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赵丽颖、王一博主演同名电视剧原著)(校对)第1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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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允默默地坐在一边守着火堆烤贝壳,这是个细致活,他一个人烤赶不上那两位吃,忙活了半天没顾上自己,手里就剩最后一个,刚想下嘴,被李妍这句横空出世的一声“姐夫”叫得心花怒放,于是自动把最后一颗让给了她。
  李妍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只恨嘴不够大,不能把整个东海装进肚子里带走。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个贝肉,顺手将壳扔进大海,从礁石上一跃而下,问道:“我的话可带到啦,姐,你到时候去不去?”
  周翡道:“楚楚的事,我砸锅卖铁也得过去,何况又不远。”
  刚说完,不远处的陈俊夫冲李妍招了招手,问道:“小丫头,鱼干吃不吃?”
  李妍听闻,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丢下了她英俊的姐夫和更加英俊的姐,义无反顾地投奔了一个百十来岁的老头子。
  南北归一那年,赵渊改了年号为“乾封”,此时正是乾封二年,谢三公子经过了两年的艰辛历程,恨不能将四十八寨所有没人愿意管的琐事都一手包办,才总算换来李大当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年秋天,周翡陪着谢允回东海,探望师长并祭奠先人。
  “先人”总共有两位,一位是那位舍命救过谢允的小师叔,另一位是梁绍。
  梁丞相的尸骨被木小乔误打误撞地炸了,连同山谷一起灰飞烟灭,到底是尘归尘、土归土,谢允便在蓬莱小岛上替他立了个简单的衣冠冢。
  想来那梁公生前轰轰烈烈、机关算尽,死后也该清静了。
  他俩探过了老人,又扫完了墓,正打算走,李妍就不请自来,还捎来个口信——吴楚楚这几年四处搜集整理各派遗迹,已经颇有些成果,正好李晟时常被李瑾容放出去联络各方,交游颇广,便不知怎的突发奇想,牵头替吴楚楚四方发帖,打算在这一年中秋要办个“以武会友”的集会,没带什么噱头,只说近些年整理了一些流落各处的典籍,想借此机会叫大家来喝杯薄酒,愿意来凑热闹的,说不定能遇见一些新朋故旧。
  地方定在了柳家庄,李晟崭露头角便是从柳家庄围剿十八药人开始的,自那以后,他同柳老爷倒是成了忘年交。
  帖子和消息是行脚帮帮忙发出去的,本以为响应者寥寥,多不过请来几个老朋友过来凑个热闹,谁知也不知怎么居然闹大了,一传十、十传百,四方豪杰一大帮一大帮地往柳家庄赶,比之当年永州城中霍连涛弄出来那场闹剧还热闹,小小的柳家庄已经不够安排,眼看把济南府的大小客栈都挤满了,满大街都是形态各异的江湖人,闹得李晟有些发慌,不得已派李妍来叫周翡这把“南刀”过去给他撑场面。
  “这个么,倒不意外,”谢允道,“这么多年了,先是活人死人山,再又有北斗、殷沛等人横行无忌,仇怨相叠好几代人,四处乌烟瘴气,好不容易大魔头们都死光了,中原武林这潭死水也该否极泰来了,你哥心机手腕出身背景一样不缺,更难得为人谦逊,不把自己当回事,据说在老一辈中人望很高,都在捧他的场,这回恐怕是各大门派的人有意推波助澜。”
  周翡诧异道:“难不成他们还想把他捧成下一个山川剑吗?”
  谢允问道:“有何不可?”
