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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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艇很快翻了船,灭顶的海水遮蔽了燕秋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视线,他胸前的金属残片飘起来,随即却发出微弱的光,形成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轻拿轻放地包裹住他。
  像几千年前的愚蠢鲛人珍惜地将一颗明珠含进嘴里。
  八十一道天雷,连天魔化身都能给劈得灰飞烟灭,小小一个刀灵,大概连伴随而来的千刀万剐都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刀剑与快艇的残片静静地漂了起来,乌云和风暴散去,露出漫天星河。
  海面上,既没有了阴沉祭,也没有了知春。
第64章
  王泽拼了老命,
也只来得及连自己人再嫌疑人一起包进气泡,
随即又被电流乱窜的海潮冲开。
  巨浪里,
一条小小鲤鱼的挣扎就跟闹着玩一样,几乎连个波澜都没有,他头晕脑胀地随波逐流,
不知道自己要被冲到哪去。直到身上的气泡碰到什么东西,把他轻轻一弹,气泡才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
不再滚了。
  等到劫后余生的人们能重新睁开眼时,
才发现气泡是被薄薄的冰层给“挂”住了,冰块框住了“四散奔逃”的气泡,
又被气泡分成小格,格与格之间或相距一臂,
或隔开十几米。
  浓云散去,星光和月光漫无目的地落下来,
宣玑回头,看见了盛灵渊。
  雷劈下来的时候,他俩刚好在一起,
此时也只隔了几步远,
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宣玑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裹在他身边的气泡随着他的动作变了形,软塌塌地隔离着他的手指和冰层。
  宣玑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没找到别人,
因为那冰可能是一层一层冻上的,不太透亮,只能勉强看见近处的东西。周围水声来回“咕噜”,透过冰层传导过来,却反而显得更安静了。
  浑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宣玑的脑浆自从进了这片海域开始,就一直是沸腾状态,此时终于稍微冷却下来,得以片刻喘息,梳理自己混乱的记忆和同样混乱的感情。
  生魂成剑、剑身被砸断……那和传承的记忆不一样。
  传承的记忆更接近于“语义记忆”,类似于知识传递。可是那些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事明显属于“情景记忆”,封魂之痛、四分五裂之痛……好像仍在他骨缝里流着,因为极致的安静而格外凸显出来,他抽了口气,时间的概念一下模糊了。
  他想:“我到底是谁?”
  赤渊祭坛里鸡零狗碎很多,三十多代守火人留下的“遗产”和破烂都在里头,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其中只有两样最要紧,一个本命剑,一个是圣火戒指。
  本命剑在他见天日的那一天起,就插在他的脊背里,圣火戒指却每一代都碎,每一代都得有个新的,那些阴灵骑士说,“圣火戒指”是在保护他,封住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这样看来,圣火戒指不像是一件传承的东西,倒像是个术法、诅咒之类。
  戒面破碎,它封印的东西也破石而出,直到重新生成,重新把那些记忆封印,让“新的守火人”又变成一个没有前尘、没有过往,凡事不往心里搁的傻瓜。
  赤渊深处生死轮换的守火人真的是“祖宗”吗?
  还是……自古只一个人?
  守着一把骸骨炼成的剑,牵挂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在沉寂的赤渊峡谷里,同一池灰烬作伴。
  这念头才刚起,无边的荒凉和孤独就险些把他吞下去。
  那一瞬间,宣玑忽然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历代守火人是为了平息动荡的赤渊烈火,才以身相殉的。他只当是“家门不幸”,托生在一个变态家族,这个家族里所有的人都跟神经病一样,遇到点事不想着出来解决问题,就知道把自己当活祭……原来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真相刚好反过来:因为乱世或者战火,引起赤渊动荡,守火人每一次都卷入其中,动用力量时不甚震碎了自己给自己加的记忆封印——也就是那枚戒指,身在人间,心却重新掉回炼狱。
  他是依托在朱雀骨上的天魔剑灵,因为他是神鸟朱雀最后的后裔,与那些枉死的朱雀血肉相连。
  他一次又一次涅槃,其实生死交替的不是“守火人”,而是这枚封印了一切的戒指。前尘皆入内,他就以为自己又是一条崭新的生命。可那戒指太脆弱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破损。
  大概是因为……人是不该这样自欺的,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盛灵渊方才有些透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这时,一道海浪拍在冰上,他被震醒了,睁眼正好对上宣玑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比万丈海水还沉,隔空压过来,让他一时喘不上气,竟让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熟悉的不止这个,还有他那双会着火的翅膀、他说雅音时的腔调、叫他名字时的语气、鲛人语,还有……
  盛灵渊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同时被十万根钢针扎了脑子,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裹着他的气泡。
  王队那枚能扛住深海海压的气泡被他一把抓烂了,盛灵渊直接落在空荡荡的冰格里。
  “灵渊,你怎么了?”人的声音从冰里传过来,听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灵渊!”
