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校对)第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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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刚才第二个说话的人。‘大夫,请你看病的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至于病情,我们对你的医术信得过,相信你自己的诊断会比我们所能形容的更好,得了,你上马车好吗?’
“我无可奈何,只好照办,于是什么也没说就上了马车。他们俩都跟着我上了车——最后一个是收起踏板以后跳上来的。马车掉过头,又照原先的速度飞奔起来。
“我完全是按照当时的对答重写下这段对话的。我确信每字每句都完全一样。我所描述的件件事情都同实际发生的情况一样,我努力约束自己的思想,决不从我所做的叙述上走神,胡编乱造。后边凡是我做了中断符号的地方,就表明我暂时搁笔,并把我的文稿放入隐蔽的地方。
“马车把一条条街甩在后面,出了北面的关卡,来到乡间大道上。出了关卡有三分之二里格的地方——那时我没有算距离,是后来我走过那里的时候估算的——马车窜出林荫大道,很快就在一所孤零零的宅院前停住了。我们三个都下了车,沿着庭院里一条潮湿柔软的人行小路朝门口走去,庭院里有一座无人照看的喷泉,水都漫出来了。铃响过后,门并没有立即应声打开,随后我那两个带路人当中有一个就用他那厚重的骑马手套劈头盖脑地揍那个开门的人。
“这种举动并未引起我特别的注意,因为我见过,普通百姓挨揍比狗挨揍还更普通。但是,两人中的那另外一个,也同样怒气冲冲,也用同样的态度抡起胳臂打那个人;当时这一对兄弟的神情举止都那么分毫不差,所以我那时就开始觉察到,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
“从我们在外边大门口一下车(大门上了锁,这对兄弟当中的一个把锁打开,让我们进去,然后又锁上了),我就听到从楼上一间内室里不时传来喊声。我给径直带向这间内室。随着我们一级级上楼,那喊声越来越响,后来我看见一个因脑炎发高烧的病人躺在床上。
“病人是个绝色女子,年纪很轻;肯定才二十刚出头。她披头散发,两只胳臂用许多饰带和手帕绑在身体两侧。我注意到,这些绑人的带子都是一位上等先生身上的饰物。其中有一条是一种作出席盛典用的带穗的领巾,我能看到那上边有个表示贵族身份的徽记和一个字母‘E’(1)。
“我一开始仔细观察病人,就看见了这个,因为她不安地挣扎的时候,脸朝下扭到床边上,把领巾的一头拉到嘴里,有窒息的危险。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伸出手去使她喘过气来;并把这领巾挪到一边,那绣在角上的字样,我就看见了。
“我轻轻把她翻过来,双手放在她胸前,使她镇静下来,躺着不动,并注意看她的脸。她两眼圆睁,眼神狂乱。她还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并重复着这句话:‘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弟弟啊!’然后就从一数到十二,并且说,‘嘘!’只有一小会工夫,她像是停下来静听,然后那刺耳的尖叫又开始了,她就又重复着那句话:‘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弟弟啊!’然后就从一数到十二,并且说,‘嘘!’次序和方式毫不变化。她发出这些声音,除了那有规律的短暂停歇,永无休止。
“‘这样有多长时间了?’我问。
“我把这两兄弟叫做老大、老二,以示区别;我把那个最有权威的定为老大。答话的是老大,‘大约从昨晚这个钟头开始。’
“‘她有丈夫、父亲、弟弟吗?’
“‘有个弟弟。’
“‘我不是在和她弟弟讲话吧?’
“他带着满脸鄙夷的神气回答:‘不是。’
“那个老二不耐烦地插嘴道:‘和十二点钟吧?’
“‘二位先生请看,’我说,手还一直放在她胸口上,‘你们这样把我接来,我有什么用!如果我事先知道我要诊视的是什么病,我就会作好准备来了。像现在这样,时间就得浪费了。在这么个偏僻地方,没法弄到药。’
“老大朝老二看了看,老二傲慢地说,‘这儿有一箱药,’说着就从壁橱里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打开一些瓶子,闻了闻它们的气味,把瓶塞放在嘴上尝了尝。如果我不是想用麻醉药,虽然它们本身有毒,而是别的什么药,这些药里面的任何一种我都不会尝。
“‘你信不过这些药吗?’老二问。
“‘你看,先生,我就要用它们了。’我回答后,再没说什么。
“我费了很大周折,作了种种努力,才让病人吞服了我要给她的剂量。因为我想过一会儿再给她吃一次,而且还需要看看吃药的效果,我于是就坐下来守在床边。那儿有一个畏畏缩缩、蹑手蹑脚的妇人(是楼下那个人的妻子)服侍着,她原先缩在一个墙角里。这房子潮湿破烂,家具都是七拼八凑的,很显然是最近才有人住,而且是暂时用用,窗前钉了一些厚厚的旧帷幔,想挡住那尖声叫喊,这种声音仍然按有规律的顺序发出来,还伴随着那喊声:‘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弟弟啊!’那从一到十二的计数,还有那‘嘘!’她疯狂喊叫得那么厉害,所以我没有给那两只胳臂松绑;不过一直留心着,注意不要使她难受。这一病情给人唯一的一线希望是,我把一只手放在这个痛苦的病人胸上时,能给她起很大的缓解作用,每次都会使这个人镇静一会儿。但对那叫喊无效;什么钟摆也不会比它们更有规律。
“我的手既然有这样的效果(我认为如此),所以我就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那两兄弟一直在旁看着,后来那老大说:
“‘还有另一个病人。’
“我愣了一下,问道:‘是急症吗?’