  周翡总觉得有些奇妙,她是未曾见过当年山川剑风采的,只是听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从只言片语中大概得出个模糊的印象——那位前辈的德高望重,一柄重剑镇住了整个中原的魑魅魍魉。
  在她心里,如果说殷大侠是仰止的高山,李某某就是碍事的小土包,如果说殷大侠是镇守一方的圣兽,李晟就是哆嗦个尾巴嗷嗷叫的串种小野狗——总而言之,除了都是人、都是男的,好像没什么共同之处了,她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周翡思索片刻,便忧心忡忡道:“他?武功也拿不出手,纯会耍嘴皮子,万一遭人嫉恨,想害他,连阴谋诡计都不必使,直接打死也费不了什么事。”
  谢允:“……”
  怪不得李少爷分明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身上却总有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超然”气质,原来从小成长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
  周翡将熹微在手中转了个圈,好似很嫌麻烦似的说道:“啧,我还是多叫几个人去给他壮壮胆吧。”
  谢允忙见缝插针地溜须拍马道:“周大侠宇内无双,天下无敌。”
  周翡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姓谢的好像又在讽刺她,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仰起头的时候显得下巴很尖,眼睛半睁不睁地略微上挑,是个颇不好哄的小美人,谢允佯做无辜地与她对视片刻,便憋不住手嘴齐贱起来,他略一弯腰捏住周翡的下巴,低声道:“我要是早知道这周大侠最后能便宜我,当年夜闯洗墨江的时候一定打扮会漂亮一点,轻功也一定能再飘逸一点。”
  周翡似笑非笑道:“去见个水草精,你还想打扮成什么样?”
  谢允眼珠一转,弯腰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不知怎么下流无耻了,说完他就立刻蹦开,刚好躲过周翡戳他肚子的刀柄。
  他以手抚胸道:“小生提了六次亲,被你爹娘软硬钉子喂了十二颗,生生嚼出了一口铁嘴钢牙,不料娶回家来天天挨揍,苦也——”
  最后俩字,谢允诌出了唱腔,连说带唱也不妨碍他转瞬蹿出了一丈多远,还回头对周翡道:“赵渊至今叫我一出‘白骨传’唱得睡不着觉,你要是再欺负我,明儿我就写一出‘南刀传’去,揭露某大侠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一言不合就虐打文弱书生……哈哈,阿翡,你轻功还欠练啊。”
  周翡轻功确实不如他——毕竟先天不足,脖子下面不是腿。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跑出去半个岛。
  忽然,谢允脚步一停,在一块礁石上微微一点,浑似不着力一般,尘土不惊地落在上面,背着手冲周翡微微摆了摆。
  周翡探头一看,发现他们两人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两座墓前。
  那两座比邻而居的石碑在三面环礁处,好似被天然林立的礁石环绕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十分幽静,开阔的一侧面朝浩瀚东海,一眼能望见海天交接处。
  同明大师正拿着一柄长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两座墓碑上的浮灰。
  老僧与石碑在涛声萧瑟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谢允冲周翡打了个手势,拉着她的手轻飘落到一边,两人从大礁石后绕着走开了,没有惊动同明大师。
  走出老远,谢允才轻声道:“我师父身份特殊,他们那一支人自从亡国后,便一直隐居东海蓬莱,其他几位师叔都是当年随侍的忠臣之后,若不是因为我,他老人家根本不会离岛,倒是几位师叔偶尔出门跑腿——当年陈师叔几次三番受山川剑所托,替他做盔甲兵刃等物,你也知道,陈师叔天性懒得应酬,都是小师叔替他跑腿当信使,一来二去,同殷大侠有了些交情。”
  他话说到这,周翡已经明白了,便接道:“后来他对殷大侠之死有疑虑?”
  谢允点点头:“山川剑、南刀——老南刀,还有当时我的事,他至死都一直耿耿于怀,遗愿便是要我去追查海天一色,找一个交代……如今他们两位比邻而居,想必可以面对面地交代了。”
  周翡脚步微顿。
  “海天一色”像一个好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互相牵制的由头,所有人都想利用这个由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四十八寨原本人就多,后来周以棠又带回来一批心腹回家,堪称人多眼杂,有些话至今她都没机会口头问清楚,此时在东海之巅,四方视野平整,周遭一目了然,她才斟词酌句地含蓄道:“那位真的不姓赵吗?”