  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招数,那人每叫他一声,“灵渊”俩字就会在他脑子里锯上一锯,无从抵御。盛灵渊颤抖的手抓进头发里,狠狠地往旁边厚厚的冰层上撞去。冰层发出脆响,裂了。
  盛灵渊就像没有痛觉一样,连续不断地撞着冰层,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海浪掠过,“冰山”潜艇一样浮出水面,从中间裂开——
  俞阳市是个太平又闲散的地方,这边的异控局分部又叫“养老院”,自成立以来,从外勤到后勤,所有人都过着朝九晚四、来去不打卡的神仙日子,就没听说过什么叫“加班”。
  偶尔逮住几个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小团体,就能算是年终总结时要大写特写的重大案件了。
  这天他们算是中了大奖,从上到下,集体加班加了个通宵。
  异常能量警报响起来的时候,俞阳分局的外勤负责人还以为是她那混蛋老公又在厨房偷摸抽烟,把烟雾报警器激怒了,骂骂咧咧地敷着面膜跑出去,把面膜都吓裂了——她家正好是“一线海景房”,后阳台朝海,本来是退潮的日子,海平面却无端涨起老高,暴虐的海风夹着水汽扑了进来,在玻璃窗上糊了一层水膜。
  水珠缓缓移动,凝出一张人脸。
  闹鬼了!
  外勤负责人怒不可遏,闹鬼闹到老娘家里了,长没长眼?她正打算掳袖子上去会一会这是何方神圣,人脸冲她开了口:“是……俞阳分局的杜处吗?我是风神一王泽,请求、请求紧急支援。”
  杜处:“啊?”
  人脸消失了,水珠迅速凝成一个坐标,后面跟着仨歪歪扭扭的字母——SOS。
  救护车、救援船迅速出动,杜处扒下面膜,亲自跑到了现场。
  “来几个急救,这有个重伤员!”
  “这浮冰底下都是什么?这么这么多刀剑残骸……妈呀,焦尸!”
  “这海里是有个古坟场吗?”
  “卧槽,这位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先生,您松手我看看,松松手!”
  宣玑如梦方醒,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开,看着急救人员把盛灵渊抬上担架,下意识地跟上去,又被按住:“您身上有伤吗?确定都不是您自己的血吗?后背上衣服都烧焦了,我们要先检查一下……”
  医疗急救人员都是异控局内部的特殊外勤,随身也配着异常能量监控,就在这时,他身上的异常能量监控突然闪过异动。
  “咦?什么情况?”
  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飘进了宣玑的太阳穴,他晃了一下,跪了。
  “陛下,”恍惚间,宣玑看见几个内侍一人捧着两个陶罐,恭恭敬敬地走进寝殿,“新烧好的‘惊魂’。”
  这是度陵宫,宣玑认出来。
  惊魂是什么来着?
  “嗯。”一只手掀开床帐,“拿过来。”
  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鱼贯而入,把陶罐码在人皇的床前,随后快步退出——武帝寝宫内殿不留人,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最亲近的侍从也得在外殿候旨。
  盛灵渊掀开一个陶罐,只见里面是一些古怪的树叶,上面用某种秘法烧出了圆滚滚的文字,是巫人语。
  宣玑想起来了,盛灵渊告诉过他,“惊魂”是一种巫人族的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惧的事——阿洛津那熊孩子小时候被他爹吊起来打,就是因为偷了大圣的惊魂放在盛灵渊的枕头底下。
  盛灵渊没有把惊魂咒放在枕下,他掀开了床头的香炉盖。
  那香炉是特制的,不说是香炉,根本看不出来——因为它差不多有洗脸盆那么大,一点也不精致,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陛下在床头支了口大锅,半夜饿醒了摊个煎饼什么的。
  然后盛灵渊把一整罐的“惊魂”都倒了进去。
  宣玑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盛灵渊看不见他,眼皮也没抬,抬手打了个指响,床头几根蜡烛上的火苗就飘下来,落进香炉。
  “你不要命了你?巫人族的恶咒是这么玩的吗?”宣玑扑上去,可他的手却从香炉与盛灵渊身上穿过,炉火纹丝不动,“盛灵渊!”
  盛灵渊眉目不惊地把香炉放在床头支好,不慌不忙地除去外袍躺下,显然是已经习惯这么睡了。
  香炉里的惊魂叶子缓缓地卷曲着,冒出让人胆战心惊的白烟,缓缓笼罩住床上的人,没入他的七窍。
  他看起来就像一具精致的尸体。
  “那个……”
  宣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他激灵一下,茫然地四下寻觅,见盛灵渊安静地躺在对面的病床上,手背上还插着针管。
  宣玑一口卡在胸口的气这才吐出来,按下狂跳的心,转头看向旁边把他叫醒的小外勤:“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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