“‘你最好看看去,’他满不在乎地回答;接着拿起一盏灯。
“那另一个病人躺在第二截楼梯那边的一间后屋里,它是那种马厩阁楼之类的屋子。其中一部分有个粉刷过的低低的顶棚,其余都敞开着,直通铺瓦的屋脊,还架着一些横梁。干草和麦秸贮存在这部分地方,还有烧火用的柴捆和一堆埋在沙子里的苹果。我走过这一部分,来到另一部分。我的记忆详尽清晰,有条不紊。我在巴士底狱中我这间牢房里囚禁了将近十年,现在回想起这些细节来,仍然历历在目,像我那夜所见的一样。
“在地上的一堆干草上,躺着一个英俊的农家小伙子,顶多不过十七岁,头枕一个扔给他的枕头。他仰卧着,牙关紧咬,右手紧攥着放在胸前,他那对怒火熠熠的眼睛直盯着上方。我单腿跪下俯身向着他,看不出他的伤在哪儿,不过我能看出,他是被利刃刺伤的,已经奄奄一息。
“‘我是个大夫,我可怜的伙伴,’我说,‘让我看看伤口。’
“‘我不想让人看,’他答道,‘随它去吧。’
“伤口在他的手下,于是我哄着他让我把他的手挪开,那是剑刺的伤口,二十至二十四小时以前受的伤。即使毫不拖延当即治疗,也没什么高手能够救他。他那时正迅速走向死亡。我把目光转向那哥哥,看见他往下瞧着这个气息奄奄的漂亮少年,就仿佛他是一只受伤的鸟儿或是野兔、家兔,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一个同类。
“‘这是怎么弄的,先生?’我说。
“‘一条下贱的小疯狗!一个农奴!逼得我弟弟拔剑刺他,让我弟弟的剑砍倒了——居然像个上等人似的(2)。’
“这答话中没有一点儿怜悯、难过或是同类之情的意味。说话的人仿佛承认,让那样一种异类死在那儿很不合适;他要是照他们这类蛆虫平时那样默默无闻地死去才好。他对这个小伙子或是他的命运,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同情心。
“他说这番话时,小伙子的眼睛慢慢转到他身上,这时又慢慢转到我身上。
“‘大夫,他们很骄傲,这些贵族;可是我们这些平民狗,有时也很骄傲。他们抢我们,欺我们,打我们,杀我们;可是,我们有时还是剩下一点傲气。她——你看见她了吗,大夫?’
“那尖声嚎叫和高喊的声音,虽然因为离得远而减低了,但还是可以听见。他提起这些声音,仿佛她就躺在我们面前。
“我说,‘我看见她了。’
“‘她是我姐姐,大夫。他们这些贵族,对我们姐妹的贞操品德享有可耻的权利,已经有很多年了,可我们当中也有好样的姑娘。这我知道,也听我父亲这样说过。她是个好样的姑娘。她和一个也是好样的年轻人订了婚;是他的一个佃户。我们都是他、站在那儿那个人的佃户。那另一个是他弟弟,这群坏种当中最坏的坏种。’
“这小伙子是极其困难地聚集起浑身的力气来说话的;但是他的精神力量却表现得非常显著。
“‘我们给站在那儿的那个人残酷地搜刮,正像我们所有贱狗受这些高贵的东西搜刮一样的:他毫不容情地收租,强迫大家无偿地给他干活儿,逼着我们在他的磨坊里磨我们的粮食,逼着我们用那点可怜的粮食喂他们那大群大群的家禽,却禁止我们为自己养一只家禽,违抗了就要我们的命。他抢劫掠夺我们到了这种地步,连我们偶尔弄到一点肉,吃的时候都得提心吊胆,关门闭户,好不让他的人看见,抢走——我说,我们这样被他抢夺,被他搜刮,弄得这么穷,我父亲甚至告诉我们,生一个孩子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件可怕的事,我们最祈求盼望的应该是我们的妇女都不生育,让我们这个可怜的种类都光!’