  谢允微微弯了一下眼角,同样含蓄地回道:“我们赵家这几代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特别容易热血上头,凡事想当然耳,吟风弄月的本领不错,纸上谈兵也都是好手,上不了真章。从先帝到我爹,再到我,都是一路货色,没出过这么有出息的人物。”
  周翡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然而视线被墓碑挡住了,她看不见那两座比邻而居的墓碑:“梁绍到底图什么?”
  “当时箭在弦上,”谢允轻声道,“南边策划许久,集结了数万大军,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被人发现……必定四下溃散,大昭就真的亡国了。”
  周翡诧异道:“那个谁都不姓赵,这就不算亡国了吗?”
  谢允伸了个懒腰,顺手勾住周翡的肩,懒洋洋地将手搭在她身上:“舆图未曾换稿,满朝文武未曾改志,江山未曾易姓,最重要的是,先帝当年所思所愿,还有实现的余地,梁公与先帝心心念念的新政,能在江南铺开,而新帝年幼时只能倚仗梁绍,等他翅膀硬了,纵然梁绍已死,也有‘海天一色’阴魂不散,只能永远在他设想中的既定路线上走下去,一两代人之内,天下必有安定时,届时你登礁东望,茫茫一片,天海相连,又有什么分别?”
  谢允说得不痛不痒,语气抑扬顿挫,只缺个小桌案和惊堂木,不然讲到这里可以收彩讨赏了,亲自为周翡表演了一番赵氏后人是怎样烂泥扶不上墙的。
  接着他的爪子又十分不规矩地轻轻挠了挠周翡的下巴,凑到她耳边道:“咱们先去柳家庄,等看完热闹,我带你去旧都玩好不好?过了冬,咱们再去塞外看新草和嫩羊。”
  周翡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滚,有点正事没有?就知道玩,大当家要是有事差遣我去……”
  谢允笑眯眯地打断她,悠然补充道:“还可以高价买几只小羊羔就地烤,外焦里嫩,根本不必放许多香料,少许一点盐便滋味无穷。”
  周翡:“……我去给我娘写信说一声。”
  番外完,谢谢诸位,下篇文见
有匪
婚后番外:夜深忽梦少年事
  (一)
  他听见风与浪不分彼此,时而近在耳边,时而又远在天际。那是海的声音,他自幼听惯了的,身在这小小的岛屿上,隔绝尘世喧嚣,一眼能望见天际。
  天际,何其浩渺,而礁石上的凡人,就如同身陷囹圄的蝼蚁,终身逡巡盘旋,过上三寸晨光,这一生,便走马观花似的匆匆掠过了。
  谢允在半梦半醒间伸手一捞,没碰到人,一愣之后,他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回了蓬莱——陈大师今年要过整寿,他和阿翡早早动身赶往东海,半路上,他家日理万机的打手媳妇听了丈母娘一道传信,被支使到济南办事了,须得耽搁两天才能赶回来。这会刚过午夜,更深漏重,岛上万籁俱寂,只余涛声。谢允自小命薄、身薄、亲缘淡薄,薄成了一张纸,好不容易娶了个荣辱与共的媳妇,他这张纸恨不能化身膏药黏在媳妇身上,理所当然地成了个媳妇迷,罕逢孤枕,有点难眠,谢允也不委屈自己,自己吹起小曲哄着自己玩。同时,他伸了个懒腰,滚到空出来的半张床铺上。
  床脚靠墙的地方有一排雕花木柜,样式古朴,放些备用的枕头被褥等杂物,往常回蓬莱小住,都是周翡睡里面,那地方足够她和柜子和平共处,然而对于手长脚长的谢允来说,就颇为捉襟见肘了。黑灯瞎火间他也没看清楚,一滚过来,翘起来乱晃的脚正好撞上了木头柜门,一下戳到了麻筋上。
  谢允“嗷”一嗓子缩回了脚,柜门被他“稀里哗啦”地带开,他一面坐起来收拾,一面心道:这水草精,生得这么短,说她是半个人还要打我,岂有此理!
