了,您下车前收听的音乐我已经帮您继续播放了。车窗现在开了一个小缝,有助于空气流通。祝你一路平安。“话说到这儿份上,孙子还不掏钱,那就变脸,直接眼神鄙视他,您住五星级酒店,大浴缸里泡澡,就算洗脱了皮儿,也是便宜货。开着破车赶紧滚蛋吧您哪。”
我被王牛郎一长串靠脏话堆积起来的经验论说晕了。价值观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
“师傅,你现在一个月小费能拿多少啊?”我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王牛郎一脸高深莫测,“不提不提,师傅我志不在此,挣多少小费都是白饶哒。”
我很喜欢王牛郎,他说的话,我都当真了,也开始这么干,小费果然比从前拿的多了一些。不过有时候我直视着客人,用眼神传达“我要钱”的时候,客人脸上会闪现过一丝的尴尬,掏钱时特别不情愿,仿佛这五块钱是他这辈子最心疼的一项支出。
又一个夜班,我和王牛郎站在大风里,我跟他说,感觉自己最近确实像在要饭,有点儿没尊严。
“你得这么想,谁他妈又不是要饭的呢?”王牛郎扯着嗓子说。
“你觉得你跟客人要饭。客人住店钱哪儿来,不也是卖命要饭要来的?前厅经理管咱们,他也是跟大堂总管要饭的。总管跟董事长要饭,董事长牛逼么?美国总部一来考察,丫鞍前马后急的跟猴儿似的,就差人家上厕所,他帮着舔屁股了。他不是要饭的?你放眼全中国,谁,不是要饭的?都他妈是要饭的。人活一辈子,就是吃今天的食儿,要明天的饭。”
王牛郎确实很有道理。
但在那个零下5度的夜里,王牛郎说完这番话以后,我觉得更冷了。我那时候想,为什么我觉得人活一辈子,除了要饭,还应该要点儿别的什么呢?
转眼到了春节。
酒店里一到春节,专门来吃饭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因为过节,大家比较放松,所以这段时间里,醉酒的客人特别多。凌晨12点一过,一群群醉鬼勾肩搭背的从大堂里穿过,呼天喊地的冲到大街上。这种时候,挣小费也容易的多,上去帮他们开个门,或者帮他们叫辆车,有的客人就把我当兄弟了。
有一天,一个喝多的客人,司机开车来接他,我只是把他扶进车里,提醒他别磕到头,这位客人就拽着我衣领子不松手,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抽出一张100的,塞我手里,“一拜高堂!”又抽一张:“二拜天地!”又抽一张,“永结同心!”他把钱紧紧塞我手里,迷迷瞪瞪的瞪着我:“叫大哥。”
“大哥。”我一点儿都没犹豫。
大哥亲了我脸一口,毫无理由,毫无防备。“亲弟弟。亲的。爱你。明天见。”
三百块钱认来的哥哥就这么走了。
后来我再没有见过他。
初五那天的后半夜,大批醉酒的客人离开后。我和王牛郎发现酒店不远处,有一个落单的醉酒客人。
我俩算了算客人离我们的距离,按酒店规定,酒店正门五十米范围内,有客人出现什么问题,我们都要上前询问。但五十米范围外,客人就算是当街撒钱,我们都不能脱岗冲上去捡。
那天的客人,站在我们五十米外的一棵树地下,抱着树吐。我和王牛郎远远观望着。
客人吐完,站起身,开始解裤腰带,解开后,手里拎着裤腰带,对着树小便。完事儿,客人抖了抖,然后开始摸摸索索的,紧紧抱住了树,过了一会儿,客人晃悠着的离开了。
客人在视线里消失后,王牛郎咧着嘴笑了。他回头看看大堂,确定前台值班经理不在,然后转头说:跟我来。
我俩小跑到客人尿尿的树下,我俩都笑了。
那哥们把裤带系在树上了。
我俩看着树上的裤带,一通傻乐。脚下那人留下的一滩尿,缓缓的冒着热气。
王牛郎把裤带解下来,放手上看看,“登喜路。”
王牛郎把皮带递给我,“你留着用吧,也有个名牌儿了。”
我退让回去,“师傅,你发现的。”
王牛郎一脸大气的表情,“我不用这个,我有好的呢。”
王牛郎解开大衣,把棉袄往上一撂,露出一条皮带。皮带中央有亮闪闪的logo.“看见没有。万宝龙。贵族品牌。登喜路那是乡镇企业家用的。”
重新站回酒店门口后,王牛郎向我讲了这条贵族皮带的来历。去年夏天,那时候我还没来,一个香港老太太出了酒店门,问王牛郎,附近哪儿有药店。她嗓子很不舒服,想去买点儿药。王牛郎立刻劝老太太回大厅歇着,他一路小跑,顶着北京夏天正午的大太阳,跑了一站地,给老太太买回了川贝枇杷膏。后来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在酒店一层的礼品店,买了这条皮带,送给了王牛郎。还留给王牛郎一个电话号,让他去香港的时候去找她。
“那是哥们儿我离成功最近的一次。”王牛郎说。
王牛郎向我讲述了他的偶像,中国门童届的一个传奇人物,姓李。据说是真人真事儿。李传奇年轻的时候,在北京饭店做门童,职位虽低,但目光高远。李传奇对每一个入住的单身大龄女客人都非常关注,小细节上嘘寒问暖,大方向上直奔主题。最后,一个来自美国的富有老太太看上了他,把他带到了美国。老太太过世之后,留给了李传奇大笔的遗产。那笔钱多到李传奇花都花不完,只好拿出来做慈善了。
王牛郎眉飞色舞的向我讲述着李传奇的发家事迹,口水直往我脸上喷。
“那你当时送完川贝枇杷膏,怎么不接着送点儿别的?”我好奇的问他。
“当时我有点儿浮躁了。还是年轻,天眼还没开。我琢磨着这老太太是老,但又没那么老,你说我跟着她走了,就算是为爱闯天涯吧,万一处上十年二十年,姐们始终不挂,这日子我怎么过?牙碜不牙碜啊?这么一想,就怂了。要不然,现在已经以港胞身份回国,满世界的给多动症儿童捐钱呢。”
“后悔么?师傅?”
“你摸摸我静脉,这里面流的,都是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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