“我在这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受压迫的感觉能像火一样迸发出来,我过去曾经猜想,它必定潜伏在人民之中;可是我从未见它爆发,直到这次才在这个即将死去的小伙子身上看见了。
“‘尽管这样,我姐姐还是出嫁了。那时那年轻人正有病,可怜的家伙,她嫁给了她心爱的人,这样就可以在我们的农舍里——这个人会把它叫做狗窝——服侍他,安慰他。她出嫁还没有几个星期,这个人的弟弟见到了她,就看中了她,要求这个人把她借给他——因为我们当中,丈夫算得上什么!这个人倒是愿意了,可我姐姐是好样的,贞节的,她恨他弟弟,怀着像我一样强烈的仇恨。这两个人是怎样说服她丈夫,让他对她施加影响好使她愿意的呢?’”
“这小伙子的眼睛,本来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这时又慢慢转向那个在旁边观看的人,而我从那两张脸上看出,他说的都是实情。就是在这所巴士底狱中,我仍能看见,这两种相持不下、截然对立的骄傲:上等人的,完全是狂妄自大,满不在乎;农民的,完全是横遭蹂躏,压抑悲愤,热望复仇。
“‘你知道,大夫,把我们这些贱狗套在车辕上赶,也属于这些贵族的特权。他们就这样套上他,赶他。你知道,让我们整夜守在他们的场地上,不让青蛙叫,好让他们高贵的睡眠不受干扰,这也属于他们的特权。他们让他夜里呆在外面的瘴气里,又命令他白天回去驾车。但是他并没有给说服。没有!一天中午他卸下车,去填肚子——要是能找到吃的东西的话——他抽泣了十二下,每次钟敲一下,就抽泣一下,然后就死在她的怀抱里。’
“除了倾诉他全部冤屈的决心,什么也不能使他弥留不去。他竭力轰走向他围拢过来的死亡鬼影,就像他竭力握紧右掌,继续抓紧、护住他的伤口一样。
“‘然后,由这个人同意,甚至是由这个人帮着,他弟弟把她带走了,尽管我知道,她一定对他弟弟说了一些话——而说的是什么,如果现在还没让你知道,不久你也会发现的,大夫——他弟弟把她带走了,供他一时享乐解闷。在大道上,我看见她从我眼前经过。等我把这消息带回家去,我们父亲的心都炸了;他闷在心里的话一个字也未说出来。我把我的妹妹(因为我还有个妹妹)送到这个人管不着的地方,在那儿,至少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奴隶了。然后,我跟踪那个弟弟到了这儿,昨天夜里爬进来——一条贱狗,可手里有剑——那高窗户在哪儿?它就在这儿的什么地方吧?’
“在他眼里,这屋子越来越暗了;他周围的世界越来越窄了。我前后左右望了一下,看见地上的干草和麦秸都给踩得乱七八糟,似乎这儿曾经发生过格斗。
“‘她听见我来了,就跑了进来。我告诉她,在那家伙死以前,别到我们跟前来。他走进来,先扔给我几个硬币,后来又用鞭子抽我。可是我,尽管是一条贱狗,竟然把他打得要拔剑了。那把沾了我这平民鲜血的剑,他爱折成几段就折成几段吧;他拔剑自卫——为了保住性命,他用尽他平生的剑术来刺我。’
“仅仅一小会儿工夫以前,我的目光曾落在干草中间几段折断的破剑上。那武器是一个上等人用的。在另一处地方,扔着一把旧剑,看样子是士兵用的。
“‘喂,把我扶起来,大夫;把我扶起来,他在哪儿?’
“‘他不在这儿,’我扶着这小伙子说,心想他指的是那弟弟。
“‘他啊!那些贵族尽管都很骄傲,可是他不敢来见我。在这儿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把我的脸转向他。’
“我照办了,扶起他的头枕着我的膝盖。但是,霎时间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异乎寻常的力量,竟自己完全站起身来了,我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否则我就不能再继续扶着他了。
“‘侯爵,’这小伙子瞪大眼睛,举起右手转向他说道,‘等到所有这些事情都要得到抵偿的时候,我要把你和你的家人,一直到你们这个罪恶的家族的最后一代,都召来给它们作抵偿。我把这个血十字画在你身上,当作我这样做的标记。等到所有这些事情都要得到抵偿的时候,我要把你的弟弟、那个坏种中最坏的坏种召来,单独给它们作抵偿。我把这个血十字画在他身上,当作我这样做的记号。’
“他两次把手放到心窝的伤口上,然后用食指当空画了一个十字。他举着那手指站了一会儿,等他放下手指,他也随着倒下了,我把这小伙子放下,他已经死了。
“我回到那年轻女人床边,发现她还在按照同样的次序说着胡话。我知道,这还会延续许多小时,大概得在死后的寂静中才能结束。
“我又用了原先给她服过的那几种药,并坐在床边,直到夜深。她那尖声嚎叫刺人心肺的苦味一直不减,她那几句话清清楚楚,按照秩序,从不结巴。永远是‘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弟弟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嘘!’