  他将掉出来的夏凉枕塞回去,忽然一顿,因为看见木柜角落里有一个眼熟的漆盒。
  经年日久,那漆盒上有些地方已经褪了色,盒盖也很难严丝合缝,谢允伸手将那盒子拿出来,轻轻抹去上面一层灰尘,打开一看,见那漆盒里装的是一把长发,雪白的绸缎捆成一束,打了油,这么多年过去,新鲜得依旧好似刚从头皮上刮下来。
  那是他自己的头发。
  (二)
  谢允八九岁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长成一个废话上车拉的男子,大多数时候,他甚至是沉默寡言的。
  古人有“闻鸡起舞”的典故,蓬莱岛上没人养鸡,少年的谢允于是每天都在声势浩大的涛声中爬起来,头顶漫天星辰,独自来到海边礁石上,对着大海练功。练上大概一个时辰,看见海天相连处苍白起来,他才能借着早膳的片刻光景稍作休息,然后要跟着师父或是某个师叔习武。及至午后,又要开始读书,四书五经、兵法韬略,他全都得有所涉猎,老师们恨不能将他的脑壳掀开,把上下五千年一股脑地塞进去,半天下来,往往叫他头痛欲裂、烦躁不堪。
  可是烦躁也得忍,谢允晚上还得温书、练字、作文给师长指正。他总是温到一半,就困得睁不开眼,可是还要强撑,偷懒是万万不行的——他是赵家后人,是懿德皇太子的遗孤,他身上背着千斤的国仇家恨,背着数万人的身家性命,那些东西一起沉甸甸地压着他、挤在他不满一寸深的胸口里,连他那些与生俱来的俏皮也无处安放。
  自仓皇逃离旧都之后,谢允从幼儿长成了小小少年,身边却唯有海礁与贝壳能充当知己。每年长了个子、或是春秋换季,他才有机会离岛去找裁缝量体裁衣,见那些渔民的孩子们拖着鼻涕追跑打闹,一脸愚痴,便总不由得心生向往。年幼的皇孙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什么赵氏遗孤就好了。那时他心里还没有那么多的城府,怎么想的,他就怎么和王公公说了。
  王公公是当年东宫的人,不到十岁就净身入宫,一直跟在懿德太子身边,文不成武不就,只是忠,忠到了虔诚的地步,别人信佛信道信神仙——他信太子。
  曹氏叛乱时,王公公奉太子之命,把东宫唯一的骨血悄悄送出了宫,才走到半路上,逼宫的乱党就包围了皇城,王公公抱着小皇孙藏在运恭桶的车里,臭气熏天、痛哭流涕地走上了逃亡之路。
  这一路九死一生,及至阴差阳错地来到济南府,被林夫子救下时,王公公已经是遍体鳞伤,还瘸了一双腿,纵然有同明大师圣手神医,双腿到底是没保住,老太监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一年不如一年。
  王公公从小就给人当奴做婢,不知道人是什么样的,因此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别人当人。他认为自己是太子的马鞍、鞋底、痰盂、夜壶,是也腌臜的下贱玩意,谢允则是一团太子骨血,是贵不可言的玩意——二者虽有天渊之别,但同属于“玩意”。尽管这团珍贵的骨血越长越大,越长越像人,会说会笑会思量,在王太监眼里,他也依然只是“骨血”,是一剂给赵家王朝吊命的救命药汤,听说谢允竟对自己的出身有了意见,王太监大惊失色——这一口救命的药汤要发霉!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小皇孙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复国大业”,而王公公好话歹话说尽,没有蛋用,便只好改成以死相谏,每天寻死觅活,终于彻底激化矛盾——小皇孙忍无可忍,趁着半夜三更,他剃光了自己的头发,自作主张地出了家。
  当个和尚,得斩断尘缘、四大皆空,虽然就此要与生猛海鲜话别,将来嘴里恐怕要淡出一排鸥鹭,但不用每天惦记着杀这个宰那个,一切好商量。
  “我为什么不能出家呢?”小皇孙同前来找他讲道理的同明大师说道,“我师父是大和尚,我就应该是个小和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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