“从我头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起,这种情形一直延续了二十六个小时。我已经来去两次,又坐在她旁边,这时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了。我竭尽全力想促成转机,而她渐渐陷于昏弱无力的状态,像死人似地躺着。
“这就像是长久而又可怕的急风暴雨过后,终于风停雨歇了。我松开她的胳臂,叫那妇人帮助我把她的身体放平,并整理她扯破了的衣服。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身体已有了要做母亲的初步征兆;也是到这时候,我对她的那点渺茫的希望也丧失了。
“‘她死了吗?’侯爵问,我以后还是把他称作老大。他刚刚骑马回来,穿着靴子走进屋来。
“‘没死,’我说,‘但像是要死了。’
“‘这些下贱之躯里怎么有那么多精力呀!’他有些好奇地朝下看着她说。
“‘在忧愁和失望中会产生奇异的力量。’
“他先是笑我说的话,随后又因为这话皱起眉头。他用脚踢过一把椅子靠近我的椅子,命那个妇人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大夫,我发现我弟弟因为这些农夫而陷入困境,就建议求得你的帮助。你的名望很高,而且作为一个走红运的年轻人,你大概还是很关心你自己的利益的。你在这儿看到的种种事情,是看得说不得的。’
“我倾听着病人的呼吸,避而不答。
“‘你肯赏光听我的话吗,大夫?’
“‘先生,’我说,‘干我这种职业,对有关病人的情况总是保密的。’我回答得很审慎,因为我的所闻所见把我搅得心神不安。
“她的呼吸很难听出来,因此我仔细试了试脉搏,又听了听心脏。她还活着,仅仅如此。我重新坐到椅子上,朝旁边一看,发现两兄弟都紧紧盯着我。
“我写的时候困难重重,严寒刺骨,我又怕给人发觉,解递到一间地下牢房,完全漆黑不见天日,所以我得长话短说了。我的记忆丝毫没有混乱,没有丧失;我和那两兄弟说的话,字字都能记起,都能详尽叙述。
“她捱了一个星期。直到最后,我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还能听懂她对我说的只言片语。她问我,她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了她;又问我是谁,我也告诉了她。我问她家的姓氏却是徒劳。她在枕头上微微摇着头,不肯吐露她的秘密,就像那个小伙子一样。
“一直到我告诉那两兄弟说她已濒临死亡,而且不会活过第二天,我都没有机会问她任何问题。到那时为止,虽然除了那妇人和我,她根本感觉不出来其他任何人,可是我在那里的时候,他们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坐在床头的幔帐后面,小心提防着。可是等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似乎不大在乎我会同她交谈什么了;仿佛——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也快死了。
“我自始至终看得出来,那个弟弟(按我的叫法)曾经和一个农民对剑交锋,而且那农民还是个孩子,这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使他们感到愤懑。看来影响他们俩思想的唯一考虑,就是认为这件事大大辱没了门楣,而且荒谬绝伦。我每次和那个弟弟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都让我感到,他对我深为厌恶,因为我知道了我从那小伙子口中得知的事情。他对我比老大更随和也更客气;可是我看出了这点。我也看出,在老大的心里,我也是个麻烦。
“我的病人死了,在午夜以前两小时——根据我的表,这个钟点和我头一次看见她的时间几乎一分都不差。她那可怜的年轻的头,轻轻搭拉到一边,于是她在尘世所遭受的种种屈辱和忧患都终结了,这时只有我单独和她在一起。
“那兄弟俩正在楼下一间屋子里等着,急着要骑马离去。我单独待在病床旁边的时候,曾听到他们用马鞭抽打靴子,到处来回溜达。
“‘她总算死了吗?’我进去的时候老大说。
“‘她死了,’我说。
“‘我祝贺你,弟弟,’他转过身去这么说。
“在这以前他给过我钱,我迟迟没有接受。这时他给了我一封金币。我从他手里接过封包来,但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决定不